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鐧似乎暗暗鬆了一口氣。
南宮或道:“在今夜子時之前,應該沒什麼事了,我有些困了,倒需要休息一陣子。”
南宮鐧站起身來道:“好好休息吧,養精蓄銳,多殺幾個狗賊!”
南宮或笑了笑。
南宮鐧出去了,南宮或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時間,一切都很平靜。
南宮或坐在“一心齋”中,打了一個盹。
突然,他被一陣叫喚聲驚醒。
是車無前的聲音,他叫道:“少主,少主,出事了。”
南宮或道:“門開著!”
車無前立刻擬進來,不安地道:“屬下失職,孫苦白竟被人殺了。”
南宮或淡淡地道:“是嗎?”
車無前為南宮或這種平靜而吃驚,似乎他早已料到會如此似的。
車無前道:“屬下該死,屬下認為在我們南宮世家內藏著一個人,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所以就疏忽了,當屬下聽到慘叫聲趕過去時,孫苦白已死了。”
南宮或道:“現在的南宮世家可不是以前的南宮世家了。”
車無前一聽此言,不安地看了南宮或一眼,見他並無怒意,才稍稍心定。
南宮或道:“是你第一個趕到嗎?”
車無前點了點頭。
“第二個呢?”
“是二當家的。”
南宮世家二當家的便是南宮鐧。
南宮或“喔”了一聲,又沉默了。
少頃,他方開口道:“傳我之令,所有弟兄在刑堂會集。”
車無前吃了一驚,卻仍立即應道:“是!”
正要出去,南宮或卻已叫住他:“把孫苦白的屍體帶上!”
車無前這才離去。
南宮或整了整衣衫,向南宮世家的刑堂走去。
在南宮世家的右側方,兩排挺拔的黑松拱護之間,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顯陰幽的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的青石砌造的屋宇,廣闊深沉,門庭肅穆,靜靜的紅磚道在兩排黑鬱郁的松蔭之中伸展到九級青石階前。
當南宮或走至刑堂時,栗木鑲嵌的銅角門已大開,裡邊已亮起數盞燈!
門楣上的一方橫匾上,罡黑底字,有如斗大,為大篆體:“公正嚴明!”
南宮或是第一次以當家的身份進入刑堂,他默默地問自己道:“我能不能像我的祖輩那樣,做到真正的公正嚴明?”
當他走入刑堂時,所有的人都已到齊,井然有序地站在兩側。
南宮或心中升騰起一種神聖之感,他第一次感到南宮世家當家人的分量與重任!
以後的日子,是任重道遠了。
刑堂,一向是用來審查內部事務的,在如今強敵當前之際,卻來處理內部事物,要麼是南宮或處事不妥,要麼是事情非同小可。
刑堂很靜,靜得一聲乾咳,也有了回聲。
南宮或從兩排人中間,走至北邊的那張寬大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雙目威嚴地掃視一番,沉聲道:“今日我將諸位召集於此,是要為南宮世家除去內奸!”
此言一出,眾人大譁!
因為在此之前,是毫無徵兆!
南宮或威嚴地乾咳一聲,刑堂立即一片肅靜。
南宮或低而不失威嚴的聲音在刑堂中迴盪:“我南宮世家乃武林第一世家,源遠流長,根深葉茂,數百年來,常盛不衰皆在於心齊!唯有心齊,才能眾志城城!
“而今,風雲突變,禍起蕭牆,在我南宮世家竟有了內奸!也正因為如此,我二百多弟兄,才會悉數遇難!否則,以他們的身手,江湖中有幾個門派能與之抗衡?”
眾人早已對南宮世家二百多人之死感到奇怪,也已察覺大多數人是中毒而死,但卻沒有想到出了內奸這一層上,因為南宮世家一向是以精誠團結見稱。
現在,會不會是南宮或太過敏感,在撲風捉影?
南宮或道:“今日在我們南宮世家被殺的,乃是‘金面人’的屬下!”
眾人又是大吃一驚,因為他們一直以為孫苦白是死殿的人。
南宮或道:“這一點,我與二當家的都知道,二當家的,對不對?”
