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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歌衫氣伯正人君

    不同年不同月不同一天,梁王府外……

    五匹急馬,如風捲殘雲般,直撲襄陽城,入城門時連戍卒的招呼都不用打,卷掠通衢大街,行人倉皇走避,一匹駿馬所捲起的灰塵,半天沒落下來,五匹馬已到了街口的一棟大宅前面……很少有官道正中,擺著那麼一所巨宅,連官道都只得從這巨府前面,分左右兩邊繞過去……

    這巨宅前原來的一名小不伶訂的乞丐,被這不速之客嚇得飛也似的走了,差點沒撞在五名大漢中的一名駝背大漢的馬屁股上。

    這巨宅紅瓦白牆,氣派之大,使五匹駿馬上的五條精壯大漢,還比不上門前的兩具石獅,那漆紅的大門,在飛簷下宛似將門前的人都吞噬了下去,點滴無存……其中一名大漢,也感覺到自己五人等龍捲風般的來,來到這府邸門前變作了呆頭鵝,有失威風,便故意清了清喉嚨,旱雷似的聲音喊話道:“‘東南霸主’江傷陽江十八爺派我等來拜會公子襄,裡邊有沒有人在?”

    如此喊了三遍,他內力甚沛,連遠處城樓上的金兵戍卒都聽得一清二楚,偏偏在這大太陽下,這府邸前,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連門上匾牌“襄陽梁王府”都不動一下……那虯髯大漢,看著那張口凸目、噬人伸爪的石獅,心中很不是味道,太陽底下,燦爛非常,他不禁衝口不大不小聲地罵了句:“王八蛋,有沒人在?”

    一掌劈下去,啪地一聲,石屑揚起,竟在石獅背上打了個微痕。虯髯大漢對自己開碑碎石的掌力,十分滿意,只見他再舔了舔乾燥的舌頭,運足功力,發出他全力的大叫:“東……”

    話才伊始,就在這時,咿呀一聲,門開了,探出了一個老蒼頭,青衣羅帽,—雙眼睛,彷彿被皺紋縫合起來了,不徐不疾恰到好處地沙嘎問了一聲:“誰在那兒大哭小叫的?”

    剎那間,不但那大漢的話硬生生地給迫回去,下面的話無法喊出來,喉頭一塞,竟在大太陽下一陣烏天暗地,咕嚕一聲,翻下馬來。

    這虯髯大漢背後的一名駝背漢子,身手十分敏捷,及時夾住了虯髯大漢,卻見這大漢嘴邊咯有鮮血,喘氣急促,已被震傷了內臟。

    駝子此驚非同小可,忙下馬長揖抱拳道:“敢問前輩,是否就是梁王府中‘氣伯’泰誓老爺子?”

    那老爺子卻眯著眼睛,老眼昏花,腳步踉蹌地走到門前,端視石獅子,喃喃自語嘀咕道:“是哪家的野貓子,在梁王府前抓了一把,”他搖搖腦袋,彷彿嘆息道:“這年頭,連石獅子也捏得泥巴爛似的,經不起拿捏的……”

    說著竟用左手抓起石獅,就往裡邊抬,一面叫道:“歌衫妞兒,去換座新的石獅,重一點的來。”

    這一下,可把四條仍清醒著的,本來威風凜凜的大漢嚇呆了。這石獅子少說也有五百來斤重,這老蒼頭年已老邁,居然像提菜籃子一般,提了進去。要知道那虯髯大漢一掌劈下去,雖能在石獅背上印出印兒來,但要將這石獅抬起,便說虯髯大漢邊兒都沾不上,就是合五人之力,也難保能動分毫,而這老蒼頭卻似提貓頸般提進去了,四人張口結舌,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原先來時的威風,而今全似鬥敗了的公雞,喪氣垂頭的。

    而這時又轉出了個人兒,是一個靈巧的女子,眼珠子滴咕兒轉,嘴邊一顆小痣,瓜子臉兒顯得十分慧黠,長得十分高挑,但身腰又輕得似葉瓣一般,右手提了只石獅子,放在原來石獅盤踞的地方。那虯髯大漢一口氣才換過來,睜眼看到這種情景,另一口氣幾乎又換不過來,幾乎臉都黃了。

    那女人卻十分和氣,嬌俏地一笑道:“我說怎麼啦?呆頭木臉地看本姑娘幹嗎?本姑娘知道你們是‘東南霸主’江爺的五位高足,外號‘五方太歲’,這位……”

