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人無聲無息地走入房間,扯下了黑巾扔在桌上:“去了巫羅府裡的大牢。”
“啊?”那笙吃了一驚,看到他臉色不虞,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去幹嗎?”
“探監。”炎汐簡短的回答,似極疲倦,“湄娘和很多同族,被羈押在那裡。”
那笙給他倒了一杯茶,近乎討好地奉上:“他們怎麼樣?還好麼?”
炎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長長吐了一口氣。那笙從未見他有這種表情,一時間心下忐忑,也不知如何說,只能在他身旁坐下來,托腮看著他,眼珠骨碌碌的轉——這幾天炎汐都不大理睬她了,彷彿有極重的心事,她在一旁看了乾著急,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你餓不餓?”她好容易找到了話,“出去了半夜,都沒吃東西。”
“吃不下。”炎汐低聲。
“那麼……要不要先休息?”她陪著小心。
炎汐搖了搖頭:“睡不著——怎麼可能睡的著?!”說到最末,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一拳擊在案上,霍然抬頭。那笙被他眼裡密佈的血絲嚇了一跳。
“噓……”那笙生怕他驚動了店裡其他人,連忙按住他的嘴,“出什麼事情了?”
炎汐沉默下去,不再說話,只是側臉看著黎明前黑暗的夜空,身子微微發抖。
“海魂川已經斷裂了——鮫人泠音出賣了同族,星海雲庭暴露了。湄娘因為受不住拷打而招認,在葉城的所有復國軍都被牽扯進去,埋藏了上百年的海魂川全部曝光,幾乎被破壞殆盡。”許久,復國軍左權使才艱難地開口,“我本來是想去牢裡營救他們出來的……可是,守衛太森嚴了,我根本沒辦法帶出他們。”
他搖了搖頭,神色苦痛。
“那……我們慢慢再想辦法?”那笙低聲,捧著腦袋冥思苦想,“或者回頭問問蘇摩和真嵐——他們本領大,應該有辦法。”
“不,不能拖延了,”炎汐低聲,“我無法帶他們出來,就只有殺了他們。”
“什麼?”那笙大吃一驚,瞬地從座位上躍起,幾乎打翻了茶盞。
“是,我把關在死牢裡的復國軍全殺了……只有殺了他們,讓他們不至於在酷刑之下洩露出更多秘密——巫羅那個傢伙,論卑鄙比辛錐更甚。”炎汐喃喃,肩膀在劇烈發抖,“也是他們求我動手的——因為不願意承受更多非人的痛苦,更不願如湄娘那樣成為叛徒。”
“沒有別的選擇。”他側過頭看著夜空,聲音低沉,“所以,我成全了他們。”
他解開了隨身帶回的包裹,血腥味迅速瀰漫在房間裡。那笙一眼看去,忍不住失聲尖叫,驚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十幾顆新挖出的心臟,在燈下微弱地閃著血的光澤。
“不要怕,這都是戰士勇敢的心——既便是在被殺的一瞬間,都沒有人發出一聲哀鳴,”炎汐的手輕輕拂過那些尤自柔軟的心臟,聲音深不見底,“放心,我會將你們的心放入大海……我們會一起回到故鄉去。”
那笙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覺的心裡難過已極。她竭力不去看那一堆可怕的血肉,怯怯靠著炎汐坐下,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炎汐沒有再說話,在黎明前的黑暗裡閉上了眼睛,長久地沉默。那笙不知怎樣才能安慰他,想了許久,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從背後抱住他的雙肩,將臉頰貼在他肩膀上。炎汐的肩背是冰涼的,有著鮫人一族特有的溫度,她第一次發現他是那樣的清瘦,多年來的艱辛血戰幾乎令他心力交瘁——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離開這些戰亂和哀痛,好好的相守呢?
兩人就這樣靜靜在房間裡坐著,一直到外面天光轉亮,街上出現人聲和腳步聲。
“炎汐,”那笙終於坐不住,悶悶地出聲,扯了扯他的袖子,“我餓了。”
枯坐一夜,復國軍左權使終於回過神來,有些歉意地勉強一笑:“好,去吃早飯吧——等吃完了早飯,我們該去做正事了。”
“正事?”那笙走到門口吩咐小二將早點送來,回頭詫異。
“昨夜我去了大牢,見到了湄娘,她垂死前跟我說了一件事……”炎汐蹙眉,眼神里仍然有苦痛,“她說自己平生嬌貴慣了,熬不過用刑,做了對不起復國軍的事情,百死莫贖其罪——但好歹,總算還咬牙守住了最後的秘密。”
那笙愕然:“湄娘她招供了整個海魂川的暗線,卻死守這最後一個秘密不放,想來其中必是極大的干係吧?”
“是,”炎汐緩緩開口:“她把湘和西荒來的霍圖部人,全藏在了一個地方。”
“湘?霍圖部?”那笙卻對這兩個名詞都陌生,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