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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哎呀!你在幹什麼,那麼用力掐她會疼的,我們家紅兒最怕疼了。”

    這是什麼醫生呀!怎麼缺德得這麼過分,人都已經昏迷不醒好些時日了,他不想辦法醫治她也就算了,居然反過來折騰她。

    瞧她女兒多可憐,不能動也不能回手,任由他下足功夫進行“腳底按摩”,一下重過一下好像要頂出她一身骨頭似,絲毫不聽人勸告。

    做父母的看了好心疼,紅兒明明傷的是胸口又不是腦袋瓜子,怎會一睡不起彷彿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

    斷層掃描沒問題,心電圖正常,呼吸好得沒話說,除了身上多了一條玫瑰談疤,幾乎診斷不出任何異常健康得足以上街和歹徒賽跑。

    可是還是醒不來,急得她叫道士來超渡……呃!是叫道士來作法趨吉避凶,結果她仍然不甩人,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看看這女兒多不孝順,連累老媽為她操心得頭髮白了三根,再這麼持續下去,她很快會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銀髮婆婆。

    “住手啦!你想掐死她呀!瞧這腳底紅通通的,你到底有沒有醫德。”在門縫瞧了半天后,馮日雲提起勇氣衝入病房。她光在一旁看就疼得心發揪。

    好好的人讓他招來招去的,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滾開,別礙事。”冷眸一睨,寒慄之氣隨即而起。

    “我……我為什麼要滾開,走遠一點不行嗎?”說真的,她還挺怕他的,陰陽怪氣不像醫生。

    她覺得他比較像殺人兇手,一臉狠像。

    “嘻……嘻……”

    “呵……呵……”

    笑聲呀!好可惱。

    “倪藍、倪青,再讓我聽見一絲絲聲響,我不保證不會‘改邪歸正’當起賢妻良母,天天為你們送便當。”竟敢恥笑她惡人無膽,以為她聽不出來嗎?

    “不要呀!媽,求你行行好,別荼毒我的胃。”倪藍一臉哀慼。他的胃潰瘍還沒好。

    “求求你,二嬸,醫生說我的腸壁很脆弱,吃不得髒東西。”上回的慘痛經驗,倪青永難忘懷。只吃一次,他住院十五天。

    “髒什麼,嗯——”有勇氣,不見棺材不掉淚。

    倪藍、倪青趕緊求饒,他們真怕了這位大廚的廚藝,簡直無與倫比,還應驗了一首古詩——

    三日下廚房,洗手做羹湯,未識翁婆性,先毒死小姑。

    夠可怕了吧!有知覺的人都不敢嘗試馮日雲的頂級招待,包括她自己。

    “媽,你是大老婆俱樂部的會長,還怕一個小醫生嗎?拿出你幫人捉姦的精神和他拼。”他會為她禱告。

    “對呀!全臺灣的警察都是你的後援部隊,看你要幾排槍、幾組霹靂成員,我馬上替你調到。”他們倪家在警界還有一股小小的勢力。

    有句廣告詞曾說,男人過了四十歲只剩一張嘴,而他們三十不到依然只有一張嘴好用,動動兩張嘴皮就想送至親上戰場當炮灰。

    無怪乎兩人額頭多了高跟鞋的印子,而擁有大女人心態的馮日雲正彎腰穿鞋。

    “儘管給我說風涼話好了,相信你們非常樂意將‘現行犯’逮捕歸案。”她準備控告那個藍眼睛的外國醫生行醫療迫害。

    凌虐她死人似的女兒。

    “呃!這個……有點困難。”倪藍一臉為難。原則上人家是專業,他們不好乾擾醫治過程。

    反正小紅妹也沒吭一聲,就當當事人同意此事,所以不方便插手醫生與病人間的“良好”互動關係。

    “該不會當警察的反倒怕起土匪吧!”兩個沒用的混小子,盡會說大話。

    是怕呀!那兩隻惡鬼似的眼一瞪就讓人背脊發涼。

    “人家是醫生,小心你亂說話會被告公然侮辱罪和毀謗。”

    是鬼就離遠一點,人不與無形物打交道以保萬年身。此乃倪家家訓。

    “少羅嗦,全都滾進去,不把他揪出來我就跟你們姓。”夠嚴重吧!

    喝!事情大條了,絕不冠夫姓的女人連盟會榮譽理事長誇口要冠夫姓,那表示姓倪的老老少少都要遭殃了,他們會成為倪家的大罪人。

    為了顧全大局只好犧牲小我了,牙根咬緊給他們壯烈成仁,二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待投胎的漢子,他們習慣了,警察是高危險的行業嘛!

