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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出“西直門”,約莫半里地,就到了歷史上有名的“高梁橋”。

    這地方在“玉河”下游,“玉泉山”的水流經於此,有“高梁水閘”,創建於元,其上由巨石建的橋,就是“高梁橋”,相傳宋太宗伐“幽州”,與遼將耶律休哥大戰於“高梁橋”,所指就是這地方。

    “倚虹堂”在“高梁橋”西,為清初所建,有宮門三楹,堂糜數間。

    “倚虹堂”原是皇上幸西山偶而歇息的地方,平常難得有人往這兒來,也不準閒雜人等往這來,一座“倚虹堂”經常是顯得冷冷清清的。

    可是一到皇上要幸西山的前後,這地方就熱鬧起來了,這熱鬧並不是指廟會那樣兒的熱鬧,而指那些當官兒的在這兒來往奔走。

    皇上出宮可不是一件等閒小事兒,頭一件事兒就是要“清道”,這“清道”並不單指鋪鋪路,打掃打掃乾淨,把雜草除除,把樹木修修,也包括安全兩字在內。

    論起這“安全”兩個字遠比灑掃清理責任大、麻煩,路沒清理乾淨頂多挨頓罵,要讓那個“冒失”的驚了駕,那可是要腦袋的事兒。

    這位雍正皇帝自己的作為自己清楚,他殺過多少人,樹過多少仇,這筆帳全在他腦子裡,不只防有人要行刺,就是他那幾個弟兄的後人也無時無刻的在找機會,所以他出宮時的安全要比康熙在位的時候注重得多。

    他這一注重,自然就苦了負責安全的官兒,所以“九門提督”就忙上下,“倚虹堂”也就熱鬧上了。

    別看“九門提督”在升斗小民老百姓面前挺威風,挺神氣,就滿朝文武論,他只是個起碼的武官掌管“九門鑰匙”,負責京畿安寧,如今皇上要幸西山,他忙的也不過是外圍的事兒,真正的“近身護衛”還輪不到他。

    傅天豪站在“高梁橋”頭往西看,看得他不由皺了皺眉。

    “倚虹堂”就在眼前,不遠,一點見也不遠,可是,要從這高梁橋頭走到“倚虹堂”去,卻不是件容易事兒。

    沒別的,“九門提督”在此,禁衛當然森嚴,從“高梁橋”往西看,一路上有清理道路的工人,兩旁監工的,是一個連一個

    的禁軍,“倚虹堂”四周除了佈署禁軍的崗哨之外,還有暗藏兵刃利器的“五城巡捕營”、“便衣”,門口、牆外一個接一個的,像這樣,一個百姓怎麼能近“倚虹堂”?

    憑傅天豪的一身所學,他可以闖,也可以輕易地闖進“倚虹堂”去,但是他不能也不願硬闖。

    因為那樣勢必驚動人,他不怕驚動“倚虹堂”的這些人,“高梁橋”距“西直門”不過半里,怕驚動那些守城門的步軍,他不是怕守城的步軍趕來救援,而是往上報,這件事只一上報,善銘這個“九門提督”可就難以做主了。

    他正在這皺眉叫難,一陣步履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他扭頭一看,只見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兩個穿黑色褲褂,打扮相當俐落的中年漢子衝他並肩走過來,他一眼便看出這兩個中年漢子腰裡藏著傢伙,心裡當即就明白了幾分,可是他裝得跟沒事人兒似的。看了一眼之後,隨即又把頭轉了回來。

    步履聲轉眼間就到了他身後,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轉過身來。”

    傅天豪明白是衝他說話,連遲疑都沒遲疑地馬上就轉過了身,那兩個漢子就在他眼前,一左一右,四道目光盯得他緊緊的,生似想從他身上能看出什麼來。

    聽話聲傳的方向,剛才叫他轉身的該是左邊一個,左邊這漢子個兒挺大,挺壯,臉上有幾個麻坑兒。

    他剛轉過身,便聽左邊那麻子冷冷說道:“你是幹什麼約?”

    傅天豪看看他,又看看右邊那一個,道:“二位兄臺是……”

    那麻子道;“少廢話,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知趣點!”說話好不和氣。

    傅天豪道:“我是個過路的。”

    “混帳!”那麻子眼一瞪,破口罵道:“你過什麼路,城門口老早就貼上了告示,字兒個個賽過斗大,這條路這兩天不許走,你瞎了麼?”

    傅天豪心裡自然不痛快,可是他忍了,他知道在這兒不能動手,“倚虹堂”那邊看這邊看得很清楚的,這邊一動手,馬上就會驚動那邊,他道:“對不起,我沒看見。”

    “你的眼長在你媳婦兒的褲檔裡去了?”右邊那漢子個子小點兒,人也較為白淨,說起話卻比這麻子天個兒還粗還野蠻,他冷笑一聲道:“人家都看見了,你沒看見,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站在這兒探頭探腦的,光棍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爺們兒是幹什麼吃的,還能瞧不出真假皮貨來,乖乖的跟我們走吧!”

    傅天豪道:“二位,我真是過路的,我真沒有看見告示。”

    那白淨漢子道:“少廢話了,有什麼話待會見再說不遲,走吧!”

    傅天豪道:“二位要帶我上那兒去?”

    那麻子道:“現在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總不會是請你做客吃喝一頓去。”

    傅天豪遲疑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只要二位認為抓對了人就行。”他邁步就走。

    白淨漢子伸手一攔道:“少他XX的裝佯,轉過去往那邊走,爺們兒站在遠處瞅了你老半天,有沒有抓錯人,待會兒就知道了,走!”

    傅天豪二話沒說,轉過身往西走去。

    行了,這一下他可是讓人請進了“倚虹堂”。

    有這兩個陪著,一路“通行無阻”,到了“倚虹堂”前,兩個“便衣”走過來,一個問道:“麻子,怎麼回事兒,這傢伙是幹什麼的?”

    那麻子道:“這傢伙站在‘高梁橋’上探頭探腦的,瞧他不順眼,帶過來問問。”

    那便衣道:“把他押到東邊兒去,領班在那兒。”

    那白淨漢子衝傅天豪冷冷一偏頭,道:“到了地頭兒了,進去吧!”

    傅大豪淡然說道:“我沒說不進去。”一步跨了進去。

    進了“倚虹堂”的門兒,裡頭有個小院子,外頭那麼多人,裡頭卻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幾間屋有的關著門兒,有的敞著門兒,也不知道那一間裡有人。

    只聽那白淨漢子在身後道:“往東走,東邊兒是,‘待客’的地方。”

    傅天豪沒往東走,突然停了步,扭頭問那白淨漢子道:“你告訴我一聲,‘九門提督’善銘在那兒?”

    白淨漢子一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們大人不在這兒。”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善銘不在這兒?不會吧?”

    那麻子眼一瞪,道:“少廢話,走!”他一步跨到,抬手一掌推了過來,瞧他那個子,瞧他那巴掌,換個人準會被他推一跟頭。

    奈何他今兒碰上的是“大漠龍。”

    他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看樣子白淨漢子罵錯了人,這麻子的眼長錯了地兒了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剛才是在外頭,我不願跟你們…般見識,現在不同了,你站穩了他一把抓住了那麻子的腕子,側身往過一帶,麻子怎麼也站不穩了,蹲跟著從他跟前衝了過去,又在他脖子後頭補了一掌,他一聲也沒吭地趴下了,這下摔得不輕,不知把牙摔掉了沒有,也不知道把臉上的麻坑兒磨平了沒有。

    那白淨漢子登時直了眼,叫道:‘好哇!原來你是個……’‘不錯。’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有一身只比你們高,不比你們低的武藝,而且我是來找善銘的黴氣的……’

    白淨漢子臉上變了色,抬手就要探腰……

    傅天豪一步跨到,鋼鉤般五指已然落在他脖子上,傅天豪道:‘別動,動這個你還差得遠,我不願意傷人,別逼我捏斷你的脖子,告訴我,善銘在哪兒?’白淨漢子手沒顧得再摸腰,他那一雙手只死命地抓住傅天豪那隻胳膊。

    可是他沒敢在傅天豪胳膊上用力,即便是用了力,那也是白費,他能在傅天豪捏死他之前把傅天豪的手拉開?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只聽他道:‘你,你要找我們大人?’

