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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無為大法

    水筱笑見勝局已定,冷冷一笑,向洞內從容而去,想必事實上水族中人對花輕塵的行蹤一直暗中留意,只等求死谷殘餘力量自投羅網,然後將之一網打盡。

    當她走近洞口時,忽聽得洞內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外面是水族的朋友麼?墨門北支弟子師一格在此恭候多時了!”

    其聲並不甚響亮,卻讓水筱笑神色立變,腳步頓止。

    略一怔神,她已冷冷笑道:“閣下說謊的本事可未見有什麼高明之處,墨門南北兩支一向不和,北支的人又怎會在此出觀?”

    師一格的聲音道:“你已受了傷,傷在‘通谷’、‘建裡’、‘陰交’三穴之間,足厥陰肝經受損,你的水殤神功只能發揮大半,絕非我的對手,只是你們水族滅了求死谷,對我墨門北支而言是有利無弊的,只要你此刻退走,我師一格不會與你為難。”

    水筱笑臉色微變,復而恢復如舊,她沉聲道:“師引吭是你什麼人!”

    “他老人家是師某的祖父!”

    “原來是師引吭的孫輩,那麼你能聽出我傷在何處也不足為奇了,因為墨門的‘無為大法’臻至一定境界,就可以聲辯物,心境空靈。但你若想以這等手段嚇退我水筱笑,卻是大錯特錯了。無論是墨門北支抑或南支,皆與水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我又怎麼會因為你而放過花輕塵?”

    “不錯,墨門南北兩支本屬一體,應共御外辱,所以我師一格不能對此袖手旁觀。”說話間中年文士已出現在洞口處,他接著道:“你本應立即進入洞中,那麼也許為了能救花谷主而使我無法兼顧對敵,但你卻上了我的當,錯過了大好機會!”

    水筱笑眼中厲芒一閃,沉聲道:“縱是如此,我也一樣有絕對信心擊殺你!”

    師一格微微一笑,並未作答。

    這時,小草為眾人圍攻,漸漸難以支撐,包圍圈越來越小,森寒劍氣在她身側閃掣飛掠,形勢岌岌可危,而白辰則倒於地上,不知其性命如何。

    水筱笑心中忖道:“我只需與師一格相持一陣,花輕塵的女兒必定落敗,有她為籌碼,我自是佔盡主動!”

    主意拿定,再不猶豫,立即向師一格掠身而進。

    師一格目光一閃,雙掌翻揚擊出,掌勢內斂,絕無咄咄逼人之勢,守多而攻少。

    水筱笑一聲長笑:“這才是真正的‘無為掌’!”說話間,雙方已悍然接實,水筱笑的身法招式之快,已至快捷無影之境們,間不容髮的瞬息間,她已搶攻十數招,而“無為掌”

    卻是極少變化,外人看來,幾乎每一招都是大同小異。但在水筱笑眼中,卻並非如此,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無為掌”的精要之處就在於此。兩招間僅步法、掌勢略有不同,其所攻擊的角度、方位已大相徑庭,故“無為掌”絕無華麗繁雜變化,其驚世不凡之處,盡掩於平淡樸實之中。

    轉眼間,數十招已過,師一格反覆揮擊的皆是十三式“無為掌”掌法,腳下的步伐亦是中規中矩,每踏出一步,皆如同事先經過了細心估量,極為準確,若是同為一招,那麼落腳時絕無絲毫偏差,數十招之後,地下堅實的岩石上竟出現了二十三個清晰無比的腳印。

    但“無為掌”看似平淡無奇,其實暗中隱含萬般玄奇,水筱笑的攻勢猶如滔天江水,綿綿不絕,卻始終無法再進一步。

    只是水筱笑對“無為掌”頗為了解,故久攻不下亦並不感到十分意外,心中道:“師父的武功已至界外高手之境,卻仍對‘無為掌’好生佩服,她老人家說若是將‘無為掌’練到十成火候,就連她也無取勝把握,今日看來,果然如此!”

    忽聞一聲悶哼,卻是小草肩肋處被劃了一劍,拉出一道長長的血槽,幾將見骨!雖然此時她的對手已有二死三傷,但其處境卻越來越不妙,數處受傷使她的武功大打折扣。

    “砰”地一聲,小草右腿反掃,正中一人前頜,一陣驚人的骨骼暴碎聲響起,中腿者連哼都沒有來得及哼出一聲,已如稻草人般飛跌出去,倒斃於地。

    但與此同時,小草左腿又添一道傷口,她忍痛擰腰反切一掌,那人沒有料到她剛中一劍仍有如此快捷的身手,猝不及防之下,手上一痛,長劍脫手。

    小草的身子亦不由一晃!

