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爭沒想到,阿醜的花樣居然很多。
她不僅準備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廣請賓客,還準備坐上花轎,在金陵城外城內繞個遍。
醜人多作怪,或許說得就是阿醜這種人吧!
朱爭打扮得光光鮮鮮的,很像個就要結婚的人,只是臉色蒼白憔悴,神情也有些木木的
他跟在阿醜身後,阿醜則揮灑自如地指揮著店裡的夥計將她買好的東西裝上馬車,送回客棧去。
金陵城裡店鋪的生意,馬上好了幾成。
阿醜花起錢來,真是像流水一樣。
阿五和朱爭每到一處,都會引起街人的圍觀指點:
"挺神氣的小夥子呀!"
"就是啊,怎麼會要這麼醜這麼老的女人?”
"許是看上人家有錢了吧!"
"難說,我看是有什麼把柄在人手裡。"
"唉,這年頭也真怪,什麼怪事都有。"
朱爭漠然,好像根本沒聽見。阿醜卻聽得很得意,好像人家是在誇她。
阿醜和朱爭剛買好一批東西回到客棧,城裡最豪華的酒店"翠雲僂"的掌櫃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朱夫人,朱先生,徐州的南老爺子來了,還帶了許多賀禮。"朱爭的臉色一下白了:"他來幹什麼?"
阿醜咳道:"禮多人不怪,收下了!"又對掌櫃道:
"請的貴賓都到了沒有?"
掌櫃的點頭哈腰:"差不多都來了。就只有王趕山王先生、司馬天機先生、桑笑姑娘,還有一位梅公子沒來。"朱爭都快哭出來了:"你請這些人幹什麼?"
阿醜笑嘻嘻地道:-喝喜酒啊!"
朱爭又氣又急,只好不說話了。
阿醜又吩咐掌櫃:"讓他們先等著,我這裡打扮停當了,再坐轎子過去。"
掌櫃的連連稱是,又道:"方才何家來了個大爺,說是他家後園已經騰出來了,拾攝得還行,請求將洞房設在那裡,算是給何家露個臉。"
阿醜笑笑:"何家是金陵有數的大戶,後園自然差不到哪裡去。難為他有這番孝心,依了他就是!你叫齊人手,把這裡的東西打點好,抬到何家去。"
掌櫃的又道:"司儀原定是梅公子,可梅公子現在還沒到,是不是換個人?"
阿醜考慮了一下,問朱爭。"你覺得換孟揚怎麼樣?"朱爭一跺腳,走進裡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掌櫃的忙又道:"請朱先生先過去才好。"
阿醜沒說話,朱爭已衝了出來,吼道:"過去就過去!"一扯掌櫃的手,蹬蹬蹬下樓去了。
阿醜止不住嬌聲笑了起來:——這回讓你娶個醜八怪,看你以後還氣不氣我。"
吳果果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微笑著搖頭嘆氣:"你也做得太過份了,沒見他這些天瘦多了,失魂落魄的。"阿醜得意地笑道:"以後他會胖起來的,先氣氣他也好。到時候再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怕他不快活得打鞦韆。"
吳果果苦笑:"只怕他會恨你的。"
阿醜搖頭:"不會,絕不會。"
她的眼中,閃著自信、得意的光彩。
"翠雲樓"裡,的確很熱鬧,但熱鬧之中,又顯然透著許多肅穆和尷尬。
兩個要成親的人的親屬,竟沒有一個到場的,這中間顯然有些古怪。
大廳裡的客人們是由魔王招呼著的,魔王當面,客人們誰敢有半點不老實?
有些喝喜酒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阿醜和朱爭是何許人,他們原本就是湊熱鬧來的。而當他們看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是主婚人,心裡就更不明白阿醜和朱爭是何方神聖了。
魔王今天也穿得整整齊齊的,紅光滿面,正滿臉笑容地大聲訓話:"各位,今日是朱爭朱少俠和阿醜姑娘的大喜的日子,承他們瞧得起老夫,由老夫來當主婚人。待會兒新娘子進來的時候,大家都要叫好,大力鼓掌,擠命說好聽的話。都記住了沒有?"
幾乎所有的人都很老實地叫了一聲:"記住了。"魔王滿意地摸摸鬍子,威嚴地環視著客人們:"記住了就好。待會兒誰要是敢胡鬧,嘿嘿,嘿嘿,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許多人都想笑而不敢笑,偏偏卻有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年輕人站了起來,冒冒失失地問:"你是誰?"魔王吃驚地看著他,好笑地道:"我是誰?這個問題問得好,誰能回答?"
"他是魔王!眾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聲勢驚人。
傻小子"哦"了一聲,啥話也沒說,蔫蔫乎乎地又坐下了。
魔王不高興了,一拍桌子,怒罵道:-小雜種,你不給老子賠禮,就想坐下?"
那傻小子見眾人都在轉頭看他,也就轉頭四處亂著。
眾人見他小鼻子小眼睛,眼皮泡泡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都忍不住想笑。
魔王大步走了過去:"你還裝傻?"
只到他站在俊小子對面,伸手抓住他衣領,將他拎起來之後,傻小子才吃驚地道:"幹什麼?"