    傅天豪道:‘不錯,他在哪兒?要想保住你這條命,就實話實說。’白淨漢子瞪著眼道:‘我,我……’

    ‘你什麼?’傅天豪道:‘我站在“高梁橋”頭本來難到“倚虹堂”來,是你倆把我帶進來的,要怪只能怪你們倆,不能怪我,是不?說吧!善銘在哪兒?’白淨漢子沒說話。

    傅天豪五指一緊,用了一點點兒力。

    白淨漢子嚇白了臉,忙道:‘後頭另有一間屋,裡頭有個套間……’傅天豪道:‘這兒我不熟,乾脆你帶我前去。’他那隻手鬆了白淨漢子的脖子,只一翻便扣上了白淨漢子的腕脈,他道:‘咱們倆來個搪.手而走,請走吧!’他拉著那白淨漢子往後走去。

    怪得很,到現在這小院子裡還不見一個人影兒。

    八成兒是善銘不讓他們進來,所謂後頭,那也只是正北幾間屋的後頭,繞過正北這幾間屋,一間精雅的小屋子立即呈現眼前。‘前頭’已經夠清靜的了,眼前這‘後頭’更清靜,別說看不見一個人影,就連一點聲息也聽不見,那間精雅小屋更是兩扇門關得緊緊的,一點兒動靜沒有。

    傅天豪有點懷疑,道:‘你說善銘在這間屋裡?’白淨漢子連連點頭說道:‘是的,屋裡還有個套間……’”

    話還沒說完,那間小屋突然傳出了一聲輕笑,笑聲不大大,也只有那麼一聲,任何人一聽就知道是女子笑聲,因為它清脆悅耳,像銀鈴般。

    傅天豪怔了一怔,旋即倏然麗笑,道:“原來如此,這真是公私兩便啊!行了,你走吧!

    告訴你領班一聲,有人找你們大人的黴氣來了。”

    白淨漢子跟從貓爪下掙脫的耗子一樣,一溜煙般沒了影兒。

    傅天豪邁步走向那間小屋,到了小屋前他沒敲門,抬掌按在兩扇門上只一震,砰然一聲,門栓從裡頭斷為兩截,兩扇門開了,傅天豪一步跨了進去。

    只聽裡頭有人驚聲問道:“誰呀?”

    這回是個男人的話聲,而且一聽就知道這是個老頭兒。

    傅天豪沒答理,邁步直往裡闖,一直到了那垂著簾兒,春光外透的套間門口,才道:

    “提督大人,有不速之客到,請把衣裳穿好。”

    套間裡那人道:“你是……”

    傅天豪道:“大人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沒聽見套間裡那人再說話,只聽見一陣懇懇奉奉的穿衣聲,隨即聽見兩聲步履聲,垂簾兒一掀,善銘出來了,臉色紅紅的,跟喝了酒似的,一隻手還在扣扣子呢!

    掀簾兒一見傅天豪,他一怔,就在這時候外頭衣袂飄風聲響起,顯然是“五城巡捕營”

    的人趕到了。

    傅天豪一步跨到套間門口,伸手便抓住了善銘的一隻腕子,道:“提督大人,告訴你轄下的這些人一聲,別讓他們進來。”

    這句話剛說完,小屋門口撲到了“五城巡捕營”的“便衣”,約莫十幾個,帶頭的是五十歲上下的乾癟瘦老頭兒,人挺精神,一雙目光也相當銳利。

    他顯然是老經驗了,辦事也相當精明幹練,一見屋裡的情形,沒等善銘開口,抬手便攔住了身後那些人。

    傅天豪笑了,微一點頭道:“不錯,你這位下屬挺機靈,用不著提督大人你再開尊口了。”

    只聽門外那瘦老頭兒道:“朋友,你足哪條線兒上的,有什麼話好說……”

    傅天豪道:“閣下是……”

    那瘦老頭兒道:“我姓杜,蒙提督大人提拔,榮為‘五城巡捕營’領班……”

    傅天豪道:“原來是‘五城巡捕營’領班杜老,失敬,我有件事要跟你們提督大人商量商量,煩杜老帶著你的人在外頭等一等,待會見,我還有偏勞杜老之處。”

    姓杜的瘦老頭兒上前一步道:“朋友,你……”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杜老既然攔阻所屬在先,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利害,是不?”

    姓杜的瘦老頭兒連忙退了回去。

    就在這時候,善銘仗著他是個帶過兵,練過刀棒拳腳的武官,想猛往下一沉腕掙脫傅天豪的掌握,他勁兒是用了,比剛才在屋間裡用的勁兒還大,奈何隔著一個垂簾兒,兩回事兒完全不同,勁兒他用的不小,卻沒能動一動。

    傅天豪看了他一眼,笑笑說道:“提督大人,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只聽姓杜的瘦老頭兒在門外說道:“朋友,你有什麼事兒可以跟我姓杜的說……”

    傅天豪倏然一笑,搖搖頭道:“這件事恐怕杜老你做不了主,要是杜老你能做得了主,我就不會到這兒來打擾提督大人公忙了。”

    他衝著一張椅子一擺手,道:“大人請坐。”

    善銘是個武官,動武不行,膽子卻有,挪身過去坐了下去,抬眼怒聲說道:“好大膽子,居然你敢闖‘倚虹堂’劫持我,‘九門提督’……”

    轉眼向外怒聲叱道:“你們這些混帳,一個個都是飯桶,站在外頭是幹什麼的?怎麼隨便就讓個人闖了進來。”

    那姓杜的瘦老頭兒一欠身忙道:“卑職該死,是卑職一時……”

    傅天豪含笑說道:“提督大人,別怪你這些屬下,我直說一句,他們唬唬一般善良百姓還可以的,真要對付江湖好手,恐怕還派不上用場,我看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萬一事情張揚出去,有什麼人跟到這兒來增援,那對提督大人跟我都不大好……”

    善銘怒聲說道:“你究竟是個幹什麼的,究竟有什麼事?”

    傅天豪道:“我是個幹什麼的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善銘道:“你倒是說啊!”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我現在鬆了大人,要是大人自信能快過我去,或者是自信能把我擊倒,你不妨儘量出手,外頭的那些人也是一樣,只要他們自信能快過我去,自信能把大人救出去,儘可以出手。”

    善銘沒動,他剛才已經試過了,知道自己有多少,也知道人家有多少,萬一畫虎不成,當著這些下屬,那丟的人會更大。

    外頭的那些個可就不同了,他們所以不敢動,是因為善銘落在人家手裡,其實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把握機會衝進來。

    傅天豪話鋒微頓,接著說道:“我的來意很簡單,此時此地我長話短說,提督大人,-

    句話,我要沈在寬的女兒沈書玉。”

    善銘一怔道:“原來你是沈在寬叛黨一夥。”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既然到這兒找上了大人,想不承認恐怕都不行。”

    善銘圓瞪著眼,咬著牙道:“你們這些叛逆,好大的膽子啊!”

