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院,蕭涵秋遇見了鄒長風,他跟鄒長風打了個招呼之後,徑自走出了護國寺大門。
護國寺前,算得十分熱鬧,吃的,用的,看的,玩的,賣什麼的都有,蕭涵秋是連看都未看一眼便一直往前行去。
蕭涵秋走了,護國寺門口站起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一路吆喝著,跟在蕭涵秋之後也離開了護國寺。
蕭涵秋是順著護國寺前大街前走。那小販也擎著糖葫蘆往前走,始終落後蕭涵秋十丈左右。
蕭涵秋對此似乎茫然無覺,本來是,他走他的,人家走人家的,路是人走的,街上行人也多得是,一個小販有什麼稀罕,隨便數數這一帶便有十幾個。
走著,走著,蕭涵秋突然拐人一條衚衕內不見了。
那小販竟也連忙加快步履跟進了衚衕。這就有點稀罕了!
那小販拐人衚衕後,立即停身住步,愕在了那兒!
這條衚衕裡,不能說沒有人,有,不過那是在衚衕裡嬉戲的幾個小孩子,卻單不見了那蕭涵秋。
小販瞪了眼,傻了臉,他遲疑了一下,拔腿便要往前追,突然背後伸來一隻手,拔下了他一串糖葫蘆。他一驚轉身回顧,一瞥之下,更驚了,差點沒嚇出病來,眼前,蕭涵秋手捏一串糖葫蘆含笑而立。不錯,這小販還算鎮定,剎時間他堆起笑臉:“你這位相公真會開玩笑,嚇了我一大跳!”“是麼?”蕭涵秋笑了笑道:“是沒想到原走在前面的,突然變到了身後?”
那小販強笑說道:“你相公說笑了,人又不是神仙,那有原在前面走,突然變到了身後的,我怎麼沒瞧見?”
蕭涵秋道:“沒瞧見?你剛才不是在找我麼?”
那小販簡直有點心驚肉跳,道:“相公真會說笑,你要幾串?”
敢情好,他兜生意了!
蕭涵秋突然笑道:“我全要,糖葫蘆,還有你閣下!”
那小販還待再說,蕭涵秋已然淡笑又道:“你閣下是來自東西兩廠,還是索霸王的手下?”
那小販有點笑不出來了,但他究竟仍擠出了一絲笑意,道:“相公,你這是說什麼呀?”蕭涵秋雙眉一挑,臉色微沉,道:“你閣下既然跟蹤我,就該知道我是誰,在我面前別來那一套,你也該知道,既被我發覺碰上了,不說實話那也萬難脫身,當著路人,我不想用強,給你留點面子,可是你別不知好歹,要惹火了我,我可沒有什麼顧忌!”
那小販臉色一變,手裡邊賣糖的玩藝便往下滑,嘴裡還一個勁兒地裝糊塗,臉上仍堆著笑。
蕭涵秋冷瞥了他一眼,冷然說道:“我知道你手裡的東西有文章,藏有歹毒暗器或兵刃一類,你要是還想要你這兩隻手,我勸你少動歪腦筋!”
那小販機伶一顫,未敢再動,嘿嘿笑道:“南龍聖手書生誠然高明,看來我們大爺是低估了你!”蕭涵秋雙眉一挑,道:“這麼說來,你是索飛的手下!”
那小販毅然點頭說道:“正是,蕭大俠打算把我怎麼樣?”’蕭涵秋冷笑說道:“看來,我剛才在護國寺裡就該給他點顏色看看,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我不難為你……”
那小販神情一喜,蕭涵秋突然又道:“不過,我要麻煩你替我帶句話給他,他北虎鐵膽神力霸王索飛,也是個英雄人物,要找我就正大光明地找我放手一搏,以決雌雄,用不著以這小家子氣,有損聲名的低劣手法對付我,那會讓人恥笑,沒事了,你走吧!”
那小販如逢大赦,剛要轉身。
蕭涵秋一擺手,道:“慢點,把你的東西留給我一樣!”
那小販一驚,道:“蕭大俠,閣下……”
蕭涵秋擺手說:“別緊張,我指的是糖葫蘆!”
那小販神情一鬆,略一遲疑,隨即把手中物遞了過來。
蕭涵秋伸手接過,道:“好了,如今你可以走了!”
那小販聞言,應了一聲,轉身飛竄而去。
望了那狼狽背影,蕭涵秋笑了,拿著那些個糖葫蘆,向衚衕中那些小孩兒走了過去。他把那些糖葫蘆分給每一個小孩兒,不要錢的糖葫蘆誰不吃,你爭我奪,轉眼而光。望著那些樂得合不攏嘴的小孩兒們,蕭涵秋也笑了,然後邁動步履,飄然走出衚衕口。他暫時沒有回客棧,他几几乎在整個北京城兜了一大圈,街上,已經不見捉拿叛逆蕭涵秋的榜文告示。他也遇見過不少東西兩廠與錦衣衛的高手,可是,雙方迎面而來,擦臂而過,恍若陌生路人。如此看來,這封信裡所說,果然不假!他這才回了客棧。入夜,皇城中一片寧靜!
皇城外雖然是萬家燈火明滅閃動,然而,皇城內卻只剩下了殘星般的三兩點,稀少得很!這是一座連雲巨第大宅院,圍牆丈高,門樓高築。
那硃紅色的兩扇大門緊閉著,門首兩盞大燈,石階下兩尊對峙獅子,氣派,宏偉而莊嚴!隔著丈高圍牆內望,庭院重疊,深不知有幾許!
