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在麥秸垛子的小癩子豎起耳朵仔細聽,那女的聲音甚熟悉,光景正是那“太湖毒蛇”石大娘到了。
石大娘的聲音令小癩子大為寬心不少,因為如果來的女人是佟老爹託付自己要見的人,這時候自己如何敢爬出去會見?
小癩子正自慶幸呢?突聽得屋子裡砰叭之聲再起,叮咚響聲不絕,敢情他三人在屋子裡搜起來了。
就在一陣響聲之後,只聽那“醉漁翁”司徒大山吼道:
“你們就別找了,小小茅屋就這麼大,那小子要躲哪兒也早被我們拎出來了。”
石大娘卻冷冷一陣笑,道:
“想不到你老酒鬼也會把煮熟的鴨子弄飛了,哈……”
司徒大山沉聲喝道:
“老毒蛇,你也別太高興,你不是說那小子也早被你帶走而未走成嗎?”
石大娘突然戟指“江岸一陣風”周全,罵道:
“不錯,那日我已把那小子騙上馬,柳林邊卻偏偏遇上週老頭這個老不死的插手攪和,如今想起來心中就有氣,姓周的,你真不是東西。”
“江岸一陣風”周全道:
“過去的事情你還提它做甚,要說你們女人可也真夠羅嗦的。”
不料“醉漁翁”猛的上前一大步,突然伸手揪住周全衣領怒道:
“老毒蛇的話我司徒大山也有同感,黃河岸邊若不是你這老小子突然的一插手,那個小娃兒也許早被我逼出口供來了,說來說去的我覺得你姓周的不是個東西。”
“江岸一陣風”周全哪會想到這醉漁翁說翻臉就翻臉的翻臉不認人,他未加防備,竟被醉漁翁一把抓了個緊又緊的腳跟也踮起來了。
踮著腳跟,周全雙手直搖地道:
“司徒兄,別忘了如今我是你老兄的合夥人,黃河岸邊喝的灑尚在腹中燃燒著熊熊的友情之火呢,怎麼你老兄就忘懷了?”
“醉漁翁”司徒大山冷哼一聲,道:
“姓周的,我不同你合作了?”
周全一驚,道:
“大事未成,盟約仍在,怎可輕言不再合作了。”
醉漁翁沉哼一聲,道:
“老子套句你姓周的話,江湖上本無永久敵人,江湖中也無永久朋友,而你的合作,志在利用,一旦那話兒到手,你姓周的矛頭必對準老子的心中戳來,算啦,你這號人物,我們還是早早拆夥得好。”
磔磔一陣梟笑,“太湖毒蛇”石大娘道:
“老酒鬼呀,你這是及時的懸崖勒馬,可喜可賀呀!”
“江岸一陣風”周全面色一沉,道:
“老酒鬼,你既然這般的背信忘義,姓周的沒話可說,大家好聚好散,你鬆手,我姓周的立馬走人就是。”
醉漁翁冷笑,道:
“一陣風,江南誰不知道你的腿長腳大跑得快,我若一鬆手,再捉你可就難了。”
“太湖毒蛇”石大娘忙湊上前道:
“老酒鬼越見聰明絕頂了,好,趕著把這裡的事一了結,你跟我老婆子上太湖去,老婆子請你喝陳年紹興湊太湖脆蝦吃,而且也讓你吃個夠喝個醉。”
嘿嘿一聲笑,醉漁翁道:
“老毒蛇,你可得說話算數呀!”
石大娘一笑,道:
“要不要我老太婆起個誓?”
司徒大山道:
“不必不必,我信得過你就是了。”他一頓,冷冷望著吃驚的周全又道:“老毒蛇,你說吧,周老頭壞了你的事也砸了我的鍋,這筆帳咱們怎麼向他討回來?”
“太湖毒蛇”石大娘道:
“一般人誰都脫不了生老病死,我輩江湖人都免不了生殺慘死,姓周的壞了你我大事,老酒鬼呀,你就琢磨著辦吧!”
