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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燒

    第一章頰上映著雪意和火光

    四周很荒涼,而且森寒。

    大地都鋪上一層雪霜,但不是很厚,有些土坳處有積雪,樹枝上也凝著冰屑,不過大部分的土地,仍是溼漉漉的,也許這兒曾覆蓋過雪,但已漸消融。這場雪下得還不足以掩蓋這塊瘡痍大地,所以使得這殘景更加荒涼。

    雪意比雪降更蒼寒。

    ──“鉤拐二俠”都是這樣想。

    他們騎在馬上,都感覺到深深的寒意,這就跟寂寞一樣,真正的寂寞,也是刺骨的冰寒。衝動時熱,寂寞時寒,人生就是時熱時寒,到不熱不寒。

    他們替人“保鏢”近二十年,釘板滾過、鮮血流過、水裡火裡冒過、大風大浪渡過,每次一上了馬,就像是個帶兵出征的大將軍一般,趾高氣揚,威風凜凜,從來也沒有失利過。

    也不知怎的,他們今天雖不是“保鏢”,但一入這狼牙坳,加上這雪景森寒,他們兩人,都懷念當日在十萬大山力搏巨寇李劍鬼,在太行山下格殺“十四太保”的壯懷激烈、轟轟烈烈來。

    飲烈酒、騎快馬、流敵人的血!

    那是何等快意長歌的日子!

    將軍百戰身名裂!

    丁柺子和張鉤子的嘴裂過、鼻骨裂過、虎口裂過、連手臼也斷裂過,聲名卻不但不裂,而且還越來越盛。

    他們是何等懷念那些日子。

    那些餐風飲雨、江湖衝殺、快意長歌、和高手對敵而振奮的歲月!

    ──只不過,今兒不知怎的,一入狼牙坳,他們都覺得深寒刺骨!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老了。

    張鉤子和丁柺子心中不約而同,都閃過這樣的念頭。

    “要像白衣大俠龍喜揚就好了。”丁柺子說,“他在這個年紀就有這般的名聲,他日統率江湖,指日可期。”

    “像他這樣一位大公無私、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的仁俠,又這麼年輕好看,我要是在二十年前,也會跟著他,丟腦袋斷脖子,決不皺一皺眉頭。”張鉤子說著,笑了起來,笑聲裡充滿了無奈,“老了,我們。”

    他終於說出了一句。

    要不是在百福驛遇著了龍喜揚,可能還不致興起那麼深的感觸。

    ──龍喜揚年輕、飛揚、武功高強,但謙沖有禮。

    ──彷彿一切的好事,所有優良的品德,全集中在這年輕人的身上。

    張鉤子和丁柺子在雪夜的驛站裡,跟龍喜揚談詩論劍說江湖,對龍喜揚極之服膺,還吸引了很多同在驛站渡宿的江湖人圍觀,他們還在凌晨店外的雪地比劃,龍喜揚居然以店裡的一隻筷子,輕易擊敗張鉤子的“神鉤”,丁柺子的“仙拐”!

    他們仗以成名江湖三十年的神鉤仙拐,竟敵不過一個年輕人手上的一對筷子!

    打從那時候起,張鉤子和丁柺子對龍喜揚,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同時也真的感覺到“老了”這兩個字的可怖。

    老了就是老了,從林晚笑和朱金秀的眼色,甚至小眉、小鼻的眼光,都可以知道,少女們心目中的英雄是年輕的俠士,再也不會是像他們一樣風燭殘年的老人。

    林晚笑和朱金秀便是兩老“走這一趟”的原因。

    朱金秀是豹隱洛陽、前朝御史朱鷹臺的獨女,朱鷹臺因受京城刑捕總班頭朱月明的三邀四請,終於拗不過這堂弟的拳拳盛意,赴京助持大局,朱鷹臺先行抵京,俟局面安定了之後,才請張丁二俠把女兒朱金秀護送過來。

    張鉤子和丁柺子曾受過朱鷹臺的恩義,更在晚年得到朱御史的照顧,憑他們走鏢三十年的名聲,護送朱金秀赴京師,雖有點“大材小用”,但鉤拐二俠也責無旁貸,不容推辭。

    林晚笑則是洛陽一位武林世家的掌上明珠,因為部屬所害,密謀叛變,全家被殺,只逃出了林晚笑和她的一位兄長,兄長矢志留在洛陽,結合舊部,以圖復仇;林晚笑則寄護在朱大人府中,與朱金秀結成閨中密友,這次朱金秀赴京,唸到了京城沒有伴兒,要把林晚笑也拖去,林晚笑也免得多留在這傷心之地,所以也跟著朱大小姐一道兒出發了。

    其實在鉤拐二俠的心底裡,對林晚笑恐怕要比朱金秀更疼上一些。

    那可能是因為林晚笑身世遭逢可憐之故,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林晚笑比朱金秀更乖、更溫馴、更善良之故。她的身世淒涼,但從無尤怨,當一個人遭逢可悲,或是才情過人,而她本身卻全不自覺,會更令人同情或仰佩。或許,這也是使鉤拐二俠特別喜歡林晚笑的原因之一罷?

