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萬籟俱寂。
“古家堡”,靜靜地浸沐在銀白冷輝之下。
全堡的燈火,已然熄去,除了一兩處微透燈光外,其餘是黑黝黝的一片,寂靜如死。
三更。
深深庭院中飄起了一個頎長黑影,黑影捷如輕煙般飄往堡西,很快地隱人茫茫夜色中。
轉瞬間,頎長黑影又在堡西樹林出現。
這片樹林,是四爺“美姿金龍”嶽次雲的遇害處,自四爺遇害那天起,已被列為禁地,任何人不得涉足。
這是大爺宮寒冰的手令,他怕再有事故發生。
既是大爺的手令,誰敢不聽?
這是誰?竟敢輕人禁地?真是膽上生了毛!
頎長黑影毫不停留,飛閃入林。
林內,那片小小空地之上,站著另一個人,一個身材高瘦的黑衣蒙面人,垂手肅立,不言不動。
一見頎長黑影入林,立刻恭謹躬身道:“參見……”
頎長黑影冷然揮手,語氣冰冷,道:“古家堡上下,正在嚴密注意本教動靜,你是有意給我找麻煩?藉本教惹事故?誰叫你來的?”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腰躬得更深:“屬下奉判公之命,有事要稟報!”
顧長黑影“嗯!”了一聲,道:“適才我已聽說了……什麼事,快說!”
高瘦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道:“‘地府’佈置大部已經完成,只剩下‘森羅殿’一處及‘萬劫修羅陣’,老鬼拼死不肯再繪圖樣。”
頎長黑影冷哼道:“‘森羅殿’未成,‘萬劫修羅陣’不設,‘地府’形同虛置,個個酒囊飯袋,無用蠢才,陰古月他是幹什麼的?”
高瘦黑衣蒙面人道:“判公也曾用刑,但帝君令諭……”
“蠢才!”頑長黑影冷叱說道:“他只知道用刑,那老鬼天生一副硬骨頭,這種事豈是用刑能解決得了的?看來,我不在你們便一事無成。”
瘦高黑衣蒙面人俯首觳觫,不敢多說。
顧長黑影目光森冷盯住,道:“僅此一事麼?”
高瘦黑衣蒙面人道:“判公不敢做主,特命屬下趨前請示。”
“連這點小事都得我勞神費心!”頎長黑影冷然說道:“我暫時不能離開‘古家堡’,一切先停下來,等我返回‘地府’再說。好好款待老鬼,除限制行動外,一切任其需求。”
高瘦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是,躬身剛要說話。
顧長黑影忽然有所警覺,忙一揮手,沉聲輕叱:“快走!”
話落,身起,一閃不見。
高瘦黑衣蒙面人聞言一震,忙閃身樹林,向深處射去。
樹林深處,緊靠‘古家堡’高高圍牆,由此出堡既快且便。
他快,有人比他還快!
摹地一聲冷喝:“你還想走麼?”竟是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的聲音。
黑影如電,飛撲入林,怒龍探爪,“天魔掌”疾襲而至。
“古家堡”絕學威震宇內,高瘦黑衣蒙面人雖然已經騰起半空,但卻未能脫出“天魔掌”威力範圍。
猶圖僥倖,半空中霍然轉身,回擊一掌。
掌力相接,砰然輕震,高瘦黑衣蒙面人,身形翻滾,飛射出牆,不知他是藉掌力回震脫逃,抑或確被震傷。
二爺辛天風冷哼一聲,就待追出牆外。
突然,夜空中響起怒叱:“竟敢夜闖‘古家堡’,你是找死!”
已經出牆的高瘦黑衣蒙面人似遇千鈞重擊,一聲淒厲慘曝,身形倒射而回,“叭噠”
一聲,摔落林中。
二爺辛天風一驚停身,鳳目投注,牆頭上卓立著一人,青衫飄飄、神威逼人,竟是大爺宮寒冰!
大爺來得好巧!
辛天風微躬身形:“原來是大師兄……”
宮寒冰微一揮手,飄落林內,望了仰臥地上,七竅流血、寂然不動的瘦高黑衣蒙面人一眼,道:“二弟,此人可是‘幽冥教’徒?”
辛天風尚未答話。
夜空中有人輕笑接口:“不錯,此人正是‘幽冥教’徒!”
聞聲,大爺、二爺皆知是誰,宮寒冰星目異來一閃,辛天風已然抬眼望向林外,揚聲說道:“是南宮大俠……”
“正是南宮逸在此。”
白虹一道,飛射入林,南宮逸滯灑、飄逸,含笑而立,望了大爺宮寒冰一眼,微笑道:
“南宮逸未經允許,擅入貴堡,宮大俠諒宥!”
宮寒冰揚眉笑答道:“南宮大俠何出此言?‘古家堡’南宮大俠應該是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不必經任何人允許。”
二爺辛天風呆了一呆,訝異投注。
宮寒冰一笑,說道:“二弟你還不知道,我無心一言得罪,南宮大俠已經搬出了‘古家堡’哩!”
辛天風長眉剛挑,南宮逸已然一笑道:“宮大俠錯了,那是南宮逸自動離去,跟宮大俠那些話毫無關聯,其實,我離去跟未離去也沒什麼兩樣……”
宮寒冰剛要張口,南宮逸一笑又道:“事情已成過去,何必再去提它?眼前這件事要緊,請問,此人是死在宮大俠掌下?”
宮寒冰微挑劍眉,點頭說道:“‘幽冥教’、‘古家堡’誓不兩立,南宮大俠應該不會怪宮寒冰下手……”
南宮逸微笑截口道:“豈敢!心急血仇,理所當然,南宮逸怎敢怪宮大俠下手過重?
不過,我要是宮大俠,我就不會殺他。”
宮寒冰愕然說道:“宮寒冰不懂南宮大俠此言何解?”
“那是宮大快客氣,以宮大俠之睿智,我以為宮大俠事先應該想得到的,生擒此人,留個活口。”
宮寒冰呆了片刻才道:“多謝南宮大俠指點,宮寒冰當時是唯恐此賊逃脫……”
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宮大俠心切報仇,因痛恨而疏忽,否則,宮大俠定能看出這‘幽冥教’徒已傷在辛二俠‘天魔掌’下,絕難脫逃。”
宮寒冰默然不語,臉色有點難看,這難看臉色,是因為窘迫、悔恨,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
南宮逸淡淡一笑,轉往二爺辛天風,道:“二俠值夜?”