    她眼珠子靈溜溜地一轉,轉到了那駝於身上,那駝子什麼大風大浪沒看見過,被她這一瞄,竟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就是‘五方太歲’中的‘鐵背太歲’了?”這女子俏媚地笑了笑,她笑的時候,喜歡轉眼珠子,她眼珠黑白分明,右眼白裡有一顆黑點子:“聽說你的鐵背,很歷害,給撞著了,”她指著身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多很多個洞了;”她身材美好,連隨便迎風站著的時候也讓人有飄舞的感覺:“聽說是穿了件寶甲衣,叫‘金絲銀甲’,是不是?”

    “鐵背大歲”聽得心裡暗罵:這女娃子怎麼對自己武功家數,如此熟悉?但也打從心底裡樂開了眼,給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當著幾個師兄弟面前贊,當然樂陶陶了。

    那小姑娘抿嘴一笑道:“不知是不是就是這一件?”說著將手一揚,拿著一件甲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下不但鐵背太歲變了臉色,連其他四名大漢;都錯愕不已,鐵背太歲黃豆般大的汗珠,自額前淌了下來,原來那甲衣便是他附在背後的,每逢遇上勁敵,便用揹帶甲衣撞向敵手,很少有不奏效的,所以江湖上才給了他個綽號“鐵背太歲”,位居”東南霸主”手下“五方太歲”之首。而今貼身甲衣竟教人取下,自己尚不知曉,這一下,可是驚得膽變綠,驚得臉發藍,明知不是對方對手,但又不甘忍此辱,嚓地拔出腰間的板門斧,掄斧吼道:“你……你幾時偷的?”

    那小姑娘故意長長地“唷”了一聲,道:“你太歲爺就算是真的,不是假的,也不必大咆小哮地對我這小女子吼啊……剛才你們幾位大爺怒馬長鞭咯得咯得地來到我家公子大門口,我正在門前討口飯吃,被驚走了,既設了生意上門,只好從您大爺背上借件金甲來填數啦……”

    另一名單眼大漢膛目道:“原來適才門前的小乞兒就是你?”

    小姑娘笑了笑,怪天真地道:“人說‘單眼太歲’目力最佳,百步穿楊,十步穿針的,果然名不虛傳,認出我這乞兒相來了。”

    “單眼太歲”甚是穩重,勉強拱手笑道:“適才俺師兄弟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兄臺……姑娘就是公子貼身丫鬟‘歌衫’姑娘……俺大師兄的寶甲,是他吃飯的傢伙,價值連城,不知可否賜還,咱們再另行向姑娘謝罪……”

    那小姑娘笑道:“小女子姓秦,賤名歌衫……這件甲衣嘛,在大太歲來說,可謂奇珍異寶,但對我家公子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還給大太歲爺也無所謂……只是……”

    “只是什麼?”“鐵背太歲”最是著急,他的武功在四個師兄弟中,不算得最高,而今能享聲名,全憑這一件金甲衣。

    秦歌衫笑嘻嘻地說:“這件金甲衣,也不是你鐵背大爺的。”

    “鐵背太歲”變了臉色,但知對方扎手,強奪只怕不行,只得跺著腳吼道;“不是俺的是誰的?”

    “歌衫”輕笑道:“大太爺是真的不知,還是假作不知?這件寶衣,原叫‘金絲銀甲’,原是浣花蕭家的,在長板坡擂臺一役中,你大太歲爺趁混亂中摸去,所以……我不能還給你,待我家公子找到蕭大俠後,再交回他手裡……這事兒嘛,就不追究了,你看怎樣?”

    “鐵背太歲”氣得脹粗了脖子,偏生又給“歌衫”說中了,他一肚子氣無處可洩,乾脆賴潑上了,吼道:“你還是不還!”一輪雙斧,就要撲上。

    “還。““歌衫”俏笑,一揚手,石獅子飛摜而出,勢頭兇而急,“鐵背太歲”等五人閃躲不及,五人硬著頭皮,齊心合力,“頂硬上”,一起開金刀馬,雙手天王託塔,硬生生扛住。