    何況林晚笑還很美麗。

    非常的美麗。

    小眉和小鼻是朱金秀的女侍,但她們從心裡也比較喜歡林晚笑。

    因為林晚笑人好。

    至少對她們很好。

    就連朱金秀本身也特別喜歡林晚笑。

    除了在昨天晚上……

    當龍喜揚高談闊論,語驚四座之際,朱金秀把一雙妙目,情深款款的擊在龍喜揚清俊偉昂的身上,即發現龍喜揚正在偷偷的瞧向林晚笑。

    林晚笑微笑、低頭、長長的睫毛閃動著,屋內的火光映紅了她的右臉,屋外的雪意卻使她左靨微微發白。

    在那一刻,朱金秀覺得很妒嫉。

    ──龍喜揚和朱金秀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就連鉤拐二老也不禁這樣地忖思著。

    不過想歸想,林晚笑始終安安靜靜地坐在遠處,既不像朱金秀向龍喜揚東西南北地問個不停,也不似小眉小鼻的互扯著衣服竊笑。

    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或是什麼都沒有想過。

    誰知道?

    但誰都知道,這次憑鉤拐二俠的身手名聲,護送兩個與人無仇無怨的女子到京城去,加上朱大人的盛名,實在是如同帶自己女兒去逛廟會、趕街子、瞧熱鬧一般,是不會冒上什麼風險的。

    可是,事實上,在人生裡,有很多事,偏偏就不循著人所料想的軌跡發展──如果你帶著疼愛而美麗的女兒去逛廟會、上街,萬一不幸發生了“意外”,那大致會是什麼“意外”呢?

    ──這“意外”通常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遇上地痞劣少的調戲、甚或是遭小手偷竊……等等。

    這當然不算是太嚴重的意外。

    不過,只要這“意外”再嚴重一些,那就相當可怕了。

    而人生裡常有這種意料不到的嚴重事件。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人們常常不知道如何防範未然,然而偏偏任何小事,萬一處理不當,都足以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大禍。

    鉤拐二俠遇到的情況,便是這樣。

    他們走鏢的三十年,原早已打聽清楚,狼牙坳一帶,並沒有什麼盜匪盤據,有的也只是一、二小股流匪,不足為患。

    所以,他們才能有餘暇在坳子裡的河溝旁,生一堆火,烘烘身子,歇一歇腳,吃些乾糧。

    敵人就在那時候出現。

    一上來,才照面,就施辣手,實哥兒、趙小七、德叔、牛膽就全給殺了。

    張丁二俠,倉猝應變,自包袱裡抽拔出鉤子雙柺之時,連同張鉤子的侄兒,還有兩名轎伕也喪了命。

    除了只剩下的兩名嚇得魂飛魄散的轎伕,還有抖嗦不已的小眉、小鼻之外,這一隊人,現在活著的就只有轎裡的人和張鉤丁拐了。

    賊人一上來就施殺手,這是一般匪寇所不為者,張丁二俠自然知道這些人是善者不來。

    可是來人的份量,還是超乎張丁二人的想像之外。

    包圍上來的人,約莫十一、二人,但正面對著他們的人,只有三個。

    這三個人當然就是這幹流寇的領袖。

    張鉤子、丁柺子見博識廣,一眼就認出了兩個人。

    ──是黑道上,不是白道。

    ──白道上的好漢,早已把這兩人視為“死敵”。

    ──所謂“死敵”的意思是:只要發現有人跟他們“混”在一起,也要拔刀子去拼個不死不休。

    ──當然,這也要自度有份量“拔”得起這兩個人的人,才“拼”得起。

    ──但也不能算太少。

    ──至少龍喜揚就是一個。

    故此張丁二老一想到這點,就很有點後悔:為什麼今早要藉故推辭,不讓龍喜揚一道上路呢!

    ──如果龍喜揚也在這裡,集三人之力,局面肯定可以控制。

    其實,張丁二人急著與龍喜揚分道揚鑣,是恐怕在路上有為難處;因為朱金秀明顯的慕戀龍喜揚,而龍喜揚的一顆心,似乎是飛到林晚笑的身邊。

    張丁二人雖老,眼卻明。

    他們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種尷尬尷尬下去,再說,他們受朱大人之恩,也總不好拂朱大小姐的意思。

    所以最好避免尷尬的方式便是分手。

    誰也料不到會在狼牙坳裡遇見這股賊人。

    這群賊寇,原本是盤據在躑躅山一帶,其中包括了兩名武功高強,殺人不眨眼的悍匪:“五馬分屍”淦世移和有名的“重色輕友”雷碰碰!