    傅天豪道:“豈敢,大人誇獎,說句話大人也許不信,只要惱了我,休說這小小的‘倚虹堂’,就是禁宮大內我也照樣要闖。”

    善銘一拍座椅扶手:“大膽!”他要往起站。

    傅天豪抬手把他按了下去,道:“大人,現在不是發官威的時候,大人這官威也別衝我發,我要是吃這一套,也不會到這兒來了。”

    善銘沒能站起,再一聽這話,立即拍著椅子扶手大叫:“反了,反了,你要造反,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一個個都是死人?”那後兩句當然是衝門外說的。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既然敢到這兒來找大人要沈在寬的女兒,當然也不會在乎這造反二字……”

    善銘道:“你找我要的什麼沈在寬的女兒?”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告訴你,昨天夜裡大人轄下‘五城巡捕營’從‘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抓走個姓沈的姑娘……”

    善銘一拍座椅扶手,道:“不管你怎麼說都一樣,我是‘九門提督’,我的職責就是緝拿京畿的叛逆大好惡,要我把個叛逆交出來,那辦不到。”

    傅天豪笑了,道:“大人不愧是個武官,好硬的一身骨頭那隨大人,大人的命跟沈在寬的女兒,我總是要一樣。”

    善銘兩眼一瞪,身子往上一躥道:“你敢……”傅天豪臉色一沉,抬手把他按了下去,這回用的勁兒稍微大了點兒,善銘砰然一聲坐了下去。

    傅天豪冷笑說道:“善銘,我一直對你很客氣;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九門提督’,你這‘九門提督’可沒在我這個,在刀口舐血的江湖人眼裡,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叛逆,就該知道,這叛逆殺個像你這種人算不了什麼,你只答我一句話,你是要你自己還是要沈在寬的女兒?”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善銘臉白了,他白臉沒說話。

    傅天豪冷冷一笑又道:“善銘,你能巴結到今天這個差事很不容易,顯見得你是個聰明人,世間的叛逆不只沈在寬父女二人,可是你的命卻只有一條,跑了一個叛逆可以再抓,去了一命卻是再也難找回來的,拿自己的性命前程跟一個叛逆拚我不知道你划得來划不來。”

    只聽善銘道:“沈在寬的女兒已經刑部……”

    傅天豪截口搖頭說道:“你別跟我來這一套,據我所知沈姑娘如今還在你轄下的,‘五城巡捕營’裡,要不然我不會找你的。”

    善銘道:“你是聽誰說的?”

    傅天豪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善銘轉眼望向門外,道:“杜明,沈在寬的女兒還在營裡麼?”

    瘦老頭兒杜明夠精明,也夠幹練,可是這當兒他不敢說瞎話,因為上司握在人家手裡,他不敢擔這個責任。

    他一欠身,囁嚅說道:“回大人,統帶的意思問過口供之後,今天晚上才往刑部送……”

    善銘大怒,一拍椅子喝道:“混帳,我斃了你!”

    杜明沒敢抬頭,傅天豪卻笑道:“提督大人,難不成你殺你的下屬欺上。”

    善銘氣的打哆嗦,拍著椅子叫道:“反了,反了,你……不放,說什麼我也不會放一個叛逆……”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手一伸,五指已扣上善銘的脖子,善銘頭揚了起來,兩眼睜得圓圓的,叫道:“大膽叛逆,你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提督大人,你就看看我敢不敢?”

    他五指用了力,善銘眼球外凸,說不出話來,臉兒也憋紅了。

    杜明嚇白了臉,試著要往裡撲。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你叫杜明,大半是以前在江湖綠林待不住的‘鬼影子’杜明,要是你是那‘鬼影子’杜明,你就不該不知道傅天豪這三個字,也不該不知道傅天豪這顆從不知道什麼叫怕的鐵膽。”

    杜明猛然一怔,失聲道:“你,你是‘大漠龍’傅……”

    傅天豪笑笑說道:“這麼看來,你確是‘鬼影子’杜明。”

    杜明臉色大變,他沒敢再動了,他自己知道他這身所學能在“大漠龍”手下走幾招。

    善銘這當兒反倒突然動了起來,兩手抓著傅天豪的胳膊直掙。

    傅天豪轉過臉來,含笑說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善銘直點頭,卻沒法說話,可憐他一張臉已經變成了醬色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或許提督大人已經大澈大悟了。”他洩了力,鬆了五指。

    善銘猛吸一口氣喘了起來,人跟個洩了氣的皮球般,老半天臉色才恢復正常,他說了話,好像虛弱了很多,連嗓子也啞了:“你,你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道:“‘九門提督’大人也知道我麼?實在榮幸得很。”

    善銘衝外頭有氣無力的,他擺了擺手道:“告訴玉倫一聲,讓他把人帶到這兒來。”

    杜明定了定神答應一聲,轉身要走。

    傅天豪道:“慢著,我要一輛馬車,也記住,最好別驚動太多的人,即便千軍萬馬,除非你們不要這位‘九門提督’,要不然我照樣能把沈姑娘帶走,我言盡於此,你請吧!”

    杜明沒說話,轉身如飛而去。

    杜明走了,傅天豪收回了手,拉把椅子在善銘身邊坐了下來,道:“我也是為提督大人你著想,提督大人你忙裡偷閒在這兒玩樂,要是讓太多的人知道,那恐怕也不大好。”

    善銘剛才還挺硬的,自聽說眼前這位是“大漠龍”傅天豪之後,那身骨頭怎麼也硬不起來了,虛弱地靠在椅背上只不說話。

    傅天豪笑了笑,沉吟一下,話鋒忽轉道:“有件事我怎麼也想不通,提督大人轄下那‘五城巡捕營’的人,他們是怎麼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的,還有窩藏叛逆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你轄下那‘五城巡捕營’的人單拿一個沈姑娘,‘泰安堂’藥鋪的人卻一個沒動,提督大人你能給我解釋麼?”

    善銘怎麼敢解釋,他得罪不起“大漠龍”;同樣地他也得罪不起那廣交權貴,炙手可熱,比他這“九門提督”還神氣的“金嗓玉喉”章小鳳,而且他也捨不得,他還沒在章小鳳身上得過什麼呢!

    他有氣無力地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是麼?”傅天豪笑笑說道:“那麼我待會見問杜明,他一定知道。”

    善銘臉色為之一變,可是他沒說話。

    這件事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再說從這“倚虹堂”到城裡也沒多遠的路程,沒多大工夫,傅天豪聽見了一陣得得蹄聲跟一陣挽挽車聲由遠而近。

    他站了起來,笑道:“來了,杜明辦事真不賴,這小小的一名領班怕委曲了他。”

    他轉眼向外,道:“麻煩那位告訴他一聲去,不必進來了,我跟提督大人馬上出去。”

    有個“五城巡捕營”的,馬上聽命跑了。

    傅天豪轉過臉來道:“提督大人,請吧!”

    善銘坐直了身子,道:“你要我出去是……”

    傅天豪道:“在這種情形下,我總要麻煩提督大人你送我一程,不過提督大人你可以放心,我讓你一根汗毛不少地回到‘倚虹堂’來就是。”

    善銘道:“你說話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你放心,傅天豪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善銘只有站了起來,事實上他不信也得信。

    一路往外走,那些個“五城巡捕營”的緊緊跟在兩邊,跟護衛似的。

    “大漠龍”的招牌已經亮了出去,就是傅天豪一人進出這“倚虹堂”,他們也未必敢動他,何況他如今手裡有了“九門提督”善銘。

    善銘像個鬥敗了的老公雞似的,一路垂頭喪氣的,沒精打彩。

    出了“倚虹堂”的門一看,門外停著單套高蓬馬車一輛,杜明跟那些禁軍站得遠遠的。

    杜明果然沒多帶人來,便連那位“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也沒見著。

    “九門提督”遭人劫持,這是何等大的事兒,身為“五城巡捕營”統帶玉倫竟連面兒都沒露,豈不透著玄?

