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紫衣和秦寶寶交換個眼色:
“拾面具急著尋找的妻子,不想被我們遇上。”
拾夫人又在紙上寫:
“汝等相識妾身之夫?”
“然也!”
秦寶寶把經過簡略說一次,又告訴她拾孝男有鉅款遺下,拾面具買回舊宅,正等著她回去團聚。
拾夫人又喜又悲,又寫道:
“多謝相告,妾身銘感肺腑,只是冤屈不洗無以見人。”
秦寶寶這方瞭解這女子不僅會享樂,還頗有志節,有心相助,雙目懇求地望著他大哥,衛紫衣含笑點頭,道:
“拾夫人,殺人嫁禍之事,在江湖上屢見不鮮,不想夫人也受人陷害,在下有意為夫人洗刷冤屈,請你將事情經過,鉅細靡遺述說一遍。”
拾夫人顯然不知從何說起,衛紫衣又道:
“在下來問,夫人回答如何?”
拾夫人連忙點頭。
衛紫衣問道:
“陳大官人陳屍的那口水井,離夫人住處多遠?”
拾夫人寫道:
“妾身照顧陳夫人的小公子,因此居於內宅,那口水井離妾身住的屋子很近,是方便內宅廚房燒水用的。”
衛紫衣古井不波的又問:
“自夫人屋裡搜出的血衣,確是夫人之物?”
拾夫人點個頭,寫道:
“妾身就不明白為什麼會沾上血跡。”
無意義的一笑,衛紫衣道:
“這很簡單,欲嫁禍給夫人的人,自有法子取來夫人衣物,沾上血跡再放回去,夫人總不至於寸步不離房間。”
拾夫人恍然大捂的頷首,露出厭恨有人害她的神情。
衛紫衣又道:
“除了沾血的裙子,他們還以什麼證據誣陷夫人?”
拾夫人激動的寫道:
“前夜裡落雨,水井周圍二尺外就是泥地泥濘,平日裡妾身走近時均踩鋪上的石子路,昨日發現屍首時,泥地上有著腳印,比對之下,與妾身的相合,再加上搜出的血裙,沒人肯相信妾身是無辜的。”
衛紫衣沉思一會,又問:
“陳大官人有幾名堂弟?”
拾夫人寫道:
“妾身不甚清楚,只知陳耀祖與陳大官人自小一起長大,後來一直居住不分,與大官人一樣對人很和善。”
衛紫衣沉吟道:”陳家平日裡有那些人常來走動?”
想了一會,拾夫人寫道:
“陳家在蘇州頗多朋友,在此的訪客,妾身沒有注意。”
衛紫衣點點頭,道:
“陳大官人去世前,可曾與陳耀祖發生爭執?”
拾夫人彷彿捉到一線希望的興奮寫道:
“這個月,下人間常流傳陳耀祖鬱悶不樂,跟大官人爭執應遷往京城,以利求仕途,但大官人不願再臨官場,是以傳說二人不和。”
衛紫衣自然明白大戶人家的僕役,最愛探測主人的大小事情,探得機密,便在其它下人間賣弄,很受佩服。
又問些細節,衛紫衣抬頭望一眼愈加熾熱的太陽,道:
“為了夫人,只好再耽擱一、二天,找個客棧住下,治療夫人的傷。”
拾夫人向四人深深萬福,秦寶寶拉住她身子,道:
“夫人別客氣,令郎的舊疾乃我醫好,這點傷不礙事。”
忙閃避躲開寶寶,拾夫人臉泛慍色,秦寶寶鬼靈心思一轉,便明白她為何有此異舉,眨眨眼,笑咪咪道:
“大哥,她怕我哩,怎麼辦?”
“別淘氣!”
衛紫衣笑罵一聲,向拾夫人道:
“這女孩兒相當頑皮,夫人別介意。”
秦寶寶嘟聲道:
“大哥,怎麼盡說人家短處?”
衛紫衣哈哈一笑,讓寶寶和拾夫人共乘一騎,所幸拾夫人已知寶寶是同樣的人兒,沒有異議的照做。
安排妥當,衛紫衣道:
“慢些兒騎,但願你能夠勝任。”
扮個鬼臉,秦寶寶神氣道:
“大哥,我現在像不像個濟弱扶傾的女俠?”
衛紫衣一本正經道:
“妳每次做好事,都需要有人在一旁相助,不算英雄,我看,就算半吊子俠女了。”
一番話說得馬泰、戰平吃笑不已。
“半吊子!”
秦寶寶眉梢子一揚,還未反抗前,衛紫衣又道:
“做俠女一點也不好,還是當個半吊子,愛做好事便做,也能夠有時頑皮淘氣,不是挺有意思?”
秦寶寶釋然以示風度,三騎五人緩緩而去。
世上真奧妙,似乎冥冥中有主宰。
如果秦寶寶不拔馬兒的毛,令馬吃痛跑進岔路,如果不是無意間望向道旁的雜草,其中缺乏一樣,就不會發現拾面具之妻,迫使衛紫衣伸出援手。
看來,只要有寶寶陪著,衛紫衣呀,你想清閒也難!XXX山東省出產的水果十分出名,如煙臺的蘋果,即墨的葡萄,萊陽的梨,肥城的桃,還有緊鄰河北省界,德縣的西瓜,散佈全省各地。
卻說德縣李江村陳大官人的新宅子。
宅邸大,院牆高,硃紅大門朝北開。
走過一段兩邊全是矮林的馬車道,有一個相當寬大的打穀場,就在打穀場的正面走百來步,那高大的門樓就是了。
門樓的兩房大木門,還真像個小城門,兩丈高的圍牆,把個大門連在一起,氣派宏偉,應是八葉衍祥地靈人傑。
本來嘛,這座大宅是李江村最大的宅第。
這時──
一輛衙門的馬車,和一個捕頭打扮的中年漢子騎馬正走向這座宅子,後頭還跟著二名衙門的捕快。
門房連忙跑進稟報:
“二爺,二爺,官府裡的人來了!”