    這五人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角色,那口石獅加一摜之力,怕也有七百斤之力,這五條大漢,硬吃住了,但就在這剎那間,歌衫飛起,翩翩如舞,但又快若流星,五條大漢脅下俱是一麻,勉強放下石獅,砰的一聲,塵土飛揚,五人都白了臉色,知著了這人道兒,運氣一試,果然氣穴阻塞,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一名疤臉大漢,最是知機,低聲下氣地道:“這位秦姑娘,我等趕路被星戴月的,來替家師傳話,拜會你家公子,姑娘卻下此重手,未免……”

    歌衫嘴兒一努,禁不住噬笑道:“什麼重手,只是你們剛才想動粗,我才封了你們的一處血脈,三五時辰內,提不起氣力罷了,自會解穴無事,枉你們也是武林人,竟不知本姑娘封的是什麼穴道。”

    五人面面相覷,尷尬當堂,又是喜來又是愁,歌衫臉色一冷,道:“好,你們帶來了什麼消息,我洗耳恭聽!”

    五人在東南一帶,跟著他們師父江傷陽,作威作福,誰敢出面頂撞他們?誰也沒有那七個頭,八個膽,而今來到“梁王府”,先給一個老蒼頭鎮住,再給一個小丫頭來播弄,偏生自己等人差對方太遠,發作不得,只氣歪了鼻子,疤臉大漢忍氣吞聲道:“家師是‘東南霸主’江傷陽,家師再三吩囑過,要對公子爺面稟……”

    他特別強調帥父的名號,抬出“東南霸主”的名諱來,少說也可以震震人的膽子,歌衫卻皺著鼻子笑道:“得了,得了,什麼霸主,就算他親來,公子爺日理萬機,忙得很,也得先經過我歌衫來傳話……怎麼,難道諸位爺嫌我歌衫不夠格是不是?”

    五條大漢臉色變了又變,“疤臉太歲”結結巴巴,苦著臉道:“當然不是……但家師吩咐過……”

    忽聽一人道:“是不夠格。”

    聲音飄飄晃晃令人聽了不知怎的,引起一陣煩惡,要吐,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五人一聽,卻臉露喜色。

    歌衫的柳眉快得幾乎讓人看不見的一蹙,立刻又笑嘻嘻地抬頭,尖秀的下巴迎著陽光,如銀鈴般地笑道:“怎麼啦?我說,堂堂一方霸主江十八爺,怎麼坐在屋瓦上喝風曬太陽啊?”

    飛簷上一個聲音哼道:“好耳力。可惜……”

    歌衫即問:“可惜什麼?”

    那聲音依舊冷冷地道:“可惜你是一個女子。”

    歌衫依舊俏皮地道:“否則怎樣?”

    那人飄晃晃的聲音,自飛簷上傳來:“否則我就要撕下你的兩隻耳朵來。”

    歌衫正待要駁,忽覺心頭一股煩惡,幾乎要作嘔,她立即抱元守一,臉上卻不動神色,依然調笑道:“江十八爺打從老遠來襄陽,為的是我歌衫一雙耳朵麼?哎喲,我這雙耳啊,可不是人參鹿茸什麼的,吃了可要打呃。”

    那聲音略帶慍怒,喝道:“公子襄手下的‘歌衫氣伯正人君’,原來全都是些耍嘴皮子損人的膿包貨!”

    他這句話一說完,便聽到幾乎就貼在他背後的聲音道:“江爺,區區與您及令高足,連照面都未曾打過,怎地把區區也罵進去?”

    江傷陽只覺那人說話的口氣,直吹他的耳背,他橫行江湖數十年,成為“十方霸主”之一,算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東南江山,對他江十八,誰人不怕?他半生大小二百餘戰,不是憑空虛假得來的,此番來襄陽,更是忘在必得,但手下一開始就在梁王府前吃了大虧,自己運“昏冥神功”,卻連這小丫頭都沒扳倒,面子沒扳回,反而讓人給貼到背後去了,自己尚來得知,以後還怎麼出來在江湖上混!

    他此驚非同小可,一個翻身,已落在府前,落在歌衫與五太歲之間的石階上,仰首望去,太陽亮瑩瑩的,飛簷上,獨勾一角蓋天,沒半個人影!

    忽聽背後一個聲音,不溫不火地道:“江爺子,區區在此。”

    江傷陽心中一凜,知對方是勁敵,單止這身輕功,就已高得出奇,他並不馬上回頭,心中已猜著了七八分,故作鎮定道:“人說:公子襄手下‘正人君’不但‘正字五劍’名震天下,輕功也是稱絕中原,而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嘿嘿,可惜都是喜歡躲在人的背後。”

    忽聽依呀一聲,一人從站在自己對面的歌衫之背後,倏然行了出來,一面向江傷陽拱手笑道:“江爺何必動氣,小可不是自大門出來恭迎江爺大駕麼?”