    倏聞洞中傳來花輕塵的聲音:“晚遠,為何不用毒?”

    花輕塵突然開口,場中每—個人皆是大吃一驚。

    衣袂掠空之聲倏然響起,花輕塵竟如天馬行空般疾射而出,直取小草所在之處!她的雙足無法站立,又傷得極重,此時突然有如此驚人的身手,眾人無不駭然失色。

    惟有師一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變,花輕塵居高臨下,雙掌齊出,向圍攻小草的幾名少女狂擊而下,掌風所及,隱隱有風雷之聲,氣勢駭人。

    連小草亦目瞪口呆,最初她聽得其母叫她用毒,心中不由一喜,心想母親竟然被師一格救醒了,但小草此刻命懸一線,對方自是絕不會使她有機會施毒的,何況小草身上亦未曾攜帶毒物,母親之所以如此呼喝,只是要利用求死谷的赫赫毒名讓圍攻自己的人有所忌憚,從而化解自己迫在眉睫的危機而已。

    水筱笑屬下所剩的五名少女見花輕塵來勢兇猛,心起凜然之意,五劍齊出,自五個不同的方位向身在空中的花輕塵疾刺而去,意欲將花輕塵生生逼退,五柄寒劍織成一張劍網,將花輕塵可能下落的角度悉數封死。

    就在此時,驚人之事發生了!

    花輕塵面對縱橫交錯的劍網,竟不閃不避,依舊長直入!

    長劍飲血之聲暴然響起,其聲雖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讓眾人心中皆是一震。

    五柄寒劍悉數深深插入了花輕塵的軀體中,瞬間已完全消失,花輕塵的雙掌幾乎不分先後切入兩名少女的喉管中,鮮血濺射到她的臉上,與其極度蒼白的臉色相映,更為觸目驚心。

    小草悲聲呼道:“娘!”揮掌之間,怔立當場的三名倖存少女又有兩人被擊得倒飛出去,剩下的一人猶如自惡夢中驚醒過來,猛地拔出剌入花輕塵左胸的利劍,劍剛拔出,小草已一把扣住了她的右手,一帶一送,那人只覺右臂一麻,同時腹郎一涼,利劍已深深沒入了她自己的體內。

    小草已無暇去顧及她是否已死,急忙伸手攬住正要倒下的母親花輕塵,只覺觸手處一片溼熱,花輕塵全身浴血,地面很快呈現一片殷紅色。

    小草悲聲道:“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娘,你不能死!”花輕塵的雙足不能站立,幾乎全身重量都由小草支撐著。

    花輕塵憑著最後一口氣息,斷斷續續地道:“我……我不能欠北……北支人情,驚……

    驚心訣……”

    她終是未能將話說完,身子一陣抽搐,雙目永遠地閉上了。

    小草這才明白母親之所以不顧一切地出手,除為了救她之外,更是因為不願欠下師一格的救命之恩。

    莫非,在她的心中,墨門南、北兩支的積怨是永遠不可化解,亦不應化解的?暈死過去後,花輕塵無法自主,被動接受了師一格的救命之恩,而女兒小草身處險境則更堅定了她的必死之心。也許,在她看來,如此身亡是死得其所了,從此南支面對北支時,不必再因為感恩而顧忌什麼。

    水筱笑與師一格纏戰了近百招,仍是難分勝負,她本以為只要屬下一旦擒住小草,局勢就會向她有利的方向發展,沒想到花輕塵突然橫空出現,立時打亂了她的如意算盤,她知道合師一格與小草之力,自己必定不敵,當下急攻數招,似進實退,長笑聲中,她已抽身倒掠,身法優美絕倫,數度起落,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師一格並未追趕,他走到小草身邊,歉然道:“早知你母親對墨門北支的成見如此之深,也許我不插手此事,反而更好。”

    小草神情哀傷地搖了搖頭,淚如雨下,痛到深處,良久無言。

    小草抽泣不止,心神恍惚,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一變,緩緩放下母親的軀體,急忙向倒仆地上的白辰那邊走去,將他上半身扶起,只見白辰雙目緊閉,氣若游絲,不醒人事。小草臉色煞白如紙,顫聲道:“白大哥……白大哥,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如今小草已一無所有了,你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