江捕頭和二名捕快,以及馬車裡下來二人,一個是師爺打扮,後頭跟著一名小書僮,那師爺和江捕頭打個心照不喧的眼色,一行五人進入大廳。
那小書僮似相當好動,一顆不太小的腦袋,這裡溜溜,那邊看看,晃來蕩去的,更顯示他身子的瘦弱。
師爺打扮的年輕人似乎看不過,低聲叱道:
“乖乖站到我身後,不許亂看。”
俊俏書僮不依道:
“看看也不成?這裡跟京城不大一樣,感到很新鮮。”
師爺嚴厲的看他一眼,小書僮只好撅起嘴乖乖站著,不再四處亂看。
其實他也實在俊俏得驚人,天底下只怕再也找不出如此可愛俊美的書僮,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幾眼,這一看,認識的人只怕要驚呼出聲?這不是寶寶又是誰?
小書僮既是寶寶所扮,那師爺自是衛紫衣無疑了。
江湖人怎麼會和衙門捕快走在一起?
這歸於於他曾幫過雙個有名的捕頭捉拿江洋大盜,而且衛紫衣人面闊,事業龐大,有些大膽強盜便夥同捻虎鬚,衛紫衣使派人查出其落腳處,賣給官府,這一來,不僅報仇又取回公道,而且得到官府的感激,日後他在地面有些作為不妥當,官府也會睜一隻閉一隻眼含糊過去。
如今這位江捕頭便因得衛紫衣助力,破了一件大案,上頭褒獎下來,升為總捕頭,自是對衛紫衣感激不盡。
拾夫人那件案子十分蹊蹺,衛紫衣明白這種民間的案子,最好由府衙出面,不僅能夠名正言順的觀察現場,甚至必要時搜宅也很方便,於是就找上江捕頭,德縣出了這樣的事,衙門自然不能等閒視之,遂答應衛紫衣的要求。
扮成師爺,是要讓兇手沒有警覺心,而寶寶硬要跟著來,扮捕快不像,只有當個小書僮才不會使人起疑。
很快地,陳耀祖得到消息迎出來,道:
“官爺,此來有什麼貴事?”
衛紫衣把他瞧個仔細,不像作惡之人。
汪捕頭道:
“聽說你們這裡出了命案?”
陳耀祖眼眶一紅,道:
“可不是,晚生的堂兄遭人陷害,全家亂哄哄。”
江捕頭嚴正道:
“為什麼沒去報案?”
陳耀祖一滴淚水自眼眶滴下,道:
“那兇惡之徒,晚生決定出賞格將之擒伏,好替堂兄報仇。”
江捕頭叱道:
“大膽!家裡出了命案,居然不報官處理,你們還把官府放在眼裡麼?你們的地保呢?”
陳耀祖道:
“官爺,李江村地處偏高,並沒有地保,平日有事,全由幾名長輩化解,相安無事。”
江捕頭搖頭道:
“簡直不象話,一個一百多戶的大村莊,竟然沒有地保,豈不成了化外之民,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裡。”
“不敢。”
陳耀祖心裡有點不悅,心想堂兄在朝也曾是四品大官,你小小一個縣衙捕頭,有什麼了不起,在此作威作福。
江捕頭嚴肅的一張臉絕無笑容,道:
“陳大官人昨夜被殺,你們可看出點滴蛛絲馬跡,懷疑誰是兇手?”
黯然一嘆,陳耀祖道:
“是一個剛僱不久的奶孃,晚生等人在她房裡搜出一件沾血的布裙,而且泥地上的腳印,與她相符合。”
江捕頭眉一皺,道:
“現在人呢?”
陳耀祖咬牙道:
“看清她是兇手,眾人毒打她一頓,本待交給官府治罪,被一個臉蒙手巾的人帶走,晚生等人追之不及。”
江捕頭一聲冷笑,道:
“這就煩請二爺,領在下等人去案發地點查看,順便看看屍體上的刀痕,憑我多年辦案經驗,或能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
陳耀祖一連聲道:
“是,官爺請隨我來。”
穿過院子的磚地,有兩棵大棗樹,後院被收拾得相當宜人,周圍全種著各種花牆,一行行,一列列,除了花牆之外,有一口六七十丈深的水井,水井周圍二尺是磚地,二尺外就是泥地了,因前日下雨,泥地上十分潮溼,不太好下腳,因此為方便鋪了三條細石子路,以利雨天行走。
院裡的僕婦就住在離廚房不遠的幾間小屋,水井便掘在附近,果然有凌亂的腳印延拖至僕婦住處。
衛紫衣細察腳印,有幾個較大的,另一種十分小巧,顯然是纏足的女子所有。
眾人又去看了屍體,後腦曾受重擊,胸腹被砍了六刀,推測是先以重物擊陳大官人後腦,打昏了再以刀砍,只是,一個女子有力量擊昏一個大男人?
看屍體,秦寶寶沒興趣,留在井邊,興起撿幾個石頭丟入水井,回聲古怪,於是爬在井口上,向著似一片鏡子的水井,好一陣的探著,突然,全身一抖,跳落地把衛紫衣等人拉出來,指著井道:
“有人,裡面有人。”
眾人聞言變色,江捕頭指示二名捕快撈人,費了好一陣工夫,撈出一具女屍,已有點浮腫,只聽陳耀祖驚呼:
“這不是小翠麼?今天才有人跟我稟告她失蹤了,沒想到卻跳井自殺,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指著小翠脖子上的勒痕,江捕頭道:
“這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後丟入井中想裝混騙人。”
陳耀祖真感到頭昏,二天發現二具屍體,怎麼回事?
衛紫衣再把凌亂的腳印細看一次,點點頭,道:
“我懂了,兇手很狡滑,卻還是逃不出我的耳目。”
說著以嘉許的眼光看著寶寶,道:
“由於無意中發現水井有異,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看出兇手歹毒之心。”
秦寶寶笑著,心中卻奇怪天下為何有這麼多不平事?
江捕頭問道:
“師爺看出什麼異狀?”
衛紫衣反問陳耀祖:
“小翠可有情人?”
陳耀祖想了想道:”小翠跟著嫂子多年,很得嫂子疼愛,本身又生得不差,自然有許多人討好,至於她跟誰較好,晚生就不知了。”
衛紫衣又問:
“貴宅的護院師父有幾名?年紀大不大?”