魔王獰笑:"叫我三聲爺爺,否則老子一下砸死你個小雜種。"
坐在門邊喝茶的孔烈一下站了起來,冷笑道:"跟個傻小子鬥氣,也不伯失了你的身份?有本事過來找我孔大爺玩玩。"
魔王放下傻小子,瞪著孔烈道:"老子今天若不是主婚人,有大事在身,非宰了你不可廣
孔烈冷笑著坐下:"哪有當主婚人的這麼打客人的?"魔王語塞,惱羞之下,又把傻小子提了起來:"你是怎麼餛進來的?"
傻小子辯解:"走進來的。"
魔王手上又加了一把勁:"你的請柬是誰的?你叫什麼名字?"
傻小子殺豬般叫起痛來,魔王不得不鬆手。
傻小子馬上又迷迷糊糊起來,連聲音也粘粘乎乎的:"我叫孟揚。"
所有的人都露出了笑容,有的甚至笑出了聲。
魔王忍不住哈哈大笑:"啊,原來是孟揚孟公子,徐州人?"
傻小子蔫蔫地點頭:"嗯。"
"玩鷹爪的?"魔王笑得慈祥極了。
"嗯。"
"人家都叫你鷹王?"
"嗯。"
鬨堂大笑。
魔王笑罵道:"嗯,嗯個屁!老鷹王要是有你這麼個兒子,那才叫祖宗不積德。"
"嗯。"
孔烈也被逗樂了:"是不是路上有個年輕人攔住你,給你一份請柬,讓你來的?"
"嗯。"
"是不是一個很漂亮的公子爺?"
"嗯。"
"他說他叫孟揚,還教了你怎麼答話?"
"嗯。"
魔王樂呵呵地搓搓手:"這傻小子很有點意思,能給婚禮增色不少。"
正在這時,掌櫃的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魔王老爺子,朱夫人方才說,要清孟揚孟公子當司儀。"魔王一怔,旋即仰面大笑起來,眾人也都樂得拍手跺腳,只有傻小子不是那麼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魔王拍拍傻小子的肩膀:"孟揚,今天是你當司儀,知不知道?朱夫人親自請你當,可是給足了你面子,你可不能推脫啊。"
傻小了還是那個字:"嗯。"
南斗含笑問他:"你見過別人怎麼當司儀吧?""嗯。"
"你該知道說什麼話吧?"
"嗯。"傻小子還是嗯嗯,嗯得眾人肚子都快笑破了。
"你先說幾句我們聽聽,"南斗慈祥地道:"這是人家的大喜事,可別弄砸了,各人面子上都不好看。"誰都能聽出來他話裡有話,很顯然是對魔王不滿。
魔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老南瓜,你是在損我?"南斗看看他,微笑道:"老魔頭,有些事情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這件事要是辦得好,大家面上過得去,沒什麼說的。若是有什麼差錯,得罪了任何一方,會有什麼後果,你不會不知道吧?"
魔王臉色有些發黃,突然恨恨地對俊小子大吼道:
"快念幾句給南掌櫃聽聽。念得不好,仔細鐵板凳砸破頭。"
南斗坐著的板凳,自然仍是他走哪兒帶哪兒的兵器——鐵板凳。傻小子瞅瞅黑黝黝的板凳,有些害怕:"念什麼?"
南斗嘆氣:"你過來,我教你怎麼當司儀。"
教了好一會兒,傻小子記了上句忘下句,簡直不堪承教。南斗也急了:"你怎麼這麼笨?你媽生下你到現在,你就只會說一個"嗯"字?"
傻小子道:"嗯。"
鬨笑聲中,魔王大聲道:——我看這個孟揚好,老實!"孔烈也道:"誠懇!"
魔王瞪他一眼,又道:"而且武功、人品、出身都好,他當司儀,正合適。"
南斗氣得白鬍子亂抖:"魔王、孔烈,你們不怕後悔?"
魔王怒道:"是你當主婚人,還是老子?"
南斗吼了一聲:"都不是,是王八蛋!"
他拂袖而起,拎起鐵板凳,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魔王在他背後拍手大笑:"這個人真傻,白送了禮,又不喝酒。傻小子你說是不是?"
"嗯。”
魔王大概也覺得讓這麼一個二傻子當司儀實在過不去,忙又將他拉到身邊,輕聲吩咐道:
"剛才那個老頭子教你的話,你都要認真記住了。""嗯。"
"你說幾句我聽聽好不好?"
"嗯。……
魔王也火了,但自己推薦的人,又不好反悔,真恨不能一下把這個傻小子砸扁。
正在無可奈何的時候,朱爭已經微笑著走了進來。
傻小子提著嗓子喊了一句:"新郎倌來啦——"雖然還是有些羅卜青菜味,畢竟也還算有板有眼。
魔王又驚又喜地拍拍他肩膀,讚道:"好狗日的,有兩下子,瞞得老子好苦!"
傻小子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朱爭一進門,就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地射了過來。
那目光裡所含的是什麼,朱爭不全知道,但嫉妒肯定不會多,由衷的欣喜只怕更少。
不管那目光表示了怎樣的情緒,這許多雙眼睛一下集中到他身上,讓他感到不自在。全身彷彿到處都生了蝨子,路也好像變得不平坦了。
雖然笑起來一定很困難,他也必須笑。
無論如何,他是新郎信麼!
於是朱爭就在鬨鬧的恭喜聲中,團團作揖,滿面堆笑,好像他已幸福得不能更幸福,得意得不能再得意了。
而實際上恨不能將這許多張假笑的臉砸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