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一聲怪氣長嘯,破空傳至!
嘯聲尖而細,但卻震耳顫心,在場的全是武林高人,一聽這嘯聲,就知來人功深厚出奇!但是,誰也不知來的是什麼人?
薛仇聞聽嘯聲,心中也不由一凜,他想:“這來人的功力,最少也能與追風無影獨腳神乞並駕齊驅,只是獨腳神乞遠在數千裡外,絕不可能於這一日半夜間趕到,那這來的是誰呢?是友是敵?”
“是友是敵?”這問題非只在薛仇心中升起,也同時升起在場中每一個人的心中,“是友是敵?”
場中一陣死般靜寂,每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嘯聲久久未歇,場中功力較淺的,已感痛苦難耐,而且嘯聲越來越近,越近則聲音越形淒厲!場中半數人以上,已緊掩雙耳,不敢再聽,就連白珠也忍不住將雙耳緊緊掩住。
倏地,嘯聲戛然而止,可是,在嶺頭上卻如幽靈般出現了一個怪人!
這怪人好一副怪相,只見他身子又瘦又長,有如一支竹籬,一顆腦袋卻大如笆斗,與身子是這麼的不相稱。
臉上樣子更怪,三角眉有如掃帚,眼小卻如老鼠,一個鼻子又高又尖,一張嘴部橫裂至腮,張開來怕不把一隻碗給吞了!
這麼副怪樣,在這夜半的山頭出現,豈不像個大頭鬼?如若孤身相遇,怕不被嚇得半死才怪!
就這樣數十人在一起,有些仍感寒毛直豎,皮起雞粒!
然則,場中也有人認識他,那是六十歲以上的幾位,首先,鬼婆印嬋娟歡聲叫道:“老不死的,你總算還記得回來,我還以為你拋下我一個人到陰間報到去了,敢情你還活著。”
原來,這大頭怪人正是鬼婆印嬋娟的丈夫鬼伯莫大頭,似鬼婆印嬋娟那滿臉血絲的嚇人樣兒,才配這鬼伯莫大頭的怪樣,也只有鬼伯莫大頭,才肯娶鬼婆印嬋娟做妻子。
這真是天生的一對活鬼!
鬼伯莫大頭陰陽怪氣的一笑道:“老婆子,我怎捨得丟下你,我倆是一條命……”口中說著話,腳下卻一步步的往場中走去!
圍住薛仇的人,他們一聽二人對話,不管認不認識,也知二人的關係,無須吩咐自動的就讓開了一道口子。
鬼伯莫大頭一進入場中,兩隻老鼠眼首先盯住薛仇上下打量,好一陣子方回首對鬼婆印嬋娟道:“怎麼回事,這小輩是誰?”
鬼婆印嬋娟血絲臉上佈滿歡笑道:“老不死的,他叫薛仇,乃銅堡神劍手薛成勇之子,他正找我麻煩呢?你一去四十年,練了些什麼絕藝,露兩手替我解解圍吧!”
鬼伯莫大頭不聽還好,聽後不由大笑,道:“就憑你一身是毒,誰敢找你麻煩,我離去數十年,倒真有點成就,不過,看樣子還無須我莫大頭出手!”
鬼婆印嬋娟叱道:“怎麼,你是趕來瞧熱鬧的?還是要來氣我的?”
鬼伯莫大頭詭異地笑道:“都不是,我來找個人!”
鬼婆印嬋娟臉上微微變色,道:“找誰?難道你不是為了我回來的?”
鬼伯莫大頭搖了搖他那大頭,道:“我找蒼海七友的李慕龍!”
鬼婆印嬋娟一聽大怒,驀地朝鬼伯莫大頭拍出一掌,掌風湧如巨浪,捲起一片沙石滾滾而去!口中並罵道:“該死的老殺才,狠心狗肺的老殺才,一去數十年,原來你還不是為我回來的,我倒看看你練了什麼驚人絕藝,敢如此對我!”
掌風雖猛厲無匹,鬼伯莫大頭卻若無其事般的,長長的大袖一拂,身子只橫移半步,已將那陣厲風牽引帶從身側過去了!
這一手,武林中實屬罕見,就連薛仇也覺此招驚奇絕妙,似較他的“七絕遊身步”還要高明一些,心中不免微起憚忌之心。
卻聽鬼伯莫大頭道:“嗨!娘子,這又是何必,我找他可是關係重大……”
鬼婆印嬋娟見他閃避的這一手實屬高明,氣惱之下,正待伸手入懷,忽地記起鬼伯要找的人是蒼海董友李慕龍,遂又問道:“老殺才,你找李慕龍何事?”
“這個……可不便當這多人說!”
鬼婆印嬋娟臉上紅絲突變,叫道:“你不告訴我,你永遠找不到李慕龍,再告訴你,除了我的手下,誰也不知李慕龍在什麼地方!”
鬼伯莫大頭一聽,笑逐顏開道:“這麼說,李慕龍是被你囚禁起來了?”
“差不多!”鬼婆得意的一笑。
鬼伯莫大頭聞言縱到鬼婆身旁,附耳輕聲道:“告訴你,李慕龍與少林寺石頭陀在天池尋找參王,正巧我出在天池,因參王不易尋,遍找經年也未尋著,突然有一天,被我發現了一株‘千年參王’,就在這時,我突然氣血逆旋,險險走火入魔,於是,不得不強行運氣行功,經數日時光,方調整好丹田真氣,但是,待到再尋到參王之地時,參王已不翼而飛,卻留了石頭陀的屍骨,這當然是李慕龍奪了參王將石頭陀害了!我們只要找到他,奪過參王,你我對半平分,功力將會突增許多。”
鬼婆印嬋娟道:“你真蠢,如若他已經吃了呢?”
“吃了?”鬼伯莫大頭輕輕一呼,“那我們只要將他身上的血喝了,相信也會有所補益!”
鬼婆印嬋娟忽然有所狐疑的道:“不對,他沒有吃,他若是吃過,功力怎會仍然如先,看不出一點奇妙的地方,大概還沒有吃!”
鬼伯一笑道:“如若未吃豈不更好?這裡的事先擱下,我們找他去!”
鬼婆印嬋娟回首看了薛仇一眼,道:“好!就這麼辦!”
話聲未畢,忽見薛仇一臉詭笑,鬼婆心想:“你難道還能聽到我們說什麼,待我獲得參王,功力驟增後你更非對手了!”
她這剛待轉身,忽聽薛仇道:“別去了!那參王我吃了,功力確實增加不少,要喝血乾脆喝我的吧!喝我一滴血,最少增進一年功力。”
薛仇如此一說,鬼婆鬼伯全都吃驚不少。二人咬耳低語,薛仇立身三丈開外,居然聽了一字不漏,怎不使二人驚奇不已?
再者,聽說是被他吃了,二人四隻眼睛全都在薛仇臉上溜來溜去,猜疑多半,可是薛仇最後的取笑,卻使鬼伯莫大頭大大的光火。
只見他老鼠眼細眯如縫,喝道:“畜生,你吃了豹膽熊心敢調侃我?”
薛仇微一展眉道:“畜生罵誰?”
鬼伯莫大頭想也沒想便順口喝道:“畜生罵你!”
他哪裡想到,江南的頑童向來以這種套子互相鬥口,一不留神,就會上當,薛仇自幼隨恩公東奔西逃,也學會了這套子,但聽他哈哈笑道:“不錯,是畜生罵我!”
嶺上情勢本是極其緊張,經薛仇這一攪數十人全都大笑不止,當然,也有人不敢笑的,那是顧全鬼伯莫大頭的面子,這些人也就是涵養稍深,年事稍長的幾位,但也被逗得捂嘴不已。
鬼伯莫大頭既知上當,不由大怒,突地曲指朝薛仇的胸口彈來!
薛仇一見他居然也施展了這種絕妙神功,心中可也微冒寒意,然而,待看到隨指發出的“刷刷”風聲後,心中又不由大定。
因為從這指風之中,薛仇判斷出他學這種神功,比起他的“曲陽指”功力,還差得很遠,遂仰首大笑道:“這微未技能,也來獻醜!”
隨著話聲,只見他微一側身,那股厲風已能擦身而過,鬼伯莫大頭一雙眼,眯得更小了!
他自以為,憑這一指神功,就能攝取對方性命,殊不知他竟連對方雙腳也沒將他逼動一步,情何以堪?
大怒之下,鬼伯莫大頭立即飛身搶出,反手一掌,往薛仇頭頂擊來,預似一掌要將他打昏躺下!
