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你我們像不像雙胞胎？
東邊的天空還只是一片淡紅色的晨曦，像是醃過煮熟的鹹鴨蛋蛋黃。太陽沒有出現，院子裡的樹木草叢上面還殘留著晶瑩的水珠。
霧氣瀰漫，只能夠到周圍數米遠的距離。這霧氣不是因為空氣汙染所引發的，而是因為周圍的水份子比較充足活躍所形成。
沾著溼氣的石板小路蔓延至霧水深處，一眼不到盡頭。有鳥兒在樹叢中鳴叫歡唱，你拿眼睛它的同時，它也在拿眼睛瞪你。不畏生人，倒像是在責怪你打擾了它的美夢或者清晨的寧靜。
嘎吱嘎吱——
這是車輪碾壓石板路的聲音。
一身白色長裙的蓮花推著輪椅，緩慢的行走在這清晨的霧氣裡。
她的衣服、手背、頭髮、臉頰上也沾著水漬，就像是被水淋過一般。
她們每向前走幾步，那被霧水隔開的風景便一下子躍入眼前。一直走，便一直有新鮮的景色出現。
如果心境平和，倒是能夠找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感覺。
“小姐，回去吧。”蓮花輕聲說道。她沒有了面對唐重時冷冰冰的敵意，聲音溫和，表情平靜。
這是她第三次催促了，對她而言，這是她的極限。因為她不喜歡同一句話說上三次或者三次以上。
“蓮花，這是醫生交代的啊，每天早上你要推我出來散步，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你可不許不聽醫生的話。”一個清脆悅耳的女人聲音傳來。
那是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她的整個身體都縮在這特大號的輪椅裡面。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衣服，外面偏又罩著一點灰色的毯子。這毯子從頭頂覆蓋，把她的整個上半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可是，這溼氣太重，對你的健康不利。”蓮花說道。“今天太早了些。”
“醫生又沒說溼氣太重不好。她說讓我多呼吸外面的空氣，身體適應的越快，我能夠康復的日子也就越早。”女孩子辯解著說道。“再說，你就推我走走嘛。我一晚上都沒睡著，一直在等你起床呢。要是在屋子裡，我會憋壞的。”
蓮花輕輕嘆息，便不再作聲。
她不說話，輪椅上的女孩子卻主動尋找話題。
“蓮花，你見過他了嗎？”
“見過。”蓮花答道。她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回答這個問題了。
“真好。你見過他。活生生的他。你們還一起打架，擁抱在一起——”女孩子聲音低沉的說道。“我真羨慕你。”
“不見才好。”蓮花在心裡想道。這個混蛋太氣人了，見到他一次都要折壽好幾年。
而且他還那麼厲害，自己都打不過他。想想就讓人心裡不舒服。
當然，這樣的話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面前這個女孩子的。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自己親眼見證，容不得一點點的質疑和侮辱。
“你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蓮花理解女孩子的心情，出聲安慰著說道。
“是啊。真期待。”女孩子說道。“這和我想的不一樣，我想的是我們偷偷回國，去他住的地方或者工作的地方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我會走上前去和他握手，一臉認真的說道，唐重嗎？我是唐心。你說，那個時候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想到這一幕就覺得有趣——他怎麼就突然間跑來了呢？”
“那是因為他關心你。”蓮花說道。
“對啊。所以我才高興的整晚都睡不著。”女孩子嬌聲笑了起來。“他偷偷跑來我，證明他很關心我。我想他，他也在想我。所以他來了。真讓人開心呢。”
蓮花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她不想誇獎唐重，可是，除了讚美，這個時候說其它的話都不合適。
“蓮花，你覺得他帥不帥？”女孩子笑嘻嘻的問道。
“不帥。”蓮花說道。
“蓮花，你討厭啊。”女孩子說道。“我們長的那麼像，你說他不帥，不是說我不好嗎？”
“——帥。”蓮花只能改口。她可以罵唐重，可是，她不能把女孩子也一起給罵了啊。在她心裡，女孩子就是她最親的親人。
“嗯。那當然了。因為他是我哥哥嘛。”女孩子說道。“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的哥哥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這一次，蓮花就是昧著良心也沒辦法說贊成的話了。
“那你覺得他打架厲不厲害？”女孩子再次問道。她的情緒很亢奮，嘴巴里有著說不完的話，心裡有著問不完的問題。
“厲害。”蓮花說道。
“對啊。你都打不過他。”女孩子說道。“你這麼厲害都打不過他，你說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從小的時候一定吃過很多苦吧？”