    第二章雪地上的血

    世上重色輕友的人委實太多了!

    只不過,通常重色輕友的人都知道自己不該重色而輕友,所以明明是重色輕友,但卻老拍胸膛說自己是重友輕色。

    雷碰碰則不同。

    完全不同。

    他很高興江湖人上給自己這個外號:他簡直是引以為榮。

    淦世移外號“五馬分屍”,是形容他的刀法,通常一刀五段,與他對敵的人,就跟被處以“五馬分屍”極刑的犯人一般。

    當然,這外號也可以視作江湖上的人希望他也有如此下場。

    張丁二俠一見到雷碰碰,便知道他們為的是什麼了。

    他的眼神似乎已望穿了轎子,就像色狼的一對眼,彷彿可以望穿女人所穿的衣服一樣。

    可是這兩人看來還不是老大。

    “老大”是一個瘦子。

    這瘦子長得黑黑瘦瘦,頷下有鬍子,手裡倒提著一截旱菸,像一個老學究,多於一個強盜頭子。

    張丁二老卻沒見過此人。

    “五馬分屍”和“重色輕友”一上來就殺了人,到這個地步,張丁二俠也知道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種情形,不分死活是難於罷休的!

    只不過他們還是要問一問:“姓雷的、姓淦的,咱們河水不犯井水,你們招呼不打就下毒手,這算什麼江湖好漢?!”張鉤子厲聲問。

    “我不是江湖好漢,”雷碰碰笑嘻嘻的道,“是我就不叫‘重色輕友’了。”

    “你們一向在躑躅山一帶,為何跑到狼牙坳!”張鉤子已準備廝拼了。

    “因為我們老大,”淦世移道:“老大要來,我們就來了。”

    “誰是你們的老大?!”

    “老大就是他。”

    淦世移指著中間那名“老學究”。

    “我不是老大,誰是老大!”老學究一笑道:“我在皖南一帶被四大名捕追到天目山,現在把心一橫,到狼牙坳、瘋子溝這兒來混,誰也不能把咱們限在那兒,這次出動,先找你們開封。”

    張鉤子忽想起一人,臉色大變,張口結舌:“你……”

    丁柺子低聲問:“他……是誰?”

    張鉤子長嘆一聲道:“眾位哥們,咱們沒有不世的怨仇,請高抬貴手,網開一面吧!”

    淦世移和雷碰碰都笑了起來。

    丁柺子怒道:“大哥你何必示弱於人?!”

    張鉤子慘笑道:“你不知道他是……”

    丁柺子也倏然色變:“莫非他就是……”

    那“老學究”道:“誰不知張丁二俠,替人押鏢多年,這次寶刀未老,重出江湖,轎子裡的,恐怕價值不菲罷?用這種方式瞞天過海,可也小家子些了!”

    張鉤子忙道:“這次咱倆只是護送朋友的家眷,決無紅貨,請黑先生明察!”

    那“老學究”揚起一隻眉毛,“哦”了一聲。

    雷碰碰生怕老大改變主意,接口道:“就算真的只是家眷,那女娃子咱昨兒派人朝過相了,放了可惜呀!”

    淦世移也道:“老大,這是咱們在這兒開山立宗第一票,絕不能空手而回,誰知道江湖上的好漢會怎麼說?”

    老者一聳肩,向張丁二人道:“你們二位是聽見了,不是我姓黑的不願意,是我拜把子兄弟不罷休。得罪了!”

    張鉤子還待爭持:“黑先生……”

    黑先生點上了旱菸,索性低眉吸菸,菸絲在疏落殘雪裡綻出微紅。

    丁柺子道:“大哥,沒用了,咱們就放手上一場吧,總不能叫女娃子受辱。”

    張鉤子一揮利鉤,旋轉出一陣銳光,豪叱道:“咱們幹了吧!”