    但任憑她如何呼喚,白辰依舊昏迷不醒,小草心中惶然無助,淚珠不斷滴落於白辰的臉上……

    師一格見狀,心中不忍,忙道:“姑娘,他是為水筱笑的水殤神功所傷,如果……如果姑娘信得過師某,師某可試著將他救醒。”其實墨門的“無為大法”與“水殤神功”本就相剋,花輕塵被水殤神功所傷他已救醒,自然也能救活白辰。只是花輕塵為了不領他的情而寧可自決對他觸動極大,故以商量口吻向小草提及此事。

    小草心知母親之死是因為她心中成見太深,性情偏執,才會如此,與師一格並無直接關聯,此刻聽師一格如此說,她忙感激地道:“多謝師先生不記前嫌,出手相救。”言罷就要拜下,師一格忙將她攔住。

    當下師一格將白辰扶起,右掌抵於他的後背“靈臺穴”,將自身的內家真力貫入白辰體內,同時左手運指如風,快捷無倫地飛速封解白辰周身穴道,小草見師一格忽兒封穴,忽兒解穴,微覺詫異,卻不敢相問,只在一側緊張地注視著。

    師一格先為花輕塵治傷,又與水筱笑激鬥一番,損耗不少真力,此時再為白辰療傷,以解他體內的水殤神功精氣,已略覺吃力,但想到白辰本非墨門中人,卻為墨門中事而傷至如此,又怎敢有絲毫疏怠?師一格強提內力,將之發揮至最高境界,“無為大法”的功力不斷貫入白辰體內。

    花輕塵之所以能發出剛才驚人的最後一擊,其憑藉的功力事實上並非來自於她本身,而是師一格貫入她體內的功力。花輕塵見小草危在旦夕,驚惶焦慮之極,加上她已存有必死之心,故能將那一部分功力發揮得淋漓盡致,若是她在甦醒之後,靜心調息,以師一格貫入她體內的功力與水殤神功相抗衡,必會無恙。

    師一格正專注於為白辰療傷之際,倏聞小草失聲驚呼:“師先生,他……他怎麼了?”

    聲音中充滿了無限惶然不安之意。

    師一格心中一沉,急忙收功,一把扣住白辰脈搏,神色立變。

    白辰已脈搏全無!

    再探鼻息,亦是如此!

    師一格—顆心如墜冰窖,他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難道我運功方式不對?

    抑或封解穴位順序有誤?”旋而又搖頭自語道:“似乎並無偏差……”

    小草絕望地道:“白大哥他……死了……剩下我一人,獨活於世間又有什麼意思?我不要重振求死谷,我不想練驚心訣,我只要娘,只要白大哥……”

    師一格見小草神情恍惚,哀傷欲絕,心中更是愧疚萬分,意興蕭瑟,他忖道:“若不是因為我,花輕塵未必會死,白辰雖然受了傷,但也許他人亦有解救之法,他們都是被我牽累了……”忖罷長嘆一聲,將白辰緩緩放下,站起身來,喃喃自語般道:“莫非這是天意?上天註定墨門南北兩支無法和解?”

    其實若不是他,花輕塵等人絕對無法抵擋水筱笑的攻擊,何況即使他有錯,也是無心之錯,只是他宅心仁厚,方會如此自責。

    小草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低“啊”了一聲,急切地道:“莫非……莫非是因為這個緣故?……”

    師一格一震,忙追問道:“什麼緣故?”

    小草道:“白大哥在受傷之前,已服下了以百餘種奇藥配成的藥酒,此藥酒藥性極強,若不能加以引納,足以取人性命,莫非白大哥他……”

    師一格眉頭深蹙,忖道:“原來如此。”

    他聽小草提及藥酒之事後,有所醒悟,忙道:“姑娘可知那藥酒主要由哪些藥物配製而成?”

    小草看他神情,感到也許事情有了轉機,當下道:“除了我娘之外,再無人知道藥酒如何配成——師先生,莫非你有了起死回生之術?”