陳耀祖雖不明用意,仍道:
“家兄不久前才舉家遷到此,原有四名護院師父,有三人不願離開本籍,所以只有卓玉棟跟來,他是個好青年,武功似乎不差,晚生幾位子侄輩對他很佩服,老磨著他教拳腳工,今日小翠失蹤之事,也是他來稟報,啊,對了,有一次他向晚生探口風,問老爺夫人有沒有決定將小翠許配給誰,難道他喜歡小翠?”
“卓玉棟!”衛紫衣唸了念,道:
“聽名字很斯文,就不知人怎麼樣,二爺,可否請卓師父來一趟?”
陳耀祖疑道:
“命案跟他有關麼?”
衛紫衣微笑道:
“容我賣個關子,請卓師父來一趟即可明白。”
陳耀祖只好命人請卓玉棟來。
趁這時,衛紫衣道:
“二爺,昨日發現命案,是誰最先疑到奶孃身上?”
陳耀祖回憶道:
“是卓師父吧!因為他很激動的發現有細小的腳印延至專伺家兄與晚生家人的僕婦婢女的屋子,大家才把疑心全轉到僕婦身上,搜查結果,在年輕奶孃櫃裡找出血衣,又比對腳印,於是每個人均憤怒的攻擊那奶孃。”
衛紫衣等人也不怪他,平民百姓平日無憂過活,那個見識過兇殺?一旦遇上全亂了陣腳,很容易受人蠱惑。
秦寶寶立在一旁,自懷裡摸出一包蜜棗,慢慢吃著,以看戲的神情等著看衛紫衣破案,臉蛋笑得甜甜的。
陳耀祖目睹一個小書僮在主人面前大模大樣的吃零嘴,皺皺眉,卻也不說什麼,心想自家的僕人可不許這麼沒規矩。
衛紫衣視若無睹,很快便見到武師打扮的年輕人走來,中等身材,長得不難看,至少看起來不討厭。
不待他走近,衛紫衣劈聲叱喝:
“卓玉棟,你誤殺小翠又害死主人,更可恨嫁禍於奶孃,毀她舌頭,你難逃公道!”
卓玉棟渾身一震,道:
“不可能……………”
衛紫衣接口道:
“不可能被發現是不是?小翠死後不甘,一縷冤魂託夢給那可憐的奶孃,奶孃鳴鼓伸冤,不然吾等怎麼找上門?”
卓玉棟搖頭道:
“死人會告狀?完全一派胡言!”
衛紫衣冷笑道:
“可露出馬腳了,大家只知小翠失蹤,你怎知她已亡命,莫非你看見有人殺人?”
卓玉棟這才明白上了惡當,但隨即又鎮定下來,道:
“是閣下這麼說的,說小翠被殺的也是你,我只是一時驚訝,不瞞你們,我很喜歡小翠,她死對我打擊很大。”
衛紫衣聞言便知這人很精明,知道扯出小翠,乾脆主動說出喜歡小翠之事,反而讓人感覺他不可能傷害小翠。
陳耀祖便是這麼想,道:
“是啊,官爺,卓師父不可能殺害小翠,第一個發現小翠不見了的人就是他,由此可見他很關心小翠。”
卓玉棟喜形於色,道:
“多謝二爺替小人伸冤,這裡如果沒什麼事,我還有些地方沒去巡視。”
陳耀祖揮手道:
“好,你去吧,有事再叫你,仔細到各處看看,發現可疑人物便提捉起來,可別再發生兇案,另外叫人備倌…………”
衛紫衣打斷他話,冷道:
“陳二爺,請不要妨礙辦案,不然可以將你以同謀者的罪名捉起來。”
陳耀祖微慍的看向江捕頭,江捕頭道:
“二爺,請多包涵,這位是府衙裡的智多星,他這樣說必有深意,二爺不須急於要人到處巡邏吧?”
陳耀祖怫然不悅說道:
“這樣忠心的護院師父,又怎會傷害自己人呢?你們應該把力量用到尋找奶孃身上,還有那名蒙帕的人,他們才是主兇。”
衛紫衣淡然一笑,道:
“二爺,蒙帕的人長相外形如何,你們可能形容?”
陳耀祖雖覺這位師爺年輕得離譜,而且衙門師爺怎會跟著捕頭辦案,但他沒有表示出來,想了想,道:
“不胖也不瘦,很結實的樣子,比你略矮半個頭。”
衛紫衣走到卓玉棟身旁,道:
“二爺的形容,是不是說那廝的外形很像這位卓師父?”
卓玉棟怒道:
“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冤指我是殺人犯?世上跟我身材相像的人何其多,你養得完麼?”
陳耀祖也仔細看卓玉棟幾眼,道:
“卓師父比晚生形容的要矮一點,不像那惡徒。”
衛紫衣身軀修長,卓玉棟跟他立於左右,便相差三分之二個頭,但他不管這些,道:
“你拿尺去量度?那能看那麼準。”
一般人的眼睛沒有受過訓練,看人多少有差別。
江捕頭走近低聲道:
“大當家,確認他是兇手麼?”
衛紫衣亦低聲道:
“這宅子只有他練過武,有辦法劫走,請二位捕快去搜他房,必有所獲。”
江捕頭頷首,低聲吩咐下去。
卓玉棟在捕快走後略顯不安,道:
“如果沒什麼事,我可以走了麼?”
衛紫衣搖頭道:
“為什麼急著要走?做了什麼虧心事?”
卓玉棟火道:
“不要含血噴人,官府辦案都是不講證據?”
衛紫衣不慍不怒,道:
“如果自認做得正,就留下吧!”
卓玉棟悶在那裡,神情卻愈來愈不對。
秦寶寶看得一頭霧水,走到衛紫衣身旁道:
“師爺似已認定卓師父是兇手,但我看他實在不像。”
衛紫衣憐愛的摸摸她的頭,溫和道:”我看他也不像兇手,充其量只是幫兇,不過,你從那一點看出他不像兇手?”
