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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虹飛電掣 居士撼女怪

    戰事結束,史存明想著自己離開阿特朗瑪峰洞府已經有八九天,也應該回去了,便向金弓郡主告辭,依照孟絲倫的本意,要邀請史存明到南疆庫車城去,見自己的兄長小和卓木,可是聽說他要返回洞府,孟絲倫不禁愕然,說道:“我真是十分失禮!聚首了許多天,也不知道令師名諱,我看你的武功劍法是峨嵋派,尊師是哪一位呢?”史存明暗吃一驚,金弓郡主眼光這樣利害,自己那天在帳前不過顯示了一手武功,孟絲倫便看出自己的宗派,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哩!史存明急忙問道:“郡主,你怎的知道我的武功是峨嵋派?”孟絲倫笑道:“怎的不知,來來來,我跟你試一試招,印證一下彼此的劍法!”說著拔劍在手,就在中軍帳前迫史存明出手。史存明不禁微感窘迫,他那天在大軍交戰時候,看見孟絲倫獨力擒捉清軍勇士哈鐵龍哈鐵虎兩人,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呢!吏年明期期艾艾的說道:“郡主要跟我比劍麼?可是刀劍鋒利,沒有眼睛,萬一偶有失手,任何人也不好意思?”孟絲倫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說道:“有什麼好意思與不好意思!千軍萬馬交戰,也不畏懼,如果一個人伯掛彩受傷的,也不必練武藝了,咱們是點到為止,來呀!不用害臊!”維族戰士歡呼起來,原來維人崇尚勇武,把比武當作尋常事,史存明聽見她這樣的一說,自己倒不能拒絕了,把斷虹劍拔出來,向著下首一站,說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請郡主手下留情便了!”

    孟絲倫笑了一笑,脫去貂裘長衣,用一幅絹帕包了頭,慢步走了過來,她向史存明笑道:“請恕我不恭敬,咱們交手三十回合,我在這三十回合裡,不但要看出你的宗派,還要看出你的師承門戶來!”話剛說完,孟絲倫踏進兩步,玉腕翻處,“長河刺蛟”,嗤的一劍,疾如掣電,向史存明胸口刺去!

    史存明聽出金弓郡主語氣,頗有輕視自己的意思,少年人多半心高氣做,他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於。孟絲倫一劍刺來,史存明微一偏身,讓過劍鋒,忽然叫了聲:“著!”斷虹劍寒光閃處,用個“綵鳳還巢”,劍尖吐出瑩瑩寒光,向孟絲倫肩頭刺去,孟絲倫微噫半聲,長劍一引,劍勢分明向左,卻突然在半路轉個圓圈,劍鋒又削向右,史存明認得她這一著名叫“如封似閉”,呼的一轉身,孟絲倫長劍劈風,刷的由頭頂掠過,史存明的劍招用得恰有分寸,只一翻腕,劍尖直抵孟絲倫的咽喉,孟絲倫吃了一驚,寶劍陡的向下一拖,化解了史存明的來勢,孟絲倫喝了一聲:“好招!這是峨嵋白猿劍裡技擊白猿之法!”