    善銘沒多問,甚至連話都沒說,顯然他是沒心情管那麼多,這當兒只有顧自己,那還會顧別的。

    傅天豪也沒在意,他走過去掀開車蓬,車裡坐著個人,可不正是沈書玉,還好她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人比以前瘦了點兒,不過那不是受了“五城巡捕營”的折磨。

    沈書玉先是一怔,繼而猛睜美目,叫道:“傅……”

    她叫了聲傅,傅天豪便含笑截了口:“沈姑娘,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扭過頭道:

    “提督大人請上車吧!”

    善銘沒奈何,神情木然登上了馬車。

    傅天豪衝杜明一招手,道:“杜老請過來一下。”

    杜明遲疑了一下,仍掠了過來。

    傅天豪沒等他說話便道:“委曲杜老權充一下車把式,待會見也好趕車送提督大人回來。”話落,他沒容杜明答話便也登上了馬車。

    杜明站在車前還在遲疑。

    善銘在車前突然一聲大喝:“混帳東西,還不快點兒。”

    杜明如大夢初醒,忙答應一聲登上了車轅。

    杜明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那些“五城巡捕營”的跟那些禁軍,隻眼睜睜地瞧著的份兒,沒一個動,也沒一個敢動。

    傅天豪坐在車裡指揮杜明趕著馬車順著大路往西郊走,是夠神氣的,這條路皇上還沒走,他倒先走了。

    沈書玉姑娘睜著一雙淚眼直瞧他,神情好激動。

    善銘坐在一邊兒一語不發,像個木頭人兒似的。

    傅天豪指揮著杜明趕著馬車一口氣馳出十幾裡地,看看巳進“玉泉山”,傅天豪忽然說道:“就在這兒了,杜老請停車吧!”

    杜明很聽話,乖乖地收韁停住了馬車。

    傅天豪轉望沈書玉道:“姑娘,咱們下車吧!”

    他先跳了下去,然後伸手把沈書玉扶下了車,等沈書玉下車之後,又望著車裡木然而坐的善銘道:“提督大人,你也請下車吧!”

    善銘這會見有了動靜,忙道:“你不是說讓杜明趕車送我回去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提督大人放心,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一定放提督大人回去就是。”

    善銘有點懷疑,可是他不能不聽傅天豪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顫顫巍巍地下了馬車。

    他下了車,傅天豪望著他含笑說道:“有句話我想問提督大人,不知道提督大人願意不願意我傷人。”

    善銘一驚忙道:“你知道親口說的……”

    傅天豪搖搖頭道:“提督大人誤會了,我另有所指,請答我問話。”

    善銘一時間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他當然不願意傅天豪傷人,所以他忙道:“我當然不願你傷人。”

    “那好。”傅天豪點點頭,抬手往“玉泉山”一指,道:“那位帶著幾十個‘五城巡捕營’的人遠遠跟著馬車,一直跟到了這兒,想必是‘五城巡捕營’的那位統帶,提督大人要是不願意我傷人,請把他們叫出來把他們帶走。”

    善銘一聽這話馬上怔住,一雙眼直楞楞地望著“玉泉山”可是他看不見一個人。

    事實上“玉泉山”是“靜明園”的所在地,“靜明園”是“內務府”所管轄三山五園之一,列為內宮禁地,閒雜人等,是不許到這兒來的。

    傅天豪淡然一笑,接著說道:“當然,提督大人要是認為他們能拿住我,或者不在乎他們的生死,那另當別論。”

    善銘倏然驚醒,道:“你是指玉倫帶著人躲在那兒?”

    傅天豪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反正看不見的地方躲著幾十個人是責,提督大人要是不相信,儘可以叫叫看。”

    善銘遲疑了一下,轉眼望向杜明,道:“你給我叫叫看。”

    杜明欠身恭應一聲,當即提氣揚聲叫道:“大人有話,叫你們出來。”

    這句話話聲方落,“玉泉山”方向陸續地出現了幾十人,看裝束,看打扮,就知道全是“五城巡捕營”的,帶頭的一個是個穿袍子的瘦高個兒,腳上穿雙皮靴,腰裡扎條寬皮帶,頭上戴頂帽子,一時間難看見他的臉。

    善銘呆了一呆,大聲說道:“你們跟來這兒要幹什麼?”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也是個機靈人兒,他一時沒敢往這處來,站在遠處揚聲答話道:

    “回大人,卑職趕來護衛。”

    善銘怒聲叱道:“你真會辦事,你這那裡是護衛,你這是要我的命,還不給我帶著人趕快走。”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道:“大人……”

    善銘眼一瞪道:“混帳,叫你走,你聽見沒有?”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沒敢再說話,欠個身轉身一抬手帶著那幾十個“五城巡捕營”的往東走去。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大人現在可以走了,我馬上放杜老駕車送大人回去,大人要是認為他們能奈何我,他們能護得住大人,儘可以命他們回頭。”

    善銘沒說話,也沒看杜明一眼,急不可待地轉身走了。

    傅天豪看得清楚,善銘走了沒多遠,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便帶著兩個人掠到善銘身旁,一欠身,低低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向善銘請示,這時候要不要下手拿人,善銘卻衝他擺擺手,一句話沒說,繼續往前行去。

    顯然,善銘是怕他們拿不住傅天豪,怕一旦激怒了傅天豪,他們護不住他,所以攔住了他們,沒準他們採取行動。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帶著人跟在善銘身發了。

    傅天豪笑了,當即收回目光轉望杜明臉上。

    杜明有點不安,陪上勉強一笑道:“傅爺,您留我在這兒是……”

    傅天豪笑笑搖頭說道:“杜老別誤會,我要有傷人意,剛才就不會放走善銘,我所以留杜老在這多待一會兒,是想問杜老幾句話……”

    杜明忙道:“話請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傅天豪道:“我先謝謝杜老,我請教,‘五城巡捕營’怎麼會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裡,還有窩藏叛逆應當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五城巡捕營’只帶走了沈姑娘,‘泰安堂’藥鋪的人卻一個沒動?”

    杜明道:“這個……希望傅爺您能相信我……”

    傅天豪道:“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兩字道義,杜老當初在江南道上待不住而投奔京裡任身官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杜老你跟我無怨無仇,我並沒有難為杜老,同時我也相信杜老不會騙我。”

    杜明忙道:“謝謝您,謝謝您,對您,杜明可說是仰名已久,也心儀已深,今天能在京裡見著您,也可以說是杜明的造化,您是真英雄、真豪傑,杜明不該也不願騙您……”

    傅天豪道:“謝謝杜老,江湖同道這麼愛護,我感激之餘也深覺受之有愧。”

    杜明道:“那是您客氣,事實上這件事當初是提督大人交下來,我們做下屬的只有如命照辦,提督大人沒明說,誰也不敢間,其實,營裡大夥兒心裡也嘀咕……”

    傅天豪含笑抬手,道:“雖然我沒能從杜老這兒問出所以然來,可是我仍然感激杜老以一個誠字待我,杜老請吧!”