    血已染紅了雪地。

    雪地上流著血。

    張鉤子旋舞銅鉤,丁柺子雙柺如風,踏著地上的血漬,衝向敵人。

    從這時候開始,張鉤子和丁柺子就沒打算自己還能活著。

    他們只希望能使朱金秀和林晚笑活著。

    不要怪江湖上的故事總要拼個你死我活,其實人人活在世上都以自己的求生能力來擠掉別人活著的機會,只不過武林上鬥爭更直接一些、尖銳一些。

    或許也比較“光明正大”一些。

    在黑先生還沒有出手之前,張鉤子和丁柺子的局面還不算太壞。

    他們合力擊倒了四名敵人。

    這一來,淦世移和雷碰碰便不能閒著,淦世移的九節銅鞭,敵住張鉤子,雷碰碰的快刀,剋制丁柺子的鐵柺。

    軟械忌鉤。

    淦世移的銅鞭,制不住張鉤子如雪快鉤。

    丁柺子的雙柺,卻和雷碰碰拼個旗鼓相當。

    可惜還有黑先生。

    他一出手,手掌裡暴閃雪光。

    雪光映著雪花,使張丁二人,不知那一朵才是真的雪。

    就這一錯愕間,張鉤子的身上已被叮了九朵“雪花”,雪花立即染了紅。

    丁柺子同時被淦世移纏住雙柺,雷碰碰刀不容情,丁柺子整個人忽然分成了五截。

    血染雪地。

    更怵目。

    更驚心。

    黑先生放的當然不是雪花。

    而是像雪花一般的暗器。

    這暗器叫“雪裡紅”。

    黑先生的外號也就叫做“雪裡紅”。

    黑白二道,人人都知道“雪裡紅”黑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丁柺子已歿,張鉤子重傷跪地。

    現在是獲取獵物的時候。

    任何搏鬥,都是為了要收穫。

    黑先生叫人打開轎簾,淦世移一腳踢倒一頂轎子,就發現裡面真的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人。

    女人。

    一個女子尖叫著爬出來。

    淦世移一把扯住她的頭髮,扯得她臉往上仰,那女子一面哭著,淚卻因仰臉而停留在頰邊和鼻樑上,全身不停的顫抖著,恐懼得連聲音也喊不出來,在喉嚨裡艱難地嗚咽著。

    那兩個婢女只敢嗚嗚地悲鳴:“小姐……”

    淦世移咧開大口,笑了:“這是你們小姐?”

    女婢只敢點頭。

    “好!”淦世移嘿嘿地笑道:“老子最愛玩官家小姐!沒有銀子,總有玩的,也沒敗了興頭!”

    雷碰碰也舐著上唇道:“好極了!”

    忽聽一個聲音叱道:“放手!”

    淦世移和雷碰碰都是一怔,只見一個女子,自另一頂轎中行出來,簾子旁剛好盛放著幾朵臘梅,掩映著這女子的容顏。

    小眉小鼻也算眉清目秀,朱金秀的容色更是姣好,但跟這女子一比,全都落了下去。

    這女子文靜而豐腴,高挑、亮麗、關刀眉、桃花眼、比梅花還豔的唇,在蒼寒裡隱透出一種火色的紅。

    奇怪的是,這麼文靜的一個姑娘,予人的感覺,卻在溫柔中隱伏了剛烈,彷彿是雪中的烈火,在森寒裡更迫出了暖意。

    “噫。”黑先生忍不住道:“放開她,就是你了……你願意代替她麼?”

    淦世移情不自禁的放了朱金秀,朱金秀跟小眉、小鼻等擁泣在一起。

    林晚笑處此情境,仍傲若鳳凰。

    “你唬不了我。”林晚笑說。

    “你不怕?”雷碰碰意亂情迷的跨了過去:“叫你知道大爺叫你快活的厲害。”

    “你休想沾我!”

    “我就不信你三貞九烈!”

    林晚笑拔出利刃,對準了自己的心房,堅決地道:“我寧死不從。”

    雷碰碰當時釘住,不敢再向前行。

    “等一等。”黑先生忙道:“死美人總比不上活美人的好!”

    淦世移眼神一亮,笑道:“敢情老大也有意思?”

    黑先生搖搖頭,嘖聲道:“這樣的美人胚子,舉世難逢……”

    伏在地上的張鉤子一躍而起,一鉤劃傷了正被林晚笑吸引住的淦世移,吼道:“快走……”

    雷碰碰一刀五式,已把張鉤子砍殺。

    林晚笑疾步護在朱金秀身前,低叫:“快跑!”朱金秀跳了幾步,卻扭著小眉一齊摔倒,小鼻不顧而奔,黑先生一揚手,雪光一閃,沒入小鼻背部,小鼻仆地,鮮血一下子染紅了她的背衣,也在雪地擴散了開來。

    林晚笑也為了維護朱金秀逃走,匕首被淦世移奪去,但淦世移跟她爭奪間,忽因她太美而感到一種不可奪的豔態,神眩了瞬間,而致臂上再被刺了一記。

    要是平常的人,面對這樣一個女子,自然會覺得不可侵犯。

    可惜這些都是怙惡不悛的人。

    兩處受傷流血,反而激發了淦世移的獸性,他擁著林晚笑,林晚笑雖比他還高大些,但掙扎推拒時激發出一種女性而且是處子的餘香與無依,更令淦世移亢奮起來。

    “老大,先把她交給我吧!”

    “什麼話?!”黑先生怒道。

    “你這──”淦世移也不忿起來:“我為她還受了傷……”

    黑先生叱道:“放下她!”

    淦世移還待抗擊,黑先生的手已伸進襟下的鏢囊裡。

    淦世移也是個聰明人,忙不迭的說:“好,好……”

    雷碰碰心有不甘,說:“那我呢?”