    史存明看見對方看破了自己的劍招,心中一凜,說時遲,那時快!孟絲倫話才出口,劍尖抖處,共分兩點,竟然甲“畫龍點睛”的招式,疾刺史存明的雙目,史存明橫劍一挺,用“鐵鎖沉江”的招數,封了開去,他兩個一照面就是四式六招,疾如迅電,哪裡是普通切磋的比劍,雙方都是互用險招,連環掣刺,盂絲倫對拆了幾招後,不再用天罡劍法了,清嘯一聲,劍路突變,如龍蛇遊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身如行雲流水,劍如鶴舞鷹翔,史存明破她劍勢一迫,只好使出雷電披風劍法來,雷電劍是峨嵋派鎮山瑰寶,總共是一百○八路,史存明跟智禪上人練了三十多招,整套劍不到三分之一,照道理是沒有方法抗拒敵人,可是雷電披風劍的特點,就是學了幾個招式,也一樣可以迴環運用,迎擊強敵,史存明把雷電劍第一招“天雷行空”到第三十招“冷電照嶺”迴環使用出來,劍勢如風電競發,孟絲倫和他對拆了二十多回合,突然把劍一收,叫道:“停手!”史存明雷電劍才施展了十五六式,聽見金弓郡主這樣一叫,愕然停手,孟絲倫笑道:“我知道尊師是誰了,他和家師還是個舊相識,三十年前,彼此還有一點過節,所以多年同住天山,雖然咫尺之隔,也不來往,你回去問問你師傅吧!”史存明心中十分懷疑,孟絲倫已經送客,史存明立即走出維人營帳,他恐怕師傅回來責怪自己,剛一離開營地,便自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向阿特朗瑪峰跑去!

    不到半天,史存明已經返到半山石屋,抬頭一望,不由嚇了一跳!原來石屋門已經打開來,門邊斜斜倚著一根九環錫杖,這是智禪上人每逢外出必定攜帶的法器,史存明看見錫杖倚站,便知道師傅回來了!他估不到智禪上人這樣快便回來,只好硬著頭皮走進門去,方才踏入門限,便看見老禪師盤足端坐在蒲團上,滿面嚴霜的望著自己,史存明和師傅相處了許多年,師傅對自己總是和顏悅色,從來未曾出現這樣的神態,他只好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還未開口,智禪上人冷冷的說道:“你這八天以來,究竟去了哪裡?”

    史存明一顆心撲撲亂跳,只好把自己私自下山,無意中遇到金弓郡主和滿清交兵,自己相助一臂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聽完之後,面色更加嚴肅起來,說道:“佛門子弟戒打誑語,你雖然不曾落髮參禪,也聽我說了不少佛理,應該有點教化才是,你還有許多地方隱瞞我,可知道麼?”史存明吃了一驚!師傅真是明鑑秋毫,神目如電,只好期期艾艾說道:“是是,弟子在白熊谷結識了一個牧羊女,名叫做伊麗娜,弟子恐怕師傅怪責,所以……”智撣上人道:“你跟牧羊女的事,為師在幾個月前已經知道了,不過我看你的宅心還很純正,沒有因此荒怠武學,所以我不管你,你隱瞞我的地方,就是沒有說孟絲倫臨別之時,跟你說什麼話?”史存明估不到自己和孟絲倫臨別切磋比武之時,師傅居然在場,把自己兩個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面紅耳熱!

    智禪上人兩眼望著窗外天邊,淡淡說道:“老實說一句吧!我這一次下山,目的就是幫助維人一臂之力。而我一別山下,便見孟絲倫統兵到來,我見她運籌決策,指揮若定,知道她今次一定能夠大破清兵,噢,飛龍師太收的徒弟不錯!”史存明這時候明白過來了,情不自禁的說道:“師傅,孟絲倫的師傅原來是飛龍師太!”

    智禪上人彷彿勾起無限心事來,嘆了一聲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隱瞞你了,我把三十年前跟飛龍師太一段過節說給你聽吧!”上人便把一切向史存明說了。原來三十年前,智禪上人還未出家,他的俗家姓名叫耿仲偉,是名聞字內的劍客,他有一個親表妹韋青荷,也是武學名家,他門自小時起便青梅竹馬,長大後更加志趣相投,彼此雖然沒有把心事說明,大家都想著將來做一對神仙眷屬!他兩個練的都是峨嵋派功夫,尤其是精心研究劍術,不過耿仲偉天賦極高,三十歲的時候,便得到峨嵋派雷電披風的訣要,韋青荷羨慕得很,三番兩次要求耿仲偉傳授,耿仲偉笑著搖頭道:“表妹,愚兄並不是敝帚自珍,不肯把這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傳授給你,因為這套劍法講求的是陽剛之勁,必定要內功充沛,膂力剛強,換句話說,即是要內外兼修才可以練,不然的話,勉強去練,反對人身有莫大害處,表妹的內外功夫還差幾分火候,過五年再說吧!”他這番話倒是實情,因為雷電披風劍的一招一式,靠的全是陽剛之勁,先天之氣,一攻一守,有如雷轟電掣,要練這種劍法,內功的吐納,外功的搏擊,缺一不可,哪知逍韋青荷是個非常剛愎的人,冷笑說道:“我求你傳授一套劍法,你乾脆說不教也還罷了,說什麼五年十年?你可以練,難道我不可以,你既然存心不教,也好,我由今天起另外練一套劍法,以二十年為期,廿年後我們比比,看看你的雷電披風劍強,還是我創的劍法勝?”說罷氣忿忿的走開,耿仲偉當是女子心胸狹窄,一時氣憤之言,笑了一笑便自作罷。