辛天風點頭說道:“辛天風今天當值。”
南宮逸道:“此處自嶽四俠遇害後已列為禁地,堡中除令師兄妹外,任何人不得來此,二俠是怎麼發現……”
辛天風道:“辛天風巡視至此,聽得林內有人談話……”
南宮選目中異采,挑眉接道:“二俠既聽得談話聲,那適才林內絕非僅此一人,二俠可曾看見另外的人?”
辛天風有點窘,搖頭說道:“辛天風撲進林中,僅見此賊。”
南宮逸點頭說道:“看來那另外之人跑得快,機警、功力,也應均在此人之上……”
轉註宮寒冰,接道:“宮大俠可曾看見那另外之人?”
宮寒冰赧然搖頭。
南宮逸微笑搖頭,道:“我這一問問得多餘,宮大俠自然沒有看見……”
宮寒冰神色微變,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此言……”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笑說道:“辛二俠到得早都未曾看見,宮大俠遲來一步,當然也不會看見……”
宮寒冰沒說話,南宮逸卻望著他,接道:“只恨我比宮大俠到得更晚,否則,擒得那人雖不敢說,至少可以留下這個活口,由此人身上獲得‘古家堡’內憂的大概真相。”
大爺宮寒冰,與二爺辛天風都未開口。
南宮選目光輕掃環往,最後落在地上,道:“宮大俠竟動用了‘古家堡’三大秘技絕學之一的‘天羅神罡’,怪不得此人內臟盡碎,立斃當場……”
抬手虛空微招,高瘦黑衣蒙面人蒙面布應手而起。
高瘦黑衣蒙面人面貌入目,宮寒冰首先訝然驚呼:“‘索命五鬼’中的秦無常……”
可不正是京命五鬼中最末一鬼秦無常!
辛天風長眉倒剔,鳳目暴射威稜,鋼牙咬碎,說道:“‘幽冥教’好大的神通,連‘索命五鬼’也被網羅……”
這一發現,大大地出人意外。
南宮逸心神震動,目閃異采,道:“‘索命五鬼’昨夜也在奪寶行列之內,這樣看來,內憂就是外患,外患即是內憂,裡應外合,雙管齊下,‘幽冥教’用心高明狠毒得可怕…
…”
宮寒冰一語不發,劍眉雙挑,目射寒芒,抬掌擊下。
南宮逸星目深注,淡笑說道:“人死一了百了,宮大俠何必還拿死人出氣?”
俱伸鐵腕,托住宮寒冰右掌。
宮寒冰只得收掌,怒態稍斂,轉望辛天風沉聲發話道:“二弟傳我令淘,即刻搜索另四鬼餘跡,能生擒則生擒之,否則格殺勿論!”
南宮逸插口說道:“不必搜索另外四鬼,單找大鬼、四鬼即可。”
宮寒冰微愕說道:“南宮大俠莫非……”
南宮逸截口笑道:“不是我,是舍侄諸葛靈。”
宮寒冰醒悟點頭,道:“二弟聽清楚了?”
辛天風領命告退。
南宮逸微微一笑說道:“宮大俠,找大鬼、四鬼,我也得稍盡綿薄,告辭了。”
騰身躍起,長虹一道,破林逝去。宮寒冰望著南宮逸逝去處,星目突閃異采,看也不看地上秦無常屍體一眼,轉身疾向堡中飛射而去。
剎那間,林中又是寂靜一片,只剩下秦無常那七竅滲血、死相猙獰可怖的屍體……
]D]在“古家堡”後面一座山峰之上,居高臨下地站著三個人,那是南宮逸、司徒奇與諸葛靈。
冷輝灑照之下,大地一片銀白,群山寂寂,四無聲息,“古家堡”中享、臺、樓、謝,清晰可見。
望了望腳下“古家堡”東角那片樹林,南宮逸回顧說道:“二哥適才都看見了麼?”
司徒奇點頭說道:“此人心腸好不狠毒!”
南宮逸笑道:“何止狠毒?而且高明,以他的功力,他來得及出手救援,但他不作此圖,反以重手法碎施暴襲,這用意其實並不在滅口。”
司徒奇長眉微挑,道:“怎麼說?”
南宮逸笑道:“二哥是難得糊塗,能救不救而殺之,這情形會是為了滅口麼?
二哥還記得嶽次雲被害事不?分明宮寒冰是知道我就在左近,有意殺秦無常以求脫嫌,因為這樣一來,我不但更難抓得他的證據;而且,當著辛天風之面,在‘古家堡’中也可消除可能對他的猜疑。”
司徒奇搖頭,嘆道:“這廝心智委實稱得上舉世罕見,可惜邪而不正,否則…
…唉!這樣看來,三弟你若抓不到確切證據,是絲毫拿他莫可奈何了!”
南宮逸挑眉笑道:“智者千點必有一失,百密也有一疏,有道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他總有遭報應的一天,我也自信必有抓到他那兇殘證據,揭穿他那狠毒陰謀之日。”
“說得是。”司徒奇點頭說道:“否則何謂天理!”
忽地抬眼凝注南宮逸,道:“三弟,蘭姑娘對你是絕對的信任,你何不……”
南宮逸苦笑說道:“我不能那麼做,縱然古蘭相信,在未獲確切證據之前,傳揚出去,他們會以為我是為了奪愛,惡意中傷。”
諸葛靈劍眉微剔,突然說道:“他們敢!”
“小靈。”南宮逸道:“你年紀還輕,這不是他們敢不敢的問題,事實上免不了他們會這樣想,眾口可以鑠金,懂麼?”
諸葛靈還想再說,卻被司徒奇以目光止住。
司徒奇道:“三弟,下一步怎麼走?”