蜷曲的長髯在抖動,抖動中大豬唇嗡合得更見長了,“醉漁翁”司徒大山的淨紅眼珠子尚在轉動呢,周全卻冷冷地道:
“司徒兄,你最好打消折騰周某人的念頭。”
醉漁翁道:
“怎麼說?”
“江岸一陣風”周全冷笑道:
“你該知道周某人所使用的兵器吧。”
醉漁翁一怔,道:
“不就是你插在腰上的旱菸袋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周全白髮一甩,道:
“武器是不怎樣,但卻足以說明使用它的人也必然是點穴能手。”
醉漁翁抓的更緊,咧著厚嘴巴,道:
“可是你已落在老夫手中了。”
周全淡然道:
“不錯,周某是被你一把抓住,但你卻不應該忽視一件事情,兩種利害。”
“醉漁翁”司徒大山愣然一驚,道:
“什麼事情老夫忽略了,兩種利害又是什麼?”
“江岸一陣風”周全皮笑肉不笑地道:
“所謂一件事情,就是你在對周某痛施殺手的時候,周某必戮力一拼的對你身上三十六大穴中任何一處,全力施為,務必叫你替周某墊棺材底。”
他一頓又望望一旁冷笑不語的石大娘,接道:
“至於那兩種利害,其一,是你不應該忘了你我一旁還有個野心勃勃的石大娘,其二,當你我重傷當場之後,石大娘她會輕易再放過你我?醉漁翁,別當真的喝酒喝昏頭了吧!”
不等醉漁翁開口,石大娘一躍上前,道:
“姓周的,你果然奸詐得令我老婆子非殺你不可。”話聲中人影倏閃,尖刀已拔在手中,一招“青雲直上”,點向周全挺伸的脖子上。
醉漁翁在周全的話中早聽出端倪,如今見石大娘拔刀撲來,心中電閃一個念頭,何不叫他二人先拼個死活,自己退守一旁撿拾便宜的?
於是,就在石大娘的尖刀距離周全脖根尚有幾寸距離,他斗然順手一送,口中沉聲道:
“說得有理,且看你的了。”
“江岸一陣風”周全早已注意到石大娘的尖刀已至,就在醉漁翁的一推送間,他卻快不可言的滑肩側傾,雙目看著石大娘的尖刀自鼻子下面滑過,森森寒芒,令周全幾乎驚呼出聲。
冷焰電閃中,石大娘的尖刀回抽斜切,突聽“當”的一聲脆響,爆裂出一溜碎芒如星,周全的早菸袋卻及時的自下而上,擋過石大娘的致命一刀。
轍地一個急旋身,“江岸一陣風”周全早叫道:
“老毒蛇,你該不會忘記我們身邊還有個老醉鬼在虎視眈眈的要等著撿我二人便宜吧?”
石大娘一聽,立時收住攻勢不前。
早聽得醉漁翁怒罵道:
“姓周的,要說你可真不是東西,現在,你卻又在石大娘面前挑撥了。”
周全道:
“難道周某說的不對?你若不存心要撿便宜,為何不等石大娘的尖刀收到成果以後再放手?顯然你以為周某會傷在石大娘的刀下而奮起同石大娘拼命,而你卻從想不到周某恁般巧妙地躲過她那一刀吧!”
醉漁翁點頭道:
“石大娘未能放你身上的血,司徒大山打從心眼裡叫可惜,而石大娘也太令我失望了。”
突聽石大娘道:
“你們這兩個老不死的,全不是什麼好東西,利令智昏,儘想些損人利己而又不利己的鬼點子,我老婆子當真是羞與為伍。”
“江岸一陣風”周全淡然一笑,道:
“毒婆子,如果你婆媳二人不是一腳跨入中土來,也許你有資格說出這些衛道之士的話,只可惜你也跳進這個大染缸了,又何必老母豬笑烏鴉長的黑呢?”
