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通只好任她伏在自己懷裡抽噎著,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來。
這也難怪。
當一個女人在哭泣或是傷心時,男人大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這一點,或許你比我更瞭解。
男人寬闊的胸膛,有著足以使少女感到溫馨的慰藉。
孫月華也是少女,當然是不會例外的。
她漸漸止住了抽噎,仰起頭,低聲道:“羅少俠,你會取笑我嗎?”
“你是一個好姑娘,你的心,是冰清玉潔的,我怎麼會笑你呢?”
“真的?”
“這並非姑娘的錯,所以姑娘更應該珍惜自己,姑娘仍然美麗,矯健的武林兒女,巾幗英雄,大家都會為你喝釆的!”
羅通不善言辭,尤其是有一個美麗的女人伏在他的懷裡,他更想不出骷切的話說,說這幾句話,已夠使他吃力了。
孫月華舉起俄纖纖玉掌,輕輕擦了她有淚痕的臉頰,芳心感到一陣溫暖。
聞言之後,她一雙鳳目之中,開始有了新的希望的光采,依然幽幽的道:“你會幫助我麼?”
“在下一定竭盡全力地幫助姑娘!”
羅通含著溫柔的笑容,他為自己能說服她而高興,接著道:“好了,孫姑娘,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裡吧!在下上山之時,還遇上了令兄,他也是人山找你來的…………”
孫月華忽然挺直了身子,語氣十分堅定的道:“好,我願意隨你下山,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羅通道:“姑娘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
孫月華道:“第一,你暫時不要和我哥哥見面!”
“為什麼?”羅通怔了怔。
“你不要問這麼多嘛!”孫月華又道:“第二,我要扮成男裝,和你一路同行,不論你到什麼地方,我要跟著一起去!”
“這個嘛………………”
羅通支吾了一會兒,繼而吶吶道:“在下和…………和姑娘同行………………只怕…………只怕不太方便………………”
孫月華道:“我暫時不想和我哥哥見面,是為了要找出那個假冒你的賊人,要和你一路同行,也是為了找到那個萬惡的賊子,我要找到他,逮住他,當著天下武林揭穿他假冒你這回事,然後我就親手剁了他!”
羅通道:“我是非要找到他不可,但你為什麼不肯和令兄見面呢?”
孫月華道:“我大哥二哥,絕不會同意我和你一路的,但我卻非和你一路不可,否則………………”不待羅通答腔,她又接著道:“因為剛才我仔細想過了,他假冒你的名,做出許多人神共憤的事,你知道為什麼嗎?”
羅通道:“他想嫁禍給我!”
“沒錯!”孫月華道:“依我看,他一定和你有著深仇大恨,非讓你身敗名裂不可,因此,你走到那裡,他都會陰魂不散地跟著你…………”
“這個嘛………………”羅通沉吟了片刻,繼而吶吶道:“這一點,在下倒不曾想過!”孫月華嫣然笑道:“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我們並非並轡江湖,走在一起,而是你走在前面,我只是遠遠地跟著,我想,用不著多久,我就可以識破他的行藏,然後由我暗中通知你,你就可以把他逮住了!”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羅通笑接道:“好,在下依你!”
孫月華的臉上,立刻浮起一絲甜笑。
“你說了可要算數喔!”
“那當然!”
“好!”孫月華欣然道:“那我們………………”言及此處,她的心頭不由一羞,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驀地一一忽聽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雲叫道:“姓羅的淫賊,你最好快滾出來,外面有許多人正等著你呢!”這聲音經過石壁夾道曲折的送進來,當然走了樣,聽不出是誰在說話。
孫月華低聲道:“這人是誰?”
羅通道:“聽不出來,咱們出去吧!”
“且慢!”孫月華一把拉著他的手臂,說道:“這個時候出去,只怕會引起很大的誤會,到時候………………”
“不!”羅通十分堅定的道:“在下若是不出去,他們也會找進來,何況誤會必須澄清,絕不能讓它繼續存在下去!”
“在下進入茅山,本是找尋假冒我的賊人而來,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只有把誤會解釋清楚了,才能找出假冒我的人來。
“好!”孫月華點點頭道:“我隨你出去,我可以替你作證。
羅通正待答話,外頭的人已吆喝了起來。
“姓羅的,你躲著不出來,難道能躲一輩子嗎?好漢做事好漢當,你龜縮著不出聲,難道咱們不能去找陸地神龍嗎?”
羅通聽他辱及祖父,心頭甚是憤怒。
這時一一一一一雙柔弱似無骨的小手,緊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羅少俠,我們出去,但你必須保持冷靜,我想………………這也許又是什麼陰謀!”