南宮逸微微一笑道:“煩勞二哥跟大哥去找公羊赤,小靈三個則負責找‘索命五鬼’中的大鬼、四鬼。”
司徒奇道:“三弟之意是……”
南宮逸笑道:“二哥沒聽見宮寒冰已傳下令諭?生擒是虛,格殺是實,他是唯恐大鬼、四鬼落在我們手中,當然要先下手殺之滅口,所以小靈三個必須趕在他們前面找到大、四兩鬼,至於那公羊赤……”
望了望諸葛靈,接道:“這,小靈知道,月前‘五鬼’找上小靈,公羊赤曾伸手施援,二哥也應看得出,昨夜‘五鬼’已和公羊赤連為一氣,五鬼既是‘幽冥教’徒,公羊赤便絕難脫嫌,很可能‘五鬼’是被公羊赤故示恩惠,拉攏入教的。”
這分析,聽得司徒奇既敬且佩,揚眉笑道:“三弟,由來你最行,二哥得令了!”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根據辛天風之言,如果我料得不錯,那跟秦無常談話之人,當是宮寒冰無疑;秦無常不是‘古家堡’中人,今夜來此,必是有什麼大事報告。這樣看來,今後我們已不能須臾放鬆‘古家堡’的監視,二哥跟大哥擒得公羊赤後,可交魏老哥暫時看管,隨即趕返此處……”
墓地,一條黑影自“古家堡”中沖天拔起,疾如鷹隼,直上堡前山峰,向西北方飛射而去。
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道:“二哥請與小靈速即會同大哥,分頭找人,這人似是‘幽冥教’十殿之王,我得跟去看看!”
儒袖揮處,倏化長虹,一閃不見。
司徒奇望著南宮逸背影消逝處,陡揚輕喝:“走!”
黑影兩點疾瀉峰左,沒入茫茫夜色中……
這是一坐殘破古剎。
古剎距“古家堡”十餘里,座落在大巴山之西端。
這地方,荒無人煙,極其偏僻隱密。
古剎,背倚峭壁,前臨斷崖,右邊是一片不太密的松林,松林中雜草漫生,高可半人。
如此月色,如此所在,寂靜得冷森伯人。
古剎中,塵土厚積,蛛網滿布,鴿翎福糞遍地皆是。
香火早絕,年久失修,斷壁危垣,搖搖欲墜。
屋樑因腐朽折斷了一根,屋頂也因之塌了一角,再加上屋瓦多處墜破,古剎中無須燈火,也不愁沒有亮光。
銀白冷輝,由那塌了一角的屋頂處,斜斜灑射入古剎;今夜月色特別皎潔,照得古剎中纖細可見。
月光照射下,可見那殘破不堪的佛堂中,席地坐著五個人,兩個面目陰沉的黑施老者,三個白髮銀髯的葛衣老者。
兩個黑袍老者身材高瘦,三個葛衣老者身材矮胖,雖有胖瘦高矮不同,但臉上流露著的暴戾兇殘之色,卻是一般無二。
這五個老者神色木然,不帶一絲表情,都閉著眼坐在那兒。誰也不開口說話,月光下,恍若泥塑木雕的五尊神像。
灑射在地上的月光,一寸一寸地往內移。
同時,碧空皓月也逐漸西偏。
五人就這麼坐著,足足有盞茶工夫,仍未發出一絲聲息,就像死了一般!
忽地,十自暴張,閃射森冷厲芒。
適時,一條黑影疾投而入,落地無聲,點塵未驚。
那是個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映著月光,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人,影,都透著陰森鬼氣。
黑衣蒙面人犀利目光有如霜刃,輕掃環顧,突然開口發話,話聲冰冷嚴峻,令人毛髮驚然。
“有勞五位久候了!”
原來是有約在先的約會。
五個老者躍身站起,神色依舊木然,沒有答話。
黑衣蒙面人霜刃般目光再掃,沉聲二次發話:“帝君有諭!”
五個老者神情一震,突然躬身,至為恭謹。
黑衣蒙面人傲立不動,三度開口:“原計劃撤銷,改命你五人轉知其他諸人依令行事,不得有誤……”
五個老者剛站直身形,黑衣蒙面人又道:“還有……”
五個老者又躬下身子。
“即刻起,搜尋彭烈、姜東流下落,務必格殺之,帝君要人頭回報,若有人敢徇私縱放,或不能達成使命,按教規處置,嚴懲不貸。”
五個老者機伶一顫,身子躬得更低。
“我走後,即刻離開此處,不得片刻停留!”
話落,身形飄起,如鬼魅、似幽靈,飛技夜空。
但,剛出古剎,卻突揚悶哼,倒射而回。
他,目光暴射驚怒兇芒,滴溜溜幹轉,向著古剎外夜空中極力搜索,可惜,毫無所見。
五個老者則一愕色變,霍然並立一處,凝功而待。
適時,隨著夜風,一個清朗話聲飄進古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好悲慘的下場;‘五道轉輪王’閣下,你也走不了啦……”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尚未答話。
清朗話聲又復輕笑道:“曾幾何時,‘勾漏雙煞’、‘長白三翁’各霸一方,不可一世,而今卻屈居人下,甘供驅策,怎不令人大感意外、扼腕感嘆?也足見‘幽冥教主’梟雄蓋代、高明無似,五位,今日是你們受命殺人,可知他日何人受命殺你們麼?”
五個老者臉色一紅轉白,三葛衣老者中,居左一名凝注夜空,冷冷發話:“閣下何人?”
清朗話聲笑道:“別問我,要問問你們那位上司‘五道轉輪王’閣下好了。”
居左老者向著黑衣蒙面人投過一瞥探詢目光。
這一瞥目光,沒有得到隻字答覆,只因為他站在黑衣蒙面人左後方,黑衣蒙面人無法瞧到。
再說,黑衣蒙面人此時已然嚇白了臉,驚破了膽,全神貫注古剎外,正自提心吊膽,哪有時間理會他。
倏地,黑衣蒙面人開口了,聲音有點走腔:“閣下是什麼意思,何不直說?”
“十王閣下,你多此一問了。”清朗話聲笑道:“今夜你大概未曾在那覆面物之後,又塗了易容藥吧?”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道:“你錯了,本教教規規定,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是蒙面行事,就必須徐上本教獨門易容藥物,以防萬-……”
“匹夫往口!”清朗話聲笑道:“你這點鬼心智少在我面前賣弄,說!是你自己取下覆面之物,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黑衣蒙面人身形劇顫了一下,默默不答。
清朗話聲一笑,又道:“你既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可以!我也非必欲強你所難不可,條件交換,答我一問,如何?”
