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他像一個人,五官輪廓似曾相識,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張臉,真是怪得不可思議,我的記憶力一向媲美電腦,過目不忘的啊。」
當了幾天被觀察的白老鼠,韓青森心虛不已的迴避兩盞探照燈的掃視,假意幫忙挑菜地低下頭,讓他風靡千萬人的酷容掩蓋在亂髮下。
他故意不修邊幅,發不梳、臉不抬地裝病容,一副孱弱身子沒好轉的跡象。
受「重」傷嘛!他要賴著不走,沒裝得很虛弱是瞞不過眾多耳目的。
原本以為這宅子只住了三個女人,包括他在內不過四張嘴而已,怎知陸續冒出一些長相奇特的人出來,不打聲招呼的盡瞅著他。
有長得像小白兔的怪男子,留著一撮山羊鬍的老爺爺,走起路來像沒有骨頭撐住的白臉女子,妖嬈到近乎詭異的和服美人,以及嘴巴尖尖和肚子鼓脹的夫妻檔。
有時睡到一半還有人掀被子,問他是不是人?
他們異口同聲說自己是附近鄰居,可是他走進走出不下十數趟,就是沒瞧見附近有適合人住的建築物,只有岩石和數不盡的各類花卉。
更離譜的是,看似有三百年曆史的老宅子里居然有最新進的科技用品,舉凡電視、冰箱、微波爐、洗衣機等一應俱全,還有臺超大螢幕的人性化電腦。
一切的電器全部用聲控,喊聲燈亮,滿室幽暗馬上退去。
書櫃一滑開是備有按摩浴缸的現代化浴室。
老農夫造型的菸灰缸一拿起來,底下是可以漫遊國際的視訊電話,螢幕採投影式,可以任意選擇自己喜歡的方位和對方面對面的通話。
牆不一定是牆,有的一放下來變成床,柱子也不見得是柱子,拿杯子一盛會流出可樂,而且還加冰塊。
諸如此類的怪事著實考驗心臟的負荷力,所幸極目所見盡是飛舞的彩蝶,對他受驚的心稍有彌補。
當然最大的理由是人如蝴蝶的救命恩人,他一見到她就愛上她了,滿心滿眼地裝滿她的影像,連夢裡也不放過她地死纏著,把她嵌進心坎底了。
好想牽牽她的小手喔!吻吻紅色的雙唇,看是否如想像中軟綿,甜蜜到讓他整個人都快融成一攤蜜。
「喂!你真的忘了自己是誰嗎?可不要想唬弄聰明絕頂的我們,我學的可是法律,最擅長逼供。」到底像誰?她不可能想不起來。
他頭如波浪般搖個不停。「真的、真的,我不記得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住在什麼地方,以何種工作維生,現在的我比剛出生的小嬰兒還無知。」
「有這麼大個的嬰兒嗎?要不要泡牛奶餵你?」
「不用、不用了,我有手有腳會自己吃,我只是忘記過去的記憶,而不是喪失行為能力,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怕謊言被揭穿,他趕緊打包票,保證生活會自理。
笑得很假的胡翩翩用果核扔他。「那你幹麼賴在蝶姨身邊打轉,好像瘸了腳、斷了手,沒人靠著就會跌壞你的白痴腦袋。」
吃軟飯的都比他稱頭,起碼不會像根軟骨頭似的跟前跟後,一下子這裡疼,一下子哪裡痛的裝可憐,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多脆弱。
哼!他在玩什麼把戲她還會看不出來嗎?這二十一年可不是白活的,瞧他一見蝶姨兩眼立刻發直的模樣,箇中玄機不言而喻。
有哪個男人看過蝶姨之後不為她著迷的?只不過小則丟心,大則喪命,念念不忘她蝴蝶般的謎樣神采,一旦陷下去就翻不了身。
他不是第一個傻子,但肯定是最後一個笨蛋,因為蝶姨快成仙了,如果她沒有出谷拜訪老朋友的意願,那麼他便會是她成仙之前最後見到的人類男人。
「我傷重嘛!從高處跌落不死也去了半條命,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當然要當成瀕臨絕種的生物般好好保護。」他大言不慚的說著,臉上毫無羞愧之色。
直翻白眼的胡翩翩聽到都快吐了,瞧他說得還真是理直氣壯。「你不是什麼都忘了?怎麼還記得自己由高處跌落?」