    哪知道第二天一早,韋青荷不辭而別,臨走還帶走了自己苦心蒐羅得來的幾本劍譜,耿仲偉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四出找尋,哪知道踏遍了海內的名山大川,也找尋不到韋青荷,他在心灰意冷之餘,也不返回故居了,便到城外興隆山隱居下來,耿仲偉心中暗想,表妹既然要獨創一派劍法,準備二十年後和自己鬥勝爭雄,自己如果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二十年後,恐怕真個跌翻在韋青荷手裡!因此耿仲偉就在興隆山上,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研煉,光陰迅速,過了三年,興隆山上有一座宏偉的陵墓,名叫“橋陵”,相傳是軒轅黃帝的葬處,黃帝當年大破蚩尤,威震海內,不但被推為天下共主,還成了我漢族的先祖,後來他在鼎湖乘龍仙去,遺下冕裳弓矢,臣下便把黃帝遺物埋葬在興隆山,就是後世的“橋陵”了,“橋陵”旁邊有一問小廟,這小廟名叫軒轅廟,有幾個和尚,在廟裡侍奉黃帝橋陵的香火,耿仲偉閒來無事,便到軒轅廟裡,跟那幾個老和尚上天下地,無所不談,有一天耿仲偉又到廟裡聊天,一個老和尚道:“施主,橋陵山後有殭屍出現哩!”