明知這一問不好答,卻不能不存僥倖念頭。
黑衣蒙面人道:“你且說說看。”
清朗話聲道:“話是你說的,你若不答可休怪我不留你一線生機!”
黑衣蒙面人道:“我沒有說不答。”
清朗話聲笑道:“可是你也未表示必答。”
黑衣蒙面人默默片刻,終於說道:“既落你手,你還怕我不答麼?”
“說得是。”清朗話聲笑道:“你如果不想嘗那‘萬蟻齧心’、‘一指搜魂’之苦,最好老老實實地答我問話,宮寒冰在幽冥教中是何身分?說!”
剎那之間,黑衣蒙面人竟平靜得出奇,道:“你錯了,他不是我教中人。”
“你倒會替他推脫。”清朗話聲笑道:“那麼,嶽次雲與秦無常是誰殺的?”
黑衣蒙面人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居然還要打啞謎,好心情!
“匹夫,憑你也配!”清朗話聲大笑喝道:“你殺秦無常或有可能,殺嶽次雲卻令人難信,如果我料得不錯,那宮寒冰在‘幽冥教’中身分不低,有可能是什麼帝君。”
“憑他也配。”黑衣蒙面人淡淡作如是答。
“你膽子不小!”清朗話聲說道:“不過,這不至獲罪,反會嘉獎……”
微頓,接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答我的問話了?”
黑衣蒙面人道:“誰說我沒有回答。”
“不錯,答了。”清朗話聲說道:“但並未老老實實地答。”
黑衣蒙面人道:“我句句實言,你不信我也莫可奈何。”
“是否實言,你自己應該明白。”清朗話聲說道:“既然這條路行不通,我只有改走先前那條老路了,這不能怪我,是你不肯合作,匹夫,聽著……”
話聲忽轉冰冷:“我取你那覆面之物,易如反掌吹灰,你自己也應知道毫無僥倖可言,話說在前頭,如若等我親自動手,那就不單是取下你那覆面之物了,你該為自己多想想。”
黑衣蒙面人沒有絲毫反應。
清朗話聲冷哼說道:“看來你是逼我親自動手了!”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暴退數步。
可是怪了,他空緊張,人家並沒出手。
剛一愣神,一股怪風從空而降,忽地一聲,蒙面黑布罩離頭騰起,直向古剎外面飛去。
快得令人目不暇給,更別說躲閃防備了。
黑衣蒙面人心膽欲裂,如遭蛇齧,捂面疾退。
清朗話聲已然復起:“原來是你!來不及了,古姑娘面前請為我做個見證。”
黑衣蒙面人魂飛魄散,右手捂臉,左手指向剎外,急急喝道:“速擒此人!”
雖目睹神功,到底更怕那殘酷教規。五老者應聲騰身,飛撲古剎外。
適時,黑衣蒙面人霍轉身形,掉頭由反方向飛遁。
哪知,不轉身還好,一轉身,整個人幾乎給嚇癱了,兩條腿就像生了根兒,打了樁兒,分毫動彈不得了。
眼前一丈處,一襲雪白儒衫,廉灑、飄逸,負手而立。
人家進來了,不知何時已站在背後,正等著他呢。
好不容易才靈魂兒歸竅,定過神來,扭轉頭,撒腿還想跑。
嘿!雪白儒衫又在眼前飄動,人家又攔上了,比他更快,看來,今夜他是煞星罩命,沒希望了!
更怪的是,“勾漏雙煞”、“長白三翁”也一去不回。
這些擒人的可好,人家進來了,自己卻反沒了影兒。
黑衣蒙面人傻了臉,寒了心,張著嘴,一步步往後退。
“別存絲毫僥倖,你自己估量著點兒,有把握做困獸之鬥,你儘可出手,那五個東西已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留著他們沒有用,他們甚至不知你是誰……”
黑衣蒙面人悶聲不響,飛快一掌拍向自己天靈。
“死了還能作證?”南宮逸冷冷說道:“在我眼前要想自絕可不容易!”
抬手一指,飛點過去。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手下,無人能夠倖免。
黑衣蒙面人應指便倒。
南宮逸右臂輕舒,就要去接。
然而驀地裡,一條黑影疾若閃電,掠過古剎,竟早南宮逸一步,一把抄起昏迷了的黑衣蒙面人。
那是個身材頎長的人,也是黑衣蒙面。
放眼天下,誰能比“談笑書生乾坤聖手”還快?
誰能在南宮逸眼前救人?
生平首次,唯獨此人。
傳揚出去,恐將立即沸騰守內。
雖說南宮逸距離黑衣人不近,雖說是突如其來,出其不意,但能使南宮逸事先無覺,出手不及,此人功力也足駭人。
到手的證人又被人搶了去,這該是個不小的跟頭。
這該是南宮逸第二次嚐到這種臉熱、難堪的滋味。
他畢竟鎮定超人,星目寒芒一閃,挑眉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又是你,那難怪!”
顧長黑衣蒙面人沒有答話,伸手拍向黑衣人受制穴道。
黑衣人應掌而醒,入目眼前情景,機伶連顫,連忙躬身,面如死灰,有口不能言。
頎長黑衣蒙面人目光轉註,冷然揮手,道:“這不怪你,是我失策,你回去吧!”
黑衣人如逢大赦,如飛狼狽而去。
南宮逸笑了笑,道:“這沒有用,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我仍可當眾予以……”
“那也沒有用!”顧長黑衣蒙面人冷然接道:“捉賊拿贓,空口無憑,他會矢口否認,甚至指你惡意中傷、血口噴人,你又能怎麼辦?”
厲害,的確厲害。
南宮逸一愣啞口,但旋即笑道:“看來失策的是我而不是你,我原該想到你極富心智、高明十分,如今好不容易到手的證人已失,我是徒勞了!”
“誇獎!”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你本來就是白費心機、徒勞無功,我向不做沒把握的事。”
南宮逸笑了笑,道:“以你的功力、心智,在‘幽冥教’中應該高居首位。”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好說。”
未置是否。
南宮逸談笑又問:“你應該是‘幽冥帝君’,不會錯吧?”