    江傷陽一聽這聲音,便是適才緊貼自己背後的人,不用回身看,便知道這人在瞬息間,竟已躍進圍牆,再自門內踱出,單止這身輕功,無怪乎當今武林都一致認為長江一帶的公子襄是動不得的人物,更不知黃河一帶的血河派歐陽獨等如何了?

    江傷陽心底裡有些喪氣,但外表可不動聲色,人家可沒留難自己,端端然自大門迎駕,“君子劍”仲孫湫是公子襄手邊第一紅人,自己可不能在徒兒面前失了威信,便也大大方方地打了個哈哈,道:“公子襄有仲孫兄這等強助,難怪連我這等落魄江湖的老頭子也吃閉門羹了。”

    “正人君”仲孫湫一身文士打扮,臉白無須,抱拳笑道:“江老爺子哪裡的話,公子爺尚未知江爺大駕光臨,故有失遠迎,倒教江老爺子笑話了。”

    歌衫嘻地一笑,道:“人家江老爺是遠道而來,蹲在咱們的屋頂上呢,要不是湫大哥你在,又怎麼恭迎來著?”

    江傷陽心中暗罵:死丫頭!但礙著仲孫湫,不好發作。仲孫湫淡淡一笑,道:“江老爺子跟五位高足,光臨敝府,不知所為何事?待區區稟報公子爺,也好有個交差。”。

    江傷陽暗怒:好哇!這豈不是擺明了有話跟他說就好,公子襄是不見咱了,心中雖怒火中燒,但自忖仲孫湫所顯的一身武功,而且在這看來空蕩蕩的“梁王府”中,不知隱伏了多少能人高手,心下盤算著,發作不得,便強忍怒氣道:“仲孫兄既是這樣說,我江某雖然不能親自對公子襄說,有仲孫兄您一隻肩膊替我擔待,我江某人也是沒什麼二話的,很簡單,我今天來……”江傷陽索性先把話擺了下去:“我江某人想跟公子襄討一樣東西,如果仲孫兄答應,那也是一樣。”

    仲孫湫微笑逍:“什麼東西?”

    江傷陽伸出一指,道:“一本書。”

    仲孫湫雙眉一皺,旋又舒開:“一本書?”他笑笑又道:“春秋尚書,周易詩經,不知您老要哪一本?”

    江傷陽乾笑兩聲:“仲孫兄,咱們是明人不作暗事,打開天窗說亮話。”江傷陽笑得似直打跌,手裡已在袖中暗運“昏冥神功”,以防仲孫湫驟起發難。續道:“我要的是‘忘情天書’。”

    太陽底下,靜得一點聲響也沒有。

    亮晃晃的陽光下,一排螞蟻,連貫著翻爬“梁王府”的白色圍牆。

    仲孫湫不動,江傷陽也不動,連秦歌衫,也沒了俏皮的笑容,一陣微風吹來,掀動了幾人的衣袂。

    仲孫湫道:“江老爺子,您老說笑了,‘忘情天書’是蕭大俠的,蕭大俠久已未現俠蹤,我家公子又怎會有這本書?”

    江傷陽緩緩地鬆開了緊握成拳的手,發覺手心都是汗,他心中發狠,暗罵自己,江十八,你什麼陣仗沒見過,竟對一個後生小子的奴僕如此生畏?臉上盡是怪笑,故意擠著眼睛笑道:“當然,蕭大俠書既失,人必亡,公子襄如來個矢口不認,我們也莫可奈何,不過……”江傷陽皮笑肉不笑地嘿了幾聲,“武林中人,可是雞吃螢火蟲——心知肚明的。”

    “正人君”仲孫湫不禁沉下了臉,秦歌衫捺不住,戟指叱道:“姓江的,枉你是雄踞東南的一方霸主,說話竟含血噴人,我家公子日夜尋找蕭大俠,對蕭大俠更是傾遲仰慕,怎會像你如此無恥下流!”