    耿仲偉一向不信妖精鬼怪,不禁大笑起來,說道:“殭屍鬼怪之說,只見古人筆記,不外齊東野語一談罷了,世上哪有什麼殭屍鬼怪呢?我不相信!”老和尚道:“施主有所不知了,並不是老衲扯謊,或是杯弓蛇影,胡說八道,實在是有殭屍,我們幾個人親眼看見呢!”他便把遇見殭屍的經過說出來,原來橋陵山後是一片空曠的平地,這平地是從前黃帝陵墓的一部分,是墓道的入口,安放石人翁仲,石獅石馬這一類東西,可是經過數千年風雨剝蝕,這些石人石馬破落得不成樣子,只剩下幾十座石碑,兀立在荒煙蔓草之中罷了,這空地不遠的峰麓,有一眼清冽的山泉,軒轅廟和尚的飲水,全靠汲取這些山泉應用,不過泉水離寺頗遠,有七八里路,所以和尚汲水多在黃昏時候,挑水回來差不多二更時分了!大概在五天前一個晚上,軒轅廟裡有一箇中年和尚名叫法明,奉令汲水,他挑了兩桶水回來,經過橋陵空地,忽然聽見一陣噓噓怪響彷彿老牛喘氣的聲音,法明向前一望,嚇得魂飛魄散!原來亂草殘石裡面,矗立了一個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怪物,這怪物長髮披肩,彷彿像個女人,面如白紙,死眉死眼,筆也似的僵立在地,在怪物跟前不遠的地方,擺了五個骷髏,一字排列,在前主還有一個人,斜斜倚在一尊殘缺了的翁仲石像下面,怪物口裡下注噓噓怪響。雙手向前一推一按,動作十分緩慢,可是全身骨節格格連聲,那人卻順著怪物雙手一按之勢,前後擺動,好像牽線的木傀儡一般,不過沒有繩索罷了!法明哪曾見過這般陣勢,再也不敢上前了,把兩桶水放了下幹,把挑水的扁擔擎在手裡,以防萬一,只見那怪物虛空推了幾十下,空然一欠腰身,拔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精光耀眼,團團亂轉,先前擺在地上五個骷髏,給那白光一掃,突然離地飛起,在白光裡翻翻滾滾,跳躍上下,仿如星九飛擲,它這一套把戲將法明看得冷汗直冒,如痴如呆,大概過了一頓飯的時候,白光陡的一收,五個骷髏骨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落下的位置十分巧妙,分成五個不同方位,好像五瓣梅花一般,怪物非常得意。仰首向天大笑,聲如梟叫,淒厲刺耳,過了一陣,它突然把身一轉,飛也似的跑入墓道里面,不見它出來了,法明這時候方才驚魂略定,心想這個時候不走,還等什麼時候?他慢慢的站起身,連水桶也不要了,一溜煙跑過空地,返到軒轅廟裡,把一切向同伴說了,廟裡幾個和尚,嚇得一夜不敢睡覺,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幾個和尚硬著膽子,一同到橋陵山後,怪物不見了,骷髏也不見了,法明昨晚挑的那兩桶水,卻是涓滴不剩,不知道被怪物喝乾了呢,還是傾瀉了。他們只好再次挑水,到第二天晚上,又由另一個名叫廣慧的和尚到後山挑水,歸程中又遇見怪物,只見怪物如瘋如狂,抱著一個死人在那裡瘋狂跳舞,廣慧膽於較小,嚇得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直到天亮之後,方才被同伴發覺,救回軒轅廟,結果病了幾天,經過這兩次後,軒轅廟的和尚,再也不敢晚上到山後挑水了!有一晚廟裡五個和尚,拿了刀仗,聯群結隊到後山去,打算看清楚怪物是鬼還是人,哪知道他們剛才走出三兩里路,忽聽見山頂嘩啦啦的一響,灑了幾把碎石下來,打在幾個和尚的光頭上,熱辣辣的生疼,大家吃了一驚,急忙抬頭向上看時,原來那怪物在半山腰裡出現,將一把把沙石由山上飛擲下來,月光下長髮飛舞,十分恐怖,這凡個和尚嚇得魂飛魄散!拋了刀杖,抱頭鼠竄,一溜煙跑回軒轅廟裡,轟一聲把大門門上,幸而怪物沒有追來,可是經過一場驚險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晚上出門了,這天耿仲偉到廟裡來聊天,廟中和尚便向他告訴了這些。

    耿仲偉沉吟了一陣,忽然笑道:“這東西是人是鬼,還是殭屍,我現在還不敢確定,很好,今天晚上,我到橋陵山後看一看吧!”這凡個和尚大驚失色道:“相公你別冒險,要知道這類殭屍厲害無比,決不是人力能夠抵擋,如果激怒了它,那真是殺身之禍呢!”耿仲偉大笑道:“就算它真真正正是殭屍,不過氣力強大,形相可怕罷了,一般人說殭屍只能夠直奔直跳,身子僵硬,舉止非常不靈,咱們練武藝的,難道還怕了它不成,不管怎的,我就假借貴廟盤桓半天,到晚上去看看吧!”幾個和尚不迭連聲的叫苦,可是耿仲偉一意要看殭屍,開開眼界,自己也勸不來,只好由他去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耿仲偉一個人揹著寶劍,走出廟門,軒轅廟的和尚立即把門轟的閂了,好像耿仲偉激怒殭屍,要來找自己晦氣的樣子,耿仲偉哂然一笑,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來到橋陵山後,這時不過二更天氣,彤雲掩著弦月,月色無肖,風吹草動,景象陰慘慘的,十分伯人,耿仲偉卻是藝高人膽大,昂然不懼,伏在橋陵山上,眼睜睜的望著陵前空地,過了半晌,月移中天,北斗七星斗柄東移,已經是三更天氣,橋陵山的墓道口突然出現一團黑影來,俄頃之間,來到空地中間,耿仲偉眼光銳利,看出是一個長髮紛披的女人,披著一襲白色長長的殮衣,面如自紙,毫無血色,眉毛下耷,腰腿僵硬,乍眼看去,真個和破土而出的殭屍相似,只見她雙手摔著五個骷骸,擺在地上,排成一行陣的模樣,又折轉身由墓道里拖出一個人來,這人頭腦低垂,彷彿已經死去,怪物把它靠在一尊石翁仲的腳下。