顧長黑衣蒙面人道:“得蒙第一奇才看得起,我至感榮寵!”
仍未做明確答覆。
南宮逸笑道:“我這第一奇才的虛譽,就該拱手讓賢……”
抬眼深注,突出奇兵!
“帝君閣下,當著我,你似乎不必再以物覆面了。”
對稱呼,頎長黑衣蒙面人未置一詞,只道:“你知道我是誰?”
南宮逸道:“你瞞得過‘古家堡’任何一人,卻瞞不過我南宮逸,你一定要我說出口麼?”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我想聽聽。”
南宮逸談談三字:“宮寒冰。”
“高明。”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不錯,是我,我承認……”
這答覆大大出人意外。
南宮逸剛自微微一愣。
頎長黑衣蒙面人已然冷笑接道:“現在我承認,錯過今晚,你又將拿我如何?”
不錯,現在他承認,錯過今夜,南宮逸又能拿他如何?他照樣可以來個矢口否認,甚而反咬南宮逸一口。
南宮逸愣住了。
頎長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閃動,冷笑又道:“我承認是宮寒冰,至於宮寒冰是不是也承認是我,那就不得而知了,是與非,你最好自己去……”
南宮逸挑眉說道:“算你厲害,不過我自信有一天會抓住證據,叫你無所遁形。”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我也希望有這麼一天,否則世上一無對手豈不乏味?”
頓了頓話鋒,又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宮寒冰的?”
用“宮寒冰”而不用“我”,這話說得高明,與先前所言一樣地令人捉摸不定攤下判斷之語。
南宮逸淡淡說道:“自你露出破綻的那一天。”
也不弱,不用“宮寒冰”,而用“你”,並未說明究黨始於何時。
頎長黑衣蒙面人笑了,笑得好不陰險:“我提醒你一句,是‘宮寒冰’,而非我。”
南宮逸道:“我認為沒有什麼區別。”
“是麼?”頎長黑衣蒙面人道:“在未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希望你別太以武斷。”
任何事在未獲證據之前,都無法加以論定,何況這等事!
這等有關弒師、殺弟之大事,委實不能太以武斷。
南宮逸眉梢微挑,說道:“說過的話,我不願再重複,答我一句,古嘯天與嶽次雲可是你殺的?”
頎長黑衣蒙面人陰笑道:“不錯,是我殺的。”
南宮逸陡挑雙眉,星目暴射寒芒,冰冷沉喝:“宮寒冰……”
“閣下!”頎長黑衣蒙面人一笑截口:“我說是,可沒說是宮寒冰,找到了證據再說!”
沒有證據豈可隨便誣人?
南宮逸不禁啞然,須臾才冷冷說道:“說得是!但古嘯天與嶽次雲跟你何仇何恨?”
“談不上仇恨。”頎長黑衣蒙面人答得輕鬆:“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本教教規如此。”
南宮逸怒火往上一衝,一哼道:“那麼,你支使教徒參與群邪奪寶,又是弄的什麼玄虛?”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以你的奇才智慧應該想得到,何須多問?”
南宮逸道:“我當然明白。”
緩緩抬起右掌。
頎長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閃,陰陰笑問:“你想擒我?”
南宮逸冷冷說道:“你多此一問。”
頎長黑衣蒙面人道:“有把握麼?”
南宮逸不答,右掌已提至腰際。
“南宮逸!”頎長黑衣蒙面人一笑,又道:“我承認殺不了你,否則我早下手了,但你要知道,你也奈何不了我,要不然我不會跟你朝面。”
南宮逸冷冷說道:“先試試看再說!”
右掌及胸,猛抖外翻。
頎長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道:“‘震天神掌’!南宮逸,你未免太狠了點吧?”
單掌疾出,虛空迎擊。
明知“震天神掌”,猶敢輕攫銳鋒,此人膽子不小。
震天神掌當世三大絕藝之一,橫掃守內,威力無傳。
南宮逸生平向不輕用,今夜竟然出手便使了出來。
砰然一聲大震,勁氣四溢,罡風飛卷,掌勢所及處,古剎轟然又倒一角,磚瓦齊飛、塵土激揚。
風雲為之色變,銀輝為之黯然。
在這兩聲大震聲中,還夾著一聲輕輕悶哼。
聲寂、塵落,迷濛漸開,冷輝復明,一切歸於靜止。
古剎中,比原先更亮,無他,屋頂全飛了,斷壁倒塌一堵,既然更亮,就看得更清楚。
佛堂裡,瓦礫堆中,只剩下南宮逸雪白儒衫飄飄,迎風當月獨立,神色凝重而木然。
那頎長黑衣蒙面人業已蹤影了無,不知去向。
顯然,他逃脫了。
能在“震天神掌”下脫身的,當世絕無僅有,他該是第一人。,宇內皆知,“震天神掌”向不輕發,無發不中,能不被震得心碎、內臟俱粉,那已是天大的僥倖。
而,畢竟,這頎長黑衣蒙面人,他全身逃走了。
不過有一點該不會錯,頎長黑衣蒙面人他也受了傷,因為適才有一聲清晰的輕微悶哼。
傷的程度不可知,想來不會太重,太重,他就走不了。
良久,良久,南宮逸始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離去……
“古家堡”深深庭院之中,月下對立著兩個人。
一個是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
一個竟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看情形,南宮逸是剛剛來的。
兩個人也是剛剛碰面。
瞧!
辛天風拱起的手剛放下來。“這麼晚了,南宮大俠……”
“二俠!”南宮逸笑道:“你就不能仍把我當作呂毅麼?”
辛天風笑了笑,沒開口。
南宮逸卻又說道:“有點事兒,我想見見宮大俠。”
辛天風皺了皺濃眉,笑說道:“大師兄有點兒不舒服,剛睡,他吩咐別驚動他,當然南宮大俠……您老弟應該是例外,我叫他去。”
說著,就要轉身。
南宮選沒讓他就走,道:“怎麼,宮大俠莫非……”
“不知道。”辛天風搖搖頭,說道:“剛才我見著他,是他說的,您先等會兒,我這就去叫他……”
哪知就在這時,庭院東角,畫廊盡處,卻突然傳來大爺宮寒冰話聲:“二弟,找我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關門的夾著了鼻子巧極了。
隨著話聲,大爺宮寒冰灑步而來。
哪有一絲睡意?也沒看出有什麼不舒服的樣子。
二爺辛天風愣了一愣,道:“大師兄沒睡?”