    就在這時候,雪地上,突然有一聲馬嘶。

    一匹白馬闖了過來,踢倒了一名山賊,馬蹄踩塌了火堆,火星子四濺,馬上的人一手扶起了林晚笑,雷碰碰怒吼一聲,挺刀而入,那人振臂砍下一劍,刀劍相交,星火四濺,雪又開始下得更密了。

    第三章雪冰清?雪寂寞?雪凍

    雷碰碰運刀如風,一刀一刀的往上削去,對方左手挾著林晚笑,右手使劍,反劈下來,兵刃交擊,發出密集的清脆響聲。

    淦世移長鞭一回,抖得筆直,似長矛一般,無聲無息的直取那人背心!

    林晚笑人雖被挾著,那人控馬運劍,在馬背上使力騰挪,她也被劍風雪意激盪得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但卻臨危不亂,一見淦世移長鞭攻到,便叫:“龍大俠,小心背後──”來人白衣白馬,劍光如雪,正是龍喜揚!

    龍喜揚雙足在馬蹬上猛一運力,忽然倒後縱去!

    雷碰碰沒料龍喜揚忽舍馬後縱,一刀砍了過去,“卜”地砍在馬鞍上,白馬一聲長嘶,雷碰碰險些著了一腳。

    淦世移也沒料到龍喜揚會有這一著。

    黑先生在遠處觀戰,看到此處,臉色一變,倏然喝道:“小心!”

    龍喜揚足尖隨鞭身疾走,已跳飛到淦世移身前,就像一片雪花一般,淦世移要想出手,但林晚笑又擋在龍喜揚身前,他不忍傷及這活色生香的女子,一猶豫間,龍喜揚的劍鍔已撞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痛,力道便把握不住。

    銅鞭反纏住他的臂胳上。

    龍喜揚的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淦世移登時直標冷汗,一動也不敢動。

    黑先生正想放鏢,但龍喜揚已脅持住淦世移,身邊又有林晚笑,黑先生也沒有把握,這“雪裡紅”一放出去,誰能擔保會是誰的血會在雪地上染紅?

    所以他只有沉住氣。

    他不止是自己沉住了氣,還喝止了正揮刀要衝上前去的雷碰碰。

    “你要幹什麼?”

    “我不要幹什麼,”龍喜揚一面封住了淦世移的穴道,一面說道,“我既不想殺人,也不想得罪你們,只要你們放了林姑娘,我就放了你的拜把子!”

    黑先生沉吟。

    雷碰碰直跳著腳,一把刀舞得霍霍生風,咆哮著:“老大,甭理他,讓咱過去把他卵子剁去餵狗──”

    黑先生忽道:“你是龍喜揚?”

    龍喜揚道:“拜見黑先生。”話裡是這樣說,但決沒有施禮拜見之意。

    黑先生冷冷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黑山白水、黃花綠草藍天’,黑先生名列首席,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晚輩焉能不知?”

    “好,龍喜揚是‘七幫八會九聯盟’的外三堂堂主,我也就衝著你的面子。”黑先生很有些受用地說,“你走吧!”

    雷碰碰怒叫:“老大──”

    黑先生一揮手。

    龍喜揚道:“黑先生盛情,晚輩謝過,晚輩還想帶林姑娘──”

    林晚笑道:“請你也一併救走朱小姐她們──”

    雷碰碰見林晚笑向龍喜揚耳語,林晚笑雲發散亂,美麗莫名,龍喜揚高大英俊,英偉非凡,雷碰碰妒火中燒,按捺不住,飛身大吼,一刀砍去!

    龍喜揚忽把淦世移往前一推,撞在正衝過來的雷碰碰身上,雷碰碰見情形不妙,急忙收刀,沒料龍喜揚已在這瞬息間暗中解開了淦世移的穴道,淦世移以為雷碰碰美色當前,定不收刀,不惜把自己一刀了帳,再取敵人,這是生死關頭,保命要緊,他把臂上銅鞭一抖,竟全扎入雷碰碰心窩裡,再自背後穿了出去!

    雷碰碰大吼一聲,雙目突睜,迄死不信淦世移竟會對自己下此毒手!

    淦世移見他這樣子,也慌了手腳,豈料後襟一緊,已被龍喜揚老鷹抓小雞一般的拎了起來,閃電般又點了他的穴道,放在馬後,龍喜揚長嘯一聲,打馬而去,一面道:“得罪了,待奔一程,定把人放還!”

    這一來,林晚笑在前,淦世移在後,龍喜揚在中間控馬而去,也不理朱金秀等人哀切呼救。

    黑先生的手仍伸入囊內,看著馬上逐漸遠去淦世移的背景,恨聲道:“蠢材!真壞了我的大計!”