秦寶寶在卓玉棟身邊轉一圈,抿嘴笑道:”我說不出所以然,就是覺得他不像。”
點點她小鼻子,衛紫衣笑道:”原來你是胡亂猜,運氣好就碰對了。”
哼一聲,秦寶寶表示大人大量不計較,又吃著蜜棗。
陳耀祖見寶寶居然大膽的加入討論,一臉”上樑不正下樑歪,當主人不莊重,難怪書僮都快爬到你頭上去”的神色,很不以為然衛紫衣的縱容;其實,只要他知道他倆的關係,就不會如此想了。
卓玉棟神色顯露出擔憂驚惶,衛紫衣在這時道:
“方才我與江捕頭三人去檢視陳大官人的屍身,發現右臂上有一道五爪細抓痕,只有尖長指甲的人才辦得到,目下我見卓師父五指粗大,不可能會留長指甲,而陳大官人不與江湖人結惡,如此算來兇手必有女人在場。”
男子不作興留長指甲,這點陳耀祖明白,立即道:
“那卓師父沒有嫌疑了?”
衛紫衣笑而不答。
陳耀祖又道:
“所以說兇手是那奶孃沒錯,請官爺快把她捉回來。”
冷冷一笑,衛紫衣道:
“你在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家僱奶孃的會容她留指甲?”
陳耀祖一楞,默然。
僱得起奶孃的人家,都在嬰兒出世前便聘妥,因孩子十分柔嫩,尖指甲不小心會傷害到嬰兒,所以都會事先要求奶孃把指甲剪得又短又禿,磨得又平滑,一切以顧慮自家寶貝的安危為大前題。
衛紫衣又道:
“小翠的後頸也有爪痕,而且與大官人的爪痕雷同,可見兇手是同一個人,勒斃小翠後不留心留下證據。”
卓玉棟更加不安了,喃喃嗚咽念著:
“小翠,小翠…………”
這時──
二名捕快辛苦地拖拉一個痴肥的女人而來,那女子掙扎很兇,整個人很不清潔,邋遢樣兒的,還口出髒言,真與這漂亮宅子不相稱。
卓玉棟見之色變,那女人則高喊:
“玉郎,是不是你想見我?”
說著猛力推開二名捕快,痴肥的身子跑來抱住卓玉棟:
“玉郎,早知道你這麼想見我,奴家也不會跟他們生氣,玉郎,你一會要我不要出來現在又急著見我,奴家真個給你搞胡塗了。”
痴肥的大臉,萬分陶醉似地埋進卓玉郎胸前。
在場的人看了都倒盡胃口,只見卓玉棟使力推開女人,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像要把一肚子怒氣全洩似的吼道:
“阿竹,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幹嘛死纏著我?”
痴肥女人阿竹,一臉痴痴地道:
“我們是未婚夫妻嘛,你何必害臊?”
卓玉棟大聲道:
“我們的婚約早已解除,早已經沒有關係了。”
阿竹痴痴笑道:
“阿孃死前要我來投靠你,奴家對你玉郎可是一見鍾情,你跟我一起長大,誰都知道我們早晚是夫妻的嘛!”
卓玉棟痛苦道:
“你娘晚年,神經有點錯亂,我爹發現你也受到影響,五年前由地保做證解除婚約,全村的人都知道。”
阿竹裝嬌作嗲:
“玉郎,你別聽他們胡說,我們才沒有解除婚約,我阿竹已決心跟定你了,娘也說過女子要從一而終顯揚婦道。”
衛紫衣在一旁問二名捕快:
“這女子是從卓玉棟屋裡找出來的?”
一名捕快道:
“是,她可能是瘋子,不像正常良家婦女。”
誰都看得出”阿竹”這瘋肥女子不正常,但說話有時卻很富條理,不知是遺傳或受了打擊才會如此?
衛紫衣問卓玉棟:
“卓師父,兇手就是她吧!”
卓玉棟未答,阿竹已搶著道:
“不許你對玉郎兇,什麼是兇手?”
衛紫衣打鐵趁熱,道:
“小翠和陳老爺是不是你殺死的?”
阿竹猛點頭,然後又猛搖頭:
“我不可以說,玉郎說不可以告訴別人,我要聽他的。”
衛紫衣誠摯的道:
“卓師父,你的處境很痛苦,只有讓她說出事情經過,你才能得到解脫。”
卓玉棟有如戰敗的公雞,渾身虛脫,有氣無力道:
“阿竹,你告訴他們吧!”
阿竹痴肥的臉上泛出光彩,道:
“玉郎,真的可以說嘛?”
卓玉棟吼道:
“叫你說就說!”
阿竹臉上肥肉顫動,道:
“奴家替你殺了那個小狐狸精,又把想阻止我的臭老頭給殺了,你難道不高興?”
陡地,卓玉棟激動的掐住阿竹肥厚的脖子,咬牙切齒:
“你為什麼要殺小翠?你這個瘋女人,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殺了你替小翠報仇,再自殺去跟小翠相會………”
阿竹舌頭伸出來了,直喘氣,江捕頭和二名捕快忙拉開他們,卓玉棟跌坐在地,緊繃多時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嗚咽哭了起來,阿竹呆呆坐在泥地上。
良久,卓玉棟平靜下來,緩緩道:
“昨天天沒亮,我就趕著要跟小翠相會,在水井旁看到阿竹拿著我放在牆上的刀向老爺砍殺,我簡直嚇昏了,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不能讓小翠知道我跟阿竹的關係,連忙帶著阿竹溜回去,武師的住處離別人較遠,又只住著我一個人,十日前阿竹來找我,趕不回去,只好暫時把她藏在屋裡,一直沒有給人發覺,發生命案那天早晨也很幸運不受發現,但我又想發生這種事遲早會搜宅,那時阿竹的事就會被發覺,於是想到新來不久的奶孃似乎舉目無親,拿來嫁禍也無人為她伸冤,才趁她到夫人房裡給小公子餵奶之際,拿她衣物沾血又放回去,又用她的鞋子制腳印,原以為天衣無縫,還是被查出。”
衛紫衣面無表情的道:
“你何時知道小翠也受殺害。”
一滴眼淚滴下,卓玉棟道:
“老爺屍體被發現時,很順利的嫁禍給奶孃,又怕她透露太多,於是回房換裝束,以手山蒙面將她劫走,棄於荒地,又割掉她舌頭,為的是怕她伸冤。”秦寶寶插嘴道:
“你大概料不到她會寫字吧!”