    然後由口裡發出噓噓怪聲來,走馬燈般繞著屍體轉來轉去,連連奔跳,兩條手臂向著屍首伸縮吞吐,十分古怪。

    耿仲偉再也忍不住了,倏地長身起來;拔出寶劍,抖丹田氣大喝一聲:“哪裡來的妖孽,膽敢在橋陵山軒轅皇帝神墓之前,殺害生靈,識相的跪下求饒,不然的話,頃刻之間,叫你身首異處!”

    耿仲偉內功精純,聲音哄亮,那女怪倏地抬起頭來,看見了耿仲偉,一聲厲嘯,如夜梟飛鳴,居然跳躍如飛,直向橋陵山頂衝來,不到六七下起落之間,已經到了耿仲偉的跟前,這時候一鉤弦月,透出雲際,耿仲偉在殘月清光之下,看見這女怪目光發呆,面無人色,心裡暗吃一驚,難道世上真有殭屍鬼怪不成,說時遲,那時快!那女怪兩臂向前一探,十指如鉤,閃電似的攫落,猛向耿仲偉頂心命門抓到!

    這一下又狠又快,女怪距離耿仲偉還在兩丈以外,可是隻一晃身,鋼鐵似的雙手十指,已經到了他的跟前,耿衝偉一驚非小!他急忙向後退一步,毛中劍用“金雕展翅”之式,猛向女怪腕時門脈削去,誰知道女怪昂然不懼,耿仲偉向後一退時,本來已經避開她的手爪,可是陡覺眼前一黑,對方手臂竟然暴長半尺,利爪挾風,直撲自己鼻端,差一點連眼也被她挖掉!自己一劍戳在她手臂上,卻覺得堅如精鋼,夷然不損!耿仲偉背心直冒冷汗,連忙用“鐵板橋”功夫,扭身一晃,只聽嘶的一聲大響,肩背衣服被那女怪利爪鉤住,扯掉了一大塊!耿仲偉自從學藝以來,還是第一次吃虧,幾乎瞎了眼睛,送掉性命!

    他不禁勃然大怒,劍訣一緊,把雷電披風劍施展開來,這路劍果然具有無窮威力,只三五招之間,便把女怪迫得連連後退,這女怪長嘯一聲,伸手向腰一探,突然抽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來,竟是一把從來不曾見過的奇形長劍,劍身細如麵條,可是一展開來,竟有一丈多長,比起軟鞭還要長出一倍,耿仲偉看見她會用兵器,心裡便明白是人不是鬼了!立即把劍訣一收,喝道:“你是何方神聖,叫做什麼名字?躲在深山害人,快說出來,或許可以饒了你的性命!”