樹海蒼蒼,黝黑一片,只有偶而夜風過處,現露出一兩點燈火,那燈光,在樹間,樓頭。
,就在這萬籟俱寂夜漏已深的當兒,驀地裡,一條頎長白影劃破寧靜夜色,射落在這連雲巨第大宅院的最高一片屋面上。
白影,在那處屋面上迎風而立,衣袂飄飄,一動不動。
他未動,這連雲巨第大宅院內,竟也毫無一絲動靜,仍然像剎那之前那樣地寧靜,靜默。
片刻過去,白影有點詫異了,他遲疑了一下,突然揚聲發話:“江湖草民,夜來拜謁紀總督,那位代為誦報一聲。”
話聲方落,庭院角落有一個清朗話聲:“無須通報,紀奉先在此。
隨著話聲,一條淡青人影騰射直上,投向白影停身屋面,隔數尺一停身,身法之輕快,堪稱爐火純青!
那是位長眉鳳目,面如冠玉,俊美絕倫,英挺脫拔,且隱隱有懾人之威的中年青衫人!
他鳳目威稜閃動,深深打量了眼前白影一眼,似乎有點動容,白影是位丰神絕世,倜儻不群的白衣書生。
青衫人的俊美,可謂世間罕見,但跟當面白衣書生一比,他立刻遜色三分,相形見絀。
他呆了一呆,訝然問道:“閣下是……”
白衣書生脫灑施禮,道:“江湖草民蕭涵秋見過總督!”
青衫人又復一怔,急道:“閣下莫非有第一奇才之稱的南龍聖手書生?”蕭涵秋含笑謙遜,道:“那是江湖朋友們的抬愛,面對總督,蕭涵秋不敢!”青衫人電閃掠近,出雙手握上蕭涵秋雙腕,滿面驚喜,無限激動地道:“紀奉先可謂有眼無珠,仰慕多年之人當面,竟然懵懂不知,茫然不識,閣下,我心儀已久,只恨無緣,不想今夜俠駕突降,得謀一面,紀奉先何可支……”原來青衫人竟是馬上馬下,萬人難敵,當朝柱石,蓋世虎將,朝野同欽的總督小溫侯紀奉先。由這幾句話可知,此人果然是位英雄!英雄見英雄,自不免惺惺相惜!蕭涵秋由衷感佩地說道:“總督垂顧,使我這江湖草民受寵若驚,引傲畢生,蕭涵秋更是仰慕半世,只恨官民相隔,身分懸殊,無緣拜識虎駕,一直視為生平一大憾事……”紀奉先朗笑說道:“閣下,這麼說來,你我神交已久。”
“不敢!”蕭涵秋道:“是江湖草民仰慕多年!”
紀奉先眉鋒一皺,道:“閣下,你知我紀奉先為人。”
蕭涵秋道:“自然,所以朝野同欽。”
紀奉先道:“那不敢當,不過,閣下既知我紀奉先為人,就不該自稱什麼江湖草民,要知道,紀奉先老早就想交你這個朋友,你我之間沒有什麼官民之分,也沒有什麼身分懸殊,你只當我是半個武林人紀奉先好廠,其實,那總督二字,你也未必放在眼內……”
蕭涵秋截口說道:“總督,蕭涵秋不敢。”
紀奉先又復眉頭一皺,道:“昂藏鬚眉大丈夫,蓋世英雄頂天立地,閣下,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這第一奇才未免令人失望!”
蕭涵秋道:“那非我之過,皆因總督虎威太以懾人。”
紀奉先揚眉笑道:“這才不愧第一奇才,罵人的本領的確高明。”
蕭涵秋道:“總督,我句句由衷!”
紀奉先道:“閣下又怎知我不是字字發自肺腑?”
這位奇豪虎將好犀利的詞鋒。
蕭涵秋笑了笑,改口說道:“白日難進皇城,只好夜晚登府拜謁,驚擾之處,尚祈……”“又來了。”紀奉先截口說道:“閣下看得見,我現在是個閒員,所以我這府中沒有-個會武的護衛.幾個下人,如今睡得也正香甜,便是敲鑼也轟他們不醒,我是早發覺有人劃空而來,只不過,我不知道閣下是路過,還是專為找我,所以我未便冒然出聲現身,算起來該是我迎迓太遲!”
怪不得蕭涵秋站了半天,未聞動靜。
蕭涵秋道:“總督奈何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紀奉先呆了一呆,失笑說道:“好,算我說錯了話,以後不客氣了,行麼,走,閣下,我不能在屋面上待客,你我客廳談去!”
不由分說,拉著蕭涵秋縱身下屋,穿過別院,直奔大廳,半途,一名下人模樣的黑衣漢子睡眼惺鬆的倉惶奔來。
他近前剛躬身施禮,紀奉先已然擺手笑道:“你不錯,居然有點警覺,有貴客到,把廳收拾一下,然後沏壺茶,快去,快去!”
那黑衣漢子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這人辦事不差,手腳挺利落的,及至紀奉先與蕭涵秋雙雙來到客廳,他已然把客廳收拾好了,點燃了燈,站在廳外候駕了,一見二人來到,立刻躬下了身。
紀奉先擺手吩咐:“別在這兒站著,沏茶去吧!”
然後,他拉著蕭涵秋進了大廳,邊走邊笑道:“閣下,深夜客來,我只好以茶當酒了。”
蕭涵秋道:“深夜打擾,驚人好夢,我深感不安!”
客廳中,分賓主落座,坐定,紀奉先目光深注,笑道:“夜色朦朧,已見絕世丰神,燈下觀之,益顯脫拔不凡,閣下,你令紀奉先自慚形穢,羨煞,妒煞!”
蕭涵秋淡淡——笑道:“總督英豪蓋世,奈何也以貌取人。”
“不然。”紀奉先搖頭說道:“紀奉先平素頗以品貌自詡,今日始知遜人多多,不過是感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言不虛而已。”
蕭涵秋笑了笑,沒說話。
紀奉先又道:“我早就聽說閣下到了北京,本想出城拜識,奈何瑣務纏身,一直抽不出時間,不想閣下竟先我而動,今夜突然降臨,如果我所料不差,閣下當是有為而來!”