石大娘大怒,欲拔刀再上,早聽得醉漁翁道:
“別打了,生個法子找那小癩子吧!”
“江岸一陣風”周全道:
“石大娘,你是摸黑天來自開封城,難道你路上未曾碰見那個鬼靈精?”
“太湖毒蛇”石大娘道:
“連條小狗也沒遇上。”
周全一陣思忖,又道:
“那小子該不會躲在柳樹林子吧?”
“醉漁翁”司徒大山道:
“我看不會,河岸荒林子也許沒有狼,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一定不敢待在那地方的。”
石大娘道:
“乾脆,我們一把火燒了這間小茅屋,先斷了小癩子的歸路,不怕他不跟著我們走。”
醉漁翁道:
“燒了他的屋子,他更躲的遠,那時候我們怎麼辦?”
石大娘與周全齊搖頭,石大娘道:
“那小癩子他說的很清楚,他要在這兒等兩個人的,燒了這茅屋,看他怎麼個等法。”
醉漁翁哈哈一笑,道:
“好好好,就照你的意思辦,咱們現在就燒屋子。”
“江岸一陣風”周全的動作快,早打著火摺子來伸手點著屋簷茅草秸。
三人見小茅屋上火苗子騰空而起,忙一齊躍身在屋子外面氣定神閒地看大火燃燒。
一時間,火光沖天而起,照的柳樹村如同火海一般,但村子裡就是沒有一個敢出來救火的,柳樹村的保正方老實卻直在屋子裡跺腳乾著急:
“完了,完了,這一回小癩子可真完了!”
方老實的老婆也拖著丈夫在嘆息:
“可憐小癩子啊,一個沒爹沒孃的孩子,偏就遇上這些殺人放火的強盜,老天沒睜眼啊!”
這天晚上刮的是東南風,小癩子住在柳樹村的西北方,火苗未能波及鄰家,但小癩子家後面的那個麥秸垛子卻還被火苗子掃中。
剎時間,小癩子住的屋子火勢未減,而麥秸垛子卻也噼啦連響的燒了起來。
一開始,小癩子尚不覺得怎麼樣,再加上他穿了一身溼衣裳,自是未曾覺出火炙來。
漸漸的,他的衣衫幹了,有一種悶人的酷熱令他大吃一驚,因為那股子濃濃的黑煙已籠罩在小癩子四周。
於是,小癩子知道這堆麥秸被點著了。
小癩子不及多想,一手抓住似已著火的竹棍,像只可伶的小老鼠般尖叫著爬出麥秸堆。
還好他身上沒有著火。
然而他並未在意自己的新衣衫,而是忙著去熄那剛剛著火的竹棍子,因為竹棍的一端纏的麥秸正燃燒呢。
小癩子連撲帶打的把棍頭的火熄去。
斗然間他大吃一驚,因為他已雙腳離地,正有個老者提著他的後衣領子。
藉著火光回頭望,小癩子大吃一驚,口中尖叫道:
“救命呀!”
不錯,提著他的人正是“醉漁翁”司徒大山,而司徒大山也曾把他往黃河浸,差一點沒把他淹死,如今望見他,自然要叫救命了。
不旋踵間,“江岸一陣風”周全與“太湖毒蛇”石大娘二人也撲過來。
二人一見小癩子被醉漁翁提在手上,不由大喜。
周全笑道:
“這小子原來躲在麥秸堆裡,這是上天幫忙,一陣歪風把草堆燒著,才把這小子燒出來,哈……”
石大娘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找個地方審問這小子去。”
周全道:
“黃河岸邊我有條小船,咱們大夥去船上問。”
醉漁翁望望天色,道:
“就為了找這小子,這一夜好一陣折騰,走,先上小船上再說吧!”
單臂運力,小癩子已落在醉漁翁的背上。
於是,三人相繼往黃河岸走去。
夜風帶起一些寒意,寒意卻又在小癩子的內心中激盪,就在他嗦嗦發抖中,低聲叫道:
“老爺爺,大奶奶呀,你們放下我小癩子吧!”