羅通道:“這一點我知道!”
話聲甫落,舉步往室外走去。
但走沒兩步,又回身道:“你跟在我後面,不論遇到什麼人襲擊,都由我來應付,你知道嗎?”
孫月華道:“嗯,我知道了!”兩人走出石室,接著就是一條寬僅數尺的夾道,石壁間大都凹凸不平,許多地方的尖石也銳利如刀。
剛才羅通進來時,還須憑手摸索,但如今他已清晰地見到,當下回頭低聲道:“這條夾道曲折難行,你可要緊隨我身後而行,才不致碰上尖石!”
孫月華疑道:“羅大哥,莫非你看得見?”
她還是第一次叫他“羅大哥”,但心裡早就叫他數十遍了。
羅通不願多說,只是含笑道:“看不太清楚,只是進來時,有些印象罷了!”
言及此處,似是有所警覺,腳下忽然一停,但聽“嗤”的一聲,一道耀眼火花,已朝自己飛射而來。
“拍”的一聲。
羅通左手忙拍出一掌,火花立時被掌風捲得倒飛同去,擊在七八尺外的石壁上,登時爆散開去,化作數點火焰,一閃而逝。
就憑這一閃即逝的火焰,敢清人家已經發現羅通的藏身之處了。
接著一陣“絲絲”輕響,聲音雖細,卻十分尖銳,分明是一種急勁的暗器,如風掣般襲來。
羅通不由大喝了一聲。
“什麼人出手偷襲在下?”隨著喝聲,右手摺扇“豁”的一聲往前捲起,頓時就把對方三支暗器一起兜住,左手輕輕一接,就接到了手中。
哇操!竟是三支沉甸甸的鐵筆。
孫月華低聲道:“你沒事吧?”
“沒事!”羅通道:“只是三支鐵筆罷了!”
“三支鐵筆?”孫月華詫異道:“難道會是鐵筆三郎?”
鐵筆李三郎,羅通當然知道,他就是麥香堡主的三弟子,自己曾在龍王廟見過他。
這三支鐵筆,會是他打出來的?
嗯一一這倒很有可能。
當時為了毒華陀的事,也許他仍然懷恨在心。
思付至此,孫月華一旁關切道:“你和鐵筆三郎有樑子?”
“沒有!”羅通忙道:“剛才沒見到人,咱們快走!”
他舉步走在前面,但他乃明瞭這座石窟之中,果然來了不少人,這些人對自己真假難分,心頭當然也產生了極大的戒心。
於是,他雙目凝注,只是向左右察看,這樣約莫走了四五丈遠近,發現這條通道兩側,竟有一條橫穿而過的夾道:所謂夾道,其實只是一條石弄罷了,心中不由遲疑了起來,不知自己剛才是從那一條夾道進來的?正待越過橫穿的夾道之際,忽聽一聲口哨響處,人影一晃,從左右兩邊,竄出兩個黑衣大漢,劍光電閃,夾擊而至。
不僅如此,正面的夾道上,同時也有一道人影,快如奔馬,手掄著長劍,瘋狂似地衝了?。
這三人來勢奇快,羅通急忙往後退了一步,右手一揮摺扇同時封住三支長劍,口中則大聲喝叱道:“三位是什麼人?”三個黑衣大漢不發一言,三支長劍竟然配合佳妙,連綿刺出,劍法奇詭辛辣,有如水銀洩地,無孔不入,劍尖飄忽,記記皆是往要害處下手。
夾道中漆黑一片,武功再高,也很難看得清楚,但他們就像目能暗視,劍如潑風,攻勢快速至極。
羅通摺扇連揮,一連封關幾招之後,才發現他們並非看得見自己,而是他們久經訓練。
練的就是在黑暗處聯手攻敵之法,只要你和他們動上了手,他們就可以圍著你猛攻,聽風辦位,不差絲毫。
羅通心頭猛然一動,忖道:“莫非他們會是”北斗七煞“不成?”一念至此,他忽然想起孫月華的一番話來。
“對方一定和你有著深仇大恨,非把你搞得身敗名裂不可,因此,你走到那裡,他們都會陰魂不散地跟著你………………”
細想自己和麥香堡並無冤仇可言,他們卻一再和自己為難,由此看來,那個送摺扇的丫頭,和假扮自己的賊人,莫非都是麥香堡的人所為?他這一沉思,心頭微分,幾乎差點被對面那漢子森冷的劍尖刺及左肩,心頭一凜,當下一聲朗笑道:“三位朋友大概是北斗煞星了?在下並不想殺人,更不想和你們糾纏,快點退出去吧!”