    頂著發麻的皮,兩人像七爺八爺邊走邊晃,以期能走慢一些,他們不想太早送死。

    “對不起,打擾一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滾。”

    好吧!我滾。倪藍鼻子摸摸要倪青上場。

    我?這麼快?“咳!非常抱歉,我是倪紅的家人……”

    天哪!他怎麼知道我怕針頭,快跑。

    壯志未酬身先死,他們差點應了這一句。

    “沒個警察樣,我為臺灣的未來擔憂。”一個個膽小如鼠。

    越挫越勇的馮日雲乾脆自己上場,她就不信他那藍眼醫生真敢給她一拳,頂多送她兩道凍死人的白眼而已,沒什麼好畏懼的。

    只是中國人怕鬼,她也怕鬼,民族遺傳性,他要是臉上帶一點點笑容就……

    咦!是她眼花了不成,他好像在笑耶!

    奇蹟呀!奇蹟,桃枝長在櫻桃樹上。

    不過有點不對,他看什麼看得一臉傻呼呼,似笑非笑的好不嚇人,莫非樹上真結黃金果,所以他目不轉睛的盯著,以防別人摘了去。

    順著他視線一瞧,她看見兩條面線在笑……噫,和她女兒的眯眯眼好像,醒時和睡著時沒一樣,不仔細瞧還看不清她睫毛一掀一掀。

    等等,她在掀開眼皮,那不表示……

    “紅兒呀!我是媽,你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麻煩你知會一聲。”她看是要敲鑼打鼓,還是準備喪事。

    “好……”

    乾乾的喉音才一透出,沾了蜂蜜的棉花棒馬上深入喉間潤滑,那個“吵”字自動消音。

    接著一看有外國血統的藍眼醫生以拎小狗的方式將馮日雲拎出病房,不管她拳擊腳踢,或是大聲咆哮,總之她是坐在走廊上供人欣賞。 

    所以——

    “哈……”

    旁人沒笑,笑得最大聲的是她兒子,捧著肚子扶牆狂笑的是她侄子,因此更該死了。

    三秒鐘後,馮日雲的腳丫子是光著見人,少了一雙高約三寸的高跟鞋。

    而急診室正忙著搶救兩位被不明物砸中腦袋的警察,暴力顯然是會遺傳,她女兒亦是如此。

    唉!可憐的歹徒。

    不論罪大罪小,先揍了再說。倪家保命守則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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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好像連衣服也是白的,難道她死了?

    眼前有個異動的人影也是一身白衣,也許他是她的引路天使,所以她要對他和善可親一點,說不定她能分到一間雲屋好當窩。

    她要笑開心些,不然天使會看不到她眯起的眼正在對他笑。

    不過好奇怪吶!耳邊好像傳來老媽聒噪的聲音,好吵哦!

    幸好天使把她趕走了,又喂她甜甜的天堂食物,她大概很快的也會變成天使,畢竟她的資質不差,不難成為最優秀的天使。

    但是她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天使的側面很而熟,很像一個人。

    “司徒,你也死了嗎?”

    一醒來就說了句詛咒人的話,難怪原本臉色陰沉的男子更加沉鬱,巴不得打昏她讓她再睡上一段時日,以免氣死自己。

    “喔!我認錯人了,你長得真好看,比司徒好看一百倍。”司徒的五官沒那麼深邃,像混血兒。

    男子的表情彷彿要殺人,可是極力的忍住。“那你當我是誰來著。”

    “天使。”呃!真可憐的天使,居然沒有翅膀。

    “天使?!”他的嘴角微微抽動。“你給我看仔細,否則我扭斷你的脖子。”

    “哇!你好厲害哦!天使,把司徒的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以為他也來了。”好神吶!不愧是神。  

    “是司徒青冥,沒人會把姓氏掛在嘴上喊。”他警告著要她精明些,認出他是誰。

    只是倪紅是個不愛用腦筋的人。“反正他沒反對過,他那人腦袋怪怪的。”

    不愧是天使,什麼都瞞不了他,連司徒的名字都查得出來。

    他的手高高舉起,卻只朝她鼻頭擰了一下。“清醒點,你還沒死。”

    依她迷糊的性子可能一輩子也搞不清楚自己死了沒,和她計較太多會氣死自己。男子氣惱的神情有些無可奈何,怨她糊塗又狠不下心責備,因為她是“病人”。

    “沒死?!”啊!會痛吶!難道她真的還活著,那他是誰?

    似心有靈犀,他主動告知身份。“我是醫生。”

    “嗄?!”醫生,她回到二十一世紀?

    像是突然由雲層回到地面,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少了腳踏實地的真實感,白色的牆上掛著月曆,冷氣空調呼颼颼的轉動著。

    乳白色的噴沙天花板映人眼中,一種慢慢活過來的心跳聲逐漸加強,手腳的靈活度有了甦醒跡象。

    倪紅眯起的狹小風眼注人生命力,一股追求生存的熱情讓她全身沸騰,只差沒跳起來歡呼,原來最怕死的她居然沒死!

    但是她的興奮只維持五秒,隨即欣喜的嘴角往下掉,眼淚莫名其妙地滑下臉頰,嚇壞了一旁冷眼旁觀的冷峻醫生。

    “怎麼了?”