    杜明二話沒說,一抱拳,跳上車轅趕著馬車,如飛而去。

    沈書玉突然一頭撲進傅天豪懷裡哭了,哭的好傷心,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傅天豪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呆了一呆之後,躲避也不是,不躲避也不是,一時不知該怎麼樣才好。

    其責,沈書玉所以一頭撲進傅天豪的懷裡哭得這麼傷心其道理似乎不難明白,那是因為她受了太多的委曲,而這委屈並不因為她曾經一度被抓到“五城巡捕營”裡去。

    在不知道該怎麼樣的情形下,傅天豪只有勸她,而這勸似乎也沒發生多大的效用,老半天后,沈書玉才收淚挪開了身,

    抬起了頭,那一雙美目都已經哭紅了,淚漬滿臉,帶雨梨花般好生惹人憐惜。

    傅天豪有點不忍,悠悠一嘆道:“沈姑娘……”

    沈書玉說了話,帶著幽怨,也帶著悽楚:“我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傅天豪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現在總算脫險了,這一帶是內宮禁地,不宜多待,姑娘不必再說了,我這就陪姑娘找霍大俠他們幾位去。”

    沈書玉一邊舉袖擦淚,一邊搖頭說道:“不,我不能再找他們去了。”

    傅天豪微愕,凝目道:“姑娘不能再找他們去了?為什麼?”

    沈書玉香唇邊浮現一絲愁苦笑意,道:“我給人家添的麻煩還不夠?人家開藥鋪的開藥鋪,開酒館兒的開酒館兒,都好好兒的,現在可好,不但藥鋪、酒館都不能開了,甚至在京裡待都不能待了……”

    傅天豪道:“姑娘不該這麼想,也不該這麼說,我雖不知道霍大俠幾位為什麼離開燕雲江湖道隱於京,但當初他們既能接納姑娘,讓姑娘住到他‘泰安堂’藥鋪去,他就沒有考慮到什麼麻煩,再說江湖上的人,尤其是霍大俠幾位這種豪客,十個有十個都能為朋友兩脅插刀,為一個‘義’字灑血捨命……”

    沈書玉道:“這個我知道,他幾位是一番好意,他幾位怎麼待我,我也明白,可是我怎麼能……”

    傅天豪道:“姑娘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帶了去,相信他幾位一定很著急,必然會想盡方法不惜一切地拯救姑娘,現在姑娘已經脫了險,他幾位未必能即時知道,萬一他幾位為了救姑娘闖進,‘五城巡捕營’去,出些差錯……”

    沈書玉道:“這個我也想到,只是……只是我多心,我也知道不該多心,其實我倒不是多心霍大俠,你是知道的,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人多意見多,我跟他幾位在一起,總是個累贅。”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姑娘是指‘五城巡捕營’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裡,而且單隻裡姑娘一個人這件事?”

    沈書玉點了點頭道:“是的。”

    傅天豪微皺眉鋒,沉吟說道:“這件事的確耐人尋味,難怪姑娘會多心,前者可以這麼解釋,或許姑娘出來的時候被他們的眼線看見了,因為他們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裡,只是後者呢?官府衙門的作風我是清楚的,再說這件事也是他們的一樁大功,他們絕沒有厚彼薄此,只拿姑娘一人的道理。”

    沈書玉道:“事實上他們只把我一人帶了去,別的人連碰都沒有碰。”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凝目說道:“姑娘願意不願意聽我的?”

    沈書玉唇邊又浮現起一絲帶著幽怨的愁苦笑意,道:“打從在路上你就照顧我,一直到如今,我怎麼不願意聽你的。”

    傅天豪心裡忽然泛起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與歉意,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我想問個水落石出,姑娘要是願意聽我的,還請姑娘跟我一塊兒去找霍大俠去。”

    沈書玉道:“你又何必去問?我既決心不再麻煩他們,就也不用問了,好在我現在已經脫險了……”

    傅天豪道:“姑娘,萬一真是有人出賣了姑娘,那也僅僅是他們之中的一兩個人,姑娘不該讓毫不知清的人為救姑娘闖‘五城巡捕營’去冒險,是不?再說,出賣朋友為江湖俠義所不齒,出賣姑娘這位孝女,這位忠義之後,更為江湖俠義難容,這件事我不知道便罷,既然我已經知道了,絕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眼下的忠義之後不只姑娘一人,他們今天既能出賣姑娘,將來有一天也會出賣別人,姑娘或可以不計較自己的身受,但卻不能不為別人著想。”

    沈書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開導我,我聽你的就是,只是他們已經離開住處了,上哪兒找他們去?”

    傅天豪道:“這不難,只要他們還打算救姑娘,他們就絕不會遠離。”

    沈書玉一雙美目中突然出現一種令人心跳的異彩,微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咱們走吧!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走多遠的路我都願意。”

    傅天豪心頭猛地一震,連忙躲開了那雙目光,邁步往前走去。

    沈書玉跟上了他,道:“我說的是實話,也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口的。”

    傅天豪暗暗一嘆,道:“姑娘的心意我懂,我也感激,只是姑娘應該知道,我是個難以紮根也無法紮根的江湖人,姑娘也應該知道我的處境……”

    “我知道。”沈書玉道:“我不也是一個人從塞外大老遠地跑來京裡的,路上的日子你清楚,我叫過一聲苦,皺過一下眉沒有?而且我冒的風險也不比誰小,事實上這種日子我也早已經習慣了,當然,一個女兒家,尤其是一個弱女子,碰到苦難總是難以抗拒的,可是,總不能為了這,就一輩子不嫁人,就永遠讓人當成累贅呀……”

    傅天豪道:“我不是視姑娘為累贅,也從沒這麼想過,事實上我只是不願也不敢拖累姑娘。”

    沈書玉道:“我自己都不怕,你又怕什麼?難道你能一輩子不成家,一輩子都待在江湖上麼?”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事實上,據我所知,江湖人沒幾個願意也沒幾個敢成家的。”

    沈書玉道:“沒幾個那總不是沒有,是不?”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只是,姑娘,你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事,凡是江湖人成家的,有幾個夫妻能白首偕老的?也許若干年後,也許就在成家的第二天,甚至可能在當天夜裡,不是家破人亡,便是妻離子散,甚至於血染洞房,難完花燭……”

    “我不怕。”沈書玉道:“只要能跟著你,哪怕是隻有一刻我也知足。”

    傅天豪一陣激動,道:“姑娘這是何苦。”

    沈書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說不出個所以;來。”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傅天豪也不過世間一平……”

    沈書玉搖頭說道:“你不用說那麼多,也不用再說什麼,都不是理由,也不足以動我的心,除非你根本就不願意要我。”

    傅天豪道:“姑娘忠義之後,也是位孝女,對姑娘這千里迢,不避風霜,不辭勞苦,不畏艱險,你隻身上京救父之舉,敬佩……”

    沈書玉道:“我不要你敬佩,我只要你告訴我,爺要不我?”

    傅天豪苦笑道:“姑娘,你這是何苦,我行走江湖,過的刀口舐血生涯……”

    沈書玉道:“不跟你說了,別跟我說這些!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現在要跟你,現在我父親身陷囿圄,危在旦夕,我願也不該談這些,我只想聽你一句話,我等的是將來,傷不來自大漠麼?將來我可以到大漠找你去。”

    傅天豪好生感動,也難忍激動,實在不忍再說什麼,暗咬牙,道:“姑娘既然這麼垂愛,我只有這麼說,只要我還能到大漠去,我在大漠等姑娘就是。”

    沈書玉突然哭了,她低著頭哭著說道:“有你這句話,將我就是累死在半路上我也甘心。”

    傅天豪沒說話,人家對他如此深情,這般真意,他還能什麼?又還有什麼好說的?

    口口口

    章小鳳興沖沖地進了‘九門提督’府,迎她進門的是‘九門提督’的總管福桐,福桐是很精明的總管,他知道章小鳳在內緘裡的‘勢力’,也知道主子善銘在章小鳳身上打的主意,所以他對這位紅遍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很客氣,躬身哈腰陪著笑,把章小鳳迎進去。

    章小鳳進門便道:“老爺子在麼?”

    福桐忙道:“在,在,您來的巧,剛回來.”

