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去人皮面具後,舞陽在死者額頭上見到了一個極為顯眼的“惡”字,所以他能斷定易容成師父燕高照的人是四劍老中的惡劍老。
眾人不曾料到事情會詭波譎起,再生變故,皆震愕莫名。
既然此人是惡劍老而非燕高照,那麼真正的燕高照又在何處?惡劍老數十年來,從未離開“劍簧閣”,又怎會突然出現在思空苑?他易容成燕高照,其目的何在?毒殺惡劍老的人,究竟是誰?
佚魄看清死者額前果然刺有“惡”字,心中立時想到師父生死不明,定與“血厄”的秘密息息相關。
他身為大師兄,時值思過寨多事之秋,自應肩負重任,力挽狂瀾,當下便道:“師父之訓,曾說開啟密匣時需同門弟子悉數在場,然而以今日之情形,啟匣之舉,勢在必行,四師弟遠赴嵩山少林,一時半刻無法返回,今日我等只好先將密匣開啟,他日師父怪罪下來,就由我一人承擔!諸位意下如何?”
心中卻黯然忖道:“若能被師父怪罪,反是好事,師父無故失蹤,只怕凶多吉少,眾位同門也許再無機會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了!”
文規首先點頭贊同。
隨後除燕南北外,包括範離憎在內的弟子皆頷首贊同。俠異又補充了一句:“六師妹既然在寨中,就應將她找來,如今可不是為兒女私情嘔氣的時候。”
佚魄點了點頭,對俠異道:“就由你我前去‘暗心堂’,舞陽,你去將六師妹找回——
如今可不是意氣用事之時!”
最後一句話,不知是針對舞陽,還是杜繡然而發。
舞陽道:“只怕我未必能請動她的大駕!”口中說著,卻已快步行出封塵殿。
佚魄之所以提出與俠異同去暗心堂,是因為思過寨中人人皆知俠異與他心存芥蒂,由他們打開密匣,護寨三尊方不會懷疑這是燕高照門下所有弟子的意見。
暗心堂在封塵殿之後,氣勢遠不如封塵殿恢宏,終年門窗緊閉,顯得格外神秘莫測。
佚魄與俠異站在暗心堂正門外,佚魄振聲道:“思過寨弟子佚魄、俠異稟告三尊者,思過寨近些時日屢遭變故,先是家師身染重疾,隨後莫名失蹤,劍簧閣四劍老中的惡劍老不知何故竟離開劍簧閣,並易容成家師容貌,卻離奇被殺,諸多事情,已使思過寨人心惶惶,如今惟有開啟三尊守護之密匣,依照先師早已定下之計,或許有撥雲見日之可能,望三尊者能准許晚輩帶走密匣!”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精氣充沛,處處顯露出穩重精練之風範。
暗心堂內靜默少頃,終於傳出一個蒼老枯澀的聲音:“當年我們三人受你師父之託看守密匣時,他曾說一旦開啟此匣,勢必為思過寨帶來軒然大波,也許,思過寨將會由此在江湖中消失,事關重大,望你們能謹而慎之。”
佚魄與俠異皆神色一變,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俠異道:“事有不得已之處,非如此無法平定思過寨之局面,我們心意已決!”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們看護此密匣數十年,總算未出紕漏,今日密匣面世,我們三人也算不負寨主重託!”
說到這兒,一陣沉悶的響聲過後,正門緩緩開啟,一股古朽的氣息自裡面瀰漫而出,那蒼老枯澀的聲音道:“接著吧!”
一隻黑色的長方形匣子竟自門內緩緩凌空飄出,仿若有一隻無形的手託著匣子。
佚魄眼中精光一閃,他為三尊者顯露的這一手武功所震撼了,方知思過寨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非但從未露面的四劍老皆是絕頂高手,暗心堂護寨三尊的修為亦已臻驚世駭俗之境。
暗心堂的門雖然已經洞開,但卻並不見護寨三尊的身形,而密匣此時已飄飛至二八身前,俠魄再不猶豫,伸手一抄,已將凌空飛至的密匣抓住,隨即躬身施禮道:“多謝三位尊者,晚輩告辭了!”