薛仇確知對方功力非比等閒,心中雖不懼,卻也不願硬接,塌身疾閃,反手也回了一掌。
雙方一招錯過,全都驚訝不已,敢情二人所使竟然大同小異,不知底蘊的看起來,更是毫無區別。
二人穩身後,立即四目對視,鬼伯莫大頭哼了聲道:“畜生,哪裡偷學來的武藝?”
薛仇也依樣畫葫蘆的哼了聲,說道:“你旁門邪道,才真正不知哪兒偷學來的一招半式!”
鬼伯莫大頭暴喝一聲道:“廢話少說,再吃我一掌,真偽立現!”
薛仇冷然一笑道:“誰還怕你?”
雙方一經接觸,這次沒再一招停手,然而雙方所施展的,全都是威猛淒厲,精奇絕妙的“盤龍掌法”。
薛仇對“盤龍掌法”曾苦練五年,早已純而又純,一套招式,正使,反使,雜錯而使,全都得心應手,意至功顯。
在他仔細觀察對方所施展的招式之下,終於被他看出了一點名堂,雖然對方招式中也絕少破綻,但在每招的盡頭,卻不能發出如他般的無比威勢,往往於剎那之間,坐失制敵先機。
這一發現,薛仇心中已有制勝之策,哪得不心喜欲狂,就在雙方對撲對劈之際,薛仇運功護住身子,不避對方來勢,硬是運掌劈了過去!
薛仇能發覺對方的弊端,鬼伯莫大頭又何嘗看不出薛仇的優長?他又不是傻子,豈會上這個當,不顧傷敵,抽身而退。
從這掌法上,他心知佔不了便宜,遂叫道:“畜生,再比比劍術!”隨轉頭對圍在四周的人道:“誰借把劍用?”
鬼伯莫大頭口中雖如此說,雙眼卻凝視到陰陽老怪那把“飛魂劍”上,他本不知此劍是武林四凶劍之尊的“飛魂劍”,不過,他從那劍首虹芒與豪光閃閃中,已認出此劍非常劍可比,定是斷金切玉的利刃。
一聽鬼伯莫大頭要借劍,同仇敵汽,神風劍影熊東海當先搶出,肩頭撥下青鋼長劍,雙手奉上道:“莫大哥,請用小弟之劍吧!”
鬼伯莫大頭竟如不聞不見般,不瞅不睬,雙眼仍然死盯在陰陽老怪手中“飛魂劍”上,反將熊東海愕在當地。
鬼婆印嬋娟一見,哪能不明白,他曾與鬼伯莫大頭夫妻多年,瞭解他的脾氣,知道他想要的東西,非要到手絕不甘心!
適才陰陽老怪得劍後,要與薛仇比試,她就擔心武林盟主之位被陰陽老怪搶去,因為陰陽老怪究竟比她要高出一輩。
如今眼看這老不死的功力非凡,見他這般模樣,已知其心中對陰陽老怪不滿,不禁火上加油道:“老殺才,那是‘飛魂劍’,別人豈肯輕易給你?”
鬼伯莫大頭陰惻惻一笑道:“管他什麼劍,我只說借,可沒說要的!”
“別人不借你又如何?”
“你怎知人家不借?”
“不信你試試看!”
二人對語,語聲甚亮,彷彿有意說給陰陽老怪聽般,豈料,陰陽老怪也來個裝聾賣啞,不瞅不睬!
鬼伯莫大頭心中大怒,向陰陽老怪移了兩步,道:“陰陽老怪,借你‘飛魂劍’一用如何?”
陰陽老怪忽地轉過臉來,乾笑一聲,道:“你不聽鬼婆說了嗎?似這等神兵寶刃,豈可輕易轉借他人?”
鬼伯莫大頭不由怒火高漲,倏然大喝一聲道:“瞧你有什麼能耐,敢不將劍交我?”
鬼伯莫大頭雖如此怒喝疾撲,心中卻也不禁微有怯意,原因是陰陽老怪究與旁人不同,輩份也較他為高。陰陽老怪右膀已斷,只有左手用劍,不過他也是練的左手劍,而右手卻練的是鐵扇招。
一見鬼伯莫大頭衝前,忙揮動“飛魂劍”刺阻。
“飛魂劍”絕世兇劍,鋒銳難當,鬼伯莫大頭也不敢以血肉之軀,去硬試“飛魂劍”的鋒芒。
尤其,陰陽老怪背上仍插著鐵骨摺扇,右掌又藏在袖裡,不知他鬧的什麼玄虛,他怎敢魯莽造次,但他口中卻強硬地道:“你以為‘飛魂劍’能阻我嗎?拔出你的鐵骨摺扇吧!”
陰陽老怪哈哈大笑道:“要你放心,我右腕已斷,不過要想從我手中將‘飛魂劍’奪去,卻仍屬做夢,不信你就試試?”
鬼伯莫大頭唯一擔心的就是他的右掌,這一聽彷彿吃了定心丸般,哈哈一聲狂笑,叫道:“你是自取滅亡,那可怨不得我了!”
語音未落,鬼伯莫大頭飛身疾撲,這次他似乎神兵寶刃也難傷他的身體般的,竟不顧對方手中的“飛魂劍”,猛撲而去。
哪知,他這次出手,竟然凌厲狠辣,極為奧妙,陰陽老怪一招未盡,二招未使,已聽一聲慘叫,如斷線風箏般跌出兩丈來遠,倒在地上,口中箭似的噴出一股鮮血,手中寶劍,更已不見。
這彷彿說得過份一點,其實並不,陰陽老怪自被灰衣人斷其右腕,破除了奇異的護體神功“寒山功”後,其功力無形中已驟減過半。
鬼伯莫大頭何等人也,哪有不一看就知之理,疾撲之下,一招未滿,已將劍奪過,再補上一掌,立將陰陽老怪擊成重傷。
年前,陰陽老怪像個二十來歲的書生,自斷腕後,數日工夫,他已變成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如今再經重傷吐血,瞬息工夫,陰陽老怪臉上已是深紋畢露,像煞一個古稀老人。
鬼伯莫大頭將劍奪過,瞅也沒瞅他一眼,立即回身疾撲薛仇,揮舞開“飛魂劍”,但見一團碧虹滾滾而去!
薛仇一看他所使招式,正是他用以傳授給幸克繩的“七絕劍法”,只是仍然有這麼些微不同,就是臨到一招之末,也就是一招的顛峰處,始終未能盡善盡美地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
換句話說,鬼伯的這套“七絕劍法”,就也與盤龍掌法一般,是個半瓶油,搖起來“叮噹”響,卻不會往外溢。
薛仇豈會怕他這劍招,雖說他用的是削金斷玉、鋒銳無比的“飛魂劍”,他也不懼,他對這劍招更是熟之又熟,一招遞出,第二招尚未發,他已知你是什麼招式,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在這種情況之下,鬼伯也已瞧出情況不對,他心中大感驚訝莫名,他看薛仇金蓮花的一招一式,卻看不出半點名堂。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鬼伯數十年前,於天池冰天雪地裡,偶然發現了一座石室,石室中就有這麼本書。
這本書中記載的,就是“玄戈神功”,與‘曲陽指”的一些訣要竅門,另外則記載著一套劍招與掌招。
只是,書中記載的俱都不全,每一樣中總是失去最後關頭的精要處沒記下來,大概是當初記載此書之人,尚未鑽研出這精要之點,或是覺得這制勝機先之處發生了問題,所以沒記下來,旋即卻與該書分別了,以致遺留下這本不完全的書。
鬼伯是識貨的,他得獲此書,一看就知是罕世絕學,恨只恨其中殘缺不全,但他豈肯如此輕易放棄?
於是,鬼伯耗費了數十年的精力,深深鑽研此書,數十年的功夫,他總算沒白費,將“玄戈神功”與“曲陽指”研究出來了,掌招劍招的殘缺也被他彌補上了,他自以為憑這上佔奇學,返回中原後,定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不想,首次相遇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破除了他自以為天下無匹的劍掌絕藝,他哪得不恨滿心頭?
