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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對着賬本皺眉,文佩芸第N度嘆息。

    設計師的時間無法完全配合,依高亦翔的行程,他們二十六號就要回國可是設計師卻要下個月一號才有空。

    中間又隔了五天,扣除搭飛機的時間算四天好了,若她要和高亦翔一起過去順道上課,等於要停工兩個星期。

    若是陪他去參加婚禮回來後再去上課,能多三到四天的工作天,但是得多花兩趟機票錢……

    看來,最好的決定還是回絕吧。

    她隨即將決定告訴了高亦翔。

    而隔天在艾寶內,有人又陷入詭異的低氣壓。

    某人快速敲打鍵盤的舉動再次惹來好友關注。

    “文佩芸又不裏你嗎?”鍾印堯從資料堆中抬起頭來。

    在非吵架的狀態下,還能造成這傢伙情緒不穩定的,也只有這號人物了。

    高亦翔老樣子不回話,繼續敲打鍵盤。

    “阿翔,妳看起來像戒斷症候羣發作。”錢貫傑台也沒抬的繼續做自己的事。

    “我的症狀不完全符合,他之前才是。”他冷冷回嘴。

    高亦翔口中的“他”指的是結婚前在追老婆時碰壁的鐘印堯。

    “你再繼續下去也快了。”“女友&老婆上癮症”患者鍾印堯眉反駁,只試圖將他一起拖下水。

    “她步跟我一起回去。”高亦翔突然沒頭沒腦的蹦出這句話。

    “文佩芸不想見到你的父母?”

    “她説設計師的時間沒辦法配合,所以不能我一起去意大利了。”

    “衝突點在哪?”錢貫傑奇怪的問。

    他頓了下。“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參加婚禮,她拒絕,就這樣。

    錢貫傑終於抬起頭來。“你沒問她?”難不成這兩個傢伙再一起都步溝通?

    她都告訴他原因和決定了,除了接受,他能反駁嗎?

    “張開你的嘴,讓你的聲帶和腦袋正常運作。”錢貫傑翻個白眼。這傢伙談戀愛不只個性收斂,還變低能。

    本來以為慢慢等着看好戲就可以了,現在這樣,自己到底該不該幫他?

    “佩……佩芸。”

    “嗯?”文佩芸奇怪地側過頭,瞟了那個和她出來逛街,卻從頭到尾顯得心不在焉且亦常安靜的男人一眼。

    “妳要不要和我去意大利?”

    “設計師的時間搭不上呀,我不是跟你説過了?”她笑問他。

    “嗯……”他態度有些詭異,欲言又止。“是……機票的問題嗎?是我約妳的,機票……我會買。”他顯得笨拙,斷續的問。

    阿杰交代他不可以直接談到“錢”這個字,但他明明就告訴他問題出在錢上,該怎麼避開這個字眼,真是苦惱。

    文佩芸的笑容頓時將在臉上。

    “誰告訴你是機票問題的?”

    “……”他發現她臉色變了,不敢再説話。

    這男人不會説謊,光從表情就能看出大概了。

    她將原本挽着他的手抽回來,放開了兩人的連結,沉默地往前走。

    高亦翔急忙扯住她的手臂。

    “佩芸!”

    她停下腳步,卻沒回頭看他。

    “我問阿杰的。”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招了。“我不知到妳有財務問題。”

    他從沒聽過她説過。兩人一起逛街購物,向來都是各付各的,她從沒表現出特別奇怪的地方,雖然曾聽他説過她父母破產的事,但她擁有自己的工作室,也從沒在她面前提過錢的問題,所以他未曾想那麼多。

    聽見“財務問題”四個字,文佩芸的心咚地一沉。

    “那是我的問題。”

    “我可以幫忙。”他直覺反應。

    她甩開了他的手,冷漠的道:“不需要,我自己也能過得好好的。”

    畢竟是公共場合,她不願失了儀態與他爭吵,但也沒興致在逛下去,轉身便朝車停的方向走去,打算回家。

    高亦翔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直到上了車才再度開口。

    “妳應該和我討論。”他相當認真。

    手放在手剎車上還未有動作,聞言,文佩芸頓住,轉過頭,她語氣突然惡劣地道:“為什麼我『應該』要和你討論?”

    “因為妳沒辦法解決。”

    他的直言惹來她的爆發。

    “我沒有辦法解決!”她突然大吼。“我一直在解決,每個月都在解決!”

    誰能説她沒辦法!

    高亦翔被她的激動反應下了一跳。“我——”

    “這是我的事,你沒資格來評論我有沒有辦法解決!”