    那怪女人冷冷的笑道:“老孃在這裡害人麼!你活見鬼!哼哼,你肯饒我,我也下肯饒你呢,你要問我的姓名,到陰間去問吧!”說著把長劍一挺,居然用了著“星移斗轉”,猛向耿仲偉分心刺來,耿仲偉怒火遮眼,橫劍一隔,把敵人長劍封了開去,他看見對方口吻狂傲,再也不手下留情了,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展開來,剎那之間,舞成一團白光,將那怪女人的一柄長劍,連同一個身子在內,緊緊罩住,裹了一個風雨不透。那怪女人方才覺出不妙來,正要抽身逃跑,只聽耿仲偉一聲大喝,腕時翻處,劍光兩點,用了一著“雷擊枯木”,嗤嗤,竟把這怪女人雙眼齊齊刺瞎,那怪女人慘嗥一聲,撲通,向地便倒,她向地一僕時,突然反手一甩,把那柄丈多長的怪劍向耿仲偉飛擲過來,那劍筆直如矢,宛如標槍一般,耿仲偉扭身一晃,長劍貼著他的身邊飛過,直射在一塊山石上,火光亂射,耿衝偉飛身上前,一喧!朝著怪女人背心刺了下去,就在他舉劍下刺的時候,遠處有人高聲大叫:“劍下留人!”聲音十分熟悉,耿仲偉愕了一愕,手中劍略為頓住,怪女人卻在地上一個滾身翻起來,左手五指賽同鋼鉤,抓向他的面門,耿衝偉險些兒吃利爪鉤著鼻子,不禁勃然大怒,他把主劍一橫,用了著“電光殲妖”,運足手勁,一劍朝怪女人的腦後穴刺了下去,立刻劍透腦枕,劍鋒把她一顆長髮紛披的頭顱釘在地下,那怪女人又是一聲慘叫,當堂一命嗚呼!

    耿仲偉抽起劍,怪女人的血水順著劍尖像噴泉也似的射出來,把沙地染了一灘紅,這時候山上奔下一個人來了!赫然是自己不見了幾年的愛侶韋青荷,只見她換了一身女尼裝束,維衣芒鞋,頭上還蓄著長髮,耿仲偉驚喜交集,叫了一聲:“表妹!”韋青荷神色不動,冷峭說道:“你今天殺害無辜了,可知道麼?”耿仲偉吃驚道:“什麼,我殺了無辜,這東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更半夜拿人的屍體和骷髏頭骨練功……”韋青荷截住他的話頭道:“什麼屍首和骷髏骨,你下去看一看!”

    耿仲偉很不服氣,立即插劍入鞘,跑到山下,哪知距離既近,不禁目瞪口呆,原來那個屍體竟是一個鯊魚皮造的假人,大小和真人一模一樣,外邊還穿了衣服,那五個骷髏頭也是假的,卻用陶土磋成,裡面中空,外表塗了一層白灰,口眼俱備,乍看和真的骷髏頭相像罷了,她顯然沒有害過人,自己卻一時不察,聽了軒轅廟和尚片面之詞,便不明不白的把她殺了!耿仲偉十分後悔!

    韋青荷慢吞吞的走了下來,朗聲說道:“我有說錯沒有,她這假皮人是拿來練掌功的,五個骷髏是拿來練劍的,這怪女人名叫烏藍婆,本來是個回子,早年因為丈夫拋棄了她,一怒跑入深山,遇著異人,練了一身武藝,雖然生性怪僻,並不輕易害人,她練的功夫名叫陰屍功,練這門功大的人多是面目枯槁,形如惡鬼,練功時候又在夜間,吸取太陰之氣,所以這一派武學名叫太陰派,烏藍婆整整練了十多年功夫,因為大賦所限,始終不能夠臻於上乘,三年以前,我在甘肅六盤山遇著了她,她知道我練的武功是峨嵋派,便一心一意的與我結納,跟我討教玄門正宗功夫,我見她練的功夫雖然是旁門左道,人品也還正派,便和她攀起交來,一同住在六盤山上,互相切磋,過了兩年,有一天她無意中知道我有幾本劍訣,突然起了不良之心,趁我睡熟之後,竟悄悄偷了我的劍訣,連帶我幾年來苦心練成的一丈柔劍也一古腦兒偷了,跑得沒影沒蹤,幾乎把我幾年的苦心,廢於一旦,我當時怒火沖天,四出找尋,一連找了半年,也找不著,直到幾個月前,方才聽見一點風聲,有人傳說橋陵山上出現了女殭屍,我立即由六盤山趕來,不到幾天,已經發現了烏藍婆的行蹤,原來她躲在軒轅古墓裡面,天天練陰屍功,另外還創了一套五陰骷髏劍!”耿仲偉到這時候,方才明白過來,原來烏藍婆用一個假皮人來練陰屍功,這是太陰派的絕技,用五個骷髏練五陰骷髏劍,毋怪軒轅廟的和尚以為她是殭屍,天天晚上吃人害人了!連自己也有了成見,以為她是害人惡物,不由分說,用雷電披風劍誅除了她,無端端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耿仲偉心裡說不出的後悔!