尤其,對方所使,竟也與他一般無二,威力且較他的強猛十分,他怎不悔恨交加,這數十年的功夫,若用以研究他本身所學的藝業,相信也有一番驚人成就,還不至於如此丟人現眼。
劍掌既已無功,他不得不從“玄戈神功”與“曲陽指”中發揮威力,他相信對方雖懂得他的掌招劍法,不可能抵抗得了他的“曲陽指”與“玄戈神功”。
於是,在一聲大喝之下,鬼伯劍式突變,左手更是曲指猛彈,他這劍式的演變,不是攻而是守,最主要還在輔助“曲陽指”的威力。
前面說過,薛仇曾見過鬼伯的“曲陽指”功力,較他為弱,見他突然旋展“曲陽指”襲敵,這豈非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
薛仇嘿嘿一笑,驀地曲指一彈,也回敬了一指,但覺厲風如劍,“唰”的一聲,已穿透了鬼伯的大袖。
這還是薛仇手下留情,因為他從鬼伯的所學中,已體會到對方或與自己天池恩師師門有所淵源,要不他這一指彈出,要不能說定能將對方傷了,最少也能使對方驚出一身冷汗。
就這樣,鬼伯也驚駭得無以復加,因為薛仇這一指之力,在他的觀察中最少也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
可是,鬼伯仍然不死心,因為他的“曲陽指”功力遠不及他所練“玄戈神功”的功力,來得深厚!
鬼伯突地抽招撤式,躍退半丈,道:“畜生,你敢接我一掌?”
薛仇聽他開口就罵,心中好不惱怒,適才手下曾一再留情,對方竟如此不識相,遂也沉重重地哼了聲道:“大頭鬼,誰還怕你嗎?”
鬼伯生就大頭,難看得很,自幼就恨別人罵他大頭,而他又取了名字叫大頭,偏偏的他就不準別人叫他大頭。
薛仇這一順口叫出,可正衝犯了他的忌諱,只見他臉色,煞時間鐵青一片,雙睛突然睜開,發出綠綠的慘光,白森森的牙齒,緊咬著下唇,彷彿要把那下唇嘆穿似的那麼用力。
薛仇見他那兇相,誠然可怖,雙眼竟不由自主地避了開去,就在這避開的剎那之間,鬼伯已悄沒聲的一掌拍了過來!掌出緩慢,無聲無息,連一絲風聲也聽不到。
薛仇雙眼雖避開,鬼伯的一舉一動,仍難逃過他的視線,他見鬼伯如此卑鄙的悄然出掌,心中更火。
他一見對方出掌,就知對方也練了“玄戈神功”,這“玄戈神功”潛力極大,雖出掌緩慢,一旦被其接近,綿綿潛力將不斷湧至,功力相若的對手,千萬不能落了下風,若被對方接近後再出掌抵禦,必然吃虧。
薛仇自服過參王后,功力驟增,但在鬼伯面前,他也不敢自高自大,惟恐一時疏忽鬧了個手忙腳亂可划不來!於是,沒待對方掌風襲至,立即也推出一掌!
雙掌相觸,響聲微弱,可是蕩回四面八方的潛力,卻將空氣震盪得呼呼有聲,而且,立在兩旁包圍薛仇的人,也被這股潛力逼得不由自主地後退數步,敢情他們這股潛力威猛異常,使人窒息難以忍受!
一招接下,薛仇心中已然有數,對方“玄戈神功”的功力,依然不如自己,如若再沒什麼別的伎倆,那他可是輸定了!
鬼伯呢?心情的激盪,使他當場說不出話來,眼看對方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縱然他得眼參王功力驟增,又能高到哪去,怎能與他數十載所修相提並論?總以為一掌之下,就可出了這口氣!
豈知事不盡然,對方非但功力深厚,內家真氣更較自己充沛許多,他怎能不舌短目呆啞口無語。
薛仇道:“大頭鬼有什麼本事儘量施展吧!……”
忽聽鬼婆叫道:“老不死的,與他比內力,硬拼,我替你掠陣保駕!”
鬼伯莫大頭一顫甦醒,抬掌就欲拍出,突地腦中念頭一轉,想到:薛仇所學,俱與自已相似,且是自己數十年深究而又未能達到的地步,瞧眼前情景,彷彿他是孤身而戰,如若自己倒轉助他脫險,略施恩惠,再向他求教,相信他定能指點一二,若能將他的學全,再施以毒計將薛仇害了,到時自己豈不是武林稱尊?如此一想,他又不由心花怒放,忙將抬起的手臂放下,回首對鬼婆道:“娘子,你們集這多人,可是專為對付他?”
鬼婆一愕,道:“是呀?你問這怎的?”
鬼伯哈哈一笑道:“你們竟不顧江湖道義,也不怕武林中人恥笑,做出這種寡廉鮮恥的事,我豈能與你們同流合汙!”
鬼伯說時,一臉正氣凜然,回首對薛仇道:“薛小俠,我們藝業相同,師門定有淵源不是?我來助你!”
此語一出,全場震驚不已,鬼婆更氣得臉上紅紅殷紅如血,這當真是大出她意料外之事。
反而薛仇,心中大喜過望,白珠卻不以為然,縱前拖了薛仇一把,輕聲道:“薛叔叔,人心隔肚皮,謹慎為上,只能利用,不能信任!”
薛仇一笑沒言語,沒說白珠對,也沒說白珠不對,這可使得白珠心中大起恐慌,這究竟非同兒戲!
他這心中忐忑不寧,卻已聽兩聲慘嗥,劃破寂寞的夜色,循聲看去,無極派中兩位不知怎的已被鬼伯擊翻,鬼伯更是獰聲笑道:“薛少俠與我乃是同門中人,誰要與他作對,就是與我作對!”
鬼婆只氣得銀牙咬碎,罵道:“你這殺千萬的,從今起我與你絕交!……”
鬼伯一笑,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如今雖是偽裝協助薛仇,但卻不能裝得不像,多殺幾個人,在他毫無所謂,縱然殺盡天下的人,他也不在乎,鬼婆所說,他便是聽如不聞理也不理!
如果他是個憐香惜玉、顧念舊情的人,數十年前他就不該輕易離去,也不會這麼數十年不歸。
如今,雙方年紀都這麼一大把了,他更不在乎了!這可把鬼婆的心肺氣炸,再也忍不住驀然一聲怪叫,鬼婆帶上了鹿皮手套!
鬼伯嘿嘿怪笑道:“你這一身毒藥暗器,留著吧!別糟蹋了,要想傷別人可以,對於我,那些暗器可不管用!”
鬼伯雖如此說,卻回首對薛仇輕聲道:“薛少俠千萬要當心,她那鬼毒藥宇內聞名,絕不能讓它在皮膚上沾上一點,也不能讓鼻子嗅進一絲!”
好心的關照,薛仇哪有不懂之理?忙道:“謝謝莫老伯的關照,也謝謝莫老伯的鼎力相助,假若莫老們能阻住鬼婆,我這就要先去救人!”
鬼伯一拍胸膛道:“放心去吧,我定然將她阻住就是!”
薛仇一聽大喜,忙向白珠一打招呼,往人群中衝去!首當其衝的卻是薔薇夫人與兩位少女。
這也是薛仇有意衝向這廂,他還不知蒼海七友如何?究竟是否被擄,他要先抓住薔薇夫人問個明白。
剛轉動身子,薔薇夫人也已帶上了鹿皮手套!
一陣紅雲罩頭而至,薛仇早知厲害,急急一掌拍出,將紅雲震散,閉住呼吸,仍往前衝。
薔薇夫人哪敢與薛仇正面衝突,只用雙手不斷的往外揮撒,雙手出處,不是煙霧,就是雲氣,再就是藍汪汪的細小暗器。
薛仇一概不管,雙掌交叉疾拍,來什麼給震飛什麼,身子依然不停的往前移,薔薇夫人則步步退後。
倏聽一聲駭人悲笑,沖天而起!
薛仇聞聲一震,猛回首,場中鬼婆印嬋娟抬掌平伸,手中一隻大不盈寸的小蟲,背有甲,頭有角,五彩繽紛,不知是隻什麼小蟲?
而鬼伯呢?卻已萎頓倒地,就這眨眼工夫,竟爾臉上手上全部長起了一個個大瘡,就像大麻風病似,且較大麻風更厲害的是,他已魂遊地府,一命嗚呼,轉眼之間,那些大瘡破口,流出一股股惡臭的黑水。
這份驚人的程度,簡直沒法形容,他根本就像一招未發,就著了道兒般的,使人難以置信。
然則,事實擺在面前,不信又待如何?
憑鬼伯一身能耐,場中可說無人能及,就在自己轉身的剎那之間,發生這種事,除非這隻有甲有角的小怪蟲作怪外,再也想不出什麼?