    他陪著章小鳳到了善銘的書房,章小鳳到這兒來是從來不用通報的,福桐到了門口便哈腰走了,這也是他識趣,他會巴結主子處。

    章小鳳推開了書房的門兒,善銘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陰著險兒,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章小鳳怔了一怔,旋即挑了一雙眉梢兒:“哎喲!這是怎麼了?進門兒就給臉色看,不歡迎我來?不歡迎您倒是說一聲呀!您只要說一聲,我扭頭就走。”

    說歸這麼說,她人已風擺楊柳般進了書房。

    善銘站了起來,帶著強笑站了起來,其實也只不過是長著鬍子的嘴唇兒牽動了一下:

    “那有這麼說,求還求不到呢!坐坐。”

    說著話就伸手拉住了姑娘一隻柔夷,章小鳳這隻手想必有很大的魔力,善銘一拉住她的手,他臉色馬上就好看多了。

    章小鳳也沒躲,順著善銘的拉勢就挪身坐在善銘身邊,人坐下了,善銘還不放手,章小鳳也沒把手抽回來的意思,善銘莊姑娘那白嫩,一碰能碰出水來似的手背上輕輕拍著,道:

    “姑娘,今兒個又是什麼風啊……”

    章小鳳美目流波,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老爺子,我們是來討賞的,說吧!您打算怎麼賞我們?”

    善銘的臉色馬上又陰了幾分,可是他嘴角還噙著笑意:“別說了,姑娘,還討賞呢!我差點兒把老命丟了。”

    章小鳳怔了一怔,旋即又嬌笑說道:“喲!別這麼小氣行麼,您這是想賴賞麼?”

    善銘還抓著那隻玉手不放,這也難怪,姑娘這麼柔順的時候不多,柔夷在握,有幾個肯輕易放手的?

    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不是鬧著玩兒的,我真差點兒沒把命丟了。’章小鳳不笑了,是真是假她還看不出來?她睜大了一雙美目望著善銘道:‘怎麼回事?

    老爺子,難道說上頭有誰……’

    ‘上頭?’善銘搖頭說道:‘不是上頭,真要是上頭倒還好了,不管是誰總得顧著我的這張老臉,就是有意思想搶,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兒……’章小鳳道:‘那是……’

    善銘‘哼!’了一聲道:‘我乾脆真說了吧!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話,姓沈的那丫頭讓人弄出去了。’

    章小鳳臉色一變,道:‘怎麼說?她讓人弄出去了?是誰……’‘還有誰?’善銘搖搖頭道:‘提起此人來頭大,“大漠龍”傅天豪,你聽說過麼?’章小鳳一聽‘大漠龍’傅天豪,猛可裡站了起來,當然握在善銘手裡的那隻手也抽了出來:‘“大漠龍”傅天豪?他?他是什麼時候闖進衙來……’‘闖進來?’善銘又哼了一聲道:‘他要真是闖進來的,還不會那麼容易就把姓沈的丫頭弄出了,這兩天我不是忙著清道麼?也不知道他是受了那個的高明指點,竟跑到“倚虹堂”

    找上了我……’

    他把那丟人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

    聽完了善銘的話,章小鳳臉色變了,變得比善銘剛才的臉色還難看,鐵青鐵青的,姑娘要是老是這麼個臉色,她絕紅不了半邊天,她咬著牙,恨不得把一口銀牙咬碎:‘好啊!他還是真關心真急啊!好嘛!咱們就鬥一鬥,看看究竟誰行誰不行。’善銘何等樣人兒,一聽就聽出話裡不對了,滿臉詫異地站起來,道:‘怎麼回事兒?姑娘,“大漠龍”傅天豪,你知道這個人?’

    ‘知道?’章小鳳冷笑一聲道:‘當然知道,我何止知道,跑江湖的那一個不知道“大漠龍”傅天豪呀!我可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善銘道:‘那……那傅天豪跟姓沈的這個丫頭是……是……’‘是什麼?’章小鳳撇撇嘴,冷笑一聲道:‘說起來好聽著呢!我呀!我說了卻怕髒了我的嘴,姓沈的丫頭,一路往京裡來,傅天豪一路護著駕,孤男寡女坐在一輛車裡,一天到晚在一塊兒,能做出什麼好事兒來麼?就這麼個關係,老爺子,您明白麼?’善銘的眼珠子轉了一轉,道:‘那麼剛才你說咱們就鬥一鬥,是指……’章小鳳道:‘那一對呀!男盜女娼,不要臉,哼哼!我可沒罵錯,他們可是男盜女娼,“大漠龍”不是個官家到處緝拿的賊麼?那個女的來的時候怕人瞧出她來,一路上打的是窯姐兒旗號,這不是男盜女娼是什麼?’

    善銘眨了眨老眼,望著章小鳳道:‘姑娘,你要跟“大漠龍”鬥?’‘怎麼?不行呀?’章小鳳道:‘您可別把姓傅的抬得太高,就拿他跟姓沈的這個丫頭不清不白的,他就算不得什麼了不

    起的人物,您別看我章小鳳是個跑江湖實唱的,我就有這個膽子鬥他姓傅的……’‘好!’善銘兩手一拍,叫了一聲道:‘有膽識、有豪氣,巾幗不讓鬚眉,確是位江湖奇女子,姑娘,只要你有這個心,我這個“九門提督”全力支持你。’章小鳳兩道柳眉跳動了一下,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您這可是當真?’善銘道:‘我什麼時候跟你逗著玩兒過,再說這是什麼事兒,能逗著玩兒嗎?’章小鳳那烏溜溜的眸子轉了一轉,道:‘老爺子,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我只是個江湖賣唱女子,有顆不讓鬚眉的鐵膽,卻只空有一張嘴……’善銘沉默了一下,道:‘姑娘,那麼你的意思是……’章小鳳道:‘別的沒有,我只有點兒小聰明,我出心智,至於您堂堂-個“九門提督”,轄下既有禁軍又有,“五城巡捕營”……’

    ‘行!’善銘一點頭道:‘姑娘,咱們倆一句話,只是,姑娘“大漠龍”那身武藝。’章小鳳撇嘴一笑說道:‘老爺子,竟雌論雄,爭長較短,武藝嘛只佔三分,心智嘛可要佔上七分,您是位帶兵的武將,

    不聞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想當初諸葛武侯一個連環,燒得曹兵八十三萬……’

    ‘好,好!’善銘猛一點頭道:‘好一個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姑娘只要你這諸葛軍師能一舉給我拿住“大漠龍”傅天豪,朝廷這樁大功就算你的……’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老爺子,升官發財也少不了您呀!’善銘一陣激動.伸手把章小鳳拉講了懷裡.那張羊鬍子直往吹彈欲破的粉頰上湊:‘小可人兒,事成之後,你怎麼謝我呀?’

    章小鳳會逗人,嬌軀只在善銘懷裡碰了一碰,揉了一揉,然後一擰身,跟蛇似的就從善銘懷裡掙了出來:‘老爺子,既是事成之後,您現在急什麼呀?’善銘連鬍子都在抖.道:‘小可人兒,你別逗我了,這下月的糧俸就讓我先支一支吧!’他伸手就要再拉章小鳳。

    章小鳳臉一揚,嬌靨-繃,道:‘老爺子,內城裡的大府邸郎把我看得高高的,您別把我瞧低賤,我賣唱不賣身啊!’