蕭涵秋道:“總督高明,蕭涵秋今夜此來,一來為拜謝總督救助敝親大恩,二來想借這機會見見舍表妹……”
紀奉先滿面歉疚地擺手道:“閣下,休提什麼救助大恩,紀奉先歸途路過,一步遲至,只有甄姑娘吉人天相,福命兩大,未曾遇害,我不過舉手之勞,順便把她帶來了北京,多年至今,紀奉先無能,也-直讓那些殺人賊寇逍遙法外,那敢再當什麼恩……”
話鋒微頓,接道:“至於閣下要見甄姑娘那是理所當然,千該萬該,表兄妹重逢,親人團聚,紀奉先只有為閣下喜,為閣下賀,甄姑娘現在後樓,稍時我命人告訴她一聲就是!”
蕭涵秋欠身說道:“無論怎麼說,舍表妹得蒙收留,蕭涵秋都該視為不敢言謝之大恩,今生不敢或忘,日後當有一報……”“好了,閣下!”紀奉先-擺手,道:“這件事到此打住,不談了,談別的,行麼?”
蕭涵秋道:“總督有諭,蕭涵秋不敢不遵!”
紀奉先皺眉道:“閣下,你這是存心讓我難受……”
忽地眉頭又皺深了一分,略作遲疑,接道:“閣下,有件事我愧疚至今,閣下被指為勾結北敵,企圖謀叛,我明知那是朝廷有人嫉才進讒,甚感憤慨不平,但閒官勢微,有心無力,每感不安……”蕭涵秋道:“蕭涵秋尚未謝過總督仗義執言,衛護無辜之德,多日前有幸拜識邊師爺,邊師爺對我語之甚詳……”
紀奉先挑眉說道:“好快嘴的邊子風,他怎麼沒對我提起過?”
蕭涵秋道:“總督莫怪邊師爺,那皆因蕭涵秋身為叛逆,多有不便之處,故而請他暫時不要稟報總督……”
紀奉先眉頭一皺,遲疑了一下,道:“邊子風由來嘴快,不想他獨對我瞞得這麼緊,這麼說來,令表妹跟我的事,他也告訴了閣下了?”
蕭涵秋只覺心中一陣刺痛,點頭說道:“不錯,邊師爺也對我語之甚詳,我以為舍表妹能得夫如總督,那是她的福氣,我深為她賀!”
紀奉先眉鋒猛地又是一皺,道:“怎麼閣下也這麼說?紀奉先豈是這種人,我一再拖延,只希望這件事不了了之,也希望能等得閣下來勸她幾句,卻不料閣下如今竟也這麼說……”
蕭涵秋道:“總督,舍表妹這麼做並沒有錯!”
紀奉先搖頭說道:“我不敢苟同,我帶令表妹回北京,只是請她在我這兒暫住,倘若我就此納她為小,紀奉先還成了什麼人?
再說,我也不能委屈令表妹為側為小……”蕭涵秋道:“總督,這是他感恩圖報,自願的!”
紀奉先正色說道:“我不敢以為恩,就算是恩我又豈能施恩圖報?這件事我絕不能答應,閣下倘視紀奉先為朋友,還請勿再多言!”
蕭涵秋自不便再說什麼,可是他臉上已難掩心中的無限感激,那已不用多說一個字。沉默了一下,紀奉先自己又道:“我請甄姑娘來此暫住,就是等候她的親人相尋,如今閣下來得正好,我今夜就把令妹交給閣下………”
蕭涵秋忙道:“總督,那不是我今夜的來意。”
紀奉先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我該把令表妹交還閣下!”
蕭涵秋道:“那麼,總督是逼我告辭了。”說著,他就站起。
紀奉先急了,忙道:“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
蕭涵秋未動,道:“總督,這不是你我可商量的事。”紀奉先嘆道:“閣下,你這是陷我紀奉先於不義。”
蕭涵秋道:“總督錯了,總督既有當初之收留,怎好如今把舍表妹交給我這欽命捉拿的叛逆,帶個人不方便,再說……”
紀奉先抬眼說道:“閣下這是欺我,我聽說閣下的罪名已被免除了。”
蕭涵秋呆了一呆,臉一紅,道:“總督是怎麼知道的?”
紀奉先笑道:“紀奉先在朝為官,這點事都不知道那還得了,閣下,你如今還有什麼託辭,儘管說吧?”
蕭涵秋暗一咬牙,毅然說道:“蕭涵秋不敢再有託辭,但我絕不能帶走舍表妹!”紀奉先苦著臉道:“難道你閣下就不要令表妹了?”
蕭涵秋道:“親戚永遠是親戚。那倒不是,只是,我認為讓她跟著總督比讓她跟著我江湖上到處流浪要好得多!”
紀奉先道:“難道你閣下就不能幫我個忙麼?”
蕭涵秋道:“這種忙,總督要恕我愛莫能助,無能為力!”
紀奉先還要再說,蕭涵秋已接著又道:“總督,請莫逼我,否則我馬上就走,倘我打算一走了之,我相信總督還留不住我。”
紀奉先默然不語,良久始喃喃說道:“閣下,你這是陷我於不義,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忽地凝注蕭涵秋,道:“閣下,倘若她在見著閣下這位親人之後,突然改變了心意呢?”蕭涵秋道:“總督,舍表妹不是這種人!”
紀奉先道:“我是說萬-!”
蕭涵秋淡淡說道:“我會勸她留在總督府中!”
紀奉先-怔,搖頭苦笑說道:“閣下,你這是……”
一陣步履聲傳來,大廳門口行進適才那名黑衣漢子,他手捧香茗,躬身哈腰,低頭趨前。紀奉先適時吩咐道:“傳話後院,請甄姑娘與二姑娘!”