忽地,人群中縱出一個獨目少年,薛仇一看就認出是雄風劍影熊東海之子熊念青,他之縱出,不是撲向薛仇,也沒有理由撲向鬼婆,而是朝地下的鬼伯撲去,原來他的目的是鬼伯手中那把“飛魂劍”。
隨在熊念青身後的是苗山雙屍程大程二,他二人緊隨熊念青身後,當然是為了保護熊念青的安全。
熊念青將劍從鬼伯手中拔出,剛只看得一眼,臉上也就泛起一絲得意歡欣的笑容……
猛然間,熊念青臉上笑容倏變,閃過一絲驚人的駭怕之色,獨目中暴射出恐怖、憂懼、散淡之光。
“嗆啷”一聲,“飛魂劍”跌落在地,熊念青瘋狂般地喊了一聲,立即朝鬼婆印嬋娟撲去,身形剛剛縱起,還未超出半丈,身子已經凌空落下,雙腳連站也站不住,軟軟的往地下坐去。
身後緊隨著的苗山雙屍一見大驚,趕忙縱前,將熊念青攙扶住,也就剛剛扶住他,已見他臉上手上,如驚虹電閃般地長出一個個大瘡,再看熊念青時,卻已氣絕人亡,一命嗚呼!
神風劍影熊東海一見,魂飛魄散,他以為是鬼婆印嬋娟不准他兒子取劍,又用那手中的怪蟲,將他兒子害死了。
這是他唯一的愛子,一見他魂遊地府,怎不心痛神蕩?撥下肩頭寶劍,就朝鬼婆撲去,口中並叫道:“老鬼婆,我與你拼了!”
鬼婆嘿嘿一笑,驀地裡手掌微抬,那怪蟲雙角間立即如驚虹般,射出一線白氣,這氣既是細如線,又快如電閃,當然不易發現,尤其是正面敵人,更是不易看到,待到你發覺時,要想躲避,已然來不及了!
神風劍影熊東海於心痛神傷、暴怒之下,更是難以顧及,長劍尚未近得鬼婆,已一顫栽倒,沒再爬起。
這些個都是瞬息間發生的事,薛仇看得這廂,忽略了那廂,筆者一支禿筆也難寫兩頭景。
待薛仇收回眼光,再看場中時,場中除了鬼伯及熊念青外,又多了兩具屍首,正是苗山雙屍,死狀與前二人一般無二。
薛仇一陳驚駭,真是無以名狀。
卻聽鬼婆沉重地哼了聲道:“誰要反叛或不服我,這就是榜樣!”
夠驚人的了!熊樂海也曾威震一方,講真才實學,並不比鬼婆差,甚至還要強她一兩分,如今竟死得如此悽慘,誰還敢多放個屁?
鬼婆印嬋娟又回首對薛仇道:“畜生,你現在也該知道厲害了吧!年前,你在我洞底洞中,也曾闖過我的毒穴,那毒穴中所有的毒蟲,相信你也曾瞠目結舌吧!只是那成千成萬的毒蟲,竟沒我這小小毒蜮這麼厲害,竟被我這隻毒蜮全部毒殺了,而且將他們都吃了,換句話說,那許多毒都集中在這小身體中,你估量估量看能否抵得住我這小玩意,還是趁機歸順我,擁我為武林盟主,我絕不至虧待你!”
這是毒蜮,其毒處,確使人膽寒,熊念青從鬼伯手中取下“飛魂劍”,頂多只觸碰到那瘡口流出的黃水,想不到就會中毒而死。
苗山雙屍,他倆雙雙攙扶熊念青,當然也是同一道理!
薛仇至此,心中也不由微冒寒意,他倒不擔心自己,他大可運起“玄戈神功”,佈滿全身,毒蜮再毒十倍也傷他不著,只是,身後的白珠,是他唯一擔心的事,蒼海七友與白嫂母女又不知如何?還有幸克繩及尚小云,這都是他牽掛而又不知兇吉的人,白珠若然再有個三長兩短,他也無以交待。
鬼婆見他不答,冷笑道:“我數十下,這十個數中讓你考慮,十下數完,而我還沒有得到結論時,就拿你這位小朋友開刀!”
這真是鬼使神差,怕什麼就有什麼,鬼婆居然也看清了他這弱點,針對他這弱點,加以攻擊。
薛仇一聽鬼婆如此說,當真是魂魄皆顫。
“一……”
“二……”
“三……”
喊聲已然開始,不快也不慢,處此情況之下,薛仇急急轉動著腦筋,他必須在“十”的喊聲出口以前,想出一條計策!
“四……”
“五……”
“六……”
數字已叫出過半,薛仇心中除了一個“逃”字外,亂糟糟的,想不出一點別的名堂,越亂越煩,越煩越糟。
“七……”聲音開始比較慢了!
“八……”尾音更長、更慢了!
“九……”
薛仇不等“十”字出口,他要先下手為強,就在他欲動未動的剎那之間,忽聽一聲重濁平和的佛號之聲!
“阿彌陀佛!善就!善哉!”
場中劍拔弩張,情勢緊張至極,被這一聲佛號,衝散了火藥的氣氛,每人心中都像是奧熱的沙漠中得服甘泉股的舒爽。
經此一來,眾人的目光,全都從薛仇的身上,轉移到嶺口上,只見嶺口處站著個臉頰削瘦,額頭突出,鼻頭圓挺,下頦既長且翹,一雙顴骨高高聳起,一臉清癯之色的老和尚。
老和尚並沒裝模作樣,但卻步履沉重端穩,一步步朝場中走來。
全場中人只有兩人認識他,其一是薛仇,另一人則是鬼婆印嬋娟,然則前者驚喜,後則恨怒。
老和尚一臉肅穆地走進場來,那圍住的人,自動的讓開了一個缺口,只見他來到場中既沒向人打招呼,也沒開口說話,就往地下去拾取那把“飛魂劍”。
鬼婆印嬋娟一見他拾劍,心中這份歡喜,真是無法形容,因為劍柄上有毒,這毒既能毒死熊念青,哪怕這老和尚不死!
突聽薛仇叫道:“悲靈大師那劍上有毒!”
老和尚的手指,與劍柄只差這麼一寸光景,聞聽薛仇叫喚,神色不動仰首看了薛仇一眼,看了這一眼後,他沒再低頭,人已立了起來,可是,他手中卻已握住了那柄武林聞名的四凶劍之尊的“飛魂劍”。
只見老和尚嘴唇微動,鏗鏘之聲,已盪漾空間,但聽他道:“昆倉山中,萬年惡獸已然破山而出,除此劍無物除它,劍上無毒也制它不死,老衲這就要走,此劍兇焰狂盛,從此也要隨那惡獸,深埋地底!”
說完,老和尚大袖微揮,場中數具中毒而死的屍首,立即燃起磷磷綠火,倏忽之間,數具屍首全都燒著了,老和尚方始執劍而去!
鬼婆印嬋娟忽的大喝一聲道:“悲靈賊禿,站住!”
老和尚應聲止步回首,道:“印施主有何賜教?”
鬼婆印嬋娟臉上除了紅絲,又暴起了青絲,移前兩步道:“你耀武揚威地持了劍就想走嗎?我叫你來得去不得!”
老和尚依然謙恭的道:“老衲一生中無大惡,與印施主更無深仇大怨?”
鬼婆嘿嘿笑道:“你幾次破壞我們的集會,無形中將我們的實力削弱,以致年來遭受到這小子的個別殺害,這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想起,當初你的心是如何的毒辣,只阻止我們團結,卻不將我們除去,為的是怕壞了你的道行,最後借刀殺人,可是,你萬料不到留下我,卻是你唯一的剋星對頭!也足以使你送命!”
老和尚自始至終,臉上毫無喜怒哀樂之色,這一刻仍然不動神色的道:“老衲所作所為全為造福人群,為挽救劫運作想,可也是上天的旨意,施主要批派什麼,老衲也不加深駁,施主若無甚事,老衲可要去了!”
鬼婆嘿嘿一聲冷笑,驀然鼓氣,手掌微抬,那怪蟲雙角間,立即射出一道白線,疾若電閃般,射向老和尚。
老和尚原勢不動地站在當地,腳沒動手也沒動,那絲白線卻在他身前尺餘遠外,停住了。
鬼婆一見大怒,突地一聲怪嘯,猛然提氣直摧、但見那絲白線源源而出,剎時間在老和尚外圍,一道復一道的繞了個結結實實。
老和尚只將雙目閉起,仍然不響不動的,直待那白線在他身外繞了十七八圈,動作稍緩之後,老和尚方始一聲朗笑。
隨著朗笑聲,老和尚大袖一拂,那條白線的起點,忽然燃了起來,與那死人屍首上相同的,發出慘綠的磷光。
而且,較那毒蜮吐出更快的,燃燒過去,這要被燒到那怪蟲的口,怪蟲縱然毒蓋寰宇也非死不可!
這一來,鬼婆反倒驚駭不已,她根本連想也不要想,立即劈出一掌,將白線劈斷,先保自身安全。
倏忽間,白線隨著綠火,毀滅盡了,老和尚可沒說什麼風涼話,回身就走!鬼婆除了這毒蜮外,還能拿什麼和老和尚過不去?