    “我……我……”她抽噎了老牛天才說出。“我想司徒。”

    分離才一會兒卻已是隔世,想到再也不能依偎著他的體溫,痛的感覺直接衝向心窩,她難過得身子都縮了起來,快要難以呼吸。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愛他這麼深,愛到失去他會無法重新生活,好像心頭一塊肉被硬生生地刨去,留下空洞無以填補。 

    這心痛將會跟隨她一生,她相信自己永遠也忘不了他,終其餘生懷想著他。

    “傻瓜,你看看我是誰?”真叫人不放心的丫頭,一點小事便哭成淚人兒似。

    淚眼一脯,她看到一雙心疼又愛憐的藍眸,一時忘情的脫口而出。“司徒……”

    “嗯哼!看來你還沒睡傻,咱們有筆賬好算。”他絕對饒不了她。

    眼睛眨呀眨,倪紅失神的恍然神情讓他好笑又好氣。

    “哼,蒙古來的倪紅,你好大的興致繞了一圈呀!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超乎她想象之外。

    當水丹虹的軀體了無生息的躺在他手臂中時,他悲痛欲絕得想追隨她而去,天上人間兩兩糾纏。

    後來想起她曾提過的借屍還魂一事,於是他將水丹虹冰封千層峰頂以防萬一,獨身前往荒沙漠漠的塞北尋找她的前身,期盼她能再度復生。

    一年、兩年過去了,五年、十年也在黃沙中消失,他不斷的走遍蒙古人的土地,寸草寸土也不放棄的繼續往前走,直到華髮成霜,兩眼茫然。

    突然有個拄著蛇形柺杖的老頭子出現眼前,說他今生殺孽造得太多,因此惡果報應在他最愛的女子身上,此乃他的原罪。

    若是想再見她必須行醫十世積善並戒殺生以補己過,歷經輪迴轉世不曾忘卻摯愛方可達成。

    第一世他揍了孟婆一拳沒喝下忘川水,第二次她雖有防備仍是捱了一拳,第三世牛頭馬面在一側護駕,所以他多賞了兩拳。

    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之後,盂婆一見他就趕緊躲得遠遠的,一杯忘川水灑成半杯,導致某也準備前往投胎的幽魂仍保有少許前生記憶。

    今生是第十世了,他終於如願見到她……

    “你可真會跑呀!由蒙古跑到臺灣,害我差點錯過你。”她呀!真是磨人精。

    要不是他剛好來臺灣開學術會議,臨走前忘了帶走前往外蒙古的轉機機票又折了回去,怎會聽見幾名緊張的警察低喃。“倪紅出事了!”

    為了一解心裡的疑惑,他迫不及待的接下這間醫院原欲聘他圭掌的醫療工作,冥冥之中彷彿有神助一般,他看到胸口出血的她躺在擔架上被送進急診室。

    “司……司徒,真的是你嗎?”她露出難以置信的激動撫上他臉頰,擔心是一場美麗的幻覺。

    “不,請叫我藍斯-赫蒙醫生,我是英國皇家的御用醫生,頭銜是赫蒙爵士。”今生他投胎的人家是英國人。

    “司徒……”倪紅眼眶一紅瞅著他瞧,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怨婦樣。

    藍斯眼神一柔的撫撫她額際。“早說你是傻瓜還不信,除了我還能有誰,我愛玩借屍遊戲的小紅兒。”

    她當場眼淚奪眶投向他懷抱。“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說過你欠我一筆賬,不管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找你索債,你休想逃開我。”霸道中的溫柔流露在他深情不悔的眸中。

    追尋千年,歷經十世,對她的愛永不枯竭,宜到時間不復存。

    “我愛你,司徒,我好愛你。”她緊緊的摟住他,生怕一放手他會消失如泡影。

    “我也愛你,紅兒。”他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唇。“不過以後請叫我藍斯。”

    “哼!溫吞的英國人,一點也不浪漫。”小兒科的吻就想敷衍她。

    倪紅大膽的拉下他的頭,一場破世界紀錄的長吻就此展開,看得聞風而來的倪氏宗親們目瞪口呆,臉紅心跳的直說兒童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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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我贏了耶!我居然會贏了時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相信自己會贏的記憶之神一下子抽高百來丈,笑不閹嘴的宣示它的勝利,輕挪柺杖搬弄縮成蟻鼠的時間之神好不得意。

    神可沒作弊哦!只是小小的提醒凡人之子而已,所以它贏得正大光明。

    “吱!神氣個什麼勁,沒有小老兒我追上千年送上紅線,神贏得了嗎?”

    捻捻一把白鬍須,一臉笑呵呵的月老俯視雲層底下熱鬧非凡的婚禮,他正盤算著下一個是誰。

    人間男女的情愛呀!真叫神仙也神往,忍不住思凡。

    小紅娘,快把人偶準備好,咱們送桃花仙子下凡了結宿緣吧!

    一本姻緣簿,兩個小泥偶。

    紅線牽成一世情。

    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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