小癩子的哀求沒有得到回應,卻換來“醉漁翁”司徒大山狠狠一巴掌,一聲脆響,正打在小癩子的癩痢頭上,瓜皮帽也被打落在地,司徒大山冷哼聲罵道:
“操那娘,老夫連個小娃兒也治不了,豈不是白活了,你小子如若再不聽話,小心老夫先挖出你一對眼珠子來,看你敢不敢再施壞。”
小癩子心想,你們這些老小子遠從南方來殺人放火,更把我小癩子整治得死去活來,反倒說我在施壞,天底下這好與壞到底怎麼個分法?
心中想著,小癩子可不敢說出來,因為頭上挨的一巴掌還在痛呢。
三個人的腳程快,沒多久已到了河岸邊,小船由一根長繩子拴在一棵柳樹根上面。
“江岸一陣風”周全先登上船,小艙內他忙著叫醒受傷的祈無水,且很快的點上燈。
別看船小,艙卻十分寬敞,足夠幾人擠著坐在裡面。
“江河老怪”祈無水見“太湖毒蛇”石大娘也來了,早恨得牙齒咯咯響,道:
“老婆子,你來幹什麼?”
“江岸一陣風”周全忙道:
“祈兄暫息雷霆,眼前我等正是殊途同歸,同你一樣,你看看,連燕子磯下的醉漁翁也趕來了,這杯羹大概誰也休想獨吞,何不握手言歡,共商大計才是。”
“太湖毒蛇”石大娘冷哼一聲,道:
“老怪物,我媳婦也被你傷得不輕,你有什麼好吒唬的。”
這時醉漁翁正低下身來把小癩子往艙中推,邊伸手抓住小癩子手中竹棍罵道:
“這般光景,你小子還拿著這玩意,真是討厭。”醉漁翁搶在手中往水中拋去——
小癩子大驚,道:
“是佟老爹的呀!”
竹棍已往河中落去,但就在小癩子的叫聲中,醉漁翁早抖手撒出銀絲漁網,正好把剛落入水面的竹棍網住。
這時只見周全與石大娘二人也擠出艙來。
二人千叮萬囑,要醉漁翁小心從事,千萬別把竹棍再弄掉。
於是,小癩子又見竹棍被撈上小船。
小艙內,燈光下,周全忙著在竹棍上查看。
小癩子只能站在小艙口向裡面望。
也許是高燈低亮,也或者是暗處望向明處更見清楚,小癩子可把他的竹棍看得清,只見那竹棍上纏的麥秸已燒燬一半,變得似要掉下來了。
“江岸一陣風”周全當眾撕去竹棍上的麥秸,立刻間四個人全驚住了。
早聽得石大娘指著竹棍上面道:
“這是什麼玩意兒?”
周全指著棍上道:
“你覺得那話兒是被佟大年存放在海門十三蛟龍那裡了?”
“江岸一陣風”周全道:
“那日你我多人被邀在焦山作客,得知飛龍令中之物已失,佟大年又已死去,千里迢迢的趕來這開封尋線索,如今線索已有,我等更見迷惘,為今之計,大家把力量扭結起來,以十三為對象,且回江南尋找,各位以為如何?”
醉漁翁點頭道:
“好,約定日期,大家先在浦口見面如何?”
