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麻子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不是在那張床上睡覺,他居然睡在地上。更讓他吃驚的是夢兒已經不在身邊了。
錢麻子覺得不對頭。
因為他腦袋隱隱作痛,痛的很不正常。
林夢的衣衫不在床上,連劍也不在了。
錢麻子打了個冷噤,披衣而起,猛地拉開房門,一下僵住了。
門前地上倒著兩個人,手裡都執著劍,其中一個,正是林夢,另一個是個蒙面大漢。
林夢的長劍剌中了那人的心口,那人的劍也刺中了她的小腹,都是對穿而過。
顯然,林夢是發現了屋外來人,為了錢麻子的性命才不惜同歸於盡的。
而錢麻子還在屋裡,睡得很熟。
他怎麼可能睡那麼死呢,怎麼可能呢?
錢麻子呆了一下,笑了起來:“夢兒,你怎麼了?”
他搖搖晃晃走到林夢身邊,將另外一人一腳踢飛了。他將林夢手中的劍拿下來,也扔到地上,然後將林夢抱了起來。
“夢兒,夢兒,”錢麻子輕輕吻著林夢冰冷的嘴唇,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林夢的面上十分寧靜。
那是一種滿足,幸福又有些害羞的寧靜。錢麻子以前曾見過在早晨酣睡的林夢,那時,林夢的面上也是這種害羞的寧靜。
那是一種合歡後的寧靜。
錢麻子笑嘻嘻地將林夢放到床上:“你讓不讓我佔大便宜,讓不讓?”
錢麻子喃喃道:“你怎麼不說話,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正值青春妙齡的女孩子死了?
為什麼,一個似乎剛剛還在他懷裡扭動的女孩子死了?
為什麼,一個輕笑淺顰的女孩子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林夢不能說什麼了。她就象她自己的名字那樣,只是一個夢而已。
夢是虛無縹緲的,總是繞著你,但當你苦苦追尋時,她又不見了。
錢麻子又能說什麼呢?
錢麻子暈了過去。
丁紅在房內踱著步子,等待來人報告消息。
昨夜的事情,是她親手經辦的。
另外死的那個人,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嘍羅,這樣的人死上一千個,也不值得丁紅皺一下眉頭。
但林夢的死,卻讓丁紅好開心,簡直忍不住想大笑起來。
她不想讓林夢活著。因為她覺得,象西門飛燕對待錢玉如那樣做法,實在太折磨自己了。
比如說,西門飛燕並沒有得到方向天。
再比如說,錢玉如的兒子擊敗了西門飛燕。
所以她不希望有第二個錢玉如,所以她要殺林夢,斬草除根。
她知道如果象西門飛燕那樣對待林夢,只會讓錢方回更死心塌地地愛林夢,因為林夢還活著。而只要林夢還活著,丁紅就得不到錢方回。
只有林夢死了,錢方回才會徹底失望,他會痛苦一段時間,但慢慢會好起來的。
死者只能永存在夢裡,夢已無可追尋。
那時丁紅會以另一種面目,出現在錢方回身邊,溫柔地撫慰他,使他愛上她。
丁紅願意等待。因為錢方回確實有一隻金色的合歡梳,她已經看見了,和自己的那隻一模一樣,只是他的那一隻是純金的。
錢方回因為擁有了“金合歡”,他就必須和丁紅在一起,因為丁紅有“粉合歡”。
但是,丁紅知道,要想讓錢方回不懷疑到自己,她必須把現場佈置得讓錢方回相信,林夢是因他而死的。
錢方回自然會報仇,但她可以找幾個大人物,逼他們死在錢方回的“金合歡”下,替她去死。
錢方回絕對不會懷疑到丁紅的。
因為死了的小嘍羅在武林中並非沒有名氣,那人是紫心會的一名好手,也是血鴛鴦令主安置在紫心會中的暗樁。
幾乎是一點破綻都沒有。
丁紅微微笑了,又摸出了“粉合歡”來,柔情脈脈地撫摸著。
另一隻“金合歡”會來的,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以後,但不論多長時間,她都願意等待。
有人進來了:“令主,錢方回已經暈倒了。”
丁紅冷冷道:“再探。”
不多時又有稟報:“令主,客棧中已經有人起床,發現了屍體,林夢的屍體是在錢方回房中,已經報了官了。”
以下的探報無一不是在丁紅預料之中:
“錢方回被拘捕,沒有反抗,不流淚,也不說話,動作很遲緩。”
“現場已被包圍,看熱鬧的人很多。”
“捕快已經查出林夢和那人是一夥的,因為腰間都有紫心標誌。”
“錢方回被押入縣衙,知縣已經開堂。”
“知縣發火了,說錢方回就是兇手。”
“錢方回已經說出了林千峰的姓名,大概是想讓林千峰來作證人。”
“有捕快去緝拿林千峰去了,騎馬去的。”
“‘紫心會’標誌讓知縣不解,正在拘武林人物查詢。”
你瞧,丁紅勝得多麼輕鬆,輕鬆得象是在散步。
“保他出來,但不能讓他知道是什麼人保的,不許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將林千峰擊殺,打上紫心標誌。飛鴿傳令在蘇州的人手,要快。”
“安慶那邊,好好安葬錢玉如,將她的小院收過來,但注意不要動屋裡的東西,一點都不要動。”
“林千峰全家殺盡,要趕在捕快之前,一個不留。”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有任何行動去對付縣獄裡的獄卒。讓錢方回吃點苦頭。”
一道一道命令發了出去。
丁紅在微笑中勝利了,根本沒有什麼困難,血鴛鴦令的人,都覺得這位紅衣令主,除了武功之外,並不比老令主遜色。
在某些方面,丁紅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西門飛燕。
安慶錢玉如的死訊,也已經傳到了錢麻子耳中,同時到的還有林家的滅門之訊。
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比他更慘呢?
剛剛還在他懷裡親熱的心上人,轉眼間不在了,就象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一氣之下離開母親,再想回到母親身邊時,母親也不在了。
他搶了林千峰的女兒,答應給她幸福,自以為有能力保護她,可如今她死了,一心想保存女兒的林千峰也死了。
錢麻子整天傻怔怔地呆在監獄裡,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不說話。
終於他又昏死了過去。
斜陽照進牢房中,四壁皆空,只有牆角的蛛網和那閒散的織蛛。
錢麻子不止一次地想到死:世上已無一個親人,苟活偷生又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