“你們去吧,數十年閉門不出的日子已讓我們習慣了,也不想離開暗心堂。”
言罷,洞開的門彷彿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所牽引,又徐徐關閉。
佚魄果斷地對俠異道:“我們速回封塵殿!”
甫一回到封塵殿,佚魄便看到杜繡然已在殿內,卻不見舞陽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對杜繡然道:“舞陽師弟為何未與你同回封塵殿?”
杜繡然飛快地掃了他懷中密匣一眼,方道:“我並未見到他,我只是自感不該在今天意氣用事,於是又折回殿中,沒想到師父真的是他人易容而成。”
佚魄點了點頭,對眾人道:“密匣我已取來,等舞陽師弟回來後,我們便開啟密匣……”
話來說完,忽有一人跌撞至封塵殿外,臉色蒼白,惶然道:“舞陽公子被……被人暗殺了!”
封塵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全都怔怔地落在此人身上,眾人俱是一臉的茫然驚愕之色。
舞陽離開封塵殿,不過短短片刻工夫,怎會離奇被殺?但想到燕高照離奇失蹤,眾人暗忖此事亦多半屬實。
乍聞此訊,範離憎心中亦是震驚無比,也許,他比思過寨內任何一人都更瞭解思過寨所面臨的危機有多麼可怕。
因為,對思過寨懷有叵測之心的是勢力空前的風宮,以及神秘莫測的水族!
舞陽被殺,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佚魄聽得舞陽的死訊,心中如被重錘狠擊,在極短的剎那間,他的眼前甚至出現了一片黑暗。
長吸一口氣,佚魄沉聲問道:“他在什麼地方被害?”
那人看了範離憎一眼,猶豫了片刻,道:“在戈公子的‘金戈樓’!”
範離憎的心倏然一沉。
只聽得俠異緩緩地道:“舞陽怎會前去‘金戈樓’?”
這其實是存在於每個人心中的疑問,只是俠異十分緩慢的言語,讓人更覺此事大有蹊蹺,舞陽與戈無害一向不和,何況他要找的人是杜繡然,根本沒有理由前去“金戈樓”。
因“藍風神水”之事,範離憎已處境不妙,此時再起波瀾,舞陽在“金戈樓”被殺,眾人難免會將二者聯繫起來,更使範離憎成為眾矢之的。
這時,殿外一陣嘈雜之聲響起,很快有兩人以門板抬進一個人,一望可知就是舞陽!只是此刻他的傲然之氣已不復存在。
殿內氣氛頓時空前肅穆凝重,置身其中,顯得極為抑悶,似乎空氣已稀薄了許多。
文規與舞陽私交甚好,見此情形,心情格外悲痛,他黯然走到舞陽身邊,仰首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留心察看舞陽是如何被殺的。
眾人靜靜望著文規的舉止。
文規的臉上漸顯驚愕之色,過了一陣子,他終於抬起頭來,環視眾人一眼,沉聲道:
“舞陽師弟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中毒的症狀!”
眾人面面相覷。
範離憎心中一動,立即聯想到自己第一次偶遇白衣女子時,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曾被兵器刺中,但甦醒之後,身上卻全無疤痕。莫非,舞陽亦遭遇了此等奇事?不同的是自己還活著,而舞陽卻已被殺。
若是如此,那麼殺害舞陽的兇手豈非就是水族中人?
莫半邪也在封塵殿內,殺害舞陽的人很可能是一直隱匿未現的“衣姑娘”。範離憎曾暗自懷疑杜繡然與穆小青兩人中有一人是“衣姑娘”,現在看來,杜繡然的可能更大一些,因為舞陽被殺時,她恰好不在封塵殿內。
只是範離憎印象中的“衣姑娘”,與性情古怪的杜繡然實是相差甚遠。
佚魄道:“以我之見,師父失蹤,惡劍老被殺,及舞陽師弟被殺三者之間,必有聯繫,眼下諸般事宜撲朔迷離,難以理清頭緒,惟今之計,不如先開啟密匣,再作定奪!”