搖搖頭,卓玉棟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又道:
“事情辦好後,我盤問阿竹為什麼殺老爺,才知道她殺小翠丟屍入井被老爺看見,天啊,她殺小翠,小翠………”
阿竹沙啞的聲音道:
“那個狐狸精老喜歡和你說話,玉郎,我是怕你心煩,要讓你安靜過日子,我殺了她,難道你不高興?”
卓玉棟有如憤怒的獅子,吼道:
“我恨不得殺了你,我應該昨天就把你殺了,要不是找不出妥當地方,我早替小翠報仇,你這瘋女人,我恨自己心軟,可憐你無家可歸,沒有把你送到瘋人院去,才會發生這種事,天啊,小翠,我的小翠………”
阿竹”啊啊”二聲,全身肥肉抖顫,驀然──發了瘋似哭了起來,撲向卓玉棟,掐住他脖子,哭道:
“你為什麼不要娘了,爹,你不要娘和阿竹,要跟那個狐狸精走,阿孃說你是大惡人,要殺你,要殺你………”
原來她受了刺激,神經錯亂,把卓玉棟幻想成那個棄她母女而走的父親,一股恨意全發洩在他身上。
卓玉棟捉住她雙手掙扎,但阿竹肥大的手十分有力量,又是在發洩憤怒的情況下出手,那力量竟比一個練過拳腳工夫的男子還大,卓玉棟終於伸出舌頭………
江捕頭當然不會讓他死,和二名捕快合力才拉開阿竹,卓玉棟算是撿回一條命,三位衙門的人可也累慘了,尤其阿竹發瘋似的又要撲上去,二名捕快還真拉她不動,反而惹得她破口大罵,句句不堪入耳。
衛紫衣想點她穴道,寶寶道:
“你怎麼總喜歡這麼,被點穴道很不舒服。”
看了阿竹那瘋樣,衛紫衣嘆道:
“難道有別的法子叫她安靜下來?”
聽她又吼又叫要替阿孃報仇,秦寶寶運足功力喝道:
“他不是你爹,是你的玉郎,你爹已經受到報應死了。”
這話有如當頭一棒,敲醒阿竹的理智,仔細看著卓玉棟,安靜下來,叫聲”玉郎”,又痴痴傻笑起來。
衛紫衣覺得這事該結束了,向江捕頭道:
“江頭兒,其它的事就交由你處理。”
江捕頭拱手道:
“多謝大當家協助,破獲這二件命案,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大當家為何特別重視那腳印?”
衛紫衣淡然笑道:
“拾夫人說她向來習慣走石子路,而這裡卻有她的腳印?我要弄清楚那個在說謊,所以特地細看腳印,果然有些不自然,腳跟和腳尖都深陷泥中,除非穿著鐵鞋,沒有一個人在正常情況下,腳跟、腳尖用的力量相同,而且腳印太直,且不說纏足的腳走路會不穩,一個沒有殺過人的人殺人後,還能夠不慌不亂?還有一點很奇怪,小腳印的旁邊有一列很齊整的大腳印,又被抹掉,但那人不夠細心,所以我尚能看出破綻,證實拾夫人的無辜。”
江捕頭佩服道:
“大當家好細的心思,在下深感不如。”
衛紫衣拱手道:
“趕鴨子上架罷了,若事實證明拾夫人有罪,只怕有人不依。”
說著把眼睛望向寶寶,卻見寶寶呆楞楞的望著阿竹被送上車上和卓玉棟拷在一起,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
衛紫衣沒去理會,向陳耀祖道:
“由於你見事不明,致使那名奶孃遭受終身無法復愈的創傷,你該去向她賠罪,你認為呢?”
在衛紫衣凌厲目光的注視下,陳耀祖羞愧低下頭,道:
“應該的,只不知她在那裡。”
衛紫衣冷道:
“自有人救她,吾等才會明白此事,你跟著去就是。”
陳耀祖只好吩咐備車備禮,卻愈來愈覺得衛紫衣的身份很奇怪,但也沒心思去問,一連串的意外已夠他受的了。XXX
拾夫人已被衛紫衣派人送回南京,與夫子、孩兒團聚,衛紫衣認為已夠仁至義盡,但寶寶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這幾天,秦寶寶總是離他遠遠的,不像以前不時粘在他身邊,有說有笑的,衛紫衣知道有問題,忍不住問道:
“寶寶,你怎麼了?”
秦寶寶離他七八步遠,搖頭道:
“沒事,大哥的事都辦完了麼?”
衛紫衣道:
“倦鳥思巢?這次南下除了尋找拾面具,順便巡視各個堂口,可說替如秀跑了一趟,今日就可上路回去。”
“哦”一聲,秦寶寶默然。
衛紫衣上前一步,她就退一步,衛紫衣奇道:
“你怎麼回事?寶寶,你過來,咱們把事情說清楚。”
秦寶寶嘟嘴道:
“我不過去,我怕變成阿竹那樣。”
“阿竹?”
衛紫衣早把那女子忘了,這時聽寶寶說起,這又想起她痴肥瘋癲的樣子,道:
“你腦子裡又有啥古怪主意?為何提起她?”
皺皺小鼻子,秦寶寶又發怪言:
“我不希望大哥變成阿竹那樣,所以要保持距離。”
衛紫衣心知這小傢伙有時很不可理喻,於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示意寶寶坐在對面七八步遠的另一張椅子上,寶寶衡量距離,覺得夠遠,就乖乖坐下。
輕咳一聲,衛紫衣道:
“現在如你所願保持了距離,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想了想,秦寶寶道:
“這樣遠的距離,說起話來很不習慣,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只好如此。”
衛紫衣凝視道:
“這就是你要說的話?”
秦寶寶猛點頭。
衛紫衣摸摸臉,真不懂她在想什麼,道:
“你所謂的‘萬一’,指的是什麼?”
白了一眼,秦寶寶道:
“就是怕變成阿竹那樣嘛!”
衛紫衣耐心道:
“原因是怕變成阿竹那樣,所以要保持距離。”
說了半天,還是弄不出所以然,全是廢話,衛紫衣拍額大聲道:
“天爺!拜託你把事情解釋清楚,不然以後你見了我即跑得遠遠的,活似遇見鬼,人家還道衛某人虐待了你。”
秦寶寶撅起嘴,道:
“我是替你著想,你不必在乎別人的想法。”
衛紫衣沉住氣,道:
“好,不在乎別人想法,但是大哥不喜歡這樣,大哥喜歡你像以前一樣在我身邊玩鬧,你自己不感彆扭麼?”