隨著話聲,他的左手突然揚起,把剛才接來的三支鐵筆,分向三人的劍身上射了出去。
“噹噹噹”三聲脆響。
這三個黑衣漢子只知掄劍決敵,究竟身在暗處,看不清羅通的動作。
忽聽三聲脆響,火星飛濺。
三支精鋼百鍊的長劍,登時被鐵筆擊中,攔腰而斷,“哐鐺”墜了下地。
三個黑衣漢子猛吃了變驚,急急往後暴退。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大笑道:“羅通,你果然有兩下子,但就算你武功再高,今晚也休想闖出百丈崖窟………………”
“就是他,快追上去!”孫月華站在羅通身後,聽到那話聲,急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急急道:“他就是那個假冒你的賊人!”
“你怎麼知道?”
“我聽得出來,絕錯不了的!”孫月華揮揮手道:“你快追上去,一定可以逮住他了!”
“好!”羅通點點頭道:“你最好在這裡等我,不可亂走動,這洞窟似乎進來了不少人,黑暗之中敵我難分…………”
孫月華聽他口氣,彷拂根關切自己似的,心裡不覺一陣刺痛,一面點頭道:“我會照顧自己的!”
羅通這才縱身朝前掠了去,就因這幾句話的耽擱,那賊人早已去遠,追了一段路,卻仍不見那賊人的蹤影。
追沒多久,前方又已出現了岔路。
羅通剛停下腳步,突聽岔路左邊傳來一聲大喝:“姓羅的淫賊,那裡走!”
“呼”的一股掌風,從左邊湧出。
接著驀聽一人沈哼道:“不長眼的東西!”
“砰”然一聲大震,夾道中急風如旋,敢清這人硬接了先前那人的一拳。
剎時間一一一一但聞拳掌帶起呼呼勁風,從前面金道上傳來,大概是這兩人互不相讓,業已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
只要聽他們擊出來的拳掌,內勁極強,就可知這兩人必然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
羅通暗暗奇怪,這石窟之中,怎麼會來了這許多人?
驀地一一隻聽身後遠處,似是有一個女子的驚呼聲傳了過來。
同時岔道右側,也響起一陣兵刀相觸的聲一,由遠而近。
似乎這座石窟,都有人在相互攻擊,因此不時地會傳出叱喝和互搏的聲響,也更使得石窟內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感到惶恐與不安。
最使羅通感到驚駭的,就是那名女子的驚呼聲了。
但因相隔較遠,聽起來並不十分真切,當下心中暗暗思忖道:“莫非是孫姑娘出了什麼事了?”想及此處,不由身一轉,朝原路奔了同去。
從那女子的聲音傳入耳中,到回身奔返,前後不到眨眼工夫,細目望去,這條夾道上,那裡還有孫月華的人影?
※※※
前面大石窟中,這段時間內,似是又進來不少高手,只因石窟極為寬廣,多了幾十個人,並不顯得很擁擠。
只是石窟實在太黑了,人與人之間,有時難免會撞在一起,那就會引起零星的搏鬥了。
就因為同處在黑暗之中,出手擊敵,全憑聽風辨位,所以搏鬥也不過一兩下,雙方距離錯開了,也就會自動停止搏鬥。
但大家都像在狩獵似的,各自屏息凝神,全神貫注著四面八方,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肯先退出去的。
意思也就是說,只要有任何一個人閃動時,稍稍帶起風聲,或是腳下稍有出聲,準有幾個人向你襲來。
因此,這座大石窟中,儘管人影幢幢,卻不聞半點聲響。
現在,即使有根針落地,相信也是清晰可聞的。
驀地一一突然有人亮起一道火摺子,火光一閃即逝。
火光雖然只是閃電般一亮,但大傢伙都已見到羅通就站在左邊的石壁下。
立時有人喝聲道:“淫賊就在這裡了!”喝聲甫出,一陣衣袂飄夙和兵孤格擊之聲,隨著響起。
同時也響起幾聲驚呼,慘叫,和一陣清朗的大笑聲,有人隨之倒了下地。
接著又有人亮起火摺子,羅通已經閃到了北邊,火摺子當然很快地被人打熄。
但這樣一來,已經把眾人激怒,隨著火光的乍明乍滅,又有幾道人影快捷無倫的朝羅通立身之處飛撲了過去。
又是一陣拳風、掌勁,和兵又的撞擊之聲交織著響起,有人閔哼,也有人慘叫。
在一陣子混亂的激戰中,最後又有人帶著朗朗的勝利長笑,飛越而出,長笑聲中,當然又有人倒了下來。
大傢伙都聽得出那清朗的笑聲,是發自於羅通口中。
大傢伙也自然可以從聽聲辨位,聽出羅通隨著笑聲,而轉移了位置。
於是又有人亮起火摺子,朝羅通轉移的方向投去。
火折於再次亮起。
大家果然清晰地看到羅通手執摺扇,青衫飄忽,站在那裡喘息看,一眼見到火摺子投擲而來,立時舉手一扇,“呼”的一聲把那燃燒的火摺子打熄。
“好個惡賊!”