宮寒冰笑道:“睡了,沒睡著。”
到了近前,向著南宮逸帶笑拱手,然後轉註辛天風:“二弟找我有事麼?”
辛天風道:“不是我,是南宮大俠。”
宮寒冰“哦”了一聲,目光移往南宮逸。
南宮逸笑了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適才碰上一件事兒,想告訴它大俠一聲…
…”
宮寒冰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清說,宮寒冰洗耳恭聽。”
“好說!”南宮逸道:“不忙……聽二俠說,宮大俠有點不舒服?”
宮寒冰道:“沒什麼,也許是受了點風寒。”
南宮逸星目深注,笑道:“堡中正值多事,宮大俠可病不得,請伸出手來,容南宮逸為宮大俠把脈,然後對症下藥。”
“哈!”辛天風輕擊一掌,笑道:“瞧!賽華佗!我竟給忘了。”
宮寒冰笑了笑,道:“有勞了。”
伸出右手,任憑南宮逸兩指搭上腕脈。
南宮逸略一把脈,心頭不禁暗暗一震。
怪了,宮寒冰血脈暢通、真氣不滯,沒有一點受傷跡象;而且,他也未發現宮寒冰有何深藏不露的功力。
這是什麼道理?
難不成宮寒冰確屬無辜,適才那個頎長黑衣蒙面人不是他?
或者就在這片刻工夫中,他仗著某種藥物已盡愈內傷?
還是他一身修為已達收斂自如境界?
再不然就是他根本沒有受傷,適才那聲悶哼是故意的。
諸多疑念在腦中閃電百旋,可是一時之間,莫衷一是,一個也解不透。
宮寒冰嘴角浮現一絲令人難測的笑意,道:“如何?”
南宮逸鬆開了手,道:“沒關係,休息兩天,不藥自愈。”
宮寒冰道:“多謝妙手。”
望了南宮選一眼,又道:“南宮大俠適才碰見一樁什麼事兒?”
他關心地發了問。
南宮選淡淡一笑,說道:“片刻之前,我在離此十餘里外的一座古剎中,碰到一個黑衣蒙面人,此人自己承認是‘幽冥教’中人,也承認殺害了老堡主與嶽四俠。”
宮寒冰、辛天風霍然色變,宮寒冰倒挑到後,急聲道:“南宮大俠莫非已然…
…”
南宮逸截口說道:“慚愧得很,此人功力與南宮逸不相上下,被他逃掉了……”
辛天風大叫說道:“怎麼說?”
南宮逸淡然重複了一句:“被他逃掉了。”
辛天風“啊”地一聲輕呼,威態盡致,默然不語。
宮寒冰良久始搖頭說道:“放眼天下,還有人能在南宮大俠手下脫逃,令人難信!”
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雖然未能當場擒獲他,但他已經被我的‘震天神掌’震傷……”
宮寒冰飛快接道:“震天神掌為當世三大絕藝之一,威力無匹、曠古絕今,既被震傷,宮寒冰不敢相信此人猶能無恙逃走。”
南宮逸談笑說道:“而事實上的確被他逃掉了。”
宮寒冰眉梢微剔,星目含煞,道:“縱然逃脫,身負掌傷,諒他逃不出多遠,二弟…
…”
“不忙!”南宮選擺手說道:“他不但能夠逃遠,而且還能身法不減地逃回十里外的‘古家堡’來,所以宮大俠不必捨近求遠了。”
宮寒冰變色說道:“南宮大俠這話怎說?”
南宮逸泰然道:“宮大俠可還記得以‘閻王刺’襲我之人?
就是他,他也承認是‘古家堡’中人,除了‘古家堡’,他應該不會到別的地方去。
“宮寒冰目中飛問寒芒道:“南宮大俠之意,可要宮寒冰下令搜堡?”
南宮逸道:“那要看宮大俠的意思了,不過,我認為那樣沒有用。”
宮寒冰道:“怎見得?”
南宮逸目光凝注,道:“因為此人深具詭智,我現在才發覺,他那受傷悶哼是假非真,他是算準了我必然會追查‘古家堡’,清宮大俠搜堡,而故露痕跡,搜查的結果,當然是勞師動眾、毫無所見。既毫無所見,‘古家堡’中說不定就會有人指我惡意中傷、栽贓誣陷,這樣,他豈非可站在一旁看笑話,瞧熱鬧了?”
宮寒冰默然不語,半晌才皺眉說道:“倘若真如南宮大快之言,此人的確極富心智,至為難鬥……”
南宮逸微笑說道:“好在我已知他是‘古家堡’中何人……”
辛天風風目暴睜,震聲說道:“他是什麼人?”
南宮逸笑道:“二俠恕我不能奉告。”
辛二爺變色說道:“南宮大俠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逸微笑說道:“無他,一時苦無證據而已。”
辛二爺改容叫道:“要的什麼證據!抓他出來再說!”
不轉彎兒的直腸子直性人。
南宮逸笑道:“捉賊要人贓俱獲,設若我說出他是何人,他來個矢口否認,甚至當眾反咬我一口,我一無人證二無物證,為之奈何?二爺?”
辛天風的臉,黑裡透紅,傻了。
宮寒冰意味難測地說道:“這樣看來,南宮大俠明知他是何人,在未獲確切證據之前,卻拿他莫可奈何,只有任他逍遙了。”
“一點不錯。”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笑道:“不過,報應將至,他也逍遙不了多久了,我已叫小靈他們去找人證了,一兩日內當有消息,屆時在人證所抬下,相信他再難遁形。”
宮寒冰目中異采一閃,道:“但不知南宮大俠心目中的人證是……”
南宮逸微笑接道:“事關非常,恕我此時不能奉告,萬一走漏了消息,人證被人殺以滅口,我這著棋豈非又落了空了?”