動了動身子,秦寶寶勉強不站起來,道:
“那要怎麼辦?”
衛紫衣柔聲道:
“你過來坐在大哥身邊,嗯?”
猛搖手,秦寶寶連道:
“不可以,不可以,太危險了。”
衛紫衣真拿她沒輒,道:
“那大哥過去如何?”
秦寶寶忍住笑聲,正經道:
“結果不是一樣?不可以,不可以!”
衛紫衣沉吟道:
“我不懂你在想什麼,何以咱們接近就會變成阿竹那樣?”
秦寶寶歪著頭看人,道:
“大哥,你真的不懂?”
衛紫衣正經道:
“確實不明白,你說說看,大哥洗耳恭聽。”
證實衛紫衣真的不懂,秦寶寶義不容辭的道:
“大哥,我先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衛紫衣想也不想的道:
“當然,這有什麼不對?”
苦著臉,秦寶寶道:
“不是不對,而是很糟糕,我也喜歡大哥,大哥不是見過阿竹麼?你看她因為喜歡卓玉棟而變成瘋子,我怕以後大哥或我,有一天也會變成那種瘋子。”
忍了又忍,衛紫衣還是暴笑出來,噴著笑意道:
“寶寶,你……哈哈…………”
秦寶寶頓足道:
“我很擔心,大哥居然還笑得出來,可見你很遲鈍。”
衛紫衣身形一閃,把寶寶抱了起來,寶寶掙扎叫道:
“快放我下來,會變成瘋子…………”
捂住她的嘴,衛紫衣正色道:
“寶寶,你認為阿竹因為喜歡卓玉棟而變成瘋子,這是錯的,她的發瘋是源因父母那一代的恩怨,又跟母親相依為命,受到極大的影響才會變成那樣。”
頓了頓,看寶寶聽得入神,又道:
“此外,姑不論阿竹對卓玉棟的感覺如何,卓玉棟根本就非常厭惡她,所以不必擔心你或大哥會跟阿竹一樣。”
秦寶寶大眼眨了眨,道:
“真的?”
衛紫衣凝視著她,無奈道:
“你不要胡思亂想,不然想太多難保不成半吊子阿竹。”
哼了哼,秦寶寶嘀咕道:
“趁機取笑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衛紫衣放下她,笑道:
“真拿你沒辦法,居然會想到這些事。”
秦寶寶得意道:
“這叫愛之深,關之切。”
哈哈一笑,衛紫衣道:
“小傢伙,你懂得什麼叫愛?”
秦寶寶義正嚴詞道:
“怎麼不懂?就是……這個嘛,對了,就是大家都對寶寶很好,非常疼愛寶寶,寶寶也喜歡你們,這就是愛,沒錯吧!”
說著很為自己的論調而得意。
衛紫衣搖頭苦笑:
“你說的充其量是博愛,好比一件玉器有許多人喜愛,卻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趣買回家珍藏。”
看看衛紫衣,又低頭努力想了又想,秦寶寶拍手叫道:
“有了,我又想到了;我特別喜歡大哥,大哥亦待我特別寬容,這就是愛了。“一臉”
這回總沒錯吧”的神色。
衛紫衣看著寶寶,好一會,方道:
“算了,等你再長大點,現在說你也不懂。”
秦寶寶跟上去道:
“你說我不懂,可說來聽聽才使人心服。”
衛紫衣回身點點她小鼻子,道:
“你這個小淘氣,把你關在石室一個月,自然就會全然貫通,要不要?”
“不要,不要!我不想懂了。”
衛紫衣哈哈大笑出門,秦寶寶領悟上了他的當,可也不敢追上去討回公道,以免真的被關進石室反省反省。
“誰叫他是大哥,而我卻生不逢時,只有被管的份。”
生辰時日是不可能改變,寶寶只好皺皺小鼻子去整理行李,註定的事再掙扎也沒用,是英雄的,就聰明的認輸,乖乖聽人忠言而不許逆耳。XXX“子午嶺”依然屹立於天地間,宛如撼不動的山嶽。
衛紫衣一行人回來,少不了又熱鬧一番,尤其秦寶寶一身女兒裝束,更讓人佩服衛紫衣有法子扭轉這小頑固的心思,席如秀取笑道:
“寶寶,男女有別,如今可對會再頑皮了吧要”
斯文秀氣一笑,秦寶寶擦身而過,陡地──
一物跳在席如秀頭頂上,席如秀伸手捉下,即是一隻木刻的青蛙,還張開大嘴,似乎在取笑他。
群雄暴笑不已,秦寶寶更是笑眯了眼。
席如秀搖搖頭,嘆道:
“魁首早派人送來幾百只青蛙養在水塘裡,今後可好了,隨時得防範你捉青蛙戲弄人,你這小鬼真的喜歡青蛙?”
輕輕一笑,衛紫衣道:
“她那是真喜歡青蛙,只是閒著無聊找新鮮玩。”
秦寶寶負氣道:
“大哥別瞧不起人,我決定訓練一支‘青蛙狙擊隊’。”
眾人都不信的嗤笑著,席如秀報復性的戲謔:
“我相信你能成功,也預先謝謝你的努力。”
陰離魂不解道:
“為什麼?”
席如秀捉狎道:
“寶寶的‘青蛙狙擊隊’一攻來,大夥兒見一隻捉一隻,蒸煮炒炸,一蛙四吃,你們敢說寶寶貢獻不大麼?”
群雄仰天長笑,卻是針對寶寶而笑。
撇了撇嘴,秦寶寶不介意道:
“我會在真蛙中加幾隻木刻假蛙,假蛙肚裡裝些炸藥,喂真蛙吃大量瀉藥,諸位英豪將之烹而食之,可以比賽誰是‘鐵胃’,吃了一點也沒事。”
眾人為之苦笑,真搞不過她。
衛紫衣知道眾人只是開開玩笑,對寶寶的歪主意只是一笑置之,邢想寶寶真的很認真的向他請教:
“大哥,訓練狙擊隊,你是專家,教教我吧!”
