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記了自己已廢了武功,在這種情況下出去是何等的危險!
待她趕至靈堂門外,藉著淡淡的月光,方雨駭然發現她二師叔已倒在十幾丈之外!
而三十幾丈外,正有一條人影如淡煙般飛射離去,其速快不可言!
方雨心一沉,喊道:“二師叔!”
沒有應答之聲!
再看那人影,眼看便要從自己的視野中消失了,本是防範嚴謹的風雨樓如今已遠不如昔了。
方雨顧不上去想別的,飛速地向地上躺著的二師叔跑去,當她能看清二師叔時,駭然發現二師叔已倒在血泊中無聲無息了!
方雨半跪在她二師叔身邊,悲呼道:“二師叔……二師叔。”一劍穿喉,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好可怕的劍法!他與房畫鷗畢竟是同門師兄弟,武功雖然遠不及房畫鷗,但無論如何也是不俗的,與左扁舟在伯仲之間--是什麼人能夠如此乾淨利索地要了二師叔之命?
還有,這人為什麼要殺二師叔?這十幾年二師叔一直是以半痴半呆的狀態存在於世上,又怎麼會與什麼人結下怨仇?
難道,二師叔是因為他對自己說了這些話才遭來殺身之禍的?那豈不等於他的說的是真話,所以才遭了殺人滅口?
想到這一點,方雨心亂如麻,因為她暗覺這種推測是最可能成立的一種推測!
如此一來,師父又豈不是真的是個罪大惡極之人!
正心神不定、手足失措間,卻聽得了呼喝打鬥之聲響起!
方雨有些驚訝,暗忖:“難道風雨樓內還有什麼人能夠攔阻這樣可怕的殺手嗎?”
她心知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二師叔了,於是強忍悲痛,向打鬥聲響起處飛奔過去,此時她暗,恨自己功力已盡失,這二三十丈的距離,一時竟也無法很快趕至!
待她趕到時,才知竟是丁凡韻截下了那人影!
這是一個蒙面人,身材高瘦,手中之劍亦如他的人一般又長又細!
而丁凡韻卻是手無寸鐵!
方雨不知道丁凡韻武功如何,也不知她習練的是“捉鬼老嫗-的“空虛掌”,所以極為她擔心。
蒙面人的劍法之詭異狠辣實為罕見!顯然他急欲結束戰鬥,因此一味搶攻,騰翻的身形猝側狂旋,快不可言!
手中長劍閃顫如冷電,萬點寒星穿掠進射,成線成片,織成密不可擋的光網,劍刃破空之聲不絕於耳,似乎欲生生將空氣切個粉碎!
方雨雖然是旁觀者,卻也被如此凌厲無匹的劍勢深深震撼!只覺自己呼吸似乎也變得很是艱難了,胸中如有無形巨錘壓迫著!
丁凡韻便如同風中弱蘋般在漫天劍雨中飛掠飄移,每每總是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間閃過讓人目眩神迷的致命一擊!
方雨大氣也不敢喘,只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浸過了自己的心頭!
她一向自認為自己在年輕一輩的江湖中人當中,她與葉紅樓都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現在才知道不但寧勿缺遠在他們之上,連丁凡韻的武功也比他們的武功高明不少!
她暗想:“如果換了我,即使是武功仍在,也是無法與這蒙面人的劍法相抗衡的!”
在她看來,丁凡韻的武功著實不可思議,她手中沒有任何兵器,卻不知為何對方竟不能過於逼近丁凡韻。
雖然丁凡韻的武功出乎方雨的意料之外,但蒙面人顯然仍是技高一籌。丁凡韻已是攻少守多,蒙面人步步進逼,漫天劍光似乎已如潮水般的將丁凡韻的身軀吞沒!
丁凡韻形勢岌岌可危!
倏地,一聲冷笑,便見劍刃如驚虹過空,寒光穿射之際,丁凡韻的身形己倒跌而出,一股鮮血拋灑開來,丁凡韻不由痛哼一聲。
落地之時,身形一個踉蹌!
只見她左手緊捂著右肋,鮮血正從她的指間湧出,浸透了她的手,她的腰際衣衫……
方而心中“咯噔”了一下,手腳一片冰涼!
此時,風雨樓中人已聞聲從四面向這邊趕來,但離此最近的也是在二十丈之外!以他們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在蒙面人狠下毒手之前將其攔住!
丁凡韻臉色蒼白得無絲毫血色!