覺得他很熟悉的念頭在她心中淡去。她一定是瘋子才覺得他與某人相似,在記憶中,要找出像他這樣滑頭的人不容易,若是見過,她萬不可能不記得。
「我失憶了,我是個沒有記憶的可憐蟲,你們不會趁機把我趕出去吧?我腦海中僅殘存臨死前的一些驚悚畫面,其他真的忘個精光,我是無家可歸的人。」
韓青森心口一跳,接受審判的過程十分驚心動魄,要不是長年跟一群狗仔隊打交道,他肯定會破功。
「厚!超皮的傢伙,你比我還高竿耶!都幾歲的人了還裝可愛。」陣亡,被他打敗。她受不了他的自我陶醉,明明說得可憐兮兮,神情卻十分得意,兩眼還冒著心形圖案。
「我本來就很可愛,你嫉妒我。」他偏著頭,在頰邊比出勝利的V手勢,咧嘴一笑。
嗯,的確是裝可愛。
韓青森的傷並無大礙,由高處跌落谷底時,下墜的身體曾撞到突出峭壁的巖木,化去直接落地可能受到的傷害,末了還幸運的落在水深的河水中。
急流衝擊加上河中暗石的摩擦,外表看來是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其實全是一些皮肉傷並未傷及內臟和骨頭。
不過光是皮肉傷也夠折騰人了,最難捱的是最初的四十八小時,那種一動就痛的感覺著實不好受,他足足當了兩天的木頭人。
幸好身邊還有美麗的蝴蝶佳人為伴,痛死了也值得,笑口怎麼也闔不上,得意地想高歌一曲。
可惜他不能唱歌,不然就會露出馬腳,虎視眈眈的「獄卒」正用放大鏡找他的破綻呢!他才不會讓她得逞,不抱美人歸絕不放手。
「我嫉妒你?」他以為他是誰呀!「拜託,你再去跳一次崖吧!」
「我又不是自殺……」是車禍。他小聲的反駁她。
意外嘛!誰料想得到車門一拉就開,讓他毫無預警地成了空中飛人。
但這算是因禍得福,一睜開眼就來到人間樂土,既有他最愛的蝴蝶圍繞,還有一個牽動他二十七年來未曾驛動的心的女子,他想到就幸福得快落淚。
遠離的俗世彷彿上輩子的事,不見塵囂的幽谷生活正是他五十歲後的想望,提早實現生涯規畫讓人樂不思蜀,他早忘了上頭有人為了他的安危急白了頭髮,發動大批救難人員搜尋他的「屍體」。
的確是失憶,他遺忘了天王巨星的身份,只想當個求愛的小男人,
「夠了,你們兩個別再鬥嘴了,活像爭糖吃的小孩。」是不是忘記一切並不重要,紫蝶幽谷永遠歡迎良善的朋友到訪。
不若林子外的那群人,一再迷失濃霧中仍不死心,繞了數次又回到原點再接再厲,想盡各種辦法要闖關。
「蝶姨。」她才懶得跟他鬥。
「紫蝶。」韓青森用棄犬一般的可憐眼神直瞅著紫蝶,生怕慘遭被丟棄的命運。
紫蝶看了看沒坐相的胡翩翩,再低頭看偎在腳旁孩子氣的男人,好笑的當他是寵物般,揉揉他下巴。「失憶也沒什麼大不了,咱們谷里不愁多養一個人。」
「就是嘛!我心愛的紫蝶最善良,怕我餓、怕我凍的全心照顧我,我最愛你了。」他得寸進尺地偷親近在眼前的玉手。
他很聰明,懂得裝成是剛好抬起頭不小心碰到,暗自竊喜的眯起眼直笑。
噁心,裝模作樣。「你少油腔滑調了,口口聲聲說最愛蝴蝶的人哪來兩顆心,分明是滿口謊言。」
「誰說的,你不要亂汙衊人,我的心裡只有紫蝶一人,她是蝶中之後,我怎能不愛她愛得死心塌地,日月、山川萬物都可為我高潔的偉大愛情做見證,只有汙穢的凡夫俗女才不瞭解愛的光芒是如何的灼人,我全身都在發燙。」
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胡翩翩直搓手臂,她舉雙手投降。正在發春的男人和火星人差不多,根本無法溝通,自說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
瞧他那雙鹹豬手老不安份的往蝶姨身上伸,說實在的,她居然想就這麼任他胡作非為,看他有沒有本事令蝶姨過不了情關,動心動情的不能成仙。
在她記憶裡,蝶姨不曾笑得這麼開心,而且還允許一名男子分分秒秒的黏住她,絲毫沒有不悅。
是人都有私心,她希望蝶姨永遠留在她身邊,看著她成長、立業、變老,直到死亡。
「阿谷,別吃太多蜜,容易發胖。」抹了蜜的嘴盡說些甜言蜜語,他真是可愛。