石大娘也點頭道:
“好,定下日期,大家浦口相見吧。”
然後,幾個老魔頭分道了。
開封又見平靜。
柳樹村的人再也沒有想到,小癩子竟然還活著,而且還穿著新衣衫,新得令柳樹村的不少人眼紅。
鎮江位於長江三角洲之頂點,不論陸路水運,皆十分發達,當真是萬商雲集,什物集散中心。
鎮江有三山,北固山倚城垣之北,三面臨江,回嶺斗絕,雄峙北邊,勢最險要,其山形似虎,雄秀奇偉,登北固而俯瞰長江,點蒼流碧,十分壯麗,甘露寺就在北固山上,山上有一巨石,上刻“天下第一江山”。
金山位於江水之濱,此山不高,但山上卻有金山寺而馳名遠近。
另一山名焦山,焦山屹立於江水中,孤拔秀挺,一如水上巨大之“泰山石敢當”模樣,那焦山像獅形,巍巍江中,故有詩云:
“砥柱中流障北溟,海門對峙西峰青。”
那焦山之上,梵宇林立,殿宇牆廡隱隱可見,山上定慧寺為最大寺院,環山大小寺院十四所,焦山頂上且有“望江樓”一座,人在其中長江兩岸皆歷歷在目,另有天正寺,大雄寶殿,藏經樓,故登焦山沿途均為蒼勁小道,古木參天幽靜雅緻。
與定慧寺相背的另一面,有一巨大莊院,那裡門牆森嚴,出入皆水路江湖人物,背刀攜劍之士,沿著一條青石臺階上走,四十九層臺階末端,有一不算大的小廣場,迎面立了一座牌坊,上書:
“飛龍寨”三字,字大如鬥,蘇體金字,氣象雄偉。
靠岸處,停了大小許多帆船,不少遊客皆不願到此地來,因為這兒正是飛龍寨的根據地,江面上八舵三十二分隊的總舵所在地。
如今飛龍寨寨主“金刀太歲”於長泰正端坐在飛龍寨正廳的太師椅子上,一手托起個細瓷茶盅,邊沉聲道:
“大光,可有消息傳來?”
坐在於長泰下手椅子上的,正是那扁而大嘴巴灰髮老者霍大光。
原來姓霍的奉命在開封城外柳樹村找上佟大年以後,一場拼戰而奪回被佟大年盜走的“飛龍令”,後經發覺那秘藏在飛龍令中的東西已不見,這才二次找上柳樹村中,卻又無功而還。
飛龍寨主於長泰原是飛龍寨副寨主,就在數年前飛龍寨主依水寒領著一批船隊出江入海以後,沒多久消息傳來,依寨主船隊海上遇颶風而遭難。
惡耗令飛龍寨全體吃驚,照說於長泰應扶助依水寒的女兒主持飛龍寨總舵的,但他卻雄心勃勃的一定要登上總舵主寶座。
當時飛龍寨總管佟大年,暗中把於長泰的陰謀告知依夫人與小姐依霜霜二人知道,三人商議結果,決定叫佟大年以出海去找依水寒下落為由,先把飛龍令帶走中原,且言明在中州開封附近隱藏,只等夫人與小姐去全面了。
因為飛龍寨歷代傳下的飛龍令中,秘藏著絕世水上武學“八步一刀”,只有主持飛龍寨的人才能習練,因此江南不少水上江湖人物,皆思奪此“八步一刀”秘籍。
佟大年帶著飛龍令走了,臨去,他特別告知副總管,一定要好生照顧主母與小姐二人。
那飛龍寨副總管,乃是依水寨的貼身武士,一向對依水寒忠心不二,這人叫雷一炮,外號又叫“濤聲”,當知他說話的嗓門一定大。
雷一炮身高六尺,年近四十,虎背熊腰,頭頂半禿,尖翹的鼻子,四方口,稀疏的一撮小鬍子,只是面上卻有一條捲曲刀疤,看上去有些嚇人。
佟大年走了。
雷一炮卻守護著依夫人與小姐。
那依水寒出海的時候,帶走不少飛龍寨的精英,現在,副寨主於長泰卻因此把他當年的弟兄找來,這人正就是那灰髮老者霍大光與橘面大漢成剛。