蒙面人長劍一顫,劍身“嗡”地一聲,倏而暴起,劃出一道攝人心魂的光弧,向丁凡韻直捲過來!
聲如破帛,方雨感如身受,料定丁凡韻無法躲過這致命的一擊,不由心急如死,閉上了雙眼,不忍去看丁凡韻香消玉殞的那一瞬間!
一聲怪嘯如泣,衣袂掠空之聲撩人心魂,方雨雖是雙眼緊閉,卻也深切地感受到定是有絕頂高手掠空而至!
未等她睜開眼來,便聽得--聲怪吼--沒有響起長劍飲血之聲!
莫非又有奇蹟出現?
方雨睜眼一看,駭然發現場中已多了一個人!
此人亦是蒙著面紗,一雙眼睛中閃過一種講不出的古怪詭異之光,而他的右手竟蕩然無存!
方雨腦中閃過一個人:恨天!
恨天第一次在風雨樓出現時,她病臥在床,所以只是聽他人描述過恨天的模樣,但她此時一見眼前之人,幾乎可以立即斷定此人就是恨天!
恨天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難道是他救了丁凡韻?方雨很是不解。
卻聽得恨天以其獨有的難以入耳的聲音對蒙面人冷聲道:“你是否就是房畫鷗?”
方雨不由一震,她沒有想到恨天突然直呼自己師父的名字!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自己師父亡於鄱陽湖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恨天為何會有如此一問?
她對恨天本就無甚好感,如今更是增添了一些反感。
卻聽得蒙面人道:“我說姓丁的丫頭為何有恃無恐,原來是你這個獨臂怪物在背後支撐著!”
恨天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殺機,她冷冷地道:“你會為你自己說出的話而後悔的!”
左臂倏揚!
蒙面人立覺一股凌厲至極的勁氣破空襲至!
連方雨與丁凡韻都感覺到無形勁氣之可怕的殺機!丁凡韻不由暗歎道:“封姑娘的武功已是高至令人歎為觀止的境地了,我與蒙面人對陣過,看樣子,他不會是封姑娘的對手!”
蒙面人眼神微變,長劍疾封,“錚”地一聲,竟似有一把刀與他的劍相接,而且力道奇大!
未等蒙面入變招,對方的無形勁氣在他的劍上一沾之後,立即不可思議地繞劍而過,向他當胸襲至!
篆麵人心中一凜,倏然倒撒一步,身軀一斜,“嗖”地一聲,他的胸前衣衫已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便如同被利劍劃開一樣!
這一驚非同小可!
但他的劍法亦是極其出色,一驚之下,他的身軀已以令人目眩的速度閃掣如電,一變再變,那詭異的劍法亦綿綿而出,每一招都蘊含了他生平所學之精髓。
因為,他深知面對恨天這樣的對手,除了全力一拼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劍光如驚蛇般貼體翻飛,從每一個詭異至難以想象的角度攻出,流閃的劍光交織翩飛!
劍刃劍氣劃出一道道間隔生與死的線條!
可以立判生死的這些閃掣之線條交錯縱橫成一張網,幾乎沒有什麼生命能夠從這樣一張殺機無窮的網中突圍而出!
但恨天之勁氣卻如同無孔不入的水銀般向蒙面人滲透而進!她那看似輕描淡寫的揮灑中,其實已將致命的殺著永無休止地向蒙面人發起衝擊!
每一個方向,每一個角落,“恨天”封楚楚的攻擊都有可能潛伏或出擊!
兩人斗轉星移般過了上百招!
方雨此時已趕至丁凡韻身邊替其察看傷勢,方雨關切地道:“凡韻姐,你傷得如何?”
相處才不過一天,她的稱呼都已變了。連她們自己都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她們在一起感覺特別投機,似乎她們不是方認識一天,而是已相識了很久很久……
丁凡韻強自笑了笑,道:“不礙事……”
這時,風雨樓的人已趕到不少,方雨立即讓人去取上等的金創藥來,替丁凡韻細細包紮。
蒙面人越戰越心驚,他沒想到對方僅剩-臂,而且以空手與己對陣,自己反而處處受制!
幾乎很少有人能夠在他的劍下走過二十招,他的劍法本就以詭變見長,每一招之刁鑽狠辣已如鬼魅般難以捉摸!
所以與他對陣的人常常是沒有完全適應過來,就已經倒在他的劍下了!