老和尚剛走沒幾步,白珠耳中忽聽細如蚊唱般聲音道:“你還不走等什麼?”
白珠一驚,他以為是薛仇要他走,因為薛仇每在人前,不便明言時,就用這“傳音入密”傳話,指使他怎麼做。
他朝薛仇望望,只看到薛仇的背影,錯非是薛仇叫他,要換了別人他是死也不肯走的,他豈肯丟下薛仇孤身應敵!就是老和尚叫他,他也不肯走!
既是薛仇叫,他就沒法,只得猛一縱身,落到老和尚身後,隨著老和尚,一步步的走下嶺去!
老和尚這等功力,連鬼婆印嬋娟也不敢留難,還有誰敢招惹,沒有鬼婆的命令,當然誰也不願多事!
鬼婆見白珠乖巧的走了,遂冷笑道:“好了!小的走了,只得拿你自己試驗吧!”
薛仇聽得一愕,他何曾知道白珠走了,為了對方手中毒蜮太過厲害,他絲毫不敢松馳的,運起“玄戈神功”護住身子,方敢回首去看。
這一發覺白珠果真走了,薛仇緊張的心情,不由寬了一半,白珠能離開眾人的包圍,而沒起一聲爭執,除了緊隨老和尚別無他法,薛仇還以為是白珠自行走的,他想:“白珠確是伶俐乖巧!”
白珠既已離去,薛仇豪氣頓發,但聽他道:“老鬼婆你這毒蜮,既傷不了悲靈大師,也就別想傷我,我要你今天難逃公道,因為我思前想後,你才是我銅堡血案的首惡,沒有你老鬼婆的毒藥,我銅堡中人死不了這麼幹淨,換句話說,若無毒藥,又怎能害死我的父親!”
這時已是五更將盡,天上已現出了魚肚白。
薛仇指著鬼婆大罵,鬼婆卻充耳不聞的,只臉上現出惡毒的笑容,大概她也被罵慣了,不過罵他的人,很少能留得命住。
鬼婆忽然朝薔薇夫人一招手,附耳吩咐幾句話後方對薛仇道:“你果真不肯低頭服輸?”
“廢話,我銅堡薛仇豈可向仇人低頭?”
“年紀輕輕的,死了真可惜,我倒是十分愛惜你這一身武功!”鬼婆只說不動,彷彿有什麼鬼計般!
薛仇見鬼婆不動,他可不敢冒險發難,因為他還不敢斷定護身神功,能否阻得了那怪蟲的白線,他見薔薇夫人聽了話後靜站一旁,並沒離去,心知並沒什麼鬼計,遂揚聲罵道:“老鬼婆,你倒是羅嗦什麼?”
鬼婆忽然雙眼朝薛仇身後望去,笑逐顏開的道:“嗨!小子,你又回來了,膽子可真不小!”
白珠一向膽大包天,適才臨走,沒向薛仇招呼,薛仇真以為他有所作為而去,如今聽鬼婆一叫,還只道他當真回來了,這一驚確實不小,猛回首,嶺口上那有什麼白珠的影子。
既沒見白珠,薛仇就知上當,猛忙回過頭來,誠然,臉前七八寸外,果真停了一點白影。
薛仇倒抽一口冷氣,錯非自己及早運功護身,這一刻怕不已經魂飛天國,遍身糜爛而死。
這一發覺那毒線當真穿不了他的護體神功,他還有什麼畏懼的,但聽他振吭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直透霄漢。
薛仇嘯聲未已,鬼婆已一聲令下:“上,合力宰了他!”
鬼婆首先抖起一根鐵鏈,朝薛仇撲來!
這根鐵鏈與灰鷹古盤所使,一模一樣,長若八尺,鏈上滿布倒鉤,錯綜雜存,藍汪汪的,一看就知浸過劇毒。
這鐵鏈別說染上劇毒,就是那錯綜複雜的倒鉤,就夠驚人的了,身體任何部位,要被這鉤掛上一下,連皮帶肉怕不給拖下幾塊來?
薛仇一見鬼婆使這鐵鏈,就想起灰鷹古盤,命喪自己鐵鏈之下,這可是他做夢也不會知道的事,遂道:“老鬼婆年前灰鷹古盤老賊,命喪他自己鐵鏈之下,你可也想學他的樣?死在自己劇毒之下?”
薛仇話聲中,架開了鬼婆的鐵鍵,一招“倒打金鐘”,卻又翻身敲碎了一個人的腦袋,卻連哼也沒聽到哼一聲。
薛仇來不及看清死的是誰,他似乎也有心不想去認清對方的目的,因為今天他除了大開殺戒,他不可能將為首幾人留下。
左手施展“曲陽指”,右手揮動金蓮花,數招之間,已給他劈翻四五個人,被金蓮花擊中的,那是準死不活,萬難倖免,“曲陽指”點中的,也是死路一條,倖免萬難。
薛仇這一發威,有如天神下降般,他曾在這棲霞嶺頭惡戰兩場,這一場卻較上一場威猛厲害得多。
忽聽幽靈般的呼喚:
“陰——陽——老——怪——拿——命——來——吧!”
隨著這聲呼喚,嶺頭出現一玄衣女子,長髮披頭蓋臉,就像一個女鬼般的,疾撲躺在一旁,身受重傷的陰陽老怪!
陰陽老怪雖說身受重傷,但在服過藥後,已然甦醒,可以動顫,他一聽這聲呼喚,渾身直抖,再見到女鬼撲來,可以伸動的四肢也已僵直了!
舒百會已加入圍攻薛仇,一見女鬼撲向陰陽老怪,心中大驚,正待抽身退出,去阻止那女鬼。
哪知,這情景卻也被薛仇看見了,他心知陰陽老怪與女鬼之間,必有深仇大恨,於是,乒即加緊對舒百會猛攻,緊緊將他纏住,究竟是自己性命來的寶貴,舒百會只得放棄救援。
其實,就這眨眼的耽擱,玄衣女鬼已站在陰陽老怪身前,舒百會要想救援,已然來不及了!
玄衣女鬼見陰陽老怪躺在地上,不由發出一聲陰陰冷笑道:“陰陽老怪!你也有今天?”
陰陽老怪害人無數,尤其青年男女,死在他跨下的,他自己也計不清,究竟有多少了!
對於玄衣女子,他因為虧心事做得太多,他始終以為他是女鬼,來向他追魂索命,一遇到她就跑。
這一刻他想跑卻跑不了啦!可是,對方這一說話,證明她並不是鬼,他的膽子又壯了,但聽他道:“你——你究竟是誰?”
玄衣女子一聲悲笑道:“陰陽老怪,你不認識我嗎?”
玄衣女子說完,忽的兩手一分,露出一張雪白秀美的臉來。
陰陽老怪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
玄衣女子一聲獰笑,懷中拔出一把匕首,道:“不錯!是我,我還沒死,你害了我們姊弟,我今天就要取你性命!”
這玄衣女子是誰?原來她就是太湖之王巫氏姊弟巫蓮英,她本想邊文惠用“飛魂劍”替她報仇,隨後發覺陰陽老怪仍然沒死,於是她在一陣休養,體力恢復之後,立意自己出面報仇。
她是回返太湖休養的,在太湖四鬼教唆下,她遂裝扮成鬼的模樣,那紅舌鮮血,都是假的。
她的輕功,本就十分高明,再一做作,更顯得逼真,當然,這也是碰巧,陰陽老怪性帶陰陽,武功雖高,卻最為怕鬼。
巫蓮英手執匕首,立即朝陰陽老怪胸口刺去!
陰陽老怪先因害怕,手足僵直不能動顫,這一發覺對方並不是鬼,而是個女子時,害怕之心一除,手足全能動了!
雖說他曾受重傷,可是在這性命關頭,求生的本能,仍然使他不會放過眨眼即失的機會的。
藝業相差過遠,究有區別,巫蓮英執匕刺下,眼看已刺入他的胸膛,可是,陰陽老怪手掌後發先至,猛一招,反扣住了巫蓮英的手腕!另一掌卻並起食中二指,點向巫蓮英的腰間重穴。
巫蓮英倒並非當真如此無用,陰陽老怪嘴角掛血,身邊還有兩灘紅紅的鮮血,這不明擺著他是身受重傷嗎?
隨後見他四腳僵直,以為他根本無法動顫,誰會想到變生傖猝,反被對方扣中了手腕?