“姓羅的,你還往那裡走!”暴喝聲中,又有幾條人影急撲而起,急擊了過去。
比墨還要再黑的石窟中,響起羅通一聲長笑道:“諸位衝著羅某而來,那就莫怪羅某扇下無情了!”在他說話的同時,又有幾條人影,悄悄地圍了上去。
雖然看不到刀光劍影,但從幾處不同方向發出來的兵刃劈風之聲,勁急而凌厲,是可以聽得到的。
於是,又有一陣懾人心神的金鐵狂鳴大作。
黑暗中,雖然看不見有人負傷,但懾人心神的悶哼,驚怖的厲叫,和不忍卒聞的慘呼,夾雜著嘹亮的朗朗長笑聲,在一片混亂中相繼而起。
有人接二連三的砰然倒地,但倒下去的絕不是羅通,如果是他倒了下地,就不會再發出清朗的笑聲來。
今晚到這座石窟來的人,幾乎全都是江南俠義道上的一流一同手,如今,居然沒有交手幾同合,就相繼倒了下去,不死也幾乎受了重傷。
如此一來,不由得那些還沒有出手的人,感到無比驚駭。
羅通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強,出手之毒辣,更是令人怵目驚心,似乎他已橫下了心腸,痛下毒手,要殲滅進入石窟內的所有人。
※※※
那人當然不是真正的羅通。
真正的羅通卻還在石窟內,縱橫相交的夾道之中,迷失了路徑。
石窟內夾道曲折,洞與洞之間交叉互通,只要是一步走錯,就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路徑了羅通在回身奔返之際,走了直線,但他和三個“北斗煞星”動手在夾道的十字口,追蹤假冒他的人時,是朝右邊橫路追下來的,漆黑之中,動手換位,加上夾道的路徑十分相像,自然根容易便忘了方向。
他來行了幾丈遠近,卻仍然沒有發現孫月華的芳蹤,心頭不由大急,當下腳步一停,大聲叫了起來。
“孫姑娘,你沒事吧!”石窟中並沒有人應聲。
羅通又朝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離自己身側不遠處,有人發出一絲極輕微的呼吸之聲,當下就要轉頭望去。
原來,在岩石的壁縫閒,隱藏著一個人,就在羅通回頭之際,悄無聲息地發出一掌,朝羅通的後心印來。
他才一伸手,羅通便已然察覺,回身的同時,右手一把抓了過去。
這一記“姻龍探爪”恰好抓住了對方的手腕,那人立時一驚,左手快捷無比的狂拍出一掌。
羅通右手帶轉,五指微一用力,左手一掌直切而下,劈在那人的右一眉上。
“哎喲”一聲。
那人慘叫了一聲,身子頓時彎了下去。
但羅通扣著他脈門的五指,忽然感覺似有一縷陰寒之氣,從指頭上襲了過來,心中不由一騖,功運五指,朝他逼了去。
如今他的“太極玄功”已有五成以上的功力佔一逼,頓時對方湧出的陰氣上立時被反逼了同去。
使出的功力一旦被人反逼回來,就是行話中的“走火入魔”,對方如何忍受得了?
只見那人身軀一震,低聲哀求道:“羅少俠,你就饒了我吧!”
羅通將他反手按下,看到的也只是他的背影,但覺此人十分眼熟,此時這一開口,他幾乎就已確定那人是誰了。
“你是謝莊主?”那人連聲應道:“是,是,老朽正是謝廣義,羅少俠請快鬆手!”
哇操!他果然是謝廣義。
羅通當然沒有鬆手,冷冷道:“謝莊主不是沒練過武功嗎?”
“老朽………………老朽…………”
謝廣義支吾了一會兒,繼而吶吶道:“老朽是練過幾年,只是不精,和沒練差不多,剛才………………只是心切愛女之仇,才向少峽出手的!”
羅通聽他這麼說了,正待鬆手,突然想起鄧公樸被人揹後擊中一掌,經自己給他運功調息之際,給謝廣義握住他的雙手,那時他就感覺到一縷陰寒之氣,滲襲過來,明明就是謝廣義所為。
一念至此,五指一鬆,冷冷道:“你先起來,在下正有一事,要向謝莊主請教!”