辛天風挑眉說道:“南宮大俠當可相信……”
“二俠想左了!”南宮逸笑道:“我不敢不相信二俠。但,二俠,那兇手就在你二俠身側潛伏多少年,你二俠事先可曾知道麼?”
這句話,意味深長,“身側”二字用得妙。
宮寒冰臉色一變,笑道:“說得是,隔牆有耳,知人知面難知心,還是小心些的好。”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突作如是問:“宮大俠可知我為什麼在這般深夜到那荒山古剎去?”
宮寒冰道:“正想請教,唯恐不便。”
答得好。
南宮逸笑了笑道:“它大俠離開堡西樹林後,南宮逸便發現有人銜命出堡,目的地就是那十餘里外的荒山古剎……”
頓了頓話鋒,接道:“此人黑衣蒙面,顯為‘幽冥教’徒,他在那古剎中傳下‘幽冥帝君’令諭,要‘勾漏雙煞’、‘長白三翁’即刻追殺‘索命五鬼’中僅存的大鬼彭烈與四鬼美東流,宮大俠睿智,這用意諒必無須我多做說明了。”
宮寒冰說道:“南宮大俠過獎,秦無常既是‘幽冥教’徒,彭烈、姜東流當必也是,‘幽冥教’唯恐被南宮大俠或‘古家堡’著了先鞭,只有先下手殺之滅口。”
南宮逸點頭說道:“它大俠想到彭、姜二鬼是能指出真兇的人證,當時就不該頒下格殺勿論之令。”
宮寒冰平靜地說道:“南宮大俠聽錯了,宮寒冰是說能生擒最好,否則格殺勿論。”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是南宮逸唐突了。”
“南宮大俠言重。”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可是說結果被這傳令教徒逃脫了?”
南宮逸揚眉笑道:“得而復失,為後來另一黑衣蒙面人及時救去,命他先行回堡了。”
宮寒冰呆了一呆,道:“竟還有人能在南宮大俠手下救人……”
微頓接道:“南宮大快想必認為這後來之人也是‘古家堡’中人?”
“當然!”南宮逸道:“不過這沒有用,人家說得好:無證無據。不能人贓俱獲,雖明知也莫可奈何!”
宮寒冰微微點頭說道:“看來這班人委實高明得可怕……”
突然就在這時,一聲輕哼由幽徑盡頭樹叢中傳來。
辛天風沉聲喝道:“什麼人?”
宮寒冰陡挑劍眉,目閃寒芒,一語不發,閃身飛撲。
半途揚掌,向著樹叢中猛然暴襲。
掌勢所及,樹搖枝飛,折倒一片。
殘葉、碎木激射中,宮寒冰撲進樹叢,彎腰抄起一人,翻身倒射而回,砰然丟在南宮逸的面前。
這個人,看身材,赫然竟是那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人。
只是,一顆大好的頭顱血肉模糊、紅白並現,已被宮寒冰鐵掌震擊粉碎,慘不忍睹,難辨面目。
南宮逸神色微變,尚未開口。
宮寒冰指著地上屍首,挑眉說道:“南宮大俠古剎所遇,是否此人?”
這叫南宮逸地如何回答?
只有點頭這麼說:“不敢斷言,看身材似乎不錯。”
宮寒冰笑道:“南宮大俠太慎重了,宮寒冰敢於斷言,南宮大俠古剎所遇,正是此人。”
“何以見得?”南宮逸劍眉軒動,淡然反問。
宮寒冰微笑,說道:“南宮大俠奇才第一、智慧超人,這道理,應是早已想到……”
話鋒微頓,接道:“南宮大俠古剎所遇之人,曾傷於‘震天神掌’之下,此人適才曾發哼聲,分明身負內傷。”
“也許,”宮寒冰接著說道:“輕哼縱不足以證明是身受內傷,但南宮大俠曾說此人功力堪與南宮大俠相頡頏,那麼,設非此人身受重傷,不克支持,以宮寒冰這點功力,焉能一擊奏效,將之掌斃?”
這分析,頭頭是道,無懈可擊。
南宮逸微皺眉鋒,沒有說話。
宮寒冰望著他一笑,又復接道:“頭顱已碎,面目難辨,南宮大俠本未見他的真面目,這應無關緊要,既然身材不錯,那還有什麼不能斷言的?”
二爺辛天風一旁不住點頭,並報之以佩服目光。
南宮逸凝注宮寒冰不語,良久才道:“宮大俠的確高明。”
這“高明”二字不知何指。
不知指他分析得高明,抑或是指他……
宮寒冰眉梢微挑,一笑說道:“南宮大俠誇獎,宮寒冰就事論事,算得了什麼。
再說,這情形淺顯得很,任何人均可一目瞭然。”
“淺顯”,“任何人均可一目瞭然”,誠屬如此。
但南宮選他有十分把握,儘管身材不差,眼前此人卻絕非他在“古家堡”、“古剎”
兩次所遇之人,可是,他能說些什麼!
宮寒冰星目深注,含笑道:“以宮寒冰看來,此人是被南宮大俠神掌震傷,一路狂奔之下,在逃返信家堡‘後不支倒在此處……”
臉色突然一整,肅然接道:“雖無法看出此人真面目,根據南宮大俠所云,此人自認殺害家師與四師弟不諱,總算罪魁真兇伏誅、血海深仇得報,這,全仗南宮大俠義賜鼎力,大恩不敢言謝,南宮大俠先受宮寒冰師兄弟一拜!二弟!”
一整衣衫,推金山,倒玉柱,兩位武林奇豪就當真要大禮拜下。
南宮逸暗暗一聲冷笑,疾伸雙腕,各架一人,道:“即或血仇得報,那是宮大俠一擊誅兇,南宮選受之有愧,怎敢當二位如此大禮?再說,南宮逸還不信這是真兇。”
當然,“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神功無匹,他師兄弟二人身形雖躬,卻是誰也未能拜下分毫。
何況,他最後那句話兒驚人!
大爺、二爺霍然站直身形,辛天風首先瞪目說道:“南宮大俠,這話怎說?”
宮寒冰臉上又變了色,不過那很輕微,道:“以南宮大俠適才之言推斷,分明此人便是真兇無疑,南宮大俠卻怎地如今又做此驚人之語?”