眾人雖然覺得開啟密匣,未必能解開諸多謎團,但事已至此,既然別無他法,只有將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佚魄把密匣置放於殿內一個長案上,匣子以錫封口,佚魄抽出腰間的劍,插入匣子縫隙內,平平一劃,劃開封錫,佚魄撣了撣匣蓋上的塵埃,這才鄭重打開匣蓋。
所有的目光齊聚於這隻神秘莫測的匣子上。
匣內赫然有一支粗若兒臂的香火,一塊方形之物,通體泛著幽幽藍光,非鐵非玉,從質地看,應該甚為堅固,但佚魄方才手捧密匣時,並無絲毫沉重感。
難道,這就是神秘莫測的密匣中所隱藏的秘密?
佚魄見那藍色硬物是自己生平所僅見,不由大感疑惑,便以劍尖輕叩其表面。
劍尖甫與硬物接觸,佚魄倏覺一股奇寒之氣由劍身倏然傳到體內,猝不及防之下,他不由“啊”地一聲輕呼,急忙撤回劍,愕然地望著藍色硬物。
文規忙道:“怎麼了?”
佚魄道:“這藍色硬物好生奇怪,我以劍觸之,竟有奇寒之氣傳入體內,不知它究竟是何物!師父將它置於匣內,用意何在?還有這支香火——如此粗大的香火,可是聞所未聞!”
那香火除了格外粗大外,倒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而藍色硬物卻隱泛祥和之光,讓人一望可知這必是非凡之物。
穆小青忽道:“想必師父會在匣內留下文字,師兄不妨加以留意。”
佚魄恍然道:“不錯,師父絕對不會留下這樣一個啞謎讓我們無從破解!”
他向匣內仔細查看了一陣子,果然發現香火下壓著一張信箋,紙呈淡黃色,顯然年頭已久。
佚魄小心翼翼地將信箋取出,當眾展開,他的目光飛快掃過上面的文字,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杜繡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師兄,師父在上面寫了些什麼?”
佚魄沉吟片刻,道:“師父說我們只需將這支香火送至距思過寨正西方向二十里開外的龍王廟,然後將香火點燃插於香燭中,一日之內,自有人會來思過寨,此人可助思過寨一臂之力!”
眾人面面相覷,驚愕莫名。
※※※
白辰身處黑暗中,顛簸不定,也不知車子駛過了多少路程。
忽聽得頭頂有人沉聲道:“是哪一路的朋友,為何一直追蹤我的馬車!”聽聲音,是青衣人“足劍”發出的。
一聲怪笑倏然在左近響起,白辰之心猛地一緊,他已聽出此入竟是風宮四老之炎越!
一聲吆喝,馬車倏然止住去勢,夾層內的白辰立時向前滑了半尺。
只聽“足劍”的聲音道:“原來是風宮四老之炎老,沒想到連炎老也親自出面了!卻不知你怎會對我們有所懷疑?”
“很簡單,普通女子有誰敢搭乘由風宮駛出的馬車?我一聽屬下稟報,立知其中有詐!”
“不愧為風宮四老之一!那麼為何你遲遲不動手攔阻,而要不辭辛勞,追蹤至此?”
“因為老夫沒有見到白辰那小子,而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取此子性命!老夫相信只要追蹤你這輛馬車,必有所獲!”
“可惜馬車上只有我們兩人,根本沒有你想要找的白辰!縱使攔下了我們,也不能如你所願!”青衣人“足劍”沉穩地道。
“是嗎?但老夫一路追蹤,由馬車行駛的聲音早已聽出此車必定設有夾層!嘿嘿,風宮的馬車,一向可以橫行天下,無人敢攔阻盤查,又何必設夾層?所以,白辰那小子必在車內!
你能察覺出老夫的追蹤,其修為果然不俗,可你不該連殺我兩名殿主!今日,你與白辰惟有一死!”頓了頓,又道:“當然,還有馬車上所有的人!”
白辰心中暗罵道:“果然是一隻老狐狸,竟由車輪的聲音察覺出我的藏身之處!”