    師一格道:“其實世間絕無真正的起死回生,只是有時人會進入假死狀態,看似無聲無息,事實上卻仍是有潛在生命力,只要措施妥當,便可救醒。”一邊說著,一面細心察看白辰的脈搏、心跳、呼吸,心中企盼有奇蹟出現。小草身為求死谷谷主的女兒,對醫道略知一二,自然能明白師一格的這一番話。只是她不敢自己動手去探白辰的脈搏,因為她無法承受那分壓力,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禱……

    師一格輕輕嘆了—口氣。

    小草的心一下子縮緊了,她幾乎不敢正視師一格的神情。

    師一格道:“他不但沒有呼吸,連脈搏、心跳都停止了,甚至體溫也下降了,變得冰涼,只是……他的肌肉骨骼並沒有僵硬……”

    小草忙道:“師先生,若是肌肉、骨骼還沒有僵硬,就說明他有可能是假死,對不對?

    是假死的人就有被救活的可能,對不對?”

    師一格緩緩點頭——他又如何忍心搖頭?

    師一格道:“依五行之氣而言,水族的武功屬水,而墨門的武功屬土,隔金克水,所以本門的‘無為大法’能剋制水殤神功,但白公子體內另有藥力,自然另當別論。”

    其實人與天地宇宙一般,自身亦有陰陽五行,平時五行之氣互克互生,和諧一統,一旦五行之氣紊亂,彼盛此衰,則非病即亡。

    小草一隻手緊緊握著白辰的手,感覺到一片冰涼,如同她的心情。

    師一格思忖了片刻,道:“白公子他服下藥酒後,有何症狀?”

    小草道:“每當藥性發作之時,他就覺得體內猶如烈焰焚燒,痛苦難當,我母親必須把他體內的藥性化去,否則他將極為危險。”

    師一格沉吟道:“此藥酒多半為五行之火,而本門武功屬土,火生土,土克水……你母親其實是以某種方式將屬於五行之火的藥性轉生為五行之土,與墨門武功正好相符……”

    小草脫口道:“不錯,白大哥的武功本已被廢,服了藥酒後方逐步恢復的。”

    師—格道:“無論白公子先前武功如何,就事實而言,如今他的武功已與本門武功無異,不但體內的功力與本門內功相同,而且,他似乎也習練過‘無為掌’。”頓了一頓,接著道:

    “難道他體內的藥酒藥性並未悉數化去?”

    小草擔憂地看了看白辰,半晌方答道:“我娘說還需要再經歷四次煎熬,那時他的功力將比原先高出數倍!”

    師一格目光一跳,聲音低沉地道:“恕我真言,你母親此言只怕不實。若真的將他體內藥酒藥性化去,由火生土,也許他的功力的確會高出數倍,但前提條件是她必須具備與白公子可能會達到的內功修為相當的功力!”

    小草記起母親花輕塵生前曾說過她已無力再助白辰化解藥酒的藥性,如此看來,師一格所言多半屬實,但這樣一來,豈非等於說母親明知白辰服下藥酒後,最終將無人能化解,卻仍讓他去冒險?母親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驚心訣與冷心訣,但此舉對白辰而言,豈非幾近不擇手段?

    想到這一點,小草對白辰的情感中更添了一分愧疚,她心道:“白大哥是為求死谷而死,求死谷愧對於他,若他無法醒轉,我定隨他而去,也許那樣我心中反而快慰些!”

    師一格見小草突然不言不語,以為她因自己所說的話而絕望了,忙道:“白公子是為墨門而……而傷,我們絕不會對他置之不理,只要有一線希望,總要試—試的。”

    小草已存了與白辰同死之心,心情反倒平靜下來,她輕聲道:“多謝師先生了。”

    師一格見她神情平靜,反而更為不安,想了想道:“南陽藥痴別之棄乃天下名醫,與師某算是……

    算是薄有交情,師某可與姑娘一道將白公子送到南陽藥痴門下,也許可救活白公子。”

    小草道:“此去南陽,恐怕有千里之遙吧?”

    師一格尷尬一笑,不知該如何答覆,原來他心中思忖白辰如此情景,已然斃命,只是見小草對白辰珍而惜之,此言他不忍說出而已,所謂的前去南陽求醫,也只是為了安慰小草,即使白辰還存有一口氣,又怎麼經得起如此長途跋涉?他相信再過些時日,小草自然會冷靜下來,正視現實,當然不會有心再去千里之外的南陽求醫了。沒想到小草突出此言,倒讓師一格頓時大覺慚愧。

    所幸小草接著又道:“路途雖然遠些,卻也無妨,只是要辛苦師先生了。”——

    感謝掃描的書友,破邪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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