因為韓青森堅決的自稱失憶,所以以掉下來的山谷為名,大家都叫他阿谷或沒死成的笨蛋。
「紫蝶,你對我好好喔!還怕我太胖會得糖尿病,我這輩子都是你的人,我會愛你一生一世。」他趁勢攬住紫蝶的腰,一臉滿足的窩在她懷裡。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她沒有心動的感覺,只是輕輕的拍拍他的頭。「別輕易許下承諾,我不是你能愛的對象。」
有點遺憾相遇太晚,胸口有股說不上來的失落,她很珍惜人與人之間緣份,可惜她是隻千年蝶精,不願涉人人間情愛。
淡了吧!她不再有愛人的悸動,時間的洪流讓她幾近無慾無念,進入老僧入定的境界。
「來不及了,我已經愛上你,你要為我這一生負責。」烈女怕纏郎,牛魔王怕鐵扇公王。他不怕打動不了她的心,有志者事竟成,他一定要成為她最愛的男人。
「負責?」她要怎麼對他負責,人蝶殊途。「你看太多電視了。」
紫蝶嘆了口氣,為了他語氣中的認真憂心,再過六個月就滿千年了,他的愛得不到回報。
「紫蝶,你看我的眼睛盛滿對你的愛意,你不可以拋棄我喔。」電視又沒有她好看。
說到電視,他機伶地轉到動物頻道,看似和胡翩翩搶電視看,其實是怕她轉到綜藝節目,看到他出現在螢光幕上。
不是他自吹自擂,除了少數和人無關的頻道外,幾乎處處可見他的存在,不管是廣告或電視節目,曝光率之高無人能及,無孔不入的深入每個家庭。
要不是他幕前幕後的形象差之甚遠,這會兒準讓人認出來,無論他怎麼裝瘋賣傻也沒用。
「阿谷你……」紫蝶不知道該說什麼勸他才好。「緣份有深有淺,你會遇上更適合你的女孩。」心有點空,像少了什麼似。
他笑咪咪地抱住她,無賴地在她胸前蹭來蹭去。「我已經遇上了呀!」
「我指的是我以外的女人。」他的表情無邪得讓人狠不下心推開他。
無所謂的男女之情,他的舉動就像一隻小粉蝶停在手指上輕吮,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不會狠心地將他趕開。
「除非世上有像你這麼像蝴蝶的人,否則我的心意至死不渝。」
他的神情專注沒一絲戲謔,深深撼動她的心。
那一瞬間,他俊帥的側臉顯得特別嚴肅,猛一回頭,欲嘲笑他的胡翩翩恍了恍神,分心的忘了開口,一閃而過的畫面快得抓不住。
沒錯!她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可是模糊的影像就是無法凝聚,剛要想起來又被他爆笑的言行打散,始終接不上那條斷掉的線。
到底在哪裡見過呢?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當然啦!世界上沒有人比得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生命和靈魂,沒有你我只是個行屍走肉的廢人,宛如風中的殘燭,隨時有可能熄滅。」
剛剛動人的情話說得無比誠懇,誰知一下子又變成搞笑演員,執著她的手又親又吻,惹得她哭笑不得。
「傻孩子,動情的人是不能成仙的。」她身邊不少同類為了虛無縹緲的情愛捨棄修為,他們的行為可說是愚蠢。
但求長生,這不是他們當初的心願嗎?
她不懂人類短短百年的壽命有何珍貴,轉眼間黃土一坯,實在不值得為他們觸犯天條,被留下的人嚐到的只有無窮盡的思念呀!
紫蝶為消失的朋友傷感,同時也慶幸自己數百年來不曾動過愛慾,否則她將難以修成正果。
只是她仍有些放不下人間的一切,心頭有著莫名的惆悵,似乎錯過什麼未去嘗試,梗在胸口難釋懷。
「別叫我孩子,你看起來比我小三、四歲,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的愛會轟烈得叫天地同歡。」何況他又不想當神仙。
沒聽過只羨鴛鴦不羨仙嗎?擁有愛情的他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老了。」人老,心亦老,她都忘了自己也曾年輕過。「我的年紀比你想像來得可觀。」
九百九十九歲了,能不認老嗎?
