「隨和?」他一聽輕笑出聲,不怎麼認同她的自我認知。「以後你就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也不苗小姐、苗小姐的喊,秀芝喊起來挺親切的,順口又好記。」
她要真隨和就不會讓狗尾巴不小心掃翻果汁的多多前肢舉高貼壁罰站,還不許虎皮用爪子磨地,她那時的表情多嚴厲,把家裡的貓狗嚇得直髮抖,不敢汪汪、喵喵叫,只能耷拉著耳朵乖乖受罰。
「煜翔?」她試著喊了一聲。
低柔的嗓音如春風拂過面頰,令祈煜翔頓感舒暢。「秀芝,你……」
「爹地,你怎麼可以吃我的小熊餅乾?!那是我很乖,有幫忙收拾玩具,秀芝阿姨給我的獎賞。」爹地好壞,趁她睡覺覺的時候偷吃她的點心,他是壞大人,不乖。
果然是無所不在的小魔女,大好的機會又被她破壞了,祈煜翔很想將壞事的小傢伙塞回她母親的肚子裡,他略有怨氣的反問:「有寫你的名字嗎?我沒瞧見就是我的。」
在他家裡頭的一切事物都是屬於他的,他取之用之再正當不過。他還很幼稚的當著小侄女的面咬去了熊寶寶的腳,津津有味的嚼著,三、兩下就把一塊厚薄適中的餅乾吃掉。
「爹地……」祈筱涵都快哭了,委屈兮兮的扁嘴。
見她淚水就要氾濫成河,他心一軟,將小侄女高高抱起,坐在他肩膀上。「走,我們看卡通,今天你可以多看一個小時,我和秀芝阿姨陪你看,你要看黃色小方塊還是光屁股小孩……」說完就走到沙發坐下。
「祈煜翔……」苗秀芝啼笑皆非。他又心軟了,狠不下心對孩子擺臉色。
「是煜翔,剛說過的話就忘了,還好意思自稱記憶力超強。」他笑著調侃,拍拍小侄女身側的沙發空位。
她瞪了他一眼。「沒原則,小心哪一天自食惡果,我絕對不會同情你。」
她指的是他不知自我剋制的軟心腸,以及人家掮兩下風就轉向的個性,一遇到貓狗和小孩,便徹底舉白旗投降。
不過誰也沒料到今日短短的幾句話,日後竟會成真,因為祈煜翔的心軟和對女人眼淚的無抵抗力,讓他傷了今生的最愛,後悔莫及。
【第六章】
「這輛破機車就是你口中珍貴無比的小藍7」
在看到前燈有裂痕,漆色斑駁又滿是刮痕的車身,所謂的海洋藍已變色成灰藍,祈煜翔瞠大的雙目中有著不可思議,還有一絲絲因為她不顧及自身安危的惱怒。
果然世上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不久前的那輛破鐵馬已經夠讓他大開眼界,以為不可能有更破爛的廢鐵助她在馬路上找死,畢竟人命是可貴的,誰嫌命太長。
沒想到這位性情堅韌的苗小姐一再給他「驚喜」,在阻止她繼續騎那輛不吃油的寶貝實行環境保護後,她果真弄來吃油的怪物,好讓油價津貼落實,大大方方地領走保母福利。
他該說她善用資源好呢,還是敬佩她勤儉持家的用心。
生氣是一定的,他真想把認為他大驚小怪的女人折成兩半,塞進那輛車墊破了一個大洞的置物箱,讓她認清她的小藍到底有多破爛。
「嘿!不要用跑車的規格來要求我的小藍,它油門一催也能跑個時速五、六十公里,對我這種體型小的人來說剛剛好,馬路如虎口,慢一點才不會有危險。」她全心力挺她的愛車,不許有一絲輕視。
寧可提早出門也不趕那一分鐘,她慢慢地騎總會到,幹麼為了爭快而和其他車子競速?天堂路雖然不遠,可是她也不想太早與上帝同在,車速不快有不快的好處,小心為上。
他瞄了瞄她那容易讓人產生錯覺的纖柔身形,眼神略帶異采。「要嘛,換輛新車,不然我車庫裡還有一輛迪奧……」鐵包人總比人包鐵安全,他不容許她拿生命開玩笑。
「是你瘋了還是我該送精神病院?我住的那地方連救護車都開不進去,你要我把價值好幾百萬的名車停在哪,光是提心吊膽擔心它被刮傷、被偷走,我就不敢闔上眼睡覺,你說你到底看我哪裡不順眼,非要用這麼高明的方式整我。」一輛會動的房子誰放心得了,一闔上眼就擔心害怕,萬一隔天它不在原處,她拿什麼賠給人家?