時間在一天天的過去,於長泰雖然坐上飛龍寨主寶座,但卻未能取得飛龍令,他知道上了佟大年的當,遂暗中派人到處打探,更頒下一道命令,往後飛龍寨的飛龍令,傳男不傳女,因為女人不適合在水上做買賣的。
接著,他為了怕依水寒的夫人與女兒暗中逃走,狠下心來把她母女二人囚在焦山以西的一處瓦屋裡,派人守著,絕不放二人離開焦山。
雷一炮卻甘心情願地守在主母身旁,他相信佟大年有一天突然會回來的,甚至老主人依水寒也有可能重回鎮江焦山的飛龍寨。
現在的飛龍寨大廳上,還坐著三人,太師椅上坐的於長泰,放下茶盅,細聽霍大光的解說。
而霍大光卻面含微笑地道:
“我們上次邀請來的幾個老魔頭吃酒,寨主無意間說出飛龍令之事,著實令幾人興奮不已,他們真的一個個找上中州的開封,我們暗中派人監視,消息傳來,幾個魔頭已紛紛南歸,也許他們已得知什麼消息了。”
於長泰嘿嘿一笑,道:
“盯牢一些,一有飛龍令的消息,我們立刻以迅雷不及俺耳手段加以搏殺,務必奪回飛龍令中秘籍。”
灰髮老者霍大光道:
“從南京至海門,三十二船隊中我已調出十二船隊布在江面上,分段加以監視,就等這幾個魔頭的動向了。”
於長泰點頭,道:
“很好,你與成剛就來辦這事,不過切記只能在暗中監視,沒有必要,不可影響咱們的買賣。”
成剛那蒜鼻一抽,鯉魚眼一眨巴,道:
“那是自然,且讓他們替我們找那失物吧,哈……”
於是,三個人相繼哈哈笑了起來。
這時候,來到飛龍寨中提飯的雷一炮卻把三人對話暗中聽去,心中在想,於長泰如今似乎變了個人似的,難道權勢真會把一個人塑造得走了樣的一反常態?
過去,依寨主在的時候,於長泰總是沉默寡言而又善戰,深得依寨主歡心,想不到不叫的狗咬人,沉默之人蛇樣心呀!
雷一炮匆匆提著飯菜走回瓦屋,遠處有船,船上的人負有監視依夫人母女之責,近處有守衛之人,那是明為保護實則看守的。
雷一炮每日為依夫人母女提取飯菜,現在,他卻面色十分難看的走進屋子來。
依霜霜見雷一炮提著飯菜進來,並未多注意雷一炮的表情,再說雷一炮面上那個半尺長的卷肉刀疤,什麼樣的表情也不易被人以為是善意的模樣。
依夫人這時正坐在桌旁閉目養神呢,直等到雷一炮把飯菜擺好,她才睜開眼來。
舉箸吃飯中,依夫人道:
“一炮,你今日有心事?”
雷一炮道:
“一大堆心事,就等夫人吃過飯向你稟報呢!”
依夫人一聲苦笑,道:
“邊吃邊聽你說不是也很好嗎?”
這時依霜霜才注意到雷一炮今日果然有些與平時不一樣,因為每次他提著飯菜,一進門就大聲吆喝著“飯來了”,而今日卻閉口不言。
雷一炮回身望望門外面,見沒有人在這附近,他這才低聲對依夫人道:
“上次那個姓霍的帶回個空的飛龍令,我就知道於長泰不會死心,果然他陰謀把消息傳出,而招惹江南幾個魔頭的覬覦而又重找上開封去了。”
依夫人放下碗來,低聲問:
“不是佟總管已被他們殺了嗎?唉,我們一直沒機會逃出。”
依霜霜也道:
“人都被他們殺了,他們還去開封做什麼?”
雷一炮道:
“話是不錯,但飛龍令中的秘藉與刀,則必然還被佟總管密藏在某處,所以江南幾個魔頭一聽,全去了開封城,只不知如今找到沒有。”
依夫人道:
“現在這些人呢?”
