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林道:“呼延老兒,所以你來了?”
呼延海道:“我不信有這等怪事,但因祝融極顛有你的故居,又是老和尚相邀,我不好不來。”
皇甫林道:“你來了之後呢?”
呼延海道:“頭三天我獨坐極顛,一無所見。”
皇甫林道:“第四天呢?”
呼延海道:“第四天我守在老和尚住處,也讓老和尚撤了樁卡,三更甫屆,我聽見了哭聲……”
皇甫林眉鋒一皺,道:“你即刻撲上極顛?”
呼延海點了點頭,道:“但慚愧得很,我跟老和尚一樣,一無所見。”
皇甫林道:“所以你進了我的小樓?”
呼延海點頭說道:“我震驚詫異之餘,向老和尚取來一盞燈,獨自一個進了你的小樓,甫進小樓我立即有所發現……”
厲勿邪忙道:“什麼?”
呼延海未答反問道:“以你們說,皇甫那座小樓空了十幾年,內裡該如何?”
厲勿邪搶著說道:“那自然是塵土厚積,蛛網處處。”
呼延海搖頭說道:“外觀如此,內裡則大大不然。”
厲勿邪訝然說道:“內裡則大大不然?怎麼個不然法?”
“不錯。”呼延海點頭說道:“內裡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厲勿邪截口急道:“呼延老兒,怎麼說?”
呼延海兩眼一翻,道:“沒聽清楚麼?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厲勿邪道:“莫非皇甫藏有‘避塵珠’?”
呼延海眼一瞪道:“放你的……”
倏地改口說道:“弟妹在此,我不願她說我粗魯,也懶得罵你。”
厲勿邪氣得吹了鬍子,龍飛忙攔過話頭,道:“呼延老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呼延海道:“我本是要往下說的,可恨厲老邪打岔。”
厲勿邪怒聲說道:“說你的,我絕不再攔你話頭多插嘴。”
呼延海一笑說道:“服貼了,聽著,我除發現內裡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之外,在地上,我還發現有腳印足痕……”
幾人剛一怔,厲勿邪忍不住“呸!”地一聲道:“你這才是放……”
連忙改口接道:“既然窗明几淨,點塵不染,哪顯得出腳印足痕?”
呼延海兩眼一翻,冷冷說道:“厲老兒,我記得你說過絕不再插嘴的。”
厲勿邪道:“可是你胡說八道,令我忍之不住。”
呼延海冷笑說道:“我胡說八道,那腳印足痕不能是溼的麼?”
厲勿邪一怔啞了口。
龍飛一旁笑道:“厲老兒,看來你真要三緘其口了。”
厲勿邪臉一紅,瞪了眼。
皇甫林適時說道:“呼延老兒,那是誰的腳印足痕?”
呼延海一搖頭,道:“不知道,總之,那不像是人腳……”
龍飛忙道:“莫非是獸蹄……”
呼延海搖頭說道:“也不像獸蹄。”
龍飛詫聲說道:“既不是人腳也不是獸蹄,那到底是什麼?”
呼延海又搖了頭,道:“難說,那腳印足痕似人又似獸……”
龍飛叫道:“似人似獸,哪有……”
厲勿邪又忍不住了,突然說道:“怎麼沒有,沒聽說過麼,有種人腳獾?”
呼延海道:“你胸羅淵博,祝融極顛上得去人腳獾?”
厲勿邪呆了一呆,道:“你說那是什麼?”
呼延海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
龍飛一旁沉吟說道:“似人似獸溼腳印……”
抬眼接道:“呼延老兒,‘祝融’極顛附近有水麼?”
呼延海點頭說道:“有,那得往……”
倏地住口不言。
龍飛沒在意,忙問道:“在什麼地方,往何處去?”
呼廷海沒說話。
皇甫林卻淡淡說道:“老龍,水在斷崖下。”
龍飛猛然醒悟,滿面歉疚地道:“呼延老兄,抱歉,我無心……”
呼延海突然一笑說道:“沒那一說,其實,人是我打下去的,又何必諱言?”