蕭涵秋忙道:“總督,如此深夜,怎好再驚動二姑娘……”
紀奉先笑道:“你閣下那裡知道,舍妹心儀閣下不下於我,她跟令表妹如今又是閨中密友,情同姊妹,無話不談,要是讓她知道你閣下來了,我沒有叫她,日後那個罪我吃不消!”轉望黑衣漢子擺手說道:“快去,快去!”
那黑衣漢子應了一聲,轉身急步而去。
望著那黑衣漢子出廳,紀奉先突又搖頭說道:“閣下,你這是何苦!”
蕭涵秋淡淡說道:“總督,我是為她好!”
紀奉先道:“閣下怎好為了自己的親戚就害了朋友?”
蕭涵秋正色說道:“總督該知道,這稱不得不義,她願意,我這身為表兄的也願意,並非出於總督的強迫!”紀奉先苦笑說道:“閣下,我不跟你辯了,只希望你……”
蕭涵秋截口說道:“總督難道有意不許我跟舍表妹見上一面?”
紀奉先道:“我怎會……”
蕭涵秋揚眉說道:“那麼,蕭涵秋斗膽,就請總督收回成命,勿再多言!”紀奉先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他垂說的話變為一聲莫可奈何的苦笑,搖頭不語。沉默了片刻,蕭涵秋忽然說道:“我想向總督打聽兩件事,不知能蒙賜告否!”紀奉先有氣無力地道:“我這個人最樂於助入,閣下只管說!”
蕭涵秋未理會他那前一句,道:“總督可知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是朝中那一位大員?”
紀奉先呆了一呆,搖頭說道:“這恐怕只有皇上跟他自己知道,閣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奉聖旨行事,那不能怪他!”
看來,那位東西兩廠的總統領委實稱得上神秘,他是誰,連這位當朝柱石的總督紀奉先都不知道。
很顯然地,紀奉先誤會了蕭涵秋的意思,可是蕭涵秋對這件事也不便深說,只淡淡一笑道:“總督誤會了,我只是問問!”
紀奉先道:“但願我誤會了,閣下,你那罪名雖然是無中生有,但免除不易,千萬別再為自己招麻煩了!”
蕭涵秋道:“多謝總督提醒,蕭涵秋省得!”
紀奉先道:“其實,我也知道你閣下不在乎那什麼罪名,便是傾天下兵馬,也不見能奈何得了你,不過,那總是件不大好的事,閣下以為然否?”
蕭涵秋道:“說得是,無端背上個罪名,那的確不是件好事!”
紀奉先道:“那麼,閣下問那第二件事吧!”
蕭涵秋道:“蕭涵秋遵命,總督可知道皇城中有個天下第一教的組織?”
紀奉先一怔,道:“皇城中有個天下第一教?誰說的?”
蕭涵秋道:“我見過,並且宮中一位胡公公也是教中人!”
紀奉先詫聲說道:“竟有這等事,我怎麼一絲兒也不知道?
……”話鋒微頓,接道:“閣下,這天下第一教有什麼劣跡惡端麼?”
蕭涵秋搖搖頭說道:“那倒稱不得什麼劣跡惡端,他們只是曾經企圖綁架過北虎鐵膽神力霸王索飛的手下,靈鼠谷飄風!”“竟有這等事。”紀奉先砰然一聲拍了茶几,挑眉說道:“朝廷之中豈容他們這般大膽妄為,我明天就進宮找那姓胡的太監查明此事,看看是誰敢在皇城中結黨……”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那黑衣大漢首先奔了進來哈腰稟道:“稟總爺,甄姑娘與二姑娘到。”蕭涵秋只覺心中一陣猛跳,几几乎不能自持。紀奉先立刻擺手說道:“有請。”話聲方落,大廳門口姍姍轉進一位風華絕代,薄施脂粉的白衣人兒與-位美豔無雙的黑衣人兒。紀奉先與蕭涵秋同時站起相迎。那位白衣人兒與黑衣人兒人目廳中貴客,俱皆-怔,白衣人兒驕軀倏起輕顫,臉色突變,跟著身形晃了一晃!那黑衣人兒則瞪目張口,愕然僵立。情侶乍逢,蕭涵秋有一種難尋的激動與悲喜,但他唯恐白衣人兒先開了口,所以他強忍一切,急忙說道:“表妹,我來看你了!”白衣人兒剎時間趨於平靜,頭一低,盈盈檢衽:“玉霜見過表哥!”
紀奉先趨勢指著黑衣人兒,道:“閣下,這位就是舍妹紀飛霜。”
蕭涵秋知書達禮,忙垂目光,迎著一揖:“江湖草民蕭涵秋,見過二姑娘!”
紀奉先皺眉說道:“閣下,怎麼又來了?”
黑衣人兒紀飛霜如大夢初醒,脫口說道:“怎麼會是你?”
蕭涵秋一怔抬眼,人目那一雙深邃,清澈的美目,不由呆了-呆,那雙美目,似曾.相識。
他心中升起一絲詫異,只聽紀奉先笑道:“沒想到吧?這位便是你一向仰慕心儀的南龍聖手書生,其實,何止是你,便是我也大出意外,驚喜萬分!”
紀飛霜嬌靨驚愕色一掃盡淨,嫣然笑道:“正如家兄所說,紀飛霜仰慕心儀已久,沒想到今夜俠駕突降,真是蓬蓽生輝,我兄妹可幸如之!”
這表示她沒有見過蕭涵秋。
蕭涵秋無暇多想,只好將心中剛升起的一絲詫異壓下,連忙含笑謙遜,說道:“得蒙總督與二姑娘看重,蕭涵秋受寵若驚,也深覺汗顏,夜來魯莽入府,驚擾了總督與二姑娘,蕭涵秋私心甚感不安!”