雷一炮道:
“好像全回江南來了。”
依夫人道:
“也不知他們有誰會找到那東西沒有。”
於是,三個人相繼默然。
就在三人飯罷,只見雷一炮一咬牙,道:
“夫人,我雷一炮想去開封走一遭。”
依夫人一聲苦笑,道:
“可能嗎,於長泰老奸巨猾,他會放你離開?我母女已被他囚在此地數載,難道你會不知道?”
依霜霜也道:
“雷叔現在去開封又有何用,不定東西已被人搜走了。”
雷一炮道:
“不,我忽然有個預感,東西仍在中州開封,雷一炮誓必要走一趟開封,記得佟總管說過,是在開封附近吧!”
依夫人道:
“要去,也得妥為籌謀,可別引起於長泰的疑心才是。”
雷一炮當即起身收拾碗筷,邊低聲道:
“這事看我的,夫人只裝不知道就好了。”
雷一炮瘋了。
人若是瘋了,這個人還有什麼用?
先是有人見他跑到了天王寺的大雄寶殿上與大佛像並坐著,好幾個和尚才把他連請帶拉的拖下來。
後來,雷一炮又攀上焦山頂上的望江樓上面頂端,打雷似的狂叫一整夜。
雷一炮的突然發瘋,對於長泰而言,只有高興沒有愁,因為雷一炮是依水寒的手下大將,人瘋了,自然對他也失去了威脅。
於長泰吩咐,如果雷一炮不傷人損物,焦山就隨他去,否則,定要用鐵鏈把雷一炮鎖起來。
雷一炮沒有被鎖起來,因為他失蹤了。
江岸岩石邊上,雷一炮的長衫與鞋子,長衫是破的,鞋子只一隻。
於是,焦山飛雲寨盛傳,雷一炮投江自盡了。
自盡,正是一個瘋子的下場,因為上天要毀滅一個人,不正是要他先發瘋嗎?
依夫人攜女兒依霜霜,二人特在於長泰派人“護送”下來到雷一炮投江地方。
那依夫人邊焚燒冥紙,邊低禱著:
“一炮啊,陰曹地府找到你的主人,替我問聲好,水寒死在大海上,我怨不得誰,但他可要保護我母女平安呀!”
一旁的依霜霜卻盡在擦拭眼淚——
遠處的山崖上,於長泰撫髯冷笑著對身旁的成剛道:
“我忽然覺得什麼叫眼中釘肉中刺了。”
成剛的橘面一寒,道:
“寨主的心事屬下知道,今晚我就替寨主拔去眼中釘也挖出肉中刺。”
於長泰忙搖手道:
“眼前絕不可以,要知這飛龍幫八舵三十二船隊中,尚有不少是依水寒的人。”
成剛道:
“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於長泰道:
“就叫她母女活著,對我們又有何礙的?”
於長泰說得不錯,兩個可憐女人,能對他的地位有什麼妨害的,倒不如任其自生自滅吧!