    他望了望地上的假皮人和假骷髏,忽然向韋青荷問道:“表妹,照這樣說,你到橋陵已有好幾日了,可是你為什麼不立即下手搶回你的一丈柔劍,向她索回偷盜的劍譜呢?”韋青荷面上一紅,恨聲說道:“我何嘗不想搶回我的寶劍和劍訣,不過我覺得這妖婦練的五陰骷髏劍,還有幾下煞手,所以遲遲的不下手,讓她練齊這套劍法,在旁邊揣摩好她的訣要,方才出面向這妖婦討取罷了,哪知道烏藍婆這套五陰骷骸劍還練不到五成火候,便給你糊里糊塗的要了性命!”耿仲偉恍然大悟,不過韋青荷這幾句話只有一半對,卻有一半不對,這是為何、原來她知道自己如果向烏藍婆硬索回偷盜的東西,烏藍婆一定翻臉,那時候一定要武力相見,韋青荷自問本身技藝,並沒有制勝烏藍婆的把握,充其量打個平手,所以遲疑著不敢下手而已!至於細心考究她的五陰骷髏劍法,當作自己將來練劍的借鑑,那並不是虛言,耿仲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什麼五陰骷髏劍,還不是旁門左道的劍法嗎?不過揉合了長鞭的用法罷了,這種功夫就練成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有咱們峨嵋派才是玄門正宗的武功,也只有峨嵋派的雷電披風劍才是天下獨步的劍法!”

    耿仲偉這幾句話是言音無心,可是在韋青荷方面聽來,就異常的刺耳!她自從負氣和耿仲偉分手,這幾年中;未嘗沒有多少後悔,耿仲偉當時如果迎合韋青荷心理,說幾句溫柔抱歉的話,大可以重新熾起舊情,二人和好如初,哪知道他口不擇言的說了這兒句話,韋青荷勃然大怒起來,她冷笑了幾聲,並不回答耿仲偉的話,自己一個人走入墓道里面,不到半晌,提了一隻素錦的方囊出來,方囊裡面裝的想是劍譜劍訣,她又走上橋陵山頂,拾回一丈柔劍,半句後也不說,直向山下走去。

    耿仲偉方才知道自己失言,連忙邁步追趕,高聲叫道:“表妹!表妹!”韋青荷走了十幾步,扭頭冷笑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二十年後我必定創出一套新奇劍法來,壓倒你的雷電披風劍法。這句話難道說了不算數?不用說啦,二十年後再見吧!”耿仲偉急忙說道:“表妹,你……”韋青荷憤怒地說:“哪個是你表妹,我不久就落髮出家皈依空門,你少要跟我瞎纏,滾開!”耿仲偉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被韋青荷這一叱喝,不禁怒火勾動起來,喝道:“好!你既無情,我也只好出家了!再會!”韋青荷頭也下回,急步如飛的走去,經過這一次後,這一對有情無緣的愛侶,又再勞燕分飛!

    智禪上人回溯往事,說到這裡戛然中止,可見他情緒激動了!史存明過了半晌,方才說道:“師傅!這韋青荷就是今日的飛龍師太了,是與不是,她在二、一年後,有沒有找你老人家比劍?”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哩!你再聽下去吧!”