沒聽出她語氣中的沉重,一臉笑意的韓青森在她唇上飛快的啄了一下。「就算你比我奶奶還老,我還是愛定你了。」
反正他也會老嘛!短短幾天,他已經規畫好未來,幻想她穿上白紗禮服走向他,在神的見證下成為他至愛的妻子。
「你……」她笑得好無力。「不要愛上我,你會後悔的。」
「不,無怨無悔,我就是愛你,山崩地裂也動搖不了我。」他眼中的堅定令人動容。
但不包括她。
「但如果我把愛情典當掉了呢?」
一說出口,她自己也嚇一跳,好久以前的記憶忽然躍上心頭,她幾乎遺忘這段不堪的過往。
是的,典當愛情。
在她是隻剛成形的小蝶精時,她曾經非常痴狂的戀上一名人間男子,渴望與之共結連理,一刻也不願分離。
經過這麼多年以後,他的容貌和聲音已經不復記憶,甚至連名字也遠遠拋在過去,她不再有心痛的感覺,也忘了當初愛他的理由。
可笑的是,她不記得恨他的原因為何,現在卻赫然想起因為年少輕狂而典當掉的愛情。
「典當愛情?!」愛情能買賣嗎?他還是頭一回聽聞。
韓青森當是聽了一則笑話,笑不可抑,直呼她才是受了電視影響,滿腦子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聞,當金、當銀、當房子,就是沒人能當愛情。
反倒是一旁的胡翩翩表情古怪,若有所思地睜大眼,滿臉複雜地挪動附了滑輪的圓凳靠近紫蝶,欲言又止的反芻肚子裡的疑惑。
蝶姨不會也遇上那件怪事吧?至今她仍覺得不太真實,像作了一場荒謬怪誕的夢。
「蝶姨,你真的把愛情押給當鋪了嗎?」難怪她清心寡慾,沒有一絲情生意動的跡象。
紫蝶笑而不答,反問她一句,「春假只剩下一天,你趕得上夜班車嗎?」
出谷後再行一段山路下山,她趕到火車站大概也七、八點了。
「啊!完了、完了,我的行李還沒整理,火車票也沒買,我一定會被室友罵死,她交代的名產我一件也沒買。」死定了,她會被凌遲。
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兒,她倏地跳起來,緊張萬分的苦著臉,將過錯怪在來路不明的男子身上,全是他害她分心,只記得拷問他。
「別急、別急,早替你備著呢!」迷糊的丫頭,真不知道她怎麼在大城市生活。翠羽將整理好的揹包交給她,一張單程火車票妥當放入她上衣口袋。
「翠羽姑姑,你真好,我愛死你了。」她高興地啵了翠羽一下,兩手穿進揹包的帶子一背。
「說我噁心,自己還不是肉麻得要命。」兩個女人抱在一起能看嗎?還是他和紫蝶擁抱的畫面比較唯美。
習慣奇奇怪怪的人進進出出,韓青森一點也不奇怪她口中的姑姑、阿姨的稱謂,論輩不論歲嘛!她真是可憐,排行最小。
「要你管,沒有記憶的笨蛋。」胡翩翩朝他吐吐舌頭,故意在他面前親紫蝶一下。
他當場哇哇大叫地叫她快點滾,喧賓奪主地趕她去坐車,一副她的口水含有劇毒似,在她吻過的地方又多親兩下消毒。
兩人幼稚的行為看在紫蝶眼裡是好笑又好氣,憂喜參半的打斷兩人的爭寵。
「小翠,送翩翩一程吧,免得她真的趕不上車。」她口中的「送」是直接將她丟出谷。
掩唇一笑的翠羽會意地點點頭。「是的,小姐,小翠領命。」
「啊!她……她是怎麼出來的?砰地一聲就由霧裡走出來,她是不是山精要出穀食人……」
暗叫了聲糟的胡翩翩臉上一惱,故作姿態地乾笑一通,假意沒看見一群筋疲力盡的高知識份子臉上那驚愕神色,從容地打一旁經過,
春假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加上週休二日剛好九天有餘,她回來的時候,他們剛要搭組合屋,沒注意她繞小路進入山林。
如今春假都過完了,她以為再有耐性的人在迷霧森林中一再迷失後,也該鳴金收兵打道回府了。
沒想到這年頭不信邪的人特別多,谷里有一個,谷外一大票,把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思想發揮到極限。
孔老夫子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愚徒愚孫深信不移,非要以身相試,大腦萎縮的不信人以外的生物比他們更高明一等。
既然有超能力者、特異功能和耶穌,為什麼不能有山精妖怪呢?萬物皆有靈性,只在於有沒有被人發覺。
可惜她終日和非人類相處得太過愉快,沒預料到這一夥人還不死心,不屈不撓的和紫蝶幽谷耗定了,不達目標誓不撤退。
要瞪就瞪吧!反正她不痛不癢,瞪掉了眼珠子是他們活該,臺灣的土地已經過度開發了,他們還想怎麼樣,將島鑿沉了嗎?