他是大老闆,房地產大亨,隨便賣一批預售屋就是億萬元的進帳,不在乎那一點點損失,說不定還有失竊理賠金可領,可是對一餐要花多少餐費都斤斤計較的小保母而言,那是割心刨肉的痛,一塊錢代表她一滴血。
好心反遭嫌棄,很少被人當面指著鼻頭罵的祈煜翔臉色不太好看。「走,我送你回家。」
「那小公主呢?你又要丟她一個人在家?」那有違兒少法,他老是搞不清楚狀況,輕重不分,教她很想用大鄉頭敲他腦袋,看能不能敲得靈光些。
「一起帶去。」嗯,好主意,好像一家出遊。
「一起帶去?!」她睜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深呼吸幾回,勉強壓下毆打僱主的衝動。「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原諒你暫時性精神錯亂。」
有沒有那麼誇張呀,比想把她系在褲腰帶上的老爸還嚴重,她今年二十七歲,不是七歲,青椒和蘿蔔分得清清楚楚,走路要靠右邊走,坐公車、捷運要禮讓老弱婦孺。
她是有自主能力的成年女性,在人情冷漠的都市叢林也生活了好幾年,難道她還要人搖旗帶路才不會迷失方向。
祈煜翔沒理會她間歇性的歇斯底里,車鑰匙一抓朝抱著貓躺在沙發上看卡通的小侄女一喊。「祈筱涵,要不要去兜風?動作快,逾時不候。」
「兜風!」一聽到可以開車出去玩,她立刻跳起,小小身軀在沙發上跳上跳下,差點把懷裡的貓甩出去。
「順便載秀芝阿姨回家,但她說不好意思麻煩人,你去跟她溝通溝通。」他自己不出面,派小侄女打先鋒。
「好,我最——會說話了!」她聲音軟糯的拉長音,萌到爆表。「秀芝阿姨,我要兜風、兜風,爹地都把我關在家裡不陪我去遊樂園玩,我很寂寞,我很孤獨,我是全天下最……可憐的小孩。」
什麼寂寞、什麼孤獨,亂說一通,她這年紀哪曉得孤獨寂寞是什麼滋味,淨會模仿大人的語氣。苗秀芝好笑又好氣的望著裝可憐的小臉,心裡想著現在的小孩真是一個比一個精,絲毫不能放鬆,一不注意都爬上天了。
「唉!鐵石心腸,小孩子都淚眼汪汪的求你還無動於衷,不是親生的就是這般狠心。」某人輕飄飄的落下一句調侃,好似事不關己,不過是剛好路過看熱鬧的路人甲。
什麼叫不是親生的?說得好像她是凌虐前妻孩子的繼母似的,她是保母好嗎?!「祈煜翔,你閉嘴!」
「連僱主也敢吼,這世道是怎麼了?領薪水的比付薪水的大,動不動咆哮兩聲,好像此山為我據,我是山老虎。」他搖頭又嘆氣,一副「家有惡虎」的神色。
「祈煜翔——」她手好癢,好想扁人。
「是在喊誰?我的名字明明只有兩個字。」他故作納悶,自言自語的瞥了苗秀芝一眼。
忍耐,忍耐,為了高薪工作,她就當這個家有兩個欠管的孩子。「煜翔,我是保母。」
「所以?」他神清氣爽等下文。
「我不是你媽。」她咬牙切齒的重哼。
「幸好。」他慶幸。
苗秀芝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只見他面帶揶揄的勾唇一笑,懶得理他,逕自宣佈結論,「不用笑,你們都留在家裡,小公主的數字作業還沒完成,還要描『了』字三頁,明天我要檢查,不能代筆。」說完,還瞪了他一眼。
小孩子一掉淚他就心軟,實在是要不得的毛病。
「我不是保母。」祈煜翔將鑰匙圈套在食指上旋動轉圈,有幾分痞子的味道。他不是保母,她才是,他花大錢請她來是讓她教好小孩,而非他自己管教,要是描字練習還要他親自看著,保母何用,她乾脆退還薪資,不要再說她是培育小樹苗的保母。
「祈煜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以前的你多乖、多聽話,要你往東就往東,叫你跳三下絕對不會多跳第四下。」多美好的時光呀!一去不復返了。
「以前?」他敏銳的捕捉到關鍵字眼。
苗秀芝不做解釋,貓似的眼眸流露出一絲戲譫。「你以前的確認識我,不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她故意吊人胃口,朝他行了個輕慢的童軍禮。
「我們真的是舊識?」他訝異不已的在腦中捜尋,卻遍尋不著和她有關的些許資訊。
「好啦!你慢慢想,我祝你們叔侄倆兜風愉快,先走了……啊!你拉我頭髮幹什麼,很痛耶,快放手!」他無不無聊,連小學生的伎倆都使出來,未免太沒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