紀飛霜正待再說。
紀奉先已然朗笑道:“好了,二位不必再客套了,似這般你一言,他一語,到何時方休,來,來,來,大夥兒坐下好好談!”說罷,舉手讓座。紀飛霜未再言語,扶著甄玉霜,姍姍行了過來。
坐定,蕭涵秋抬眼深注,表面上力持平靜地道:“表妹近來可好?”甄玉霜欠身說道:“託表哥的福,表哥一向也好?”
蕭涵秋道:“行道江湖,飄泊生涯,我仍是老樣子,表妹,我今夜前來,一為拜謝紀總督救援表妹的大恩,二來順便看看錶妹!”甄玉霜平靜地道:“總督救援收留大恩,加以這幾年來,對我曲意照顧,無微不至,一如兄妹,表哥是該多謝謝!”蕭涵秋道:“表妹但請放心,這恩情我日後定有所報!”
提起了恩情,甄玉霜想起了父母慘死,家破人亡,勾起她的悲痛傷心事,她很快地垂下了螓首。紀奉先插口說道:“甄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不必再行悲痛,兩位老人家遇難之事,我跟令表兄誓必查明緝得真兇,以慰兩位老人家於泉下,今夜親人團聚,表兄妹重逢,該高興才是!”蕭涵秋軒眉說道:“表妹,紀總督說得是,但請節哀止悲,我但有三寸氣在,誓必誅那萬惡殘兇於掌下,以慰姑父母在天之靈!”甄玉霜默默地點了點頭,緩緩抬起螓首。紀奉先突然一嘆說道:“閣下請看,甄姑娘這多年來一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茶飯不思,平日難下後樓一步,落得如此憔悴清瘦,倘長此這樣下去,我擔心……”搖搖頭,住口不言。
“表妹。”蕭涵秋心中刺痛,道:“大恩未報,表妹尚請珍惜2身,不要再為紀總督添麻煩。”
甄玉霜唇邊掠過一絲悽惋強笑,道:“多謝表哥,我會記住的!”
蕭涵秋道:“這樣我不在表妹身邊,也可以放心了。”
紀飛霜突然開口說道:“蕭大俠,聽說蕭大俠那冤屈的罪名,已被免除了。”
蕭涵秋道:“是的,不然我仍不敢前來拜謁!”
紀飛霜張口未言,紀奉先突然站起說道:“妹妹,他們表兄妹久別重逢,可能有很多話要談,咱兩個先出去一下吧!”
未等蕭涵秋與乃妹說話,徑自大步出廳而去。紀飛霜自是隻好跟了出去。
偌大的一座客廳內,就只剩下兩人相對了沉默了一陣之後,甄玉霜抬頭說道:“表哥由那兒來?”
蕭涵秋再也難掩激動,顫聲呼道:“霜妹,你……”
“表哥!”甄玉霜低低說道:“這兒是總督府。”
蕭涵秋道:“霜妹放心,紀總督英豪蓋代,他不會介意的!”
甄玉霜點頭說道:“不錯,他的確是個蓋世英雄!”
蕭涵秋尚未接話,甄玉霜又道:“表哥還沒有告訴我,由那兒來?”
蕭涵秋道:“霜妹,我住在一家客棧中!”“不!”甄玉霜搖頭說道:“我是指……”
蕭涵秋連忙截口,把自己所以要來北京的原因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就是這樣了,在未找到那嬰兒之前,我絕不回去重建我那山中小樓J”
甄玉霜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表哥一隱多年,如今突然現跡武林,表哥難道至今還一絲線索未獲麼?”
“不,霜妹!”蕭涵秋搖頭道:“有線索,我已知道那嬰兒是東西兩廠總統領的骨肉,卻苦於不知那位總統領是誰!”
甄玉霜道:“照這麼看,表哥不必自行去找,只須在北京城中等候,一有機會,我料那託付費嘯天之人,定會把嬰兒再送出來的。”
蕭涵秋道:“我也存著這個希望,所以一直未作離去打算!”
話鋒微頓,接道:“霜妹,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那萬惡殘兇都是些什麼人麼?”甄玉霜道:“他們個個黑衣蒙面,令人難窺面目,當時我也嚇壞了,差點沒昏過去,不過我隱隱約約聽得,其中有一人被稱為老魏,有一人被稱為七爺……”’蕭涵秋道:“那該表示一人姓魏,一人姓七!”
甄玉霜點頭說道:“我也這麼想,可是天下姓魏的人多得很……”
蕭涵秋截口說道:“可是武林之中兄弟七人,或七人以上結盟的並不多見。”甄玉霜呆了一呆,道:“那麼莫非表哥……”
蕭涵秋道:“只要盡力去查,遲早總能查出,霜妹只管放心在北京長住,這報仇索債的事,自有我來承擔!”
甄玉霜緩緩說道:“也只有讓表哥去奔波勞頓歷風險了!”
蕭涵秋道:“霜妹,這是應該的,二位老人家還不等於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甄玉霜道:“可是如今我……”嬌軀倏顫,住口不言。
蕭涵秋只覺心中一陣絞痛,但他未讓它流露出來,淡然說道:“表妹,這都是命,也是我的福薄緣慳……”
“不。”甄玉霜搖頭說道:“那是我福命兩薄。”
蕭涵秋強笑說道:“霜妹,事到如今,何須再爭論這些?總-而言之,我當初不該退出武林,退隱山中,以至使得霜妹家破人亡,流落異鄉,所幸霜妹是遇上了紀總督,要是遇上個奸徒-而有個一長二短,我將負疚終生,罪孽深重,我生平最大的心願,也是希望霜妹有這麼個歸宿,我認為霜妹做得很對!”
甄玉霜唇邊閃過一絲淒涼笑意,道:“是紀總督告訴了你?”
“不!”蕭涵秋道:“是紀府邊師爺,前此我見過他一面!”