“應該。”
“你是怎麼練功的？要每天早上三點鐘就起床嗎？要蹲兩個小時的馬步嗎？我進入蝴蝶組合後，他們想培養我的舞蹈功底，每天讓我練習兩個小時的舞蹈我都覺得好累好累——你說他小時候是怎麼過的？他一定沒有玩具也沒有朋友。”
“可能。”
“你會喜歡我哥哥嗎？說不定他還沒有女朋友哦——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介紹？”
“不用。”這一次，蓮花回答的格外堅決。
“為什麼不要啊？一定要啊。他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姐姐。你們倆要是走到一起，我就得叫你嫂子——你可要好好考慮哦，我哥哥那麼帥，喜歡他的女孩子一定好多。你要是喜歡，我就先幫你把他拿下。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把他介紹給蘇山。”
“小姐，真的不用。”蓮花的臉開始變苦。
“好啦，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女孩子輕笑出聲。“他的事情，怎麼輪到我來做主？我們能夠見面，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他要怎麼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會支持他的。以前，我很討厭燕京裡面的那些公子哥，覺得他們除了有錢有權什麼都沒有。後來我想，要是我哥哥也在，就是和他們一樣，我也很開心啊。”
“他沒走。”蓮花說道。“我打電話問過，他沒離開研究所。如果你想，我可以讓他來見你。”
“不要。”女孩子輕輕搖頭。“我才不要這個時候見他呢。”
“其實他不會在意。”
“我在意。”
“—————”——
良久的沉默無聲，只有車輪碾壓在石板路的聲音。
嘎吱嘎吱——
咚——
咚——
咚——
有人從濃霧的對面走來，腳步是那麼的沉重。
“有人。”女孩子出聲說道。
蓮花知道小姐不喜歡見人，於是便推著輪椅朝著旁邊一條岔道走過去。
“蓮花。”女孩子出聲喚道。
“小姐。”蓮花停步，等待著她的吩咐。
“往前走。”女孩子說道。“每次遇到人我們就轉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好的，小姐。”蓮花高興的說道。小姐做出這樣的改變，願意面對別人的眼光，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大喜事。
嘎吱嘎吱——
輪椅再次向前推去。
咚咚咚——
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每一腳都像是踩在別人的心臟上。
女孩子伸手捂著胸口，那兒隱隱的有些不舒服。
“小姐。”蓮花擔憂的喚道。
“蓮花，我沒事。”女孩子咬牙說道，鬆散的小手已經握成了結實的拳頭。她從來都不缺乏毅力和忍耐能力。
蓮花能夠到霧氣裡面模糊的身影，然後，那身影逐漸清晰。
她瞪大眼睛，猶豫著是不是應該立即轉身躲開？
女孩子也抬起了頭，向那個對著她微笑的男人。
那熟悉的臉，熟悉的嘴巴，熟悉的鼻子，熟悉的眉毛——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男人緩步走到女孩子面前，他蹲下身體，雙手握著她那枯瘦如柴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小手，說道：“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今天會見面。所以我就出來走走，沒想到當真遇到了——”
蓮花著唐重溼透的頭髮和衣服，才不相信他做了一個夢那種鬼話。
他一定是猜到病人需要每天在院子裡散步，然後他就早早起床在這邊等著，走上一圈又一圈——不然的話，用什麼解釋他身上的霧水？
想到這點兒，蓮花對唐重的觀感突然間又好上那麼一點點。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嘛？
“我都說了，我不要見你。”女孩子捂著臉，哭著說道。“我不要這個樣子出來見你。”
男人揭下女孩子頭上的毯子，露出她光滑沒有一根頭髮的腦袋，說道：“這就是你不願意見我的理由？”
他把自己腦袋上的帽子摘下，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說道：“你，我和你一樣。”
“我還沒有眉毛。”女孩子哭的更加傷心了。
“哦，”男人點了點頭。“我在漫畫上只到你是個光頭，不知道你沒有眉毛——”
“不過，幸好我喜歡隨身帶一把刀子。”他伸手入懷，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他捏著那把小刀，在自己的左邊眉毛上一劃，又在右邊的眉毛上一滑，然後，兩隻眼睛上方就被他刮的乾乾淨淨。
他轉了個身，把自己的光頭和女孩子的腦袋挨在一起，笑呵呵的著蓮花，說道：“你我們像不像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