謝廣義直起腰,臉上飛過一絲獰厲之色,右手緩緩提起,豎立胸前,一面陪笑道:“羅少俠有何指教?”他只當羅通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動作。
羅通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故作不知,仍然冷冷道:“謝莊主和鄧前輩是數十年的好友,你才會把令媛拜在鄧前輩膝下作義女。
“但謝莊主一直深藏不露,直到鄧前輩臨終之際,才知謝莊主練成了”陰手“,只可惜那時他已說不出話來了!”
謝廣義聽得臉色劇變,豎立當胸的右手,不自覺地動了一下,但他還是沒敢出手,一面故意呵呵一笑道:“羅少夫這話說錯了,老朽昔年練的並非”陰手“,而是”玄靂摧心掌“………………”話聲未落,手掌業已疾出如風,悄無聲息的印上羅通的前胸。
“摧心掌”的掌心含蘊極強的震力,專摧敵人心脈,故有“摧心”之名,就是修為功力和他相差的人,只要被他擊中前後心,一樣會被震斷心脈,不然像鄧公樸這樣一流的高手,如何會傷重不治?只可惜,他今晚遇上的卻是太極門的傳人羅通,“太極玄功”又是玄通釋道兩家的上乘神功,正是旁門左道陰功的剋星。
更何況羅通早就看出他右手當胸,意圖偷襲,在他左掌推出之際,同樣功貫右掌(暗暗伸手推了過去。
這一著謝廣義當然沒看到,也是做夢都沒想到的事。
等到右掌直出,和羅通的右掌乍接觸之際,口中立即悶哼一聲,全身起了一陣劇烈地顫抖,砰然一聲,跌坐了下地。
“你………………你…………”謝廣義牙都歪了。
只見他彷彿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頻頻喘息不已。
羅通還不知道他的“玄發摧心掌”力,已被自己“太極玄功”的真氣反逼了同去,他的一身功力,已然全毀。
他猛上前一步,沉喝道:“玄靈摧心掌?這麼說,鄧前輩果然是你下的毒手了!”
謝廣義所練的一身陰功,逆血反行,這份痛苦,真如滾油煎心,頭上冷汗,像黃豆般綻了出來。
只見他身軀止不住的抽搐,喘著大氣,斷斷續續地嘶聲道:“我完了………………少俠,你做做好事…………給………………給我一掌………………求求你………………”
羅通切齒道:“你說,你為什麼要害死鄧前輩?”謝廣義趴在地上,說道:“是………………是………………”他口中“呃”了一聲,身子突然撲倒在地,一動不動。
羅通目光一注,只見謝廣義後心似有一點寒芒閃動上節俯下身去,仔細一看,果然是一支寸許,長細如燈芯的黑色鐵針,釘入後心,約有兩寸光景,針黑如墨,自然是淬過奇毒,見面封喉。
羅通就站在他面前,不聞機簧之聲,對方自然是用指力彈射出來的,那麼此人應該就躲在不遠處才對。
羅通故意吃驚的道:“謝莊主,你怎麼了?”
他的目光凝聚在謝廣義的身後,一面口中咦了一聲,接道:“奇怪!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了呢?這是怎麼一回事?”
果然,在他說話的同時,只見四丈外,正有一條人影,輕手輕腳的沿著石壁緩緩移動,一看身影即可得知,那人正是謝廣義的總管謝長貴。
謝長貴用毒針殺死他的主人,顯然就是為了滅口。
既然如此,那羅通沒從謝廣義口中問出來的話,謝長貴一定也知道囉!
心念轉動,人已迅疾的跟了上去,隨即用摺扇在他肩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叫道:“謝長貴!”
以羅通目前的武功,謝長貴當然一無所覺,直待羅通摺扇敲在他的後肩,他才猛吃了一驚。
只見他迴轉了個身,雙手當胸道:“朋友是誰?”
羅通冷冷道:“在下方才和你莊主說話,難道謝總管沒聽見嗎?”
謝長貴心頭雖在吃驚,但卻冷漠的道:“你是羅少俠?”
“不錯!”羅通道:“謝長貴,你以為偷放毒針,羅某沒有看到嗎?”
謝長貴道:“羅少依說什麼?我不知道!”
羅通目光一凝,黑暗之中射出兩道利劍般的眸子,冷喝道:“你用毒針弒主,還想抵賴嗎?說,你這殺人滅口,是什麼人指使的?”
謝長貴心頭雖驚,但卻犯了與謝廣義同一個毛病,就是認為在黑暗無光的石窟之中,他看不到羅通的舉動,羅通也一樣看不到他的。
他身邊共有七支淬毒針,只要劃破一點表皮,見血就會封喉,雙方距離伸手可及,還怕羅通不著他的道嗎?心中這般想,一面暗暗把青針取在手中,一面故作惶恐的道:“羅少俠,這是誤會,在下怎會害死莊主?何況在下從不使用毒針!”