但這也等於說一旦什麼人適應了他那刁鑽且與眾不同的劍法時,他的劍法便已不再有原來那麼可怕了!
對方與自己已過了近二百招,焉有不適應自己的劍法之理?
而事實上,他已感到壓力越來越大,對方那可怕的凌厲殺機已不只是籠罩於他的身體四周,還籠罩於他的靈魂、思想!
一向心高氣傲,不可方物的他終於心生微微的怯意,他決定撤身而走--既然已殺了一人且又傷了一人,已達到了目的,若再戰下去又佔不了便宜,為何不抽身而走?
於是,他的一招凌厲攻勢走至半途,突然極其巧妙地轉為守勢!
攻守轉換幾於是天衣無縫!
可惜,也只能是“幾乎”而已!
就在他的攻招將化為守勢之一剎那間時,他的右手突然一麻,長劍便脫手飛了出去!
幾乎就在同時,他的雙腿、雙手、腹部同時一痛,已有五股血箭標射而出。
一聲慘叫,蒙面人那高瘦如柴的軀體竟身不由己地轟然跪下!
“恨天”封楚楚絲毫不停手,已逼進一步,出手如電!
是一聲慘叫如鬼嗥,蒙面人的琵琶骨已經粉碎!
蒙面人“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鮮血將他的蒙面紗巾染紅了!
封楚楚一揚手,紗巾便飛離了對方的臉部!
一張尖瘦且蒼白的臉便呈現於眾人面前,再加上他嘴角上的血絲,使人一望,頗有些觸目驚心!他的額頭上有二條蚯蚓般的刀疤,刀疤互相交錯,更增添了他的模樣之詭異!
方雨一見,失聲道:“七步劍李禪!”
丁凡韻不由也吃了一驚,向蒙面人望去,不錯!
除了“七步劍”李禪之外,還有誰有如此怪異且兩條交錯的刀疤?
一劍驚魂,七步奪命--二十年前,“七步劍”李禪便已是天下四大殺手之一,但卻於一夜之間無影無蹤!便如水泡蒸發了一般!
誰會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會在風雨樓出現?
“恨天”封楚楚逼近李禪,冷聲道:“很可惜,你不是房畫鷗!說吧,把房畫鷗的行蹤說出來,便可以饒你不死!”
方雨聞言便呆了一般木立當場!
“七步劍”李禪嘶聲道:“你殺了我也不會說!”
“殺你?我怎麼會輕易殺你?你知道我的武功來自何人嗎?我告訴你,是天下第一惡人‘殘花敗柳’藍落天!有人說藍落天擁有三十六種可以讓死人也痛得活過來的手法,這種說話是不準確的,事實上他有七十二種這種的手法!”
她忽然出手“七步劍”一聲卸下了李禪的下巴,冷聲道:“別想嚼舌自盡--我學得並不好,只學了十八種,但我想用這十八種方法對付你,應該已夠了!”
“殘花敗柳”藍落天--這是一個讓人會從夢中驚醒的名字!誰都知道寧可遇上閻王也不能遇上他!
封楚楚忽然取下了臉上的面紗,嘶聲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麼我這張臉便是最好的證明!”
“七步劍”李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蒼白如紙了--封楚楚那張可怖的臉一下子擊垮了他!
看到對方眼中如見鬼魅的神情,封楚楚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但她忍下了這種感覺,沉聲道:“用你的手指在地上寫下他所在的地方吧!我不相信這次還會有一把劍從地下伸出堵住你的嘴!”
忽聽得風雨樓中有人高聲道:“這惡鬼要用嚴刑逼供,壞我們樓主聲譽!”
立即響起一陣應和之聲!
封楚楚卻置如末聞,她對李禪道:“別讓我等急了!”
李禪的自信、自尊已被封楚楚完全擊潰了,而“殘花敗柳”藍落天之可怕他也早已聽說。
於是,他終於吃力地舉起受傷的右手,在地上艱難地劃寫出二個字:空劍……
這時,已有幾個風雨樓中人衝將過來,想要阻止李禪,但還未待靠近,封楚楚便疾然反手揮擊,立即有幾個人倒飛而出,受傷倒地!
眾人還待再攻,卻聽得方雨喝道:“住手!”
眾人這才停下,再看方雨,只見她臉上一片肅然,沒有一絲表情!
待李禪寫至第三個字:“山”時,封楚楚冷笑道:“不用寫了。”突然出手一掌,李禪連哼都未哼出一聲,便已氣絕身亡!