甄玉霜道:“你該知道,葬我父母,救我孤弱,這是大恩,蒙他多年收留待如親妹,這也是大恩,我一個女兒家,除了委身圖報外,別的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霜妹!”蕭涵秋道:“我說過,我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霜妹能有這麼一個安定而美滿的歸宿,得夫人中英傑,霜妹該無憾了……”
甄玉霜道:“可是我覺得對你負疚……”
“你錯了,”蕭涵秋道:“你為環境所迫,不得不如此,何況我求的是霜妹能夠幸福美滿,我絕不能讓霜妹跟著我今東明西,過那萍飄四海,刀口舐血,不離恩怨糾紛,廝殺血腥的生涯!”
甄玉霜道:“今生已矣,但卜來生,來生我願待你一生,甚至生生世世,而今生,我只希望你能把過去視為過眼煙雲,南柯一夢,很快地忘了我……”
蕭涵秋道:“霜妹不必以我為念,我會的!”
甄玉霜道:“天下不乏好女兒,我願為你……”
“多謝霜妹。”蕭涵秋截口說道:“好意心領,我自己會有打算的,其實,霜妹該知道,像我這麼一個武林人,是不宜成家的!”
甄玉霜道:“那不一定,倘若對方是個身懷武學的巾幗英雄,她能伴著你放轡江湖,攜手聯劍,一起行俠仗義!”
蕭涵秋道:“我知道,霜妹,我自己會有打算的!”他閃爍其詞,一意躲避。但是甄玉霜步步進逼,絕不放鬆,道:“可否讓我代為物色,以減我心中歉疚?”蕭涵秋道:“霜妹本無歉疚可言,我不敢偏勞霜妹!”
甄玉霜道:“那麼秋哥是要讓我一輩子不安了?”
蕭涵秋為之語塞,最後只得坦白說道:“我不妨實告霜妹,我暫時無意成家!”甄玉霜道:“我無意讓秋哥即時成家,彼此先行交往又何妨?”
蕭涵秋搖頭說道:“多謝霜妹好意,在伯父母血仇未報,那嬰兒未尋獲之前,我也沒有什麼心情談別的,以後再說吧!”
甄玉霜道:“這麼說來,秋哥是不能忘情於我了?”
“不!”蕭涵秋忙道:“我隱住多年,本就淡忘了不少!”
甄玉霜悲笑說道:“秋哥,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瞭解你麼?”
蕭涵秋身形一震,微顫道:“假如霜妹瞭解我,就不該對我談這些!”
甄玉霜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聽說,索飛有個妹妹叫冷麵素心豔羅剎索霜!”
蕭涵秋心中一跳,道:“是的,霜妹怎麼知道?”
甄玉霜道:“秋哥忘了,紀總督與紀姑娘都稱得上半個武林人!”
蕭涵秋道:“這麼說來,是他二位說的?”
甄玉霜搖頭說道:“也不是,我是聽下人們說的。”
蕭涵秋一時沒有說話。
甄玉霜卻又說道:“名號既稱‘冷麵素心豔羅剎’,那麼,這位索姑娘必然是豔若桃李,冷若冰霜了,對麼?”蕭涵秋不得不點頭,他硬著頭皮說道:“是的,霜妹,事實如此!”
甄玉霜美目深注道:“就是因為她麼?”
蕭涵秋淡淡說道:“霜妹,她是個訂了親的人!”
甄玉霜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她對你一見傾心,深情萬斛,不克自持!”蕭涵秋揚眉說道:“霜妹這又是聽誰說的?”
甄玉霜道:“別問我聽誰說的,只問是也不是。”
蕭涵秋道:“霜妹,我只有-句話,你該知道!”
甄玉霜道:“面對多情美豔女而不動心,秋哥誠然天下第一忍人!”
蕭涵秋道:“我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任他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飲,霜妹,我此心已如古井!”
甄玉霜身形一顫,美目中忽湧淚光,啞聲說道:“秋哥畢竟承認還是為了我,也是存心要我一輩子難安了。”蕭涵秋神情一震,忙道:“忘卻一個人,那需要時間!”
甄玉霜道:“秋哥剛才不是說,隱住多年,已對我談忘了麼?”
蕭涵秋呆了一呆,道,“但要真正忘卻霜妹,那要從今夜我離去後開始!”
甄玉霜悽然道:“秋哥,假如你愛我,要我幸福,安定,那麼我希望秋哥能很快地忘掉我,越快越好!”
蕭涵秋道:“霜妹,我會盡量地快的!”
甄玉霜道;“秋哥你打算讓我安心地在這侯門中過一輩子,那我也希望秋哥能答應我讓我為秋哥物色……”
蕭涵秋連忙截口笑道:“霜妹,此時言之尚早,等我把伯父母的血仇報了,以及找到那嬰兒之後再說好麼?到時候便是霜妹不提,我也會跑來央求霜妹代為作伐的!”
甄玉霜唇邊掠過一絲悲悽笑意,道:“真的麼,秋哥?”
蕭涵秋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目光,點頭說道:“真的,霜妹,我什麼時候騙過霜妹?”
甄玉霜笑了笑,道:“但願永遠沒有那一次!”
蕭涵秋心頭一震,忙道:“不會的,霜妹,永遠不會有,霜妹不是說,這世上沒有人比霜妹更瞭解我麼?霜妹只管放心……”
甄玉霜突然一笑截口說道:“不談這些了,秋哥,剛才,紀總督可曾跟你提起過我?”蕭涵秋點頭說道:“他跟我一直在談霜妹j”
甄玉霜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蕭涵秋道;“他說他不敢引以為恩,他更要我今夜就把霜妹帶走!”
甄玉霜唇邊又起悲笑,道:“秋哥又是怎麼說的?”
蕭涵秋道:“委身圖報,霜妹做得對,我沒有答應。”
甄玉霜道:“多謝秋哥成全了我一番報恩心意,其實,就是秋哥答應,我也不會跟秋哥走的,我不能……那麼做!”