眼看陰陽老怪雙指已點中巫蓮英的腰間,就這千鈞一髮之際,突地一道白光,疾若電閃地刺中了陰陽老怪的曲池穴,他一條手臂當場懸空停住。
巫蓮英一時疏忽,險險又著道幾,死裡逃生,她哪得不驚出一身冷汗,但見她一愕後,陡然間雙手交替,匕首已到了左手掌中……
“噗”的一聲,血光崩現,陰陽老怪立即發出一聲駭人慘叫。
這一下,當胸刺入,足已制陰陽老怪於死命,然而,巫蓮英恨透了他,奪去她寶貴的少女貞操,毀了她一生的幸福。
只見她有一下,沒一下瞬息工夫,在陰陽老怪的胸腹之間,邊刺十七八個窟窿,她自己也被鮮血濺了一身,像個血人似的。
好不容易巫蓮英停下了手,她還沒忘記看看陰陽老怪的曲池穴間,是什麼東西,是什麼人救她一命!
這一看,巫蓮英不由當場愣住,因為她看到的是一小小的飛魚刺,這可是她的仇家唯一的信物!
突然,巫蓮英又記起了柳紅波,她想到柳紅波是一直與薛仇在一起的,遂朝射發飛魚刺的地方看去。
見是山邊一塊大石,她以為是柳紅波藏在石後,二次救她性命,年前她被陰陽老怪淫害時,也虧柳紅波與邊文急救了她!
柳紅波嬌小玲瓏,逗人喜愛,她很想與柳紅波做朋友,因為她從爺爺處已得知,她家的仇人並不是醉聖樂天,而是人面獸心的黑風頭陀。
一想到柳紅波,巫蓮英立即朝石後縱去!
來至石後,見石後並非她想象中的柳紅波,而是一個十二歲的俊美童子,正朝她微笑搖手,示意她不要出聲!巫蓮英轉眼望場中,場中正拼搏得激烈十分,然則這時不是薛仇被困攻,而薛仇金光閃閃之下,地下除了多了幾具屍首外,他反將餘人困住。
在這種情勢之下,誰還有餘暇來顧及她?
巫蓮英一矮身也縮在石後,低聲輕語道:“柳紅波是你什麼人?”
這聲音低得只能那童子聽見,遠出一步怕也聽不清楚!那童子一怔,臉有悲容的道:“算起來該是我師姐!”
原來,這童子就是白珠,他並沒遠走,其實悲靈大師一離峰頭就不見了,待白珠用眼睛追尋時,悲靈大師已落下峰頭十數丈去了,於是,白珠掩藏著身子,反繞到這塊石後,觀看動靜。
巫蓮英一笑道:“是你師姐?她人在哪裡?”
白珠又是一怔,眼中並已盈滿淚光,白珠說起來,根本就不認識柳紅波,更談不上感情!
他這也是因人而發,他自從知道柳紅波的身世後,他也不禁替柳紅波可憐,替柳紅波叫屈,死得太冤了!
白珠道:“我師姐就是在這山頭上,說起來我從沒見過她!”
這話顯得多矛盾,是他師姐沒見過已是奇事,居然還在這嶺頭,巫蓮英一愕,就要站起察看,她一直沒注意場中有些什麼人!
白珠一把抓住她,沒叫她立起,卻指著另一面道:“我師姐她在那邊……”
巫蓮英循聲望去,見是一個墳墓,卻沒見人,以為柳紅波藏在墓後,又待起身,卻聽白珠接道:“——地下!”
白珠不願說她死,卻用地下兩上字來代表!
巫蓮英一聽大驚,這時天色已亮,藉著天光,果見墓碑上刻著柳紅波的名字,心中一慘,立即掙脫白珠的手,走了過去!
白珠還待攔阻,突聽薛仇大叫道:“老鬼婆,哪裡走!”
白珠一聽大喜,輕輕一縱,躍到石上,這廂峰下無遮掩不易藏身,他根本不必顧及鬼婆會往這邊逃。
其實他心中又希望鬼婆往這邊逃來,因為他兩手握了兩把“飛魚刺”,憑這兩把“飛魚刺”最少能將鬼婆阻得一阻!
白珠站到石上一看,鬼婆已然不見,薛仇正被那薔薇夫人堵住,薔薇夫人身後是一片樹林,鬼婆當然是從樹林中逃下峰去了!
白珠心想鬼婆果然厲害,她未慮勝,先慮敗,附耳對薔薇夫人吩咐的,就是已然想好了退步,難道眾人全都出了手,就見她站在一旁沒出手攻擊,原來她是保存實力,最後來攔阻薛仇,以救鬼婆一命。
卻見她,右手挺著劍,猛攻猛刺,亂劈亂削,毫無章法套路,左手套著鹿皮手套,有一把沒一把,所飛出全是毒藥暗器!果真將薛仇阻得一阻。
鬼婆要的也就是這隻瞬息的延誤,就這短短的相差,鬼婆雖不說已達峰腳,最少也已到了峰腰。
如若她自知腳程不及薛仇,她也不會走了,山中隨便選擇一隱密之地,藏起身來,一時間怕也找她不到!
鬼婆懂得這個竅,薛仇哪有不懂之理,今天薛仇雙手滿沾血腥,最後只剩下一個薔薇夫人,而又是唯一沒參加圍攻的,他已不忍傷她。
不想,她反是唯一能使鬼婆脫身的人!
終於薛仇金光布了滿臉,衝向薔薇夫人,鬼婆的毒都傷不了薛仇,薔薇夫人的毒藥暗器又怎能傷他。
薛仇一招“風雨雷動”,薔薇夫人劍折臂斷,倒地身死!薛仇還待追趕鬼婆,身後卻傳來白珠的呼叫。
“薛叔叔,等我一等!”
薛仇一見白珠安然無恙,心下已寬,心知鬼婆這陣子怕已走遠了,要想追趕,可也不易。
不過,鬼婆有個老巢在泰山,或許她會倚洞底洞的驚險,再與薛仇拼個生死,相信她還不至於馬上就隱去,遂不作追的打算,倒還是蒼海七友的安危要緊。
忽又聽白珠叫道:“薛叔叔,你瞧!”
薛仇回首看時,場中已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妙齡尼姑,一個是老和尚,當薛仇看清二人面目時,這二人他全認識。
原來那老和尚正是武林一怪巫百年,巫蓮英的祖父,而那妙齡尼姑更非別人,正是紅衣少婦舒情。
只見二人,各執鐵鋤一把,正在清理鬥場,除了巫蓮英殺死的陰陽老怪,死在鬼婆毒蜮之下的數人之外,全是他雙手所為。
薛仇看看雙手,他想:自己造下這多殺孽,日後想必也不得好果。可是,為了銅堡一家七十餘口,兩個正凶尚未到手,他仍然要去殺!
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薛仇知道是白珠,回首看時,白珠用手遙遙指著,薛仇循指望去……
柳紅波的墓前,擺著一堆野花,花前站著個玄衣女子,只看背影,薛仇就知道是裝扮女鬼,殺死陰陽老怪的巫蓮英!
一旦看到柳紅波的墳墓,薛仇心中更痛,早先他只認為柳紅波死得冤,如今才知道柳紅波真正死得冤!想起以往柳紅波與自己的一切,痛淚立即滾滾而出!
忽聽一聲歡呼……
“珠哥!珠哥!薛叔叔!薛叔叔!”
薛仇來不及的,趕忙擦去臉上淚痕!
當然,薛仇不用看也知來的是白玉,只聽她道:“咦!薛叔叔你哭了?”
卻聽白珠喝責道:“玉妹,不准你胡說!”
隨又叫白珠爺爺,媽媽,——請安!
薛仇回過身來時,蒼海七友與白嫂一個不少地站在身後,每人臉上都含著笑容向薛仇行禮。
薛仇趕忙回禮並互相問訊,至此方知。
當夜,蒼海七友憂懼焦急中,正準備迎敵時,忽然來了個老和尚,竟將他們誘至棲霞嶺後山,困在一怪陣中,他們左衝右衝,再怎麼衝不出來!
隨後,鬼婆領著許多人也去了,她彷彿識得此陣厲害,竟沒敢往裡闖,那時蒼海七友方知,原來那老和尚是救他們來了!
適才,那老和尚又去了,是他毀了那陣,方將蒼海七友放出,也是他告知蒼海七友,才知薛仇已連夜趕返,現在棲霞嶺頭,所以他們也來了,他們本準備趕來相助的,誰想卻已屍橫遍地,時過境遷!
薛仇聽他們說完,方道:“那位老和尚就是少林寺方丈悲靈大師。”眾人一聽,齊都驚訝不已!