李禪屈服了,但她卻仍是未放過他!丁凡韻看在眼裡,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
封楚楚轉身望著丁凡韻道:“我不能再等了,你自己保重--如果你在風雨樓死了,我會替你報仇!”
言罷,雙足一點,如電射出!
丁凡韻一驚,急叫一聲:“封姑娘!”但對方去勢太快,她話音未落,封楚楚已在十幾丈之外,再一惜力飛掠,便消失於夜幕之中!
方雨驚駭地道:“凡韻姐,你……你叫她什麼?”
丁凡韻嘆了一口氣,道:“她就是封楚楚!”
方雨一下子驚呆了!
※※※
寧勿缺設法從瓶兒那兒瞭解了不少情況後,立即按照事先約定的方式傳給聶血煙。
半天后,聶血煙便出現在寧勿缺面前了,這樣的速度讓寧勿缺有些驚訝,心中暗忖:
“吃俸祿的與江湖中人畢竟不同!”
聶血煙又成了一副酸夫子模樣的人,不斷地改變形象以便於明查暗訪是六扇門中人常用的方法。聶血煙一見寧勿缺,便很高興地道:“太好了,對付殺人坊最頭痛的就是難以找到突破口,只要有了一個口子,哪怕再小,我也有把握順勢而進,以此為契機把口子越扯越大,最後讓殺人坊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出來!”
寧勿缺指了指瓶兒道:“我已答應她要保證她的安全。”
聶血煙道:“這好辦,我們官府衙門內要藏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只要殺人坊一滅,就不再有什麼危險了。”
寧勿缺對瓶兒道:“有天下第一神捕的承諾,你該放心了吧?”
瓶兒看著聶血煙,有些不信地道:“他是聶血煙?”的確,聶血煙這樣一副酸兮兮的夫子模樣,與人們心目中讓巨賊大盜聞風喪膽的形象的確相隔太遠!
聶血煙笑道:“莫非聶血煙就應該環眉大眼,獅口鷹鼻,身高八尺不成?”
瓶兒不由被他逗笑了。
聶血煙又對寧勿缺道:“我們已經查過‘水箭’曹棲,曹棲本身沒有問題,但他說房畫鷗在他徵集船隻之後,曾在每一艘大船上查看過一遍,當時他發現--也就是後來成為主戰船的那一艘側舷有些不牢固,便叫了幾個木匠上船修補過。除此之外,沒有發現其他人在鄱陽湖一戰之前有機會上船!”
寧勿缺一拍掌道:“這又一次證明了我們對房畫鷗的懷疑!”
瓶兒忍不住插話道:“房畫鷗?他不是已在鄱陽湖一戰中死了嗎?好像……好像還有我們的人做了手腳呢!”寧勿缺不由有些哂笑,他遭:“房畫鷗極可能就是你們的主人!你們不知道,金手級的殺手就知道了!”
“我就殺了一個金手級的殺手!”
聲音來自窗外。
眾人卻神色不變,因為誰都聽得出這是“恨天”封楚楚的聲音!
倒是瓶兒吃驚不小!
“咯”地一聲,窗欞一響,封楚楚飄然而入!
顯然看不見她的臉,但瓶兒心底仍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寒意!
寧勿缺對封楚楚道:“幸好你不是殺人坊的人,否則只怕我們的行蹤早就暴露了。”
封楚楚“哼”了一聲,道:“我在風雨樓殺了一個殺人坊的人,他是‘七步劍’李禪,我想以他的武功,應該是金手級殺手!”
寧勿缺對這樣一個已失蹤了二十年的人自然一無所知,聶血煙卻神色一變,道:“是他?
殺人坊果然不簡單!”
寧勿缺好像想起了什麼,有點不安地道:“你來了這兒,丁姑娘她……她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封楚楚冷冷地道:“她已經受了傷,是李禪傷了她。”
寧勿缺大驚失色道:“她……她……你為何要離開風雨樓?”
封楚楚淡淡地道:“房畫鷗會在這一帶出現,我呆在風雨樓有什麼意義?至於丁當的女兒傷得也並不重,有方雨及風雨樓的人照顧,不會有事的!”
寧勿缺聽她提起了方雨,不由又擔心起方雨來,有心相問,卻又想到封楚楚如今已是性情古怪難測,只怕問了也是白問,只好按捺下來,心中卻是很有些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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