蕭涵秋道:“我今夜來此的目的,也只為向他拜謝,見霜妹一面,另外還有件事問問霜妹!”
甄玉霜道:“這麼說來,秋哥根本就沒有打算帶我走!”
蕭涵秋點頭道:“在我遇見過邊師爺之後,我就有這種決定了,我不能不成全霜妹的報恩心意,更須一本初衷,為霜妹的一生幸福著想!”甄玉霜道:“我再謝謝秋哥,秋哥要問我什麼事?”
蕭涵秋道:“本來只有一件,如今我卻要多問一件了……”
甄玉霜道:“便是問個十件八件也不要緊!”
蕭涵秋道:“謝謝霜妹,霜妹跟紀姑娘感情如何?”
甄玉霜道:“情同姊妹,知心體己。”
蕭涵秋道:“霜妹,她有沒有告訴你,她見過我——?”
甄玉霜身形微震,惑然搖頭說道:“沒有,怎麼?”
蕭涵秋未答,又問道:“霜妹,昨夜,她可在府中?”
甄玉霜道:“昨夜吃過晚飯,她便伴著我在後樓上談天下棋,一直到天快亮才回房歇息,我倆經常如此,怎麼?”
蕭涵秋皺眉沉吟說道:“那不就對了。”
甄玉霜道:“秋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涵秋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她有點面善,似曾相識……”甄玉霜道:“那恐怕不參可能,自從我到了這兒,她一天到晚陪著我,根本不出門,便有時偶而出門,也是我兩個一起出去!”
蕭涵秋道:“那也許是我認錯了人了!”甄玉霜道:“想必是,秋哥要問的第二件事兒是……”
蕭涵秋道:“霜妹可還記得當年在襄陽,我送給霜妹那個翡翠扇墜兒?”
甄玉霜神一黯,道:“我忘不了,那是秋哥給我的訂情之物!”
蕭涵秋道:“如今霜妹可帶在身邊?”甄玉霜臉色微變,道:“怎麼,莫非秋哥要拿回去?”
蕭涵秋含笑說道:“霜妹這是什麼話,我豈會這般小氣?我只是問問!”
甄玉霜神情微松,輕輕地吸了——口氣,道:“還好秋哥不是要拿回去,否則我真要羞愧死了。”
蕭涵秋忙道:“怎麼,霜妹?”
甄玉霜羞愧地道:“秋哥,我把那翡翠扇墜弄丟了!”
蕭涵秋心中一震,道:“丟了?是怎麼丟的?什麼時候丟的?”
甄玉霜發覺蕭涵秋神情有異,未答,反問道:“怎麼,秋哥?莫非那翡翠扇墜有了什麼……”
蕭涵秋猛覺失態,忙搖頭笑道:“沒什麼,霜妹,我只是日前偶而從天橋路過,發現古玩攤兒上有一個墜,酷似我送給霜妹的那個……”
顯然他是不願讓甄玉霜多知道那武林恩怨糾紛廝殺事,免得她多擔一分心,多增一分歉疚!
甄玉霜信以為真,呆了一呆,道:“它怎麼會流落到天橋古玩攤兒上去了?天下沒有那麼酷似的東西,那一定是秋哥送給我的那個被人拾去賣了……”
話聲微頓,道:“說來話長,還是我到了總督府後的第二年,有一次我忽然想起了它,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蕭涵秋皺眉說道:“霜妹記不得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丟的麼?”
甄玉霜搖頭說道:“我記不得了,不過,多半是在開封那年家裡遭盜的時候……”倏地神情一震,急道:“對了,秋哥,會不會是強盜洗劫了家裡的東西,四下變賣,所以那翡翠扇墜才流落到了古玩攤兒上!”
蕭涵秋點頭說道:“有可能,不過,我記得那翡翠扇墜兒,霜妹是一直貼身藏著,連伯父母也不給看的!”
甄玉霜道:“是的,秋哥,我一直是貼身藏著的!”
蕭涵秋道:“那麼,霜妹安然無恙,那翡翠扇墜兒又怎會落在盜賊手中?”甄玉霜呆了一呆,道:“那難不成是在我到了總督府之後丟的?”
蕭涵秋目中異采一閃,腦中立刻升起一個意念,但這個意念很快地就又被他自己推翻了,他沉吟說道:“那也難說,有可能是霜妹當年避賊的時候,匆忙奔跑,無意中失落了,因而被他們拾了去!”
甄玉霜點頭說道:“該是在開封失落的成份居多,要不然這兒下人們每日灑掃,拾著了那翡翠扇墜兒,她們會還給我的!”
蕭涵秋道:“那也不一定,誰知道是霜妹的!”
甄玉霜搖頭說道:“不,下人們雖不知道,但紀總督與紀姑娘……”
神情猛又一震,急道:“秋哥,我想起來了,那翡翠扇墜該是在總督府丟的,因為有一次我拿出來把玩,無意中被紀姑娘看見,問我何處得來此玲瓏精巧物,正好紀總督也來了,他鑑賞良久愛不釋手,並表示少說也值幾百兩銀子呢!”
蕭涵秋皺眉說道:“這麼說來,果然是在總督府丟的了!”
甄玉霜道:“不會錯的,秋哥,正是在總督府丟的,隔沒多久,我又想起了它,要拿時,已遍尋不見,我一時沒想起前些日子還玩過,所以只當是在開封丟的……”
蕭涵秋笑了笑,道:“那有可能被下人們拾了去,拿到天橋賤賣了,沒關係,反正已知是怎麼丟的了,明天我到天橋去-趟,再把它買回來就行了,失而復得,物歸原主,真巧!”甄玉霜道:“秋哥最好明天一大早就去,免得被人搶了去。”
蕭涵秋道:“不會的,那扇墜兒在那古玩攤兒上擺了多日了,東西太小,加以沒有識貨的行家誰會注意到它!”甄玉霜遲疑了一下,道:“秋哥,你把它買回來之後,我希望你能再把它給我!”蕭涵秋道:“那是自然,本來就是霜妹的東西。”
甄玉霜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最後她這麼說:“秋哥,那是你給我的定情物,來生我希望秋哥以它來辨認我,別再讓它成為-個觸目斷腸的東西!”蕭涵秋身形一陣劇顫,道:“我會的,霜妹,只要她身懷這個扇墜兒,無論她是個怎麼樣的人,我都會伴著她一輩子!”甄玉霜美目放光,道:“真的,秋哥!”