    他原想在龍喜揚放了人後,趁他背後放鏢,可是龍喜揚似已看破了他這點,還利用淦世移殺了雷碰碰,再自林晚笑、淦世移的掩護下揚長而去。

    黑先生可真恨得牙嘶嘶的。

    過了大半個時辰,淦世移倒是真的倒回來了。

    龍喜揚並沒有殺他。

    龍喜揚反而要淦世移代轉一句話。

    “謝謝黑先生成全。”

    黑先生耐住性子聽完了這句話後,淦世移臉上才添了五道指痕。

    黑先生恨恨道:“姓龍的,看你飛得出我的掌心……”

    他立即問淦世移,龍喜揚往哪個方向逃?淦世移當然已默記。

    ──西北方。

    黑先生的勁道立即又來了。

    他要全面追殺龍喜揚。

    西北方。

    龍喜揚當然不是往西北方逃亡。

    他放淦世移回來的目的,便是要黑先生追錯了方向。

    他現在是位於狼牙坳的東南方,一個叫梅山的所在,在生了一堆火之後,天色已經黯下來了,雪的顏色變成了灰皚皚一片,與夜色映得格外分明。

    這是一個比狼牙坳更荒涼的地方。

    更無人跡。

    更寒冷。

    龍喜揚把乾糧在火焰上烘了一烘,然後遞給林晚笑,林晚笑仍垂著長長的睫毛,那塊硬饃頭遞過來的時候,她才抬眸,接過食物的時候,眸裡閃過一絲驚色。

    雪下綿密,火只燒得一堆發紅。

    火光仍映在她的靨上,帶一些微兒雪意,就像一種輕柔的掠奪。

    他們就在一個獵戶歇夜的茅棚歇著,白馬系在棚外,到了冬天,獵戶都離開了這兒,這茅棚子就空在這裡,渡過漫長的冬季。

    ──她剛才就摟在他的懷裡,猶有餘溫,猶有餘香。

    她彷彿是知道他在觀察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他這才算看清楚,她的睫毛到了盡處,竟還有些彎曲的。

    像一個幽美的夢。

    “你為什麼不救朱小姐?”長睫毛又輕顫了顫。

    “黑先生很厲害,我未必能勝他,”他笑道,遞給她水壺,“喝些水,吃點東西。”

    她搖頭。

    他把毛裘扔在地上。雪地上。又解開馬鞍旁的包袱,取出幾襲衣服,鋪在地上。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龍喜揚笑問,然後又道:“你總不能不吃不喝,要是黑先生他們追來了,你哪有力氣逃跑?”

    林晚笑想了想,喝了些水,終於因為太渴了,而多喝了幾口,然後才問:“為什麼?”

    “很好,”龍喜揚這才放了心地道:“因為你。”

    “為我?”

    “你知道我鋪上這一地的衣衫又是為了什麼?”

    “……”

    “也是因為你。”

    林晚笑匆匆抬眸,看了他一眼。她那少女獨特的敏感,已感覺到對方的意圖。這感覺令她悚然,比寒還凍。

    “因為我昨天在驛站見到你,今晨上路的時候,就怎麼也忘不了你,於是才一路跟過來。”龍喜揚湊近林晚笑身前,隔著火堆,雙手在她有任何行動之前,已搭住了她的雙肩,用力的撫揉著,一面發出讚歎,“老天爺!你這麼美,我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我心中發誓,說什麼也得沾一沾,那怕天打雷劈!”

    林晚笑掙扎。

    她很快知道掙扎是徒然無功的。

    她只有喘息著,由於她掙動的時候,有一種柔弱和英烈合併的美,使她雙頰呈現一片緋紅,這使得龍喜揚更加動心。

    “你一早便在那兒,”林晚笑喘著氣說:“你眼見張丁二老身亡,你──”

    “對,我只要救你──”龍喜揚邪笑道:“我只要活生生的你。”

    在這頃刻間,林晚笑已經分不清楚,她而今是落在大盜黑先生的手上,還是大俠龍喜揚的手中。

    “求求你,放過我吧。”

    這是林晚笑被推倒在地上最後一次哀呼。

    地上鋪的衣服已散亂、掀翻。

    她的裸背貼在雪地上。

    ──寒冷的冰雪。

    她感覺到雙腿間的炙痛。

    她不再哀求。

    她想求死,但頭腦開始亂烘烘的,心跳得狂烈,身體上強烈的需要溫暖。

    龍喜揚用腰帶綁住她的雙手。

    柔弱的雙手。

    白晰的身體,猶如白梅的花瓣,比雪還傲,也比雪無依。

    “沒有用的,這兒不會有人來的,就算你想死也不成,”龍喜揚道:“你已喝了‘湘妃酥’,就算只是幾口,也沒有力氣抗拒我了,是不是?”

    林晚笑皓齒緊咬紅唇。

    他壓在她的身上,扒下她的衣裳,白晰勻柔的肌膚,使他覺得一陣昏眩,他大力扯斷了她的玉頸上的一條繫著匙型飾物的項鍊,埋臉在她堅挺的酥胸上。因為過分深明的冷和熱,也使她乳上的兩點紅梅痙攣起來。

    ──那大概是小姐人家的長命牌、寶貴佩之類的飾物罷?