    “我無恥下流?”江傷陽暗下戒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一方霸主的威名,怎能給一個黃毛丫頭叱喝下來?“我下流無恥?公子襄尋覓蕭大俠?”江傷陽故意唉聲嘆氣道:“這種話兒,大概只有高尚的公子襄才說,可憐的唐方才信。”

    秦歌衫氣得俏臉都白了,正侍發作,仲孫湫一揮手,搶先道:“好,江老爺子,你的話已傳到了,區區自會向公子爺稟報,您老可以請回了。”

    江傷陽本待見不著公子襄,強鬧一場,趁個虛兒搏亂,總比別人捷足先登的好,卻不料仲孫湫一身武功,並不發作,卻來請他走路,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打嘛,只怕拿不下,走嘛,這寶自己扛不動可有別人來拎,於是打定主意,索性撒賴:“嘿,嘿,嘿,我出的可是敬酒,仲孫兄這卻是下的逐客令!”

    仲孫湫一字一句地道:“是。江老爺子如果沒事,區區要關上大門了。”

    江傷陽正想潑賴幾句,但覺仲孫湫銳利的雙目,彷彿把人的五臟六腑全洞穿了,話到了喉頭,卻說不出來。仲孫湫已欠身而退,秦歌衫也跟著閃人,只要他們把門一關,自己又如何進去?闖進去?江南公子襄的名頭,可不是白幌的!

    正在這時,江傷陽忽聽背後傳來個嗲聲嗲氣的聲音:“哎唷,我說哪,公子襄好大的架子,連東南霸主江十八爺都得吃閉門羹裡!”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接道:“不知加上我這糟老頭子和落花娘子,公子襄賞不賞這三張薄面?

    江傷陽一聽,也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增多了兩個強援,自己不虞勢孤力單,愁的是一塊到口的肥肉,而今卻要分薄了,更不易爭得到手!

    仲孫湫站在門檻,神色絲毫不變,眯著眼睛,說:“是西南霸主‘落花娘子’和西北霸主‘開開叟’?”

    那體態豐腴,圓臉闊腮,嬌媚萬分的女子笑說:“正是甄厲慶甄老和賤妾莫承歡。”

    在她身旁的邋遢老頭,一雙眼睛,滿是紅絲,但卻炯炯有神,烏亮如漆,張開一張血盆大口笑道:“江十八爺,花娘子,加上我糟老頭於,只請仲孫先生開個方便門,不知扛不扛得住?”

    仲孫湫眯著眼睛,尚未答話,已聽一個豪爽得令人覺得誇張造作的聲音,自街口處傳來:“哈哈哈,咱們乾脆湊一湊腳,東南、西北、西南的正主都來了,俺東北吃閒飯的也來湊個足數,還有幾位東北一帶的英雄好漢,一齊來拜公子襄的山,你看如何,哈哈哈……”

    這一來,連“西南霸主”‘落花娘子”莫承歡,“西北霸主”“開開望”甄厲慶,都心裡犯嘀咕。

    只見來了一大群人,長袍錦服,窄衣短靠的都有,泰半是彪形山東大漢,當中一人,卻甚矮小,一面豪笑一面向莫承歡、甄厲慶兩人抱拳引介道:“這位是‘黑龍江心虎’,這位是東北七大鏢局總鏢頭荀去惡,外號‘刀不留人’,這位是山東參客首領‘袖裡乾坤’稽健……”

    他呵呵大笑,一路將身邊十七八個人介紹下去,甄厲慶、江傷陽、莫承歡都無心聽,要知道這“東北霸主”辜幸村自以為豪邁爽達,其實心胸甚是狹窄,這一票人,雖在東北一帶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說穿了都是辜幸村的墊底幫腔,以江、甄、莫三人的身手,自然沒把這幹人放在眼裡,只不過辜幸村拉了這一大夥人來,聲勢上,自是站了上風,到手後,如何分法,倒是個難題。人愈多,愈不易撈,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這時“東北霸主”辜幸村已一一介紹完畢,然後笑著對仲孫湫道:“哈……東南、西北、西南以及咱東北的角兒都來了,還有一大群江湖上亮萬兒立字號有頭有臉的好漢英雄,為的是來拜會公子襄,不知仲孫兄肯不肯賞臉,開個方便門?”

    說罷,又哈、哈、哈地笑了三聲,便靜待仲孫湫的答覆。

    仲孫湫乾咳一聲,正待說話……

    忽聽室內一個聲音帶著很好聽的鼻音說:“請他們進來。”

    仲孫湫一聽,立時恭身引旁,垂首肅立,應道:“是。”彷彿他尊敬這個人,到了連他的聲音都敬重不已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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