蕭涵秋道:“事關一個情字,我不是個不認真的人。”
甄玉霜道:“那就是說,秋哥只認扇墜兒不認人了?”
蕭涵秋毅然點點頭說道:“是的,霜妹!”
甄玉霜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道:“那我就放心了!”
蕭涵秋心中一動,忙道:“霜妹,那隻限於來生。”
甄玉霜道:“自然是來生,我並沒有說今生!”
蕭涵秋心中一鬆剛要張口。
驀地裡,梆柝聲傳,更鼓敲出了四更。
蕭涵秋道:“好快,已四更了,霜妹我該走了!”說著,他站了巨來。
甄玉霜神情一黯,道:“怎麼,秋哥,不多坐一會兒了?”
蕭涵秋道:“總是要走的,不坐了,讓霜妹一夜沒睡,我……”
甄玉霜難掩悽惋地搖頭說道:“我此身雖已他屬,仍希望能時刻見著秋哥……”蕭涵秋忙截口說道:“霜妹,在我沒離北京之前,我會常來看你的!”甄玉霜道:“秋哥離開了北京之後呢?”
蕭涵秋呆了一呆,道:“我每年也總要來個三兩次的……”
甄玉霜卻又搖頭說道:“秋哥,不必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面,以後你我還是不見面的好!”蕭涵秋臉色一變,旋即笑道:“是的,霜妹,你我以後還是不見面的好,這樣彼此都可以把過去忘得快一點,也免得觸情傷神!”甄玉霜道:“秋哥,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最後我告訴秋哥-句,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間到處皆隱惡,美名常掩奸詐人,欺世盜名的衣冠禽獸比比皆是,秋哥為人過於忠厚,今後不可不加意提防……”蕭涵秋胸中一陣激動,笑道:“多謝霜妹,我謹記下了,霜妹今後也請多多保重,勿以我這江湖流浪人為念,在此敬祝霜妹與紀總督恩愛不渝,相偕白首,紀姑娘處我不辭行了,失禮之處,請霜妹代為致意一二,告辭了。”舉手一拱,飛射出廳而去。甄玉霜抬起了手,但是她沒出聲,嬌靨倏轉一片煞白,嬌軀一晃,她連忙扶住椅子,心顫,手抖,失色香唇翕張,美目一閉,兩行珠淚無聲掛下……適時,在那廣大庭院的丈高圍牆上,一條淡青人影攔住蕭涵秋的去路.是小溫侯紀奉先,他一笑說道:“閣下怎好不辭而別,這般對主人?”蕭涵秋一驚,停身牆頭,赧然笑道:“是總督,嚇了我一大跳!”
紀奉先冷冷笑道:“英雄虎膽,這豈能嚇住閣下?”蕭涵秋道:“總督有何見教?”
紀奉先道:“只問閣下因何不辭而別,莫非我怠慢廠閣下?”
蕭涵秋窘迫地道:“總督請勿誤會,我怎敢,只因,只因……”
只因了半天,他未能說出令道埋來。
紀奉先截口說道:“只因什麼,只因閣下怕我讓閣下帶走令表妹?”
蕭涵秋面上猛地一紅,只得點頭:“正是如此,總督該知道,我不能那麼做,舍表妹她自己也不願意跟我走,我怎好不成全她……”紀奉先一嘆說道:“好吧,閣下,我頗有自知之明,我沒有辦法強迫閣下把令表妹帶走,只好留她在此長住了,不過閣下盡請放心,紀奉先不會虧待令表妹的,倘若她有一絲委曲,你閣下唯我紀奉先是問,閣下今後俠蹤何處,可否賜告?”這些話,蕭涵秋自然懂,他心中一鬆,忙道:“總督高義,我這裡先謝了,得夫如總督,那是舍表妹的福份,我相信她不會受到任何委曲的,至於……”頓了頓;接道:“總督問我今後行蹤何處,是……”
住口不言。紀奉先道:“閣下是她世上唯-的親人,舉行嘉禮之日,我不能不通知閣下一聲,至少閣下得來喝一杯水酒!”蕭涵秋道:“原來如此,總督還沒有決定日子?”
紀奉先鄭重地說道:“我不能委曲甄姑娘,我要慎重其事,選個黃道佔日,先在皇上面前替她討個封,然後再……”
蕭涵秋暗暗感佩,道:“那麼請總督放心,屆時只要我人在百里之內,我定當趕來致賀,並好好地喝總督幾杯!”
紀奉先搖頭嘆道:“看來我這不義之人是做定了,以後這總督府就是閣下的家,閣下要來便來,要去便去……”
蕭涵秋道:“只要有暇,我定必常來拜望!”
紀奉先道:“送客千里,終須一別,那麼閣下請吧,恕我不遠送了!”
蕭涵秋道:“何敢當總督相送,告辭了!”
一拱手,騰身飛射而去。
望著蕭涵秋消逝在那茫茫夜空,紀奉先目中異采閃動,臉上突然浮現-絲難以言喻的神色,轉身折回大廳。到了大廳,大廳內燈火猶亮,然而,那位甄玉霜姑娘與他那位妹妹紀飛霜,卻已不見。他呆了一呆,手揮處,大廳內燈火倏滅,剎時一片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