    耿仲偉回到軒轅廟裡,廟裡的和尚見他安然無恙回來,並沒有遭了殭屍的毒手,不禁大為詫異,七嘴八舌的上前詢問,問他有看見女殭屍沒有,耿仲偉沒精打采,敷衍幾句,不等天亮。便自下山去了!幾個月後,耿仲偉便聽見韋青荷在敦煌無住庵出家落髮的消息,他一接到音信,立即趕到敦煌,可是找到無住庵時,韋青荷已經蹤跡不見!經過多方面的打聽,方才知道她落髮之後,到新疆口外去了!耿仲偉還不死心,繼續追蹤到新疆口外,茫茫沙漠,莽莽草原,到哪裡找尋她去!耿仲偉在沙漠裡流浪了五個年頭,始終沒有把韋青荷找著,一賭氣下,在哈密城剃度出家,取了智禪兩字,由這時起,他便紮根大山,雲遊各地,光陰如駛,不知不覺過了一十三年,距離橋陵山再會韋青荷的日子,整整二十個年頭了,那時候的智禪上人,並不是住在阿特朗瑪峰,卻住在南天山落星原不遠的一間小廟裡。他忽然想起二十年比武的日期已到,怎的還不見韋青荷到來跟自己比劍呢?難道十年世事幾翻新,韋青荷已經不在人世!哪知道出平意料之外.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天山雪溶季節,廟門外突然來了一箇中年黑衣女尼,登門求見。

    智撣上人由廟裡出來,見了黑衣女尼.雙方都是微一錯愕,智撣上人的錯愕是認出黑衣女尼不是別人。正是橋陵山一別二十年的韋青荷,韋青荷的錯愕,又不同了!她估不到耿仲偉果然踐了前言,出家落髮,兩個人的鼻頭不約而同的發起酸來,幾乎掉下眼淚,智禪上人勉強抑制住激動的感情,啞著嗓於說道:“青妹,多年不見,今日大駕光臨,大概是踐二十年比劍之約吧!”

    韋青荷眼眶一紅,突然把頭一仰,厲聲說道:“韋青荷是我俗家名字,出家人四大皆空,無人無我,哪裡還有塵世情緣的事,我飛龍師太今天到來,就是要討教你的雷電披風劍法!”一言甫罷,噌的一響,掣出那柄一丈柔劍來。迎風一晃,耀眼生光,這是橋陵山上。由妖婦烏藍婆身上奪回之寶,智禪上人後退一步,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他返入小廟裡,取出一柄寶劍來,這就是後來賜給史存明的斷虹劍,智禪上人在這十多年內,採取天山的精鐵和白金,冶鑄了兩把寶劍,一把叫斷虹,一把叫做凌霜,他反斷虹劍拿在手裡,捏個劍訣,淡淡說道:“二十年前,你說獨創一家劍法,可以勝過我的雷披風劍,今天你要實踐前言了!”

    飛龍師太哼了一聲,更下搭話,面寒如冰,雙臂一晃,退後七八步遠,橫劍當胸,目光下垂,站個樁步,真稱得起沉如山嶽,靜若平湖,智禪上人見她一別廿年,單這凝身亮劍的招式,功力非比尋常,自己是峨嵋派中門,勝了她也罷了,如果跌翻在她手裡,卻是十分難堪,上人不肯貿然出手,叫道:“飛龍師太,我主你客,讓你先發招吧!”這是武林規矩,飛龍師太更不客氣,喝了一個“好”字,呼的一股勁風,一丈柔劍掃了過來,這下名叫“暴卷天河”。智禪上人劍尖抖處,一提一翻,用了著“移星挾鬥”噹噹兩聲,圈汗了對方的長劍,回身,一指,劍尖反刺她太陽穴,飛龍師太一出手給敵人制了先機,急忙一旋一絞,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比開了智禪上人的劍招。倏的把一丈柔劍向後一拖,“雲龍三轉”,旋風似的轉了兩下身,只覺劍光滿場,龍騰虎躍,把智禪上人裹入一片劍光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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