羅通冷笑道:“謝長貴,在我面前你最好少說鬼話,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沒………………沒有啊!”
他嘴裡雖然說沒有,但右手指一支三寸長的淬毒針,業已閃電般朝羅通胸前要穴急速而來。
羅通目光何等銳利,早就看到他右手指刁著的那根毒針,形式和謝廣義背後中的毒針一模一樣,心中不由暗自冷笑不已。
直等他右手快遞到身前之際,這才摺扇輕點,快若閃電,一下於點了他三處穴道:“謝長貴,你這一著完全錯了,你在黑暗中,看不清景物,但你的一學一動,我卻看得清清楚楚,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謝長貴仍然伸長著右手上根指頭刁著一支毒針,原勢站在那裡,他四肢動彈不得,人卻沒有昏迷。
因此,羅通的每一句話,他當然都清楚可聞的。
“哼!姓羅的,我既已落入你的手中,我也沒啥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過………………你也未必能活著離開百丈崖!”
“我並不想殺你,但我要你實話實說!”羅通笑笑道:“你殺人滅口,究竟是受什麼人指使的?”謝長貴冷笑道:“你以為我會說嗎?”羅通雙目寒在暴射,冷冷的道:“你非說不可!”謝長貴只覺羅通兩道眼光,在黑暗之中,有如兩道冷電,直射了過來,心頭不由一震,暗暗思忖道:“這小子那來這麼深厚的內力,看他目光如電,他說能在黑暗中看到我的一學一動,看來是假不了的!”心中這般想,他仍然倔強的道:“在下若是不說呢?”
“不說?你總聽說過本門的太極玄功吧?”羅通冷冷笑道:“在下只要伸出個指頭,就能讓你全身精血逆流,你就是鐵打的身子,那時也非說真話不可了!”
謝長貴聽得臉色大變,說道:“太極門也算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你用這種手段逼供,豈非和旁門左道中人一樣了嗎!”
羅通哈哈大笑道:“這叫對什麼人用什麼樣的手段,使用毒針弒主,就是按國法也要凌遲處死,我只是讓你精血逆流,又算得了什麼?”
“誰說我弒主了?”
“還說你沒有?”
“你知道什麼!”謝長貴冷哼一聲,接看又道:“謝廣義只不過是我的一名屬下罷了!”
“哦?”羅通不由呆住了。
謝長貴明明是謝廣義手底下的一名總管,然而他卻說謝廣義是他的屬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時一一一一突聽一個女子尖聲叫道:“羅大哥,你在那裡啊?”聲音從遠處傳來,叫聲的後面,還帶著焦急和驚懼的口氣。
羅通一下就聽了出來,那是鄧如蘭的聲音,彷拂她在一邊跑,一邊叫,否則,聲音不會那麼急促。
他正想開口答應之際,耳中忽然聽到了遠處有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分明是兩個人一迫一逃,奔行而來。
心念突然一動,忖道:“莫非有人在追鄧姑娘不成?”
“羅大哥………………啊!”鄧如蘭這一聲尖叫之後,接著又是一聲驚“啊”!
羅通心頭大急,身形忙一掠而起,朝前撲了過去。
這時一一忽聽有人深沉一笑道:“羅通只不過是一個淫賊罷了,姑娘找他做啥?”
羅通一聽此人口一,上且即暗暗哼道:“會是杜雲飛?”
“你快放開我!”鄧如蘭嬌叱道:“誰說羅大哥會是淫賊?”這兩句話一落,羅通業已掠近他二人身前四五丈的距離,果見杜雲飛右手五指如釣,抓住了鄧如蘭的右肩。
此人果然不愧是麥香堡總管,耳目相當靈異,羅通急掠到和他相距約有四五丈遠,便已停住身子,顯然,他還是聽出來了。
只見他目光一抬,沉喝道:“前面是什麼人?”口中喝著,左手已是一指點了鄧如蘭的穴道,迅疾把她放在身後地上,雙掌當胸,一雙賊眼四處溜轉著。
羅通大眼一瞧,就知道他並沒有發現自己。
於是,他身形一挫飄飛過去,這會兒,他使的正是龍形九淵身法,不帶絲毫風聲,就已逼近到杜雲飛身前約一丈光景。
杜雲飛的確是個厲害的角色。
羅通欺身過去,縱然不帶絲毫風聲,周圍也寂然無動無靜,但有人欺近,一陣淡淡的人體上氣息,總是會隨人浮動。
因此,杜雲飛似是嗅到人氣,當下一聲不吭,右手突然朝前拍出一掌,同時身子骨也輕巧的往左側問了出去。
這一掌力道凌厲的掌風,直撞而去,勢道極強。羅通自然看得清楚,心中不由暗暗思忖道:“看不出一個麥香堡總管,竟有如此這般深厚的功力!”