他們這說了半天,場中一僧一尼卻像聾子似的,自顧自地挖坑,當真似心如止水,四人皆空的有道之士。
而巫蓮英呢?她仍然站在柳紅波的墓前,靜靜地站著,她之與柳紅波,根本談不上感情,巫蓮英之所以憑悼柳紅波,那是她感懷身世,她認為已經長眠地下的柳紅波,較她之不死更幸福!
當然,她們也並不能說毫不感情,只是,這種感情絕非境外之人,所能體會得到,最少,她要對柳紅波感恩……
醉聖樂天見嶺頭這三人,舉動都十分奇特,正待向薛仇問訊時,薛仇卻早一步搖手止住道:“樂前輩,我們先下山去再說吧!”
眾人魚貫下山,既無甚事,當然也無須急急奔走,途中,薛仇將嶺頭三人身份一說,眾也也就釋然了!
來至山下,白珠忽道:“樂爺爺,你那房子被燒了!”
醉聖樂天哈哈笑道:“燒了就燒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燒了以後再建,可惜的就是它是一份祖業,怕的是連累了隔壁鄰居!”
待他們趕回一看,還好沒燒光,只燒了前後,留下中間還有好幾進,鄰居也都沒損失,這可是不幸中之大幸。
醉聖樂天早就安排好,一些家人下人,全給遣散了,所以也沒人傷亡,他們回來時,家人們早就回來清理好了,他們剛坐好,酒等飲食,隨即罷了上來!
薛仇拼鬥一夜,照理說肚中早餓了,但他卻突然吞食不下,醉聖樂天要他喝酒,他也不想喝!
醉聖樂天道:“薛小俠,千萬別愁,鬼婆與那冒名的包華亭,遲早要死在你手裡的,不過,你的身子也要緊。”
薛仇搖搖頭道:“我倒並非為此煩憂,我是突然想起了家,雖然這個家對我毫無印象可言,但我卻十分渴望回去看一下!”
醉聖樂天道:“這倒是難免也應該的,不過,你也得吃飽了再去呀!”
薛仇一聽,似乎突然間又舒服了,立即大吃大嚼。
這期間,醉聖樂天卻用眼光阻止白珠,他意思是要白珠這次別再跟去,因為薛仇這一去,難免傷心痛哭,怕薛仇不好意思!
醉聖樂天用的暗示,白珠哪能不懂,但他卻揚聲道:“樂爺爺,你別阻止我,我已拜薛叔叔為師,我隨時隨地要學武藝,我不能不跟著他走。再說,我也得給師祖祭奠祭奠呀!”
他這一說,頭頭是道,反說得醉聖樂天不好意思,但他是何等樣人,豈會與這小孫輩計較這些,但聽他哈哈笑道:“小把戲,你倒真能,居然已經拜師,那倒是該去的啦!”
薛仇忙接口道:“不妨事,他是我一個好助手!”
飯罷,薛仇立即率領白珠告辭,他們又上了一次棲霞嶺,棲霞嶺頭三人全都走了,薛仇與白珠在柳紅波墳前默禱一陣後,方始乘鳥凌空而去。
浙、鄂相去,步行可得走個十天半月,二人乘鳥飛行,午後申末西初時分,也就到了。
二人落下地後,首先打聽銅堡原址,問了好幾個人都搖頭說不知,其實,事隔十七年,而這長時間中,因銅堡已毀,沒人再提起,年紀稍輕的,誰又能知道這地方。
最後,問到一年紀稍大的,方知銅堡在西城外,離城還有十餘里地。
薛仇問罷,一再道謝,轉身時,身旁卻已不見了白珠,薛仇一愕,探首探頭街尾望去!
卻見白珠在得寸進尺一晃晃地來了,手裡還提了個大籃子,薛仇暗奇道:“他是幹什麼呀?”
臨近一看,大籃子中香燭錢紙,樣樣俱備,另外還有兩個大紙包,紙包外面透著油印,薛仇一眼就知道里麵包的是雞鴨之類的東西,薛仇心中暗喜,這個小徒弟可真不錯,也虧他想得周到,要是自己何曾會想到這些?
二人走出西城,已是酉牌時分,暮色四合,天已暗了!眼看四下無人,二人立即招呼著怪鳥,施展輕功疾奔而去!
十餘里地,也不過頓飯工夫,遠遠的在一山腳下,已出現了一座不算很小的城堡,城堡依山而建,十分雄偉!
薛仇遠遠一見,心中已自起了種難以言喻的情感,這可是他有生以來所從沒有過的。於是,他的腳下更快了,待他到得護城河時,卻已將白珠拋出老遠。
河寬兩丈餘,卻已枯乾見底,薛仇一陣慘然,忽見堡門關閉,門上卻交叉貼了兩張大封條。
薛仇大怒,這封條明明是官府封的,銅堡中人遇難,官府中人不偵捉兇手,居然連門也給封了。
薛仇輕輕一縱,已越過護城河,抬手就將兩張封條揭了,用手一推,堡門竟沒被推開。
不過,卻被他發覺這兩扇大門,竟是熟銅所鑄,因長年沒人打理,日曬雨淋,非但已暗無光彩,且已滿生銅綠。
以薛仇這一掌輕推,雖是千斤銅門,必也應手而開,除非它裡面拴住了!若以薛仇如今雙臂之力,縱然拴住了,他也能推開,卻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家,他不願毀壞這原有的銅門。
薛仇退了兩步,仰首上望,牆高不過三丈,薛仇沒怎作勢,雙足只輕輕一點,一個身子已直線上升,雙臂再微一抖動,人已安安穩穩地端站牆頭!
薛仇眼過處,心中突地一怔,他本以為房子既經火焚,必是斷瓦殘垣,遍地殘燼,再經十餘年風雨溼淋,早已野草叢生!
哪知,事實完全相反,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既無斷瓦殘垣,也無殘燼野草,呈現在眼前的卻是個圓而大的墳墓,墳墓四周種著一株株青柏,全都是三丈來高了,而且,墳前還有銀紙殘灰,一把枯萎的花朵,除此外,四周更是乾乾淨淨,除非每日有人打掃,絕不至有這樣乾淨!
看到這種情景,怎不使薛仇驚訝莫名,對以往的家事,薛仇知道得非常有限,父親的朋友,他也只知道有限的一二人,那還是恩公白雲叟告訴他的。白雲叟更關照他,除了這一二人外,餘人全都不能信任!如今,他看到這情景,他想不出會是什麼人每日來此打掃?
驚訝未已,身旁風動,他知道白珠也上來了,遂側首看了白珠一眼,他要看白珠心中有何反應,他自信聰明不及白珠,白珠定會有所感觸。
果然,白珠在一陣茫然之後,說道:“薛叔叔,我們在此守它三天五夜,保證能知道此人是誰,但卻千萬不能顯露痕跡,因為此人定是薛爺爺的好友,或許是受過薛家恩惠的人,無力為你薛家報仇,只得暗中如此做,為的是聊報友情與恩惠而已。”
薛仇不解的道:“為什麼我們要隱藏起來?”
白珠道:“這人並不知薛叔叔還在人間,既能害死薛叔叔一家,敵人的本事也就夠大的了,他做這事也冒了很大的險,你不看,堡外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那就是他做這事根本不願人知,而他最怕的就是薛叔叔的仇家,如若被他發現我們,他豈會再出現,這是我的揣想……”
薛仇一聽十分有理,忙誇讚道:“白珠,我佩服你,你真行,這事我就想不到!”
二人躍下城牆,白珠忙著燃燭點香,擺設供品,那兩個大紙包中,竟有一個豬頭,一隻全雞,還有一尾魚。
薛仇卻早已跪下了!熱淚如泉水般狂湧而出!他口中只叫得一聲:
“爹!媽……”
喉中已哽咽不能成聲,隨即伏地大哭……
薛仇這一哭竟無休止,白珠在一旁跪著,也陪了不少眼淚。
白珠勸慰半日,竟無法使薛仇停止悲聲,終於,白珠想到了那為薛家墳墓打掃的人,遂輕聲對薛仇道:“薛叔叔,那人或許會在夜裡來呢?你歇歇好嗎?他對我們有恩,別把人家給驚駭跑了……”
這句話居然收到了宏效,薛仇終於停止了悲聲!白珠卻已將供品收起,掃盡了殘灰,可說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二人轉到墳後,擇一處較隱蔽的地方坐下,薛仇不想說話,白珠是不敢說話,於是,靜靜地坐著,白珠則乘機盤膝練功。
五更敲過,天上忽然烏雲密佈,漸漸瀝瀝的下起雨來了!
薛仇一陣悲傷過後,突然顯得十分萎頓,卻聽他道:“這下雨天,那人想必不會來了,我們先進城去,打聽獨腳神乞是否已經到此,別又雙方錯過了!”