黑暗中,小草伸手過來,握了握他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想必意識到炎越可怕的武功與殺人手段,心中駭怕不已。
“足劍”冷笑一聲:“既然你我皆已心知肚明,就不必再逞口舌之利,我們惟有一戰!”
“好狂妄!不知有多少年沒有人主動敢向老夫挑戰了,你雖能殺我殿主,但若想要勝老夫,卻是痴心妄想!”
炎越的語氣中充滿了目空一切的狂妄之氣,與殘酷的殺機。
他連折兩名殿主,自是殺機大熾。
只聽得“足劍”低聲道:“我一出手,你就立即策馬向前,只要再行十里,就定然無事了!”
這些話,顯然是對車伕及劉明廣說的。
未等白辰回過神來,鞭擊虛空之聲倏然響起,車身一震,立即疾馳而出——這便預示著青衣人“足劍”
已向炎越出手!
風宮四老的武功皆已臻絕世高手之境,“足劍”
如何能勝他?
想到這一點,白辰大急,他雖然自知無力為“足劍”做什麼,但“足劍”是為救他而與炎越大打出手,他絕不能棄對方而去,置對方的生死於不顧。
當下他手掌同時向頂板拍動,意欲衝出夾層,不料頂板竟已被扣住,而白辰功力盡失,加上身上有傷,全身力道尚不如常,除了將頂板擊得“砰”地一聲響外,依然紋絲不動。
白辰一怔,卻毫不氣餒,繼續蓄足勁力向上猛擊,一邊叫道:“劉師傅,快快放我出去!”
劉明廣的聲音自上邊傳來:“不到安全的地方,我是不會放你出來的,你的脾性我太瞭解了,連‘風神’牧野靜風也敢一戰,若放你出來,就等於把你往火坑裡送!”
白辰大叫道:“我並非想去救助‘足劍’,如今我的武功盡廢,當然自知,只是……只是小草姑娘身上傷勢受不得這等顛簸,她似乎已暈迷過去了……”
“這樣的話也騙不了我!總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答應你的!”劉明廣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
白辰一時束手無策。
驀地心中一動,他記起了葉飛飛送給他的“離別鉤”,忙取下離別鉤,在鉤身上摸索了一陣子,不知觸動了什麼機括,“咔嚓”一聲輕響,離別鉤突然彈開,白辰只覺右肋一痛,竟被離別鉤的刃口劃開了一道血痕。
白辰無暇顧及傷勢,忙握住離別鉤,以左手指背叩擊頂板,尋到一塊發出空洞聲音之處,斷定此處上方不會有人,便以離別鉤刃口向上一插。
“嚓”地一聲,離別鉤不愧為奇兵,立即深深沒入木板中,白辰大喜,順勢一劃,在木板上劃出一道半尺見長的口子,隨即抽出離別鉤,如法炮製,共在木板上劃出縱橫相交的四道口子,這才住手,收好離別鉤,用膝蓋上頂,夾層便出現了一道缺口。
光線射入,白辰看到了劉明廣那張驚愕至極的臉。
白辰直身坐起,歉然道:“劉師傅,足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只顧自己逃脫,縱使我根本不能助他什麼,也必須返回,相煩劉師傅將小草姑娘再送一程!”
言罷,他突然雙手一撐,竟不顧一切地向車廂外滾出,原來他料定劉明廣絕對不會答應讓他折返,所以才有這般舉措。
就在他的身子將要由車廂內滾落地面的一剎那間,倏覺後腰一緊,身子不落反升。
竟是劉明廣及時抓住了他的身子。
劉明廣毫不費力地將白辰提進車內——白辰立知劉明廣也是有武功底子之人,而且身手甚為敏捷。
劉明廣將白辰放下時,已順手點了他的幾處穴道,道:“既然你執意要返回,我只好如此了。”
這時,小草也已自缺口處坐起,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白辰正待再對劉明廣婉言相求,驀地,四周突然響起無數利矢破空之聲。
未等白辰醒過神來,利矢已電射而入,劉明廣大叫一聲,瞬息間胸前後背已中了七八支勁箭,仰身便倒——
感謝掃描的書友,破邪OCR、校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