剎時,全船靜默,隱隱令人窒息。
半晌,還是皇甫林先開了口,道:“毛病不可能出在崖下,那斷崖高有百丈,青苔滿布,滑不留手,猿猴難攀,更下便有獸類,絕不可能上得了那‘祝融’極顛,也不可能進得我那門窗緊閉的小樓………”
呼延海道:“皇甫,那麼,以你看……”
皇甫林搖頭說道:“我也想不出那是什麼。”
龍飛皺眉說道:“這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怪事……”
皇甫林目光一凝,望著呼延海道:“呼延老兒,說下去。”
呼延海道:“我舉著燈到處仔細察看,除了覺得你那小樓竟似當年你在的時候一般無二外,別的再無發現。”
皇甫林皺眉說道:“你是說像沒人住?”
呼延海點頭說道:“正是這個意思。”
皇甫林沉吟了一下,道:“呼延老兒,那該是人而非獸了。”
呼延海忙道:“怎見得是人而非獸?”
皇甫林道:“你且想,獸會灑掃麼?”
呼延海一怔,龍飛猛擊一掌,叫道:“對,皇甫高見。”
呼延海詫聲說道:“有理是有理,只是……”
雙眉一聳,道:“憑你三個,能在我眼前來無蹤,去無影麼?”
皇甫林搖頭說道:“恐怕放眼武林……”
呼延海截口說道:“而你所說的那‘人’,他就能。”
幾人一怔,龍飛道:“呼延老兒,這麼說你不信那是人?”
呼延海搖頭說道:“倒不是不信,而是我認為根本沒人能在我眼前來無蹤,去無影,這一點你三個該信得過。”
皇甫林點頭說道:“確是如此,這就難為人了……”
厲勿邪插口說道:“也並不見得怎麼難為人,照那灑掃看,他該是人,再按他能在呼延老兒眼前來無影,去無蹤看,他定然是個不為咱們所知,功力極其高絕的人。”
龍飛道:“可是那人似人似獸的溼腳印,該作何解釋?”
厲勿邪道:“那還不簡單麼?要換是我,我也會。”
龍飛道:“厲老兒,你會什麼?”
厲勿邪道:“我會做上幾處似人似獸腳印。”
龍飛沉吟說道:“這倒有可能……”
呼延海道:“只是他上得‘祝融’極顛,潛入皇甫所居小樓,不但將內裡灑掃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且故意在地上做些腳印,他這是什麼意思?”
厲勿邪呆了一呆,道:“大概是他愛那‘祝融’極顛,更愛那皇甫所居小樓。”
龍飛與呼延海沉吟未語。
皇甫林卻突然說道:“呼延老兒,以後你可還有什麼發現?”
呼延海搖頭說道:“第二天就碰上了費慕人找上‘祝融’……”
吁了一口氣,住口不言。
皇甫林眉鋒微皺,道:“只不知道,‘祝融’之顛如今還沒有這種怪異。”
呼延海忙道:“皇甫,你是想……”
皇甫林道:“我夫婦想回去看看。”
呼延海一點頭,道:“也好,離開故居多年了,是該回去看看,一方面可以弄清這件怪異,另一方面也可看看自己的故居。”
皇甫林忽改話鋒,道:“此會散後,你幾個要往何處去?”
龍飛道:“自然是跟厲老兒全力找尋冰心丫頭的下落。”
皇甫林目汪呼延海道:“呼延老兒,你呢?”
呼延海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哦!”地一聲道:“自然也要助厲老兒一臂之力。”
皇甫林點頭說道:“那好,等我夫婦回去一趟後,下‘南嶽’找尋那冷遇春時,咱們再謀會面吧,如今我夫婦告辭了。”
“且慢。”呼延海忙一抬手,道:“皇甫,夜這麼深了,反正我幾個也已興盡,咱們何不一起上岸?”
皇甫林點頭說道:“你不說誰知道你已興盡?使得,走吧。”
於是,兩艘畫舫掉轉船頭,齊向岸邊駛去。
船離岸尚有數丈,呼延海突然站了起來,道:“我有點事,先上去一下。”
厲勿邪忙道:“呼延老兒,你有什麼事?”
呼延海兩眼一瞪,道:“難道非說出口不行麼?”