人家是以他的話做推斷根據,而且一番分析也稱正確,任何人都會認為不會有錯,如今他卻又說不信,這不等於自己打自己嘴巴?
這,應該感到窘,感到難堪。
無如,南宮逸他毫不為意,淡然說道:“我這話,乍聽起來確很驚人,仔細想想也許未必。就眼前的情形,宮大俠的分析,任何人看來、聽來,都會覺得此人絕對是真兇無疑,其實這也正是真兇之高明處,厲害處……”
辛天風瞪大了一雙鳳目,愕然投注。
宮寒冰則劍眉微剔,說道:“宮寒冰師弟兄愚昧,不懂”辛二俠也許一時難解,宮大俠分則太以謙虛!“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談笑,截口說道:“南宮逸古剎所遇是罪魁真兇,那該絲毫無錯!而此人,只不過是個李代桃僵的可憐犧牲者而已……“辛二爺又復一愣,鳳目瞪得更大。
宮寒冰臉上又變了色,但剎那間即恢復常態。
南宮逸接道:“古剎一搏,起先,我以為那罪魁真兇已被我一‘震天神掌’震臺成傷,適才我說過,後來我才發現他受傷是假非真,其所以偽裝受傷,不過是引我一步步進入他那預布的計謀中;這計謀,先欲陷我於窘境,後欲使‘古家堡’上下誤真兇伏誅,大仇已報,鬆懈一切,好讓他再逞其他陰謀,委實是高明已被。只可惜南宮逸還不太傻,他這番心血,恐怕要白費……”
有意無意看了宮寒冰一眼。
宮寒冰凝神貫注,靜待下文。
南宮逸唇邊浮現一絲冰冷笑意,繼續說道:“這道理也很淺顯,那罪魁真兇由古剎返回‘古家堡’後,立刻找了一個身材相似之人,或制住他的穴道,或將他擊傷,藏置樹叢,只消任何人發現予以擊斃,他那計謀便算達成了。這在時間上是綽綽有餘,以罪魁真兇之一身功力,他也可輕而易舉地辦得到,只可惜宮大俠出手過重,不但將這代罪者擊斃,且毀了他的面目,否則定可由這人身上多少追出些東西。”
這也是理,也有可能,而且一般地頭頭是道。
辛天風連連點頭!他覺得他大師兄與南宮逸的分析都有道理,可是他卻不知信誰的好。
不過,他有一個感覺:那就是,以那罪魁真兇之神秘行止、詭譎心智、高明手法……
他不可能這麼容易伏誅,換言之,師仇弟恨也不是這麼容易報得的。
宮寒冰面上浮現了笑意,只是很不自在。“南宮大俠奇才蓋世、智慧如海,所見高單獨到,宮寒冰不敢說沒有這種可能,不過……”
南宮逸截口說道:“事實如此,我有十分把握,並不止有此可能。”“宮寒冰勉強一笑,道:“宮寒冰斗膽,南宮大俠又未親眼目睹,怎能肯定是事實?”
南宮逸道:“宮大俠也未親眼目睹,又怎知南宮逸所言不符事實?”
宮寒冰道:“宮寒冰不敢,只不過覺得南宮大俠太以武斷了些。”
南宮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挑眉微笑,道:“南宮逸是否武斷,只有南宮逸自己與那罪魁真兇明白,宮大俠睿智,似也應可信南宮逸所言不虛。”
宮寒冰笑得更勉強,一時沒再說話。
南宮選微笑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也不必勉強別人相信自己的看法;宮大俠如果認為自己的看法沒有錯,盡請將此人以真的看待,設奠祭慰老堡主與嶽四俠英靈,南宮逸卻要不遺餘力、不惜一切地繼續追查下去,不獲真兇不休!”
宮寒冰不能不開口了,笑了笑,道:“宮寒冰不敢,我說過南宮大俠所見當必高卓獨到,南宮大俠為‘古家堡’事大義賜援,只要一日不休,宮寒冰便也不敢一日罷手。”
這話,跟他的笑一樣勉強。
“鐵腕墨龍”辛天風長後微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位,卻是閉口不言,一句話也沒說。
本來嘛!一個是威比嚴師。親同手足的大師兄,一個是生平僅服、視若無人的當代奇才,他能說什麼?
雖然明知南宮逸的看法高卓獨到些,但……
南宮逸神目如電,看在眼內,心中雪亮,望著“鐵腕墨龍”
辛二爺那張黝黑、豪邁、英武逼人的臉,笑了笑,道:“二俠,我想麻煩件事。”
辛天風答得豪爽:“這什麼話,您只管吩咐。”
南宮逸暗感心折,道:“二俠,你我之間不行這個‘您’字,也沒有什麼‘吩咐’,你二俠這麼一說,我倒不好意思張口了。‘”
辛二爺窘迫失笑,搓著手道:“好,你說吧!”
南宮逸笑了笑,望了望地上黑衣人屍體一眼,道:“麻煩替我查查,他是誰。”
辛天風道:“這容易,‘古家堡’中少了誰,他就是誰,我這就……”
他可是說做就做。
“不忙!”南宮逸卻微笑相攔,道:“別急,也別動用‘紅旗令’,過兩天我來時再告訴我就行了……”
宮寒冰訝異投注,插口說道:“南宮大俠這是為何?”
“沒什麼。”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我僅想知道一下他是誰而已。”
顯然,他有用意,只是不願說。
宮寒冰也沒再問。
南宮逸目光輕掃環顧,道:“二位談談吧,我要告辭了。”
未待二人有何表示,拱手騰身而去。
南宮選走後,宮寒冰立刻目注二爺,沉聲傳令:“二弟,命人收此殘屍,傳下‘紅旗令’,即刻查出此人是誰!”
辛天風自然還得聽掌門師兄的,當即躬身領命。
宮寒冰沒等二爺站直,又道:“二弟,追查彭、姜二鬼下落,派的是誰?”
雖屬閒談,這是公事,辛天風恭謹答道:“龐、魏、袁三家堂主。”
同時派出“古家堡”為首三堂三位堂主,這實力,足夠了。
宮寒冰點頭說道:“二弟忙著吧,我要去睡一下了。”
說完,轉身踏上畫廊。
二爺辛天風躬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