    林晚笑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

    痛苦而又忍辱的。

    “你這麼美,唉,這麼的美,”龍喜揚看著她的容顏,湧出了讚羨,要不是他已慾念高漲,這起伏的美態足令他不忍蹂躪:“還是讓我得到了,第一個。”

    她別過臉去。

    淚,自兩頰側流在雪上。

    火堆就在不遠處。

    一根柴枝被撥亂,火頭炙在冰雪上,發出滋滋地響聲,很快火焰便熄滅了雪地也消融了一小個窟洞。

    雪冰清。

    雪寂寞。

    雪凍。

    第四章雪天舞劍?雪地火光

    ──淚呢?

    ──火呢?

    ──世上的一切光明呢?

    也許自太陽落山以後,一切能有光亮的等待都消失後,只有星光,自那天的盡頭,寂寞的閃亮。

    也許除了星光,就只剩下雪光。

    林晚笑知道:在一切像火焰燃盡了之後,狂烈的龍喜揚,就要殺掉自己,因為他不能讓她留下活口。

    龍喜揚也正是想這樣。

    ──這女子像雪一般難以擁有,不過就算他再珍惜,他也不能攜著她踏上人間的行程,因為他剛才所做的事,不能有第三者知道。

    他寧可讓她在他掌心中消融。

    他覺得很無奈,甚至很悲哀。

    他想擁有這個哀憐、呻吟、忽冷忽熱的胴體一輩子,可是他卻得要馬上殺她。

    她背向著龍喜揚,雙肩微顫動,許是在飲泣罷?龍喜揚的手搭在插在雪地裡的刀柄上,看見她衣襟遮掩不住的柔肩,那麼勻如山坡,可以盡情一次美麗的失足。她還是沒有穿上衣服罷?龍喜揚看著只披上毛裘的背景,回想起剛才這胴體給他的歡悅與激情,一時竟下不了手。

    ──或許,等她穿上衣服再下手罷?

    ──她那麼完美,只有他碰過伊的身子,他總不能讓別人也沾汙這潔白無瑕的身軀。

    ──因為她是他的。

    他已無暇為她挖穴埋葬。

    就在這時,她悠悠的轉過身來,幽幽地道:“我是你的人了。”

    龍喜揚覺得心頭一熱!

    “原來她並不是在哭泣!”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也把朱金秀救走嗎?”林晚笑春蔥樣般的手指,仍拎著那條被扯斷的項鍊,項鍊的飾物是一根鈍銀打鑄的小匙,柔柔地笑道:“你怎麼可以不救她呢?”

    (這女子真是一廂情願!)

    不過,龍喜揚心中不捨的感覺更濃烈了,隨口的問:“為什麼?”

    “你當然知道,張丁二老護送我們赴京,只是個幌子,轎子裡確有價值連城的事物,其中包括了‘啟蹕五霞瓶’和‘玉蝶蟠龍杯’。”龍喜揚一聽,雙眉一展,只聽林晚笑說道:“你是知道的,朱伯父赴京在先,斷不會忘了進貢寶物給當朝大佬,他就怕途中遇事,所以才不一道出發,黑先生他們猜得一點兒也不錯。”

    龍喜揚動容了,“真的!”

    “可惜已經遲了。”

    “為什麼?!”

    “朱小姐被那幹賊人劫持,恐怕什麼都洩露了,寶物落到黑先生那一夥人的手上,就不易奪回了。”林晚笑忽爾一笑,嬌羞的道:“不過,卻還有一點可以放心。”

    龍喜揚眼裡看得又憐又愛,心裡又急又好奇,“哦?”

    林晚笑抿嘴一笑,抿出一抹風情,也抿出一種斷然的沉默,就不說了。

    龍喜揚忍不住問:“落在那些強盜手上,還有什麼可以放心的?”

    “我不要告訴你。”林晚笑嬌羞地道,她把玩著胸上的銀匙。

    龍喜揚往她無瑕而勻美的胸脯看去,心中怦地一跳。

    “不過,我已是你的人了,”林晚笑低柔地道:“也只有告訴你了。”

    “對了,”龍喜揚輕輕地摟住她,手指越過衣沿,逆拂著她頸後柔軟的髮腳,“有什麼事,都應該告訴我。”

    “那最貴重的寶物匣子,就在我坐的那頂轎子座墊下,沒有我和金秀妹妹頸上各掛的金銀小匙,便開啟不了,而開啟的方法,又只有我和秀妹才知曉。”林晚笑感覺到他那不規矩的手指,和剛才他狂亂的氣息,“那是洛陽的巧手妙匠所鑄的寶物箱匣,如用刀斧強撬,裡面的寶物,也一定都毀碎,那幹盜匪不會笨得只要一堆無用的碎片罷?”