「站住。」
咦,耳朵好癢,那聲非常有魄力的「站住」應該不是針對她,她還趕著追火車北上。
八成是那個軟骨頭的阿谷在罵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客人」也敢趕她,大概想再跳一次山谷,活得不耐煩了。
要不是時間來不及,她一定狠狠的踹他兩腳,看他敢不敢再囂張。
一道山一樣的黑影擋住她的去路。
表情不耐的胡翩翩由鼻孔哼出聲音。「嘿,穿黑西裝準備參加喪禮的先生,要致哀請走右邊,奠儀放左邊,馬路不是你家開的,麻煩不要杵在路中央當路標。」
「你住在紫蝶幽谷?」沒有贅言,竇輕涯開門見山地挑明。
哈!她有回答他的義務嗎?「不好意思你擋到我的路了,請你把腳移開。」
她這輩子最討厭比她高又不識時務的人,一百六十七公分就東方女性而言,算是高挑的了,加上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她已經是鶴立雞群。
偏偏這個傢伙像是打巨人國來的,以她的高度居然只看見他的肩膀,而且是向上斜了三十度角,簡直是不可饒恕。
還沒見到他的臉,她已開始起討厭他了,上天造人沒有誰比誰優秀的道理,他的傲慢就讓她先扣二十分。
「你是紫蝶幽谷的居民。」他肯定的說著,斯文的鏡片下閃過一絲銳利。
「你誰呀!調查戶口嗎?我現在沒空理你。」她意圖繞過他,不想浪費口舌。
他態度強硬地拉住她。「帶我們進谷。」
厚!土匪呀!大聲就能嘆壓人不成,她又不是被嚇大的。「有本事自己闖,別丟人現眼地欺負小女生,大、叔——」
他眉頭皺了一下,為她的不馴沉下眉。
平時他可以和顏悅色的誘之以情,以一貫的手段軟化她的防備心,進一步獲得自己需要的資訊,必要時,他溫煦如和風。
可是歷經一連串的失敗後,他的容忍指數已到極限,她的出現無異是導火線,引發他壓抑多時的挫折感,他不信擺不平這座詭譎莫名的蝴蝶谷。
「我是天翼集團的代表,希望能與貴谷主人親自會談。」他並未鬆手,口氣高傲得像在下命令。
「然後呢?」
「然後?」
一見了面又如何,威脅利誘我們開放紫蝶幽谷供財團賺錢?」她不屑的連哼三聲,語氣輕蔑。「你們這些短視的投機份子眼中只有錢,就算要你典父賣妻也無所謂,反正滿身銅臭味嘛!不過你想都別想碰我們一草一木,誰想破壞蝴蝶的棲息地,就是我們的敵人,抱著你的鈔票去死吧!」
她用力的以穿著高跟鞋的腳踩了他一下,但他卻面不改色的冷視她,像毫無痛感的緊抓著她。
沒能脫身的胡翩翩氣呼呼地鼓著雙腮,水亮的眸子佈滿惱意地瞪他,心想著她一定趕不上火車,而這全拜他所賜。
這筆帳,她記下了。
「翩翩小姐,這個人在騷擾你嗎?」
救兵到了。
她喜上眉梢地看著一身制服的管區警員,馬上神氣的揚起下巴。「阿呶,他抓得我手好痛,你快把他抓去關起來。」瘋子被放出來嚇人太不應該了。
「是的,翩翩小姐,我先跟他溝通、溝通。」阿呶和善的表情在轉身後變得兇惡。「先生,請你放手,不要逼我掏槍。」
魯凱族青年阿呶是這片山林養大的孩子,他和老一輩的族人一樣十分敬畏紫蝶幽谷,對住在裡頭的住戶相當恭敬,不敢有絲毫的輕慢。
根據祖先傳下來的說法,紫蝶幽谷是魯凱族人的聖地,裡面住著他們的神和祖靈,誰都不能褻瀆。
「我只是想問她一個問題,並無惡意。」手一放,竇輕涯舉高雙臂表示無不軌舉動。
「她有權不回答你任何問題,你的行為已構成犯罪事實。」他隨時可以加以拘捕。
「我道歉。」竇輕涯取出一張名片遞給胡翩翩以示歉意。「如果有任何傷害,我願負起一切法律責任。」
胡翩翩伸手接過看也不看地往揹包一丟,挽著阿呶的手,要他開警車送她去趕火車,時間真的要來不及了。
燙金的名片似乎被遺忘了,孤零零地被擠到揹包的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