現在是在刑堂,所以南宮或對南宮鐧是以職務相稱。
南宮鐧站了出來,道:“不錯,正是如此。”當下,他便把經過大致地講了一遍。
南宮或等他講完,才道:“現在,孫苦白卻死了,死在南宮世家中,這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來暗殺孫苦白的人,其武功深不可測,所以可以在數十雙眼皮子底下將孫苦白殺了滅口。”
“另一種可能,就是殺孫苦白的人是我們內部的人,所以才有機會接近他,殺了他之後,又可以很快脫身。”
此時,南宮鐧道:“以我之見,前一種可能性大些,因為我們的對手能將大哥殺了,那麼他的武功定是極高的。”
南宮或道:“二當家的此言似乎欠妥,孫苦白本就是‘金面人’設下的誘餌,如果‘金面人’不知道孫苦白的把戲已被我們揭穿,那麼他是絕對不會殺孫苦白的,殺了孫苦白,反而更易引起我們的懷疑。”
南宮或掃了南宮鐧一眼,接著道:“在孫苦白被殺之前,大夥並不知道這件事,而知道孫苦白真實身份的,只有我與二當家的。”
“所以,只要我與二當家的不洩密,那麼‘金面人’是絕對不會殺孫苦白的。”
“所以,理由很簡單,要麼是我或二當家的是內奸,將情況告之‘金面人’,由‘金面人’殺了孫苦白,要麼,便是由我或二當家的親自動手,殺了孫苦白!”
此言一出,眾人驚愕欲絕!
南宮或的話,不是明擺著指出南宮鐧是勾結外人的內奸嗎?
所有的人神色都變了,唯獨南宮鐧的神色很正常!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神色不變,這豈非便是一種不正常?
南宮鐧不緊不慢地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或兒,你是否擔心三叔會對你的權力構成威脅,才給我加上這麼一個罪名?”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又糊塗了。權力之爭本就是常有之事。
南宮或冷笑道:“我們各執一詞,自然是誰也壓不倒誰,但我卻有證據來證明我所說的!”
南宮鐧在短暫的慌亂之後,立即又恢復了他的冷靜,他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麼戲法來!”
南宮或道:“現在,在你的手心上,已有一點烏青,不信的話,你就攤開手,讓眾人過目。”
南宮鐧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但很快便又鬆開了,他坦然地道:“你當是在糊弄三歲小兒麼?”
說罷,他便將雙手攤開,向著眾人。
然後,他的臉色突然變了,雖然他並沒有看自己的手心,但他從別人的眼光中已看出南宮或所說的並沒有錯!
他看都不看手心,便道:“誰知道你在耍什麼邪術?手心上有一點烏青,又能說明什麼?”
南宮或淡淡地道:“說明你中毒了。”
南宮鐧的神色變了變,忽然又閃過暗喜之色,他喝道:“你以毒藥來暗算我,卻又反咬一日,這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
眾人聽南宮或之言後,也有些奇怪,即使南宮或真的在他身上下了毒,也不應該自己主動說出來。
群豪不由有些躊躇,無論南宮或、南宮鐧誰是誰非,對南宮世家來說,都是一場驚人的變故!
南宮或從椅子上起身,向下邊走來,他邊走邊道,“如果我能夠證明這毒藥是你自己主動服下去的,你服不服氣?”
南宮鐧一愕,道:“你……若我誤服了毒藥,那也是情理中事,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南宮或倏地仰天長笑,笑聲極為悲愴,眾人不由聳然動容。
笑聲忽止,南宮或的聲音冷若冰霜:“好個情理之中!我現在就要將你的羊皮給揭下來!”
他逼視著南宮鐧道:“孫苦白身上的藥,怎麼會在你的身上?”
南宮鐧略一慌亂,立即強硬地道:“你莫要信口雌黃!”
南宮或道:“你敢讓人搜身嗎?”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南宮鐧的額頭上已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他的臉開始發青。
沉默了片刻,他終於開口了:“這是我用來治風寒的藥。”
南宮或冷笑一聲道:“這麼說,是你自己找來的藥丸?”