    龍喜揚喜道:“好,好極!”

    林晚笑擔憂起來,在他臂彎間優美地轉身,手指輕撫他自衣襟衽裡敞開的結實的胸膛:“你,你不是真的要去罷……”

    “難道要把大好寶物,都讓那些強盜吞佔不成?”龍喜揚笑道。

    “可是……”林晚笑無衣的仰首,無依的明眸凝著他的俊臉,“他們的武功好厲害、好可怕……”

    “怕?”龍喜揚用力擁緊她:“有我在,誰都不必怕!”

    他沒有注意到林晚笑已在她下唇留下了牙齒的痕印。

    龍喜揚也並不是不怕,黑先生的“雪裡紅”,武林中沒有誰能不怕的。

    但他不甘放棄寶物。

    所以他冒著風雪,帶著林晚笑,偷偷潛入狼牙坳,探清楚黑先生一夥人的聚集之地。

    ──只要猝然殺人、攻其無備,幹掉黑先生,餘者便不足畏。

    黑先生一夥人做夢都想不到龍喜揚會倒回來。

    他們在帳篷裡盡情吃喝,剛死了幾名兄弟,包括雷碰碰,而淦世移仍是養傷,小眉已被摧殘而歿,朱金秀連抽泣的能力也失去了,只呆呆的望著火光,衣衫不整,不復人形。

    龍喜揚準備在黑先生背後來一下致命的。

    林晚笑忽然喊了出來:“在那邊,寶物匣子就在那兒!”

    笑鬧中的人全僵止了表情。

    龍喜揚霍然回身。

    龍喜揚已來不及喝止林晚笑,只能化成一道劍光,捲了進去。

    黑先生的一顆頭顱,飛出丈外,落在火堆裡,發出難聽的滋滋聲,以及難聞的氣味。

    然而龍喜揚胸上也多了三點雪花。

    雪花很快就變成了血花。

    盜匪們紛紛拔出兵器,圍攻龍喜揚。

    龍喜揚閉住一口氣,他雖受傷頗重,但在雪天裡舞劍,威力依然,一連砍倒三人,其他的盜匪,頓作鳥獸散。

    只剩下淦世移,揮舞銅鞭,捲住帳裡支架,用力一扯,帳篷便塌下來。

    龍喜揚只想衝過去拿一個鏽金匣子,淦世移已明所以,更加力阻。

    帳篷罩著龍喜揚,龍喜揚正掙扎要裂帛而出,忽見林晚笑抄起地上的刀,往龍喜揚掙動的布罩上就砍了下去。

    血濺起,飛沾落雪地上。

    帳篷沾上了火焰。

    淦世移一呆,不知林晚笑是敵是友,停止揮鞭,林晚笑情急地指著篷邊的匣子叫道:“快呀,那就是寶物箱子……”

    淦世移一聽,也不顧一切,掠身過去抄起匣子,突然,布篷裂開,龍喜揚整個血人似的躍起,一劍洞穿他的心窩。

    龍喜揚一招得手,一手撈住金漆花匣,喘息不已,連劍也快握不住了,隻手插在雪地上,向林晚笑道:“快、快、那黑子襟裡有解藥……”

    “解藥?”林晚笑過去在黑先生懷裡摸索了一陣,這時布篷的火勢更猛烈了,她搜了兩個小包,走過去,遞到龍喜揚面前,盈盈的問:“哪一包是……”

    龍喜揚忍著痛,正想細看,忽覺匣子的木蓋鬆脫,他連忙打了開來,只見裡面都是些小女孩家的裝飾脂粉之類的東西,他怔了一怔,疾聲道:“這是──”

    林晚笑的手一揚,藥粉連同手上的雪末,全撒在他的臉上。

    龍喜揚狂嚎一聲,以手捂臉,又去拔劍,但劍已不在了,忽覺眼前一黑,隨即又亮得可怕,熾熱無邊。

    林晚笑已把整塊燃燒著的布篷,罩向他的身上,在他還未來得及掙脫之前,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劍,穿過布篷,刺入了他的胸腹裡。

    龍喜揚哀號半聲,林晚笑拔劍,血噴濺而出,有的濺到林晚笑衣襟上,有的落在雪地上,迅速擴散。

    龍喜揚整個人都隨著布篷焚燒了起來。

    林晚笑咬著唇,持著劍,走過去,扶起衣襟凌亂、披頭散髮的朱金秀,說:“秀妹,我帶你去京城。”

    就算是驚伏在不遠處的兩個小盜匪,也不敢對在雪地上、火光旁的兩個弱女子,再動什麼歪念頭。

    稿於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二日:鐵錚義弟返臺治病刊於一九八六年九月號《聯合文學》

    校於一九九〇年三月九日,瘂弦來函聯合報副刊將發表長詩《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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