“你真想訓練那些蛙子?”
“嗯,你教我吧!”
“別胡來,青蛙那聽得憧人言,再則它們天性蹦來跳去,你無法控制。”
“你不教我?”
“你是在白費時間。”
“如果我真的想試,你肯不肯教?”
“不教!”
“為什麼?”
“拿訓練弟兄的法子去玩青蛙。簡直侮辱本社兒郎。”
秦寶寶從衛紫衣這裡套不出什麼,只有迴轉”快樂小王國”自己想法子,沒注意到小棒頭的嘴撅得比天還高。
見小主人失魂落魄的,小棒頭端杯茶送上,大聲道:
“請喝茶。”
秦寶寶抬眼看她,笑道:
“好久不見了,你的嘴可愈來愈尖了。”
小棒頭忙嗚著嘴,跑去照鏡子,一看沒有二樣,明白上了當,跺腳道:
“小姐,你真喜歡捉弄人。”
喝口茶,秦寶寶哧哧笑著:
“我一回來,你把嘴翹得半天高,不捉弄你捉弄誰?”
小棒頭洩氣道:
“上次小姐答應出門要讓我跟著,沒想到你還是一個人偷溜去玩,棄小棒頭不顧。”
肚裡暗笑,秦寶寶裝出一副可憐相,道:
“如果我把事情真相說出來,你一定會慶幸沒跟著去。”
小棒頭還是那麼老實,忙問:
“怎麼?不好玩麼?”
嘆嘆氣,秦寶寶道:
“我是被捉出去,身上根本沒錢,又不敢去堂口要銀子,所以想吃飯,就頂替飯莊洗碗打掃三天,想過江,只好為船家洗刷船艙,那談得玩,唉!”
小棒頭看著小主人嬌貴模樣,真不敢想象她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頭,忍不住心酸,哽咽道:
“好可憐,小姐,你會洗碗麼?那些居然敢虐待妳。”
秦寶寶斜睨她一眼,道:
“所以呀,那時,我就在想,下回出門定要帶你去,吃飯沒錢時,我們可以一起替人家洗碗,多少也有個伴。”
小棒頭拍胸道:
“我會多帶些銀子,決不讓小姐受苦。”
秦寶寶心中感動,又忍不住愛惡作劇,道:
“小棒頭,你多大了?”
小棒頭細聲道:
“十九吧!”
“那不小了。”
小棒頭紅著臉不敢回話。
秦寶寶哧哧笑道:
“你這麼大了,人家說的居然信個十足十,呵呵……”
小棒頭怔了怔,恍然大悟,敢情這小頑皮又在捉弄人,什麼替人洗碗,給人洗船艙,全是一派胡言,故意騙取她的同情心,氣結道:
“小姐,你真愛使壞!”
秦寶寶笑嘻嘻道:
“站在我旁邊的就只你一人,不對你使壞對誰?”
小棒頭立刻就走,寶寶身形一閃就攬住她,道:
“妳不陪我玩?”
小棒頭已是大姑娘了,開始喜歡編織少女的美夢,已經走出玩遊戲的年齡,但主人一臉殷切,不得不道:
“玩兒什麼?”
秦寶寶不答,她看出小棒頭的異樣,訖異道: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似乎改變不少,你現在心裡最想做什麼事?”
小棒頭不假思索道:
“女紅,很棒的,三領主夫人肯教我,我已經做好一雙繡花鞋,和一隻香囊,妳要不要看看?”秦寶寶驚異的望著她,好似不認識了,誰想得到以前跟她到處玩的小棒頭,多久不見便變了個人,搖搖頭,還是不大敢相信,道:
“好,你拿給我瞧一瞧。”
小棒頭取來一隻竹籃子,籃裡有些碎布,針線什麼的,又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布包,打開來,是一雙青色繡花鞋,還有一隻紅色香囊,寶寶拿著看了又看,覺得小棒頭初次做能做得這麼好,實在了不起,道:
“你已經不是以前的小棒頭了。”
小棒頭道:
“我沒變,只是突然喜歡做這些;前次三領主夫人要小姐學做家事,小姐做不來,我想你不是真不會,而是還小,以前我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秦寶寶不願再提及上次慘痛的經驗,低頭檢視籃子裡的東西,突地發現一隻黑色鞋底,”
咦”了一聲,道:
“那有女孩子穿黑色鞋………”
小棒頭一把搶過,藏在身後,連道:
“這………哦,我想有時著男裝時用得上。”
笑得不太自然,秦寶寶那會看不出,低頭瞧她腳,道:
“那鞋底那麼大,我看你只須做一隻,二隻腳都塞得進去,一隻可當二隻穿,倒也省事,只是怎麼走路?”
小棒頭不敢回答,忙把東西都收進籃子裡,拿回屋裡放著,回來時似也想到什麼大事,神秘兮兮的道:
“小姐知道麼?紫秋如紫姑娘在我們社裡很久了。”
秦寶寶瞪大眼睛,道:
“她來看二領主夫人?”
小捧頭笑:
“二領主夫人生了千金,二領主高興得每天哈哈,逢人就提她寶貝女兒,那紫姑娘就是來陪她姐姐坐月子,還有一件事更有趣呢,聽說”神鷹堡”的堡主鐵嬰對紫姑娘情有獨鍾,時時把握機會接近紫姑娘。”
鬼靈心思一轉,秦寶寶笑道:
“我猜紫姑娘後腳進,那鐵嬰兒前腳就跟上來了。”
小棒頭點頭笑道:
“沒錯,理由很堂皇:前來答謝魁首救命之恩。”
秦寶寶忙問:
“結果好呢還是不好?”