    善銘就吃她這一套,一聽說內城的大府邸,手馬上收了回去,苦著臉,似笑又像哭地道:

    ‘姑娘,你……你這是……’

    章小鳳‘噗哧’一笑,亂顫的花枝般,伸出一根水蔥般玉指,一下子點在善銘的額角上:

    ‘瞧您這顆膽子,虧您還是個帶兵的武官呢!’善銘察言觀色,見風轉舵,一顆心馬上又活了,笑意往臉一堆,又要往前湊。

    章小鳳臉色一整,馬上又道:‘老爺子,您聽我說一句,咱們可是兩個人幹,好處各半,要真說來,您的好處恐怕還要佔一大半兒,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老爺子您幫我這個忙,我章小鳳不能不領情,我說一句算一句,現在咱們正正經經,將來我少不了您的就是。’善銘讓章小鳳逗得哭笑不得,他一聽小鳳這麼說,只有趁著這個臺階兒下了臺,心裡頭可把章小鳳惱得牙癢癢的,老臉一莊,兩眼一睜道:‘姑娘,這話可是從你這張小嘴兒裡說出來的啊?’

    章小鳳道:‘您放心,我不過一個江湖賣唱女子,您是堂堂的“九門提督”,我現在人在京裡,還不就跟在您的手掌心兒裡一樣,您還怕我插翅飛了不成?’善銘心裡頭轉了一轉,眨了眨老眼,道:‘那麼,姑娘,拿出你的錦囊妙計來吧!’章小鳳一雙美目靈活得不得了,賣唱的恐怕都得有這套本領,眼角一勾,主動也伸手拉住了善銘的手,嬌媚一笑,道‘您坐下,然後附耳過來。’她拉著善銘坐了下去,善銘乖乖地把半邊臉湊了過來,章小鳳當即也把兩片香唇湊了過去。

    輕聲細語,吐氣如蘭,善銘耳朵直癢癢,心裡更癢得厲害奈何隔著一張茶几使他英雄沒用武之地,可是他卻沒輕饒了章小鳳那隻上手,把姑娘一隻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的玉手都揉紅了,他也不心疼。

    章小鳳這一著算是下對了。

    她放的線夠長,掛的餌夠香,即使善銘官場裡打過多少年的滾,再油再滑,她針對的正是他的弱點,還怕他這條魚不上鉤兒。

    章小鳳話說得不少,善銘也著實地享受了一陣。

    章小鳳話聲壓得很低,即使是隔牆有耳也聽不見。

    她說了些什麼,只有善銘一個人聽得見,恐怕也只聽了個七八分,因為他心猿意馬,心沒全在這上頭。

    要是書房外頭有人,他只能聽見章小鳳偶而揚起幾聲銀鈴般輕笑,嬌媚無限能讓人臉紅心跳,跟喝了酒似的。

    口頭偏西的時候,善銘書房那兩扇門兒開了,章小鳳從裡頭走了出來,善銘一直送她出了書房,拉著章小鳳一隻玉手不肯放,那模樣不僅像喝了酒,而日。像喝醉了酒。

    章小鳳走了,他臉上那股子痴迷勁兒似乎也被章小鳳帶走了,很快地他端了起來,又是一副‘九門提督’的威嚴,喝一聲:‘來人!’福桐剛送走章小鳳,聽見這聲‘來人’,三腳併為兩步地到了善銘跟前,哈個腰陪上一臉諛笑:‘大人,套間裡要不要收拾一下?’善銘的書房有間套間,等於是善銘的一處臥房,那是專供善銘待‘客’用的。

    福桐自作聰明的這句話,聽得善銘老臉一紅,旋即端起‘九門提督’的架子呵叱道:

    ‘別胡說,派個人傳玉倫到這兒來一趟,快去!’難怪他呵叱,沒吃著羊肉,總不能沾上一身腥。

    福桐恭應著退走了。

    沒多久,‘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一騎快馬趕到了,老遠地下了馬,跑著步進了‘九門提督府’。

    這是大清朝的規矩,玉倫還不夠那個格,不能在‘九門提督府’門前騎馬。

    由福桐帶領著,玉倫逕直進了善銘的書房,福桐退了出去,書房的兩扇門兒關上了。

    善銘跟玉倫在裡頭嘀咕了一陣,都嘀咕些什麼,只有他兩個知道。

    口口口

    日頭都偏了西,章小鳳還不見回來。

    霍天行幾兄弟正在著急,尤其那莽張飛般的老五,他硬要找她去,霍天行攔他攔了好幾回了。

    正在這時候,一陣急促步履響動,二虎進來了,進門便叫:‘師父,小鳳回來了。’霍天行幾兄弟才精神為之一振。

    莽老五一跺腳道:‘這丫頭,可沒把人急死。’章小鳳進來了,一臉的疲累色,進門便道:‘大爺,小鳳要跟您時個座兒。’話剛說完,老四駱二巧已經把一把椅子送到了她跟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謝謝您。’

    她擰身坐了下去,籲一口氣接著便道:‘內城裡繞了十幾個圈子,可沒把我給累死。’莽老五忍不住頭一個問道:‘丫頭,事情究竟怎麼樣了?’章小鳳剛要開口,霍天行抬手一攔道:‘二虎,給小鳳倒杯茶來。’二虎答應一聲,一陣風般把杯香噴噴的熱茶送到章小鳳手裡,長一輩的也好,晚一輩的也好,那一個不急?

    霍天行道:‘先喝口茶歇歇再說。’

    章小鳳看了霍天行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謝謝您。’長輩們這樣對她,甚至連坐都沒坐,她當然不好意思。

    喝了一口茶,她開了口:‘您幾位可以放心了,人已經被“大漠龍”救了去了。’她倒是實話實說了。

    霍天行猛然一怔,旋即一陣激動,衝外抱拳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忠義之後自有天相……’

    莽老五猛擊一掌道:‘沒說的,還是人家,“大漠龍”行。’白不群道:‘小鳳,“大漠龍”是怎麼知道沈姑娘……’章小鳳哼哼兩聲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駱二巧道:‘這還用問,這麼大的一件事,只怕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霍天行坐了下去,道:‘不管怎麼說,沈姑娘總算脫險了,也讓咱們鬆了一口氣,沈姑娘投奔了咱們,這是沒出什麼差錯,萬一出點什麼差錯,讓咱們何以面對武林眾俠義,又讓咱們有什麼臉再扛著咱們這塊招牌混下去。’‘大爺。’章小鳳揚了揚眉,冷冷說道:‘您過於自責,也有點錯怪咱們。’霍天行目光一凝,道:‘小鳳,你這話……’章小鳳道:‘我說句不該況的話,雖然她是忠義之後,可是忠義之後不見得只有她,咱們為她做的事不能算少,有人出賣了她,這也怪不得咱們。’霍天行雙眉微聳道:‘有人出賣了沈姑娘,你哪兒打聽來的消息?’章小鳳道:‘人是“五城巡捕營”抓去的,我當然得到善銘那兒打聽去。’霍天行道:‘善銘告訴你的?’

    ‘可不!’章小鳳道:‘善銘說他也是聽“五城巡捕營”上報的,事實上他並沒見著那個人。’

    霍天行道:‘你有沒有到“五城巡捕營”問問是個什麼樣的人?’章小鳳道:‘我沒到“五城巡捕營”去,那用得往“五城巡捕營”跑,善銘告訴我了,他說“五城巡捕營”的人上報說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著臉,來去奇快,跟陣風似的,說沒兩句話就走了,“五城巡捕營”想派人盯他,可是一轉眼他就沒了影兒。’霍天行點了點頭道:‘照這麼看,這人該有一身好輕功。’莽張飛鋼髯微張,道:‘大哥,您看是誰?找出他來,我去劈了他。’霍天行沉吟說道:‘江湖上有這麼好一身輕功的人不少,可是眼下京畿一帶有這麼好輕功的人,恐怕不會太多。’

    章小鳳道:‘以我看,這個人恐怕跟咱們是友非敵。’莽老五目光一凝,道:‘怎麼說?這個人跟咱們是友非敵?丫頭,你糊塗了?要是跟咱們是友非敵,怎麼會出賣沈姑娘?’