南宮鐧聞言立覺不妥,但他已不能改口,於是故作輕鬆地道:“那又如何?”
南宮或道:“既然是治風寒的藥,那麼你便交出來給眾人過過目,又有何妨?”
在刑堂中,南宮或以當家人的身份發話,只要不違情理,那麼任何人便不能反抗,除非是鐵了心要公開反叛南宮世家。
南宮鐧鼻尖上也有汗了,他已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妙了,更不妙的是對於這樣的局勢,他已無力挽回。
他只能見機行事了,而見機行事,豈非便是一種被動?
他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二粒綠色的藥丸來。
正是南宮或給孫苦白的那種藥!
南宮或心中不由一陣悲哀,他雖然已察覺出事情極可能出在南宮鐧身上,但他多麼希望這是他的錯覺!
南宮或嘶聲道:“三叔,你為何竟如此心狠手辣?不但殺了我爹,還害死了二百多位弟兄,那可是一二百多個熱血男兒啊!”
他忽然改稱南宮鐧為三叔,反而更顯得他的悲憤,他的眼中,已有了一片晶瑩。
畢竟,南宮鐧是他的三叔。
南宮鐧冷笑道:“大當家的看出什麼了嗎?”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冷,顯然,他並無悔意,不到時候,他是不會鬆口的。
南宮或也恢復了他的冷靜,他緩緩地道:“你說這是你用來治風寒的藥,那為何我這兒也有與你一樣的藥?”
他的手心展開,裡邊赫然有二顆與南宮鐧手中一模一樣的藥丸!
南宮鐧說過藥是他自己找來的,所以不可能是南官或在他身上栽贓。
惟一的可能,便是南宮鐧的藥就是從南宮或那兒得到的。
但如此一來,豈不是使南宮或向南宮鐧下毒這種推測的可能性大大增強?
南宮鐧也察覺出這一點,他立即道:“你假意說要為我治好風寒,沒想到你所給的藥丸竟有毒!”他為自己的反打一耙而得意。
南宮或並不驚慌,他淡淡地道:“你不覺得等到我提醒了你,你才學會用這種方法撒謊,會顯得太遲鈍了一點嗎?”
南宮鐧毫不鬆口:“這是事實!這藥正是你所給的!”
南宮或忽道:“你敢擔保你所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嗎?”
南宮鐧一梗脖子道:“本來就是事實!”
南宮或道:“你一共服了幾顆這樣的藥丸?”
南宮鐧遲疑了一會兒,道:“一顆!”
南宮或喝道:“你撒謊!”
吃驚的不只是南宮鐧,還有刑堂上的其他人也是一驚。
因為哪怕南宮鐧真的撒謊,也已是查無對證了,南宮或總不能把他的肚子剖開來看吧?
即使剖開了,裡邊的藥丸也應該化了。
所以眾人都為南宮或捏了一把汗。
從前面的對話,眾人已相信了南宮或的話,但南宮或對南宮鐧一直是打而不倒,南宮鐧步步為營,絲毫未露出什麼馬腳,只是有些閃爍其辭而已。
南宮鐧立即抓住這一點不放:“但願大當家的不是血口噴人,能拿出一個真憑實據來。”
南宮或道:“如果拿出來,你便服罪嗎?”
南宮鐧一愣,遲疑了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又適:“如果拿不出來,你便要為自己的誣陷罪負責,滾出南宮世家!”
南宮或沉聲道:“儲位便做個人證!”
言罷,他一步一步走向南宮鐧,神色凝重。
眾人有些驚訝地望著他,不知他能用什麼手段來證明這一點。
南宮或在南宮鐧面前站定。
南宮鐧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南宮或一笑,道:“你放心,我不至於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殺了你,我會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他突然出手了,並指成劍,閃電般點向南宮鐧的“通谷穴”。
眾人大驚失色!
南宮鐧立即側身滑步,右手向腰上之劍摸去!
當他的手捱上劍身時,他的“通谷穴”突然一麻,身子便不能動彈了。
南宮或沒有歇手,以極快的身手在南宮鐧身上點擊戳拍,快得不可思議!
便聽得“哇”的一聲南宮鐧突然狂吐起來!