厲勿邪會意,忙擺手笑道:“去吧,去吧,別去遲了。”
呼延海哼了一聾,騰身掠起,跨步便是數丈地上了岸,緊接著,他一閃沒入了岸上夜色中。
龍飛為之啞然失笑。
這裡,船緩緩靠了岸,幾個人陸續地棄船登陸,而那呼廷海卻仍未見返來,厲勿邪當即說道:“
這一趟還真久。”
龍飛笑了笑,想說話,但礙於皇甫夫人在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厲勿邪接道:“皇甫,賢伉儷,我兩個等他好了。”
皇南林道:“不急在這一刻,等他回來後,打個招呼再走不遲。”
話是這麼說了,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天仍未見“西魔”呼延海的蹤影,厲勿邪不耐煩了,皺眉說道:“這老兒是被……”
龍飛忽地直了眼,凝注處,是厲勿邪的背後,他“咦!”地一聲,道:“這是……厲老兒,你背後何時被人貼了一張紙。”
說著,伸手在厲勿邪背後一摸,果然扯下了一張紙。
厲勿邪臉色一變,冷哼說道:“這一個跟頭栽到了……”
只聽龍飛鬥道:“糟了,呼延老兒走了。”
厲勿邪一震,劈手把那張紙奪了過來,一看之下,臉色連變,一語未發地把那張紙遞向了皇甫林。
皇南林接過那張紙,藉著月光凝目,只一眼,他皺了眉,搖頭說道:“呼延老兒也真是,為什麼不打個招呼?”
龍飛道:“還不是怕我兩個不讓他走。”
皇甫林道:“這紙條上寫的清楚,他要不辭天涯海角,偵破此一疑案,緝獲那猶不知為誰的兇手,以報費雲飛跟我,倘辦不到這兩點,他今生就不跟咱們再相見……”
龍飛嘆道:“呼延老兒就是這個脾氣,外表嘻嘻哈哈的,其實他內心的痛苦與愧疚良深,只是他何用……”
厲勿邪搖頭說道:“讓他去吧,否則他一輩子難安。”
龍飛道:“話雖這麼說,伯只怕他一個人勢單力薄……”
皇甫林搖頭截口說道:“憑呼延老兒的經驗與功力,該不會有什麼失閃的,話說回來,怕只怕他碰上………”倏地住口不言。
龍飛忙道:“皇甫,你怕他碰上什麼?”
皇甫林淡淡說道:“沒什麼,總之,他這是冒險。”
龍飛默然未語,厲勿邪突然一點頭,道:“老龍,諒他還沒走多遠,走,咱倆追上他暗中跟著他去。”
末等皇甫林有任何表示,拉著龍飛騰身飛掠而去。
皇甫林沒阻攔,也沒說話,只杲呆地站在那兒。
白如雪柔聲說道:“林哥,你怕他碰上瓊兒?”
皇甫林神情一震,道:“雪妹高智,我正是擔心這一點,你知道,呼延老兒所學自成一家,鮮有敵手,但在‘無影之毒’下卻絕難倖免。”
白如雪柔婉一笑,道:“林哥,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以為倘若呼延大俠碰上瓊兒,他會把這件事告訴瓊兒嗎?”
皇甫林呆了一呆,剛一搖頭,旋又點了頭:“以呼延老兒的脾氣,這倒真有可能。”
白如雪微笑搖頭,道:“我不以為然,呼延大俠自己不會不明利害,他該知道,倘若他當面把這件事告訴了瓊兒,他就別想再遍尋四海,窮搜八荒去偵案緝兇了。”
皇甫林倏地一笑,道:“說得是,論心智,我永遠不及雪妹。”
白如雪碧目微橫,白了他一眼,她戴上面了面紗,皇甫林也戴上了那頂寬沿大帽,兩個人相偕而去,漸去漸遠,轉眼間,治失在那茫茫夜色中……
他兩個身影剛自隱入夜色中不見,由湖旁停泊著的一艘漁舟那既矮又小的船艙裡,緩緩鑽出一人。
他向著皇甫林夫婦逝去處望了一眼,騰身掠上了岸腳一點地,又自騰起,一個起落便自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