不過雷一炮瘋了,雷一炮也投江了,於長泰立刻又找來個人侍候依夫人,但一而再的被依夫人拒絕。
最後還是依夫人把依霜霜的奶媽又找來。
這個奶媽子是個精明的小女人,她曾帶了八年依霜霜,與依夫人的感情也十分好。
現在,這奶媽替代雷一炮的差事,每日為依夫人母女二人進寨提飯菜。
於是,於長泰更為放心了。
小癩子除一身漂亮衣衫外,他再一次的變成了赤貧,現在,他甚至連個能容身一睡的麥秸垛子也沒有了。
所幸小癩子省吃儉用的沒有把戚九娘給他的幾兩銀子全用完,他還是能夠買些糖稀山裡紅,自己熬些上街去賣,柳樹村見人覺得小癩子是個惹禍精,冉也沒有人給他在原地上搭蓋屋頂,光景是要小癩子別再到柳樹村裡來下。
小癩子雖說不住在柳樹村,但他還是經常往柳樹村走走,目的只有一個,他希望有一天那雙母女會出現在柳樹村裡,因為他雖然失去了佟老爹交在他手上的那根竹棍,但他可是把棍子上的那個刻的記號樣子,記得十分清楚,只要那對母女出現,他就會把竹棍上的記號全告訴她們。
不過,小癩子每次來到柳樹村,保正方老實就會數說他一頓:
“小癩子,我把你這個掃把星黴運精,你怎的經常往柳樹村來晃盪,當真要把柳樹村的人攪和得不太平,滾,滾回開封城裡去,看到你我就心驚肉跳一身的不自在。”
小癩子每聽柳樹村有人喝叱,他總是搔搔頭皮,苦哈哈的低頭走開。
現在,小癩子十分明白,敢情柳樹村的人已不歡迎我小癩子在那兒住了,雖然燒掉的房子是佟老爹送給自己的,可是沒人幫忙修繕,又有什麼用處。
開封城中,小癩子有兩個地方會常去。
一個常去的地方是大相國寺。
另一個就是城東北角的鐵塔。
去到大相國寺,因為那兒各種遊人最多,生意好做。
去鐵塔,會給他帶來一種幻想,想到那根竹棍,當然也想到竹棍上所刻的十三個“人”字來。
午時將到,小癩子剛啃完一個燒餅,他正一手扶著杵在地上的長竹棍,棍上面的糖葫蘆還有近二十串未賣出去,東張西望的站在佑國寺門口不遠處的青磚地上,突然間,從佑國寺內跑出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
兩個孩子的穿著十分淘氣,緞子帽,狐皮背心藍長衫,各人穿的紫色緞褲上還紮了一條小綵帶,小靴子淨光亮,光景還是皮底呢。
兩個孩子一見小癩子扶著的糖葫蘆,嘻哈哈地跑上前伸手就要。
小癩子一見生意上門,而且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忙從插在竹棍上的糖葫蘆中撿大個兒的取下兩串來,分交給兩個孩子手中。
不料兩個孩子接過以後回頭就跑。
一直往佑國寺大門跑去。
小癩子忙扛起竹棍隨後追,邊高聲叫道:
“錢!錢!怎的不給錢哪!”
小癩子才剛剛一腳登上寺前面的白石臺階,突然面前出現一堵牆,猛抬頭,只見一個大個子,穿著一件短衫衣,卻沒有把釦子扣起來而露出一胸的黑森毛,燈籠褲子拖拉著鞋,雙手叉腰,正低頭對小癩子冷笑不已……
小癩子十分清楚這個大個兒,他是魏老虎的四大金剛之一的鐵羅漢,在開封城混的人,誰不讓他三分的。
宛如掉進冰窖裡,小癩子打個哆嗦,期期艾艾地道:
“他……你……我……”
半天未說出一句話,早聽得鐵羅漢喝叱道:
“兩個小公子吃了你的糖葫蘆?”
小癩子道:
“是。”
鐵羅漢又道:
“你這是找他二人要銀子了?”
小癩子點頭又搖頭:
“先前是,現在不是了。”
鐵羅漢冷笑道:
“怎麼說?”
小癩子望望滿嘴粗鬍子的鐵羅漢,苦兮兮地道:
“因為爺你在呀!”
鐵羅漢斗然暴抬一足,“叭”的一聲把小癩子踢了個就地爬,口中厲罵道:
“不知死活的小王八,滾遠點去!”
小癩子的糖葫蘆滾落在磚地上。
小癩子雙手捂著跌痛的屁股與擦傷的手肘。
他滿面淚水不帶聲的落下來,而聲音只在小癩子的心中迴盪,也在附近一個大漢的心中激盪不已——
“哦”的一聲,這大漢自附近一個茶棚座上站起來。
只見這大漢走地有聲,怒氣滿面,威風凜凜地直向佑國寺門口走來。
如果仔細聽,這大漢的十指正一直一緊的發出“咯嘭”怪聲,聲音不大,卻令人們感覺猶似火蹦玉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