    章小鳳道:‘五叔。我所以這麼說,是有根據有理由的。’莽老五道:‘你有根據,有理由?丫頭,你是怎麼了……’白不群抬手攔住了莽老五,望著卓小鳳道:‘小鳳,你有什麼根據,又有什麼理由?’章小鳳道:‘按大清皇律,窩藏叛逆同罪,而事實上“五城巡捕營”的人只抓走了一個沈姑娘,沒動咱們這些人……’

    ‘胡說!’莽老五道:‘你根據這一點說那人跟咱們是友非敵?他有多大神通能讓“五城巡捕營”的人聽他的?讓拿哪一個就拿哪一個?丫頭,你別忘了,拿叛逆拿的越多功賞越大,

    就像你剛才所說的,窩藏叛逆與叛逆同罪,他們會只拿一個舍了這麼多個?’章小鳳淡然一笑道:‘五叔,我說句話您可別生氣,糊塗的是您不是我糊塗,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出勇夫,要是那

    些人在“五城巡捕營”花了點兒錢,再告訴他們“泰安堂”跟對門酒館兒這些人都是有來頭的人物,“天橋”還有他們幾位把兄弟,別逼他們,可以帶走一個沈書玉,要是逼急了他們,一個也帶不走,要是您,您走哪條路?’莽老五聽的呆了一呆,道:‘這個……會這樣麼?丫頭?’‘那可難說啊!’章小鳳冷笑一聲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害人的辦法可多了,再說官府衙門的事兒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銀子,那條路都走得通,還有,我還沒告訴兒位呢!

    善銘今兒個跟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是個“九門提督”職司京畿一帶的安寧,只要咱們不惹他,他擔保讓咱們在“北京城”裡好好兒的待下去,這不分明已經知道咱們的底細了麼?’“他怎麼會知道咱們的底細的?這不也證明那人已經把咱們和盤託給人家了麼?善銘知道他惹不起咱們,只要咱們讓他過得去,他可以睜一隻眼,還有,善銘說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著臉,這不也表示怕人看見他的臉麼?為什麼怕人看見他的臉?他要是個咱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幹嘛怕人看見他的臉呀……”

    霍天行一拍手,道:“小鳳,夠了。”

    章小鳳很聽話,立即住口不言。

    莽老五道:“大哥……”

    霍天行衝他擺了擺手,他也只有聽大哥的,自動閉上了嘴。

    霍天行沉吟了一陣之後,道:“有這麼個人,他出賣了沈姑娘,卻又不願把咱們也牽扯進去,這是誰?”

    章小鳳冷冷一笑道:“大爺,以我看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你說說看。”

    章小鳳道:“大爺,這還用我說麼,現在已經很明白了,這個人咱們認識,也知道咱們的底細,更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裡,大爺,咱們認識,也知道咱們底細,更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裡的人,可不多吧?”

    章一絕忽然兩眼一睜,沉聲叱道:“小鳳,不許亂說。”

    霍天行衝章一絕擺了擺手,道:“這是就事論事,你別攔她。”

    章一絕道:“大哥,你知道她說的是誰?”

    霍天行微--點頭,緩緩說道:“我知道,這麼個人只有一個……”

    章一絕道:“那怎麼可能?怎麼會……”

    霍天行沒理他,目光-凝,望著章小鳳道:“小鳳,你別忘了,沈姑娘是他闖‘五城巡捕營’……”

    章小鳳道:“他沒闖‘五城巡捕營’,他的法子高明著呢!妙著呢!這兩天善銘為他們那主子要到西郊的事忙著清道,善銘坐鎮‘高梁橋’西邊‘倚虹堂’裡指揮清道,他找了去,當面逼善銘把沈姑娘交出來。

    在善銘眼裡他自己的命自然要比一個叛逆值錢得多,他只有乖乖地下令讓他轄下那‘五城巡捕營’把人帶到‘倚虹堂’去交給了他,沒傷一個人,沒流一滴血,沒多驚動-個人,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兒,善銘自己也不願聲張……”

    莽老五猛擊一掌,道:“高,高!太高了,兵不血刀就把沈姑娘救了出來,簡直太高了。”

    章小鳳衝冷一笑道:“高是高,可把您幾位這‘燕雲十三俠’忙慘了。”

    莽老五兩眼一睜道:“丫頭,你這話……”

    章小鳳道:“您剛才沒聽我說麼,他這手法是高明,換個人也絕做不了這麼漂亮,卻把您幾位‘燕雲十三俠’整慘了。”

    霍天行道:“我是聽見了,可是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章小鳳皺眉說道:“大爺,您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當初沈姑娘是投奔咱們,要是咱們不但能護住沈姑娘,還能進一步救出沈先生來,儘管他曾經一路護送過沈姑娘,將來江湖上談起這件事兒束,能顯得出他‘大漠龍’來么?恐怕只為這一樁事兒,‘燕雲十二俠’的名氣馬上會凌駕於他‘大漠龍’之上,這叫他怎麼受得了,氣得過呀!

    現在可好,沈姑娘人是從‘燕雲十三俠’手裡丟的,卻是經他‘大漠龍’的手救出來的,而且救人救得漂亮,甚至更會得到沈姑娘的感激,將來江湖上一旦提起這件事來,哪一個不衝他‘大漠龍’挑拇指……”

    霍天行灰眉聳聳,淡然一笑道:“‘燕雲十三俠’這幾張老臉也沒地方放了。”

    章小鳳道:“我正是這意思,可是我是個做晚輩的,我怎麼能這麼說啊!”

    霍天行點著頭,哼哼地直笑。

    章小鳳接著說道:“您信小信,要是我沒料錯的話,他現在正帶著沈姑娘在到處找咱們呢!”

    霍天行不由為之一怔,凝目說道:“他找咱們於什麼?”

    章小鳳道:“您哪!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這樣能把他自己洗刷乾淨麼?您看著吧!也說不定他還會到咱們這兒來問沈姑娘住在‘泰安堂’的事怎麼走露了風聲,為什麼‘五城巡捕營’單抓走了一個沈姑娘,卻沒碰咱們這些人呢!”

    莽老五道:“難不成他想倒打一把,反咬咱們一口?”

    “那可難說啊!五叔,”章小鳳冷冷一笑道:“不這樣沒法洗刷他自己,再說他既然砸了咱們這塊招牌,為什麼不把咱們這塊招牌砸個粉碎?”

    莽老五猛然睜大丫一雙環目:

    章小鳳接著又道:“還有呢!不信您幾位可以瞧著,沈姑娘對他感恩圖報,說不定還不願跟咱們呢!”

    莽老五鬚髮暴張,霍地站了起來,道:“不等他來找咱們,咱們找他去。”

    霍天行抬手攔住了他道:“你坐下。”

    莽老五叫道:“大哥……”

    霍天行沉聲說道:“我叫你坐下。”

    莽老五沒再吭聲兒,乖乖地坐了下去。

    霍天行轉望章小鳳,輕咳一聲道:“小鳳,大爺不能不承認你說的句句是理,可是你知道‘大漠龍’傅大豪在江湖上是個人人都推崇,人人都敬重的人物……”

    章小鳳站了起來道:“大爺,我懂您的意思,‘大漠龍’在江湖上博得怎麼樣一個名聲,我也清楚,別說是您幾位,這件事說給誰聽,恐怕誰也不會相信,這是您幾位,換個人非罵我無中生有,含血噴人不可,現在我不敢勉強您幾位相信,您幾位可以等著看看,傅天豪他會不會如您這侄女所料找到這兒來洗刷自己,同時您幾位也可以等著看看沈姑娘的態度如何,到那時候再作定論不遲,您幾位談談吧!我歇著去了。”她擰身往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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