他的“龍行九淵”身法,專門趨避任何攻擊,即使在雙方都能看得清楚對方的情況下,都能從容閃避得開,更何況此刻羅通看得到對方,而對方看不到他的石窟之中,因此,他仍然隨著杜雲飛的身子欺了去。
杜雲飛一掌出手上立即轉移方向,是為了身在暗處,免被人家暗加襲擊。
這時一一他發覺擊出去的一掌,並未擊中敵人,但鼻子朝空一嗅,那股淡淡的人體氣息,竟然仍在對面數尺之處傳來。這一駑當然非同小可。
只見杜雲飛右手突然一探,從身邊摸出一柄二尺來長的短劍,吭都不吭一聲,揚手朝前刺去。
他因敵人只近在咫尺,因此,這一劍也不使用什麼招式,只是順手刺去,以求速效,但羅通卻在他短劍刺出之際,身子骨已輕煙般地到了他的右側,手中摺扇一指,故意撥出一縷勁風,朝他肩頭點去。
杜雲飛萬萬沒想到對方身手竟有這般高強,身形飄忽不定的難以捉摸,當下忙往後斜躍數尺,反手一劍斜撩而出。
羅通逼退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救人。
此刻見他躍開,左手一指,又撥出一縷勁風,朝他的左肋襲去。
這一句當然也是虛招。
他左手一指的同時,右腳尖卻在鄧如蘭的穴道上一點,替他解開了被制的穴道,一面立即以傳雲入密道:“鄧姑娘聽著,你不可出聲,悄悄地站起身,貼壁站著,等在下拿住了他!”
鄧如蘭穴道受制,口不能言,但心頭卻是清楚的。
此時他穴道驟解,耳中聽到的,正是自己所要尋找羅大哥的聲音,一時大喜過望,依言悄悄站起,貼壁而立,不敢出聲。
杜雲飛一連遭受到人家三次暗襲,竟然連人家站在那裡都搞不清楚。
心頭大是驚駭,不由自主地又退後了一步。
“閣下到底是那一條道路上的朋友?在杜雲飛,乃是麥香堡麥堡主之命,協助武林同道,緝拿淫賊羅通,和朋友應該是友非敵!”
光是麥香堡總管“杜雲飛”三個字,在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有那一個人敢不讓他三分的?
他之所以趕緊亮出萬兒來的目的,也就是旨在照會對方,“朋友你別口稠糊到屎,找錯人哩!”
羅通沒理他,又欺到了他的身後。
杜雲飛鼻子再靈,也喚不到他身後的氣息。
“呵呵,原來是杜總管,在下倒是失敬得根!”杜雲飛聽到他忽然在自己身後說話,更是吃了一驚,急忙轉過身來,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羅通施展龍行九淵身法,仍然跟著他轉到了身後,說道:“在下就是杜總管協助要緝拿的淫賊羅通!”
杜雲飛聽說他就是羅通,而且自己轉過身來,他依舊跟在自己身後,心頭更是驚駭不已,不待羅通把話說完,身形忽然一個急旋,口中大喝一聲,右手的短劍業已瘋狂般連連刺出。
他已從剛才一連幾次,羅通皆能如影隨形地跟在身後,心知他武功了得,因此身形電旋,短劍劃出的那一瞬間,腳下已連換了七個位置,短劍也飛灑得電光繚繞,一口氣接連向身前身後刺出了九劍之多。
但任憑你移形換位如何快速,短劍飛刺的如何迅速,一個人的雙手,只能向前面彎,無法朝背後彎的。
羅通施展龍行九淵身法,乃是太極門獨門的特殊身法,你身形轉得快,他比你更快,因此,杜雲飛身若陀螺,旋轉如飛,連換了七次位置,羅通還是緊跟在他身後,並未被他甩掉在他旋轉之際,羅通的話聲,還是從他身後傳來:“杜總管,在下對你並無惡意,只是有一個人在那裡等著你,在下想請你去和他說兩句話!”