白珠也認為很對,於是,二人轉至墳前,拜了兩拜。
二人剛剛縱上牆頭,即見雨中一條黑影,如狸貓似的朝銅堡奔來,薛仇眼尖,當先發現,忙將白珠一把抓住,雙雙倒縱而下。
白珠還不知何事,卻聽薛仇道:“那人來了,趕快藏回原位!”
二人也就剛隱住身子,一條黑影已出現牆頭,那黑影在牆頭停也沒停,毫不考慮的就躍了下來。
從這黑影輕靈的身法上,薛仇已知對方武功了得,有這深厚的武功的人,武林中已可列入一流高手。
薛仇心中奇怪,恩公白雲叟卻從沒提起過父親有這樣一位武功了得的朋友,然而,使薛仇驚奇的卻不止的,因為他隨即又發現,這來人身裁窈窕,竟是個女的?薛仇心中更感茫然了!
恩公白雲叟口中,更是沒提到過女人名字,這女子會是誰?
那青衣女子謹慎的將花奉獻墳前,隨即低首靜立,似在默禱,總過了好一陣子,方聽其幽幽一聲長嘆!
雨不算大,也不能算小,在雨中淋個半響,可能連蓑衣也給溼透,薛仇見她在雨中默禱著,就像毫無知覺般!心中更是感謝不盡。
突地,青衣女子雙眼看到了一串零亂的腳印,心中一驚之下,雙眼立即循著腳印望去。
這腳印是薛仇與白珠,牆上躍下時,匆匆走避,遺留下的,雨後泥地,腳印特別明顯。
青衣女子冰冷冷的一哼道:“什麼人膽敢到此,暗察於我,想必是活得不耐煩了吧!還不替我滾出來?”
薛仇與白珠倉促之間,竟忘了足下腳印,一旦被青衣女子發覺,本以為她定會急急奔逃。
哪知這次白珠全料錯了,青衣女子非但不走,且出聲叱罵,聲音略帶沙啞,一聽就知是個已過中年的婦人!
青衣婦人這一呼喚,薛仇沒有理由再隱住身形,因為他原也想與對方見面,向對方致謝的,又何必再躲?
於是忙應聲走了出來。
哪知,相去還有兩三丈遠,雨點滴淋之下,根本還分不清對方的面貌輪廓,青衣婦人已一聲獰笑,揮袖撲了過來。
口中並叫道:“好大的狗膽,我叫你來得去不得!”
薛仇一愕,正待申辯,厲風已然撲面,隨著那厲風,那些雨點紛紛擊在薛仇的頭臉上,打得他好不疼痛。
薛仇大吃一驚,這還只是雨點,就有這段威勢,如若被其袖襟括中,怕不連臉肉也給揭了下來?
一驚未已,薛仇已晃身橫移半丈,他正待揚聲呼叫,雨點又已擊落頸脖,厲風有如附身影兒般,又已及背。
若說是往常,薛仇早就出手了,然則,今日對方的身份不同,逼使他不得不強忍住,又往橫裡疾躍而出。
這次他有心躍遠些,肩頭微晃之下,已出去三丈來遠。
卻聽青衣婦人一聲怪叫道:“你自以為輕功了得,就能奈何我嗎?讓你知道厲害!”
語未畢,一個身子卻又逼到薛仇身後,猛然地雙掌交叉疾指,招式快若電閃般的,所指處正是薛仇的身後重穴。
薛仇一語未發,卻已連連遇險,心中早已怒不可遏,但他仍然咬緊牙根,再度抽身閃躲。
這次,身子未落,薛仇已自叫道:“前輩,我非歹人,請聽我一言……”
青衣婦人一聲怪笑道:“你不是歹人難道還是好人?是好人就不會這麼躲躲藏藏,我也不會相信這世界上居然還有好人!”
婦人說著,又追了上去!
薛仇既不願與好人為敵,他就只好閃走,憑他的輕身提縱術,婦人要想追上他,可說不易。
於是乎,一個追一個逃,繞著松樹墳墓兜圈圈。
薛仇邊跑邊道:“前輩,我確非歹人,這銅堡是我家,我姓薛……”
這一說,青衣婦人突地一顫,怔住了,十分不解地問道:“這銅堡是你的家?你姓薛?”
青衣婦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柔弱顫抖,彷彿一剎時間,變得十分害怕般的,連聲音也變了。
薛仇見她停住了,遂也轉過身來道:“不錯!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名叫薛仇,這墓中就是我的家人。”
青衣婦人聞聽,忽發悲笑,聲音淒厲至極,聽得人毛骨為之悚然,笑聲久久方歇,笑罷方道:“大膽狂徒,竟敢來此冒名頂姓,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有種別跑,接我兩招試試!”
薛仇一聽,不大對勁,這婦人說她瘋不瘋,說她癲不癲,可是自己所說她又不信,這可做難了。
然則,事實急如燃眉,如此胡攪下去,卻也不是了局,自己一味的躲閃,又算是什麼?
尤其,對方究竟是什麼人?自己還莫名其妙,倒不如先接她兩招,看看她是何來路,再作定奪。
只要自己不下辣手傷她,就算是自己的大恩人,也沒什麼不可,倒自己要顯露兩手絕藝,告訴她自己並非怕她,也不是什麼冒名頂姓的狂陡。
如此一想,薛仇遂不再猶豫,道:“既是前輩一定要伸量伸量晚輩的武功,晚輩說不得只好奉陪,只請前輩手下留情!”
薛仇說得謙恭十分,青衣婦人卻聽得哇哇怪叫:“我手下留情,一定留情,給你個全屍!我還替你掩埋,不至於像那賤人似的拋屍露骨……”
青衣婦人說著已撲了過來!
薛仇心中大為惱怒,縱然是我薛家恩人,也不該如此對我,可是那後面一句話,又復使他茫然不解!
“賤人”指的是誰?為什麼拋屍露骨?
薛仇心中雖惱怒,既仍然沒敢發作,見青衣婦人揮袖撲來,為表示敬意起見,先行禮讓三招!
青衣婦人見他閃讓一招時,身法輕靈美妙,有如行雲流水,連避三招,竟沒越出三尺之地,心中也不由一驚!
然則,一驚之後,卻是暴怒,但聽她尖聲叱喝道:“原來你是存心而來的,那就看招吧!我倒要看是哪一派高人,訓練出你這樣一個出色的門人!”
青衣婦人說完,驀地雙袖連揮,交叉疾指,前三招,她只用一隻袖子,如今雙袖合拼,自是威力暴增。
薛仇只覺一股莫大的潛力,隨著對方雙袖旋動,從四面八方浸迫而至,也不禁吃了一驚,忙運起“玄戈神功”護住周身穴道,接著雙掌翻飛,也自施展開“盤龍掌法”,沉穩地拆解對方的來勢。
可是,也只拆得數招,薛仇心中就不禁一凜,青衣婦人一甩長袖的招式,豈不與邊文惠的十分相像?
出手、撲擊、翩翩起舞,像煞怪鳥雙翅,難道這青衣婦人還與邊文惠有著什麼關係嗎?
薛仇真想出口相訊,然則對方一字一句,莫不如針似刺,問得不對頭,又被對方罵上兩句,才不划算呢?
薛仇又想,偏偏這又是大雨天,那隻怪鳥不知藏到哪裡去了,如若將怪鳥喚來,就能判斷這婦人與邊文惠是否有關係?
瞬息工夫,二人已對拆了五六十招,薛仇可是守多攻少,雙眼卻一直在注視著對方的雙袖。
青衣婦人一見薛仇武功十分了得,五六十招過去了,竟能沒佔到絲毫便宜,薛仇招式毫不鬆緩散亂,她連一點上風也沒佔著。
這一份驚怒,當真無法形容,只得加緊猛攻!
眼看一百招又過去了,青衣婦人依然沒能將薛仇擊敗。
驀聽她一聲尖厲長嘯,招式隨嘯而變,一個身子更是騰身半空,凌空撲擊,一起一落,雙足無須沾地,只借薛仇回掌之力,就能升落自如,盤旋進擊!
薛仇對這招式,熟識異常,他也曾以此戰法,擊敗過西藏紅教中的大國師,也是西藏的第一高手。
薛仇此著,自認是偷自邊文惠,凌空兩隻怪鳥撲斗的一點訣竅,加以演變,化在盤龍掌法中。
如今,青衣婦人也使用了這一套,他哪能不一看就認出,於是,他再不猶豫,他斷定這青衣婦人定與邊文惠有著很深的淵源!
薛仇遂揚聲叫道:“前輩可認識一位住在百花島上的邊文惠,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