小棒頭想起剛才被捉弄二次,頗不甘心,故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又不作興向我報告。”
狡黠一笑,秦寶寶邊走出門邊道:”那隻黑色鞋底到底是為誰而做?我猜嘛,十有十成是為了馬泰那老粗………”
“小姐──妳………”
秦寶寶跑,小棒頭追,嘻嘻哈哈聲時有所聞,整座遊園又熱鬧起來,恢復沉寂好一段時間的生氣。
只要秦小子不死,”快樂小王國”代表的就是純真與歡樂,在這裡沒有江湖險詐,每個人都很善良。”見鬼!”XXX
水塘裡有魚,如今又多了新鄰居──青蛙。
秦寶寶想把它們編成軍隊,無奈有的在岸邊蹦跳,有的立在石子上,有的在塘裡大葉子上安睡,總不能一隻只把它們捉來集合,而且水塘極寬大,青蛙想躲,地方可多著呢,只好”
望蛙興嘆”。
正感洩氣時,瞥見有二條人影向這邊走來,注目望去,卻是鐵嬰和紫秋如,心念電轉,閃入一株大樹背後。
鐵嬰和紫秋如走近水塘邊,望著幾隻青蛙到處蹦跳,紫秋如頗生感慨的道:
“聽說寶寶突然喜歡青蛙,大當家立即派人送來數百隻青蛙在此放生,他太寵她了,對別人絕不會如此縱容。”
鐵嬰立即道:
“大當家的眼光真是令人詫異,那種頑皮鬼也當寶貝,不過,這種事是很難說的,換成在下,也願意為姑娘捉來一千隻,一萬隻的青蛙。”
沉寂半晌,紫秋如悠悠道:
“我明白鐵堡主的意思,只是,我想考慮一下。”
鐵嬰眼見自己殷勤和誠意,漸漸打動美人的心,不由得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疊聲的道:
“當然,姑娘想考慮多久就考慮多久。”
掩嘴一笑,紫秋如道:
“如果考慮一輩子呢?”
鐵嬰怔了怔,失笑道:
“我明白姑娘在開玩笑,但我還是願意等。”
紫秋如輕”嗯”一聲,道:
“你的誠意很讓人感動,連姐姐也替你說話。”
鐵嬰高興的咧開嘴,”姐姐政策”果然有用。
在樹下觀看的秦寶寶得意的自問自答:
“他們居然沒有發現,大概我的功夫有進步。
嗤,少自往臉上貼金,他們是愛昏了頭才失去警覺心。
紫秋如真喜歡他麼?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人心又不是鐵做的。
嘻,以前我想撮合他們,時間都來不及,如今他二人,可自動粘在一起,這不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是什麼?
我猜妳一定很得意。
怎麼說?
想裝蒜?
以往紫秋如喜歡你大哥,你不是想盡辦法不讓她接近麼?
這下有人枯守紫秋如身旁,沒人跟你搶大哥,你會不得意?
才怪!
少來,大哥又不喜歡她。
那種色藝雙絕的女子,連白痴都會喜歡。
大哥說過,那叫博愛,好比一件玉器有許多人喜歡,都不是每個人都有興趣買回珍藏。
你知道另一層含義麼?
什麼意思。
那件玉器為什麼有許多人喜愛,必有它的價值,你大哥跟你說這話的意思很深奧哩!
我不懂。
笨!呆!那個”買回家珍藏”的人,必是認為這件玉器最適合家裡擺設,對他特別有價值,我說得這麼清楚,你明白了麼?
明白,就像喜愛的東西,我都會把它買回來。
哼,你根本就不明白,真遲鈍!”
秦寶寶沒有再想下去,因為一隻青蛙跳到她腳旁,引得她的注意,把它捧在手上,惡作劇的念頭泉湧而出。
探出頭見鐵嬰和紫秋如相談甚歡,再縮回頭望望手上的青蛙,心想把這可愛的東西送過去,一定能增進什麼調的。
當然哩,她不能現身,於是──
那隻青蛙平飛過去,正巧落在紫秋如雪白的頸項上!
粘溼的青蛙整個貼在後頸,紫秋如立刻驚覺,反手捉住,看清是什麼,微怒地丟回水塘裡,拿巾子擦拭,道:
“青蛙居然跳到人家身上,真不可愛。”
鐵嬰感到有點好笑,但沒有表現出來,道:
“此地青蛙擾人,咱們換個地方,如何?”
於是,二人離開此地。
秦寶寶笑得全身打顫,沒想到原本好意要亂點鴛鴦,卻變成棒打鴛鴦,不論結果如何,她都覺得很好玩。
衛紫衣不知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突然道:
“你又在胡鬧什麼?”
秦寶寶想說出自己的傑作,只怕衛紫衣訓人,轉口道:
“大哥也來看青蛙麼?”
衛紫衣道:
“我來便見鐵堡主和紫姑娘自這裡離去,你都在此地笑,是不是又惡作劇了?”
秦寶寶一臉無辜道:
“大哥別冤枉我,我如果惡作劇,他們會放過我麼?”
想想也有理,衛紫衣道:
“那最好,不可去打擾他們,懂麼?”
秦寶寶突然問道:
“他們似乎很好,大哥有什麼感想?”
衛紫衣故意嘆口氣,道:
“很感慨!”
圓睜大眼,秦寶寶道:
“為什麼?”
眨眨眼,衛紫衣道:
“紫姑娘是喜歡衛某人,如今卻便宜鐵XX,這麼一個十足女人的好姑娘拱手讓人,誰能不感慨呢?”
秦寶寶氣嘟嘟的。
衛紫衣見狀哧哧笑道:
“你在吃醋,寶寶?”
扁扁嘴,秦寶寶道:
“大哥真的喜歡紫姑娘?”
衛紫衣哈哈笑道:
“問問全社弟兄,誰會不喜歡?衛某人怎會例外?”
秦寶寶撅起嘴,道:
“大哥真博愛!”
“小傢伙扯大哥後腿,該不該打?”
衛紫衣恬然道:
“就祝他倆有情人終成眷屬,至於衛某人,只消看見秦XX吃醋的神氣,就覺得這種收穫也不比鐵XX差。”
秦寶寶明知衛紫衣在取笑她,偏偏不指名道姓,有點生氣,有更多的不知所措,只好使出她的絕招──轉身就走。
贏得衛紫衣朗朗的笑聲。
長大!
那有那麼容易,尤其寶寶情況特殊,又受到過份的保護,很是難脫離孩子氣,衛紫衣難道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也許,他不忍看寶寶一個人奮鬥?
也許,他不願寶寶失去純稚的笑?
也許,他根本就很欣賞這樣的寶寶?
也許………
那個是答案?
凡人且自求多福,隨他們自己去發展,眼不見為淨!——
熾天使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