杜雲飛身子突然一停,問道:“是什麼人?”他身子一停,就證實羅通還在他身後說話,口中問著“是什麼人”,人已閃電轉了過來,左手一掌,當胸擊到。
這回羅通沒有再動,等他掌勢抬到胸口,左手一抬,一把扣住了對方手腕。
杜飛雲就因羅通一直躲在他身後,拿他沒有辦法,如今雙方對了面,他手腕雖被羅通扣著,卻並未放在他心上,口中嘿了一聲,右手短劍疾舉,一記“卞莊刺虎”,好快的手法!
只見寒在一閃,迅急如星火一般。
羅通冷喝道:“撤手!”說出這些話的同時,手中的摺扇亦隨之敲了。
“當”的一聲。
杜雲飛只覺虎口一麻,短劍立被擊落,同時被扣的左腕也驟感一震,全身力道亦不由自主地頓失無疑。
羅通俯身從地上拾起短劍,含笑道:“鄧姑娘,你可以過來了!”一面把短劍遞到鄧如蘭手中,接看又道:“咱們押著他對質去!”
鄧如蘭接下短劍,問道:“羅大哥,和誰對質去呢?”
“在下雖然只是猜想,但也不會相差太遠!”羅通肅然道:“此事不但和鄧老伯之死有關,而且和他們陷害我,只怕也有很大的關連,所以非他去對質不可!”
鄧如蘭身軀一震,急問道:“我爹是他們害死的?”羅通應道:“我逮住了一個人,正在問他指使的人是誰,聽到你的叫喊之聲,才趕來察看的!”
鄧如蘭聳然道:“你逮到的是什麼人?”
羅通道:“謝長貴!”
兩人押著杜雲飛邊走邊說,不久,便回到了謝長貴站立之處。
謝長貴穴道被制,自然還是探著右手,一動不動。
羅通從杜雲飛懷中,掏出一支火摺子,隨手一晃,登時火光大亮,照著杜雲飛。
接著,他回頭朝謝長貴冷笑道:一三。二。::)
“謝長貴,我把你頂頭上司也請來了,和你當面對質!”
“告訴你,杜雲飛已經全都招供了,倘若你再不實話實說,就莫怪在下對你不客氣了。
原來,羅通剛才接住鐵筆三郎的三支鐵筆之後,心中就已經懷疑假冒自己的賊人,極可能與麥香堡有關。
因為初出江湖,和人並無恩怨可言,只有麥香堡主覬覦本門“太極玄功‘,曾把自己囚禁地室,脅迫默寫出神功口訣。
羅通走狗屎運地逃出麥香堡,他們當然不會輕易罷休的。
尤其是那個自稱奉麥潔溪之命,給他送還摺扇的柔柔,自然也是麥香堡主派來陷害他的人,其中之一了。
再說謝畫眉之死,羅通原以為真是被假冒自己的人所姦殺,但經謝長貴毒殺謝廣義,又說謝廣義是他的屬下,已可使人推想得出,此乃事先佈置好的毒計。
由謝廣義可以引出鄧公樸來,再以鄧公樸在江湖上的名聲,可以號召江南不少武林同道和羅通為敵,使他在江湖上寸步難行。
但他們沒有料到鄧公樸明於事理,非但不受他們所利用,反而幫起羅通來,他們為了減少阻力,自然非把鄧公樸除去不可,但以鄧公樸的武功,別人絕難一擊得手,因此才由謝廣義出其不意擊中他的後心。
謝廣義如真是謝長貴的屬下,那麼和謝長貴勾結的,必是麥香堡無疑了。
等到鄧如蘭叫喊著奔來,而杜雲飛也在石窟中出現,事情就已更明朗了。
方才襲擊羅通那三個不知名的人物,也可以證實是“北斗煞星”了。
杜雲飛親率北斗煞星,和鐵筆三郎等人前來百丈崖,分明就是衝著羅通來的,這一相互印證,近日來的種種疑竇,都已可以連貫起來哩!
謝長貴似乎並沒料到杜雲飛也會落到羅通手裡,心頭自然更為凜駭,當下冷聲道:“杜總管既已說了,何需在下再說?”羅通冷笑道:“我要確定一下你說得到不對,否則,怎麼會叫做對質?”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伸手從他手中取過毒針,遞給了鄧如蘭,一面說道:“鄧姑娘,這是一支毒針,你拿著,只要謝長貴有半句謊言,你就刺他一下!”
鄧如蘭點頭道:“我會的!”
謝長貴聽得心中大急,忙道:“鄧姑娘,使不得,這支針上淬有劇毒,見血封喉,你只要扎一下,在下就開不出口了!”
羅通冷笑道:“謝長貴,你聽著,我問一句,你就答一句上這是你唯一選擇生與死的機會,你自己看著辦吧!”
每一個人都怕死:似乎是個不爭的事實。
謝長貴當然也不例外的。
或許,我老人家該說一一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