南宮或這才住手!
這場變故,實在太快了,眾人先是以為南宮或要向南宮鐧下毒手,正自心寒,即又發覺不是那麼回事。
當眾人看到南宮鐧的嘔吐之物中有二料藥丸時,便什麼都明白了。
突然響起了一聲悲呼:“爹,你好糊塗!”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南宮鐧的兒子南宮奇!
他已淚流滿臉,瘋狂地向門外跑去!
立即有人上前攔截,卻被南宮或喝止了。
南宮奇便被夜色所淹沒了。
南宮或緩緩地道:“現在,我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遍。”
待他說完,眾人大譁!
他們沒想到其中有這麼一番曲折!
南宮或在椅子上坐下,問道:“刑堂的弟兄還剩幾個?”
走出來的只有七個人。
南宮或嘆了一口氣,道:“背叛罪與謀殺同門罪、洩密罪,三罪並立,該如何處置?”
一個下額僅是一大把黑鬍子的漢子恭聲應道:“亂刀處死!”
南宮或吁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執行吧。”
南宮鐧已被南宮或點了穴道,根本無法反抗,立即被架了出去。
數聲慘叫聲響起,一聲比一聲淒厲。
終於,慘叫聲戛然而上。
南宮鐧又被架了回來,不過這時,他已是一具死屍了。
他死得並不乾脆,身上至少中了十幾刀。
南宮或沉聲道:“埋了他,但不得與列祖列宗同墓!”
內奸雖除,但南宮或卻無絲毫興奮之感。
他在椅子上靜坐片刻,刑堂內鴉雀無聲,氣氛有些壓抑。
南宮或抬了抬手,道:“此事就到此為止,諸位也不得與南宮奇為難。”
車無前朗聲道:“如今我們兩面受敵,一方面有死殿,另一方面有‘金面人’,而且勢力都很大,不知少主有何良策,可為死難弟兄報仇?”
南宮或道:“雖然死殿也是邪教,但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未與我們南宮世家正面衝突,只是曾幾次向我下手而已,而”金面人“卻是慘殺我南宮世家弟兄之人,所以當務之急,是去對付‘金面人’,儘量避免與死殿發生衝突,免得腹背受敵,唯有將‘金面人’除去,我們才能安心對付死殿之人。”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都齊聲應是。
於是,南宮或便開始著手安排了。
***
當夜子時,從南宮世家閃出一彪人馬,約摸有四十人,每個人都是身著勁裝,懷揣利器,殺氣騰騰地向西而行。
孫苦白交給南宮或的線路圖上所標示的死殿位置,正是往西而行。
就在這一行人離開南宮世家僅三四十丈距離時,只見從南宮世家大院外的一棵古松上飄掠下一個人影,輕捷異常!而且蒙著面。
然後,另一棵樹上飄下來一個人,二人合作一處,藉著夜色,尾隨於那一幫人之後而去。
在他們二人離開時,南宮世家院牆外的草垛突然一動,竟從裡邊鑽出一個人來!
此人正是南宮或!
他輕輕一彈指,四周立即有十幾個人影如鬼魅般出現。
南宮或打了一個手勢,這十幾個人便與南宮或一道悄悄地跟在兩個蒙面人之後。
前面的四十餘人疾行如風,一直是沿圖上所示的路線而行。
行出約摸十幾里路,他們坐了下來,圍作一堆似乎在商議著什麼。
然後,這四十幾個人,便分作三批了,但他們所圍擊的方向卻是一致的。
尾隨於他們之後的兩個蒙面人竟也在一起嘀咕起來,因為他們只有兩個人,無法跟蹤三路人馬。
嘀咕了一陣子之後,他們竟折向北邊那條小徑了。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的身後,有十幾條人影!
當他們放棄跟蹤,折了方向後,夜空中響起了貓頭鷹的鳴叫聲,三長二短。
蒙面人絲毫未察覺出有異常之處,仍是向北而行。
此時,分作三批的四十餘人竟全都返了回來,在他們分散開的地方,南宮或正等著他們。
四十多人與十幾個人匯作一處,立即向南宮世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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