    “我只是想幫忙……”

    “不必!就算我沒辦法解決又怎麼樣?你也沒辦法。”

    “我可——”

    “而且我們只不過上過幾次牀,你憑什麼打探我的財務狀況!”她吼完,車內的空氣彷佛也凝結了。

    他爭着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開啓的唇……緩緩闔上。

    文佩芸的表情也好不太哪去,她別過頭不發一語。

    “我載你回家。”許久,她啞聲道。

    車子緩緩上路,車內空氣沉窒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一路上兩人都沒試着再開口,就這麼默默地回到了他住所的大廈地下停車場。

    停好車,她馬上下了車,直接將車鑰匙還給他。

    “我不上去了。”她打算開自己的車回家。

    高亦翔手上捧着鑰匙,感受到金屬的冰冷,視線又移到她臉上。

    文佩芸在他的目光下垂下眸,從他身旁繞過去。

    “晚安。”她淡道。

    “我只是想幫忙。”他低聲説。

    見她的步伐沒停下,他又道:“我也不覺得我們只是上過幾次牀……”

    她那麼生氣,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極輕的音量飄進了文佩芸的耳裏,可她卻裝作沒聽見,直接上了自己的小車,發動油門,揚長而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車從面前開走。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她知道他未脱口的話代表着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態度已表現得相當清楚,他絕對不只將他們的關係解讀成牀伴。

    在男女關係上,他太過單純,單純得似乎不曉得多加考慮猶豫,就一股腦地撞進去。

    她知道若自己要求,他肯定願意傾盡所有替她解決問題,可難道因為他願意,她就該佔他便宜?那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該保護自己?

    腦袋鬧哄哄一片,不知道是氣他還是心疼他、是惱他還是在惱自己。

    一臉麻木冷然地在夜色中駕着車,文佩芸直直看着前方路況,任淚水無聲地悄悄滑落。

    牆上時鐘滴答,剛回到家中的文佩芸瞄了眼指向九點的時鐘,沉默地走回房間,拿了換洗衣物後,馬上進浴室盥洗。

    洗完走後,倒了杯開水,從冰箱中哪出一顆頻果充當今日晚餐,接着她回到客廳,窩進沙發鍾打開電視打發時間。

    她又搞失蹤這招了。

    她很鄭重的考慮,自己真的可以改名叫做文佩孬,這名字其實不錯,挺適合她的。

    今天已經十八號了,她這次整整消失了十天。

    再過幾天高亦翔就要出發,她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他。

    口中咬着蘋果,文佩芸的視線離開了電視,拿起一張已經攤在桌上好幾日的紙條。

    她搞失蹤的這幾日,那傢伙曾在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隔天打過一次電話給她,被她直接掛掉後,就再沒打來過。不過幾天后,她的信箱內發現了這張紙條。

    他的行為很好猜,她不接電話,他一定就不敢再打,怕惹她生氣。但她沒料到他會寫紙條給她,或許他覺得手寫信比傳Mail或簡訊來得又誠意?

    紙條上的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對不起,別生氣了”幾個字,後面還有一串莫名的數字,看起來像是計算機出現錯誤訊息會跳出來的常常一串、讓人看不懂的無意字母。

    説不定他剛好拿到抄了工作上要用到的東西的紙張——因為看不出個所以然,她只好如此解釋。

    看着紙條,她的心情相當難受。

    她想見他、想跟他去意大利;想要看他神采飛揚,動不動就一臉正經,對事情滔滔不絕評論的模樣;想看着他抱她,偷偷臉紅,又要裝鎮定、無辜的臉孔;想看他明明不喜歡小動物,卻又認真的陪Lucky玩耍,監督牠每天準時吃飯、準時睡覺。

    她想見他……

    將忙碌了一天的疲憊身軀投入沙發的懷抱,想象着這是他的擁抱。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情代表着什麼意義,但她不敢放任感情發展。

    他太好了,她不想讓背了一身債的自己拖累他。或許他不再亦自己的存款一夕之間全化為烏有,但她不想。

    他那麼努力工作,靠着自己的專業擁有現在的生活,沒道理為了一個只是錯誤情感投射的女人讓一切從頭來過,她只不過很好運的佔有了他的第一次,和純情的他以為得負責到底罷了。

    有時候她的很討厭自己的個性,盡愛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決定。

    父親以她的名義作擔保人的債務,只要打官司,她絕對可以撒手不管,卻像個笨蛋扛下;遇上這個容易被感情金光黨詐騙的阿呆,只要她花點手段撒撒嬌,肯定能撈到不少好處,可在他主動表情願意幫忙時,她卻只顧着落跑。

    將好處往外推,難怪她會落得現在這種地步。

    “討厭……”她躺在沙發上,自我嫌惡。

    夜幕低垂,路上燈光閃閃,大樓內相當安靜。

    已經快要晚上十一點,她站在他家門口,將指尖按上機器掃描,輸入密碼,聽見微弱的解鎖聲響。

    結果,她還是忍不住來了。

    拖着帶點帶點雀躍的沉重心情進門,脱去腳上的高跟鞋,裸足的她輕輕踏入屋主的領域。

    客廳的燈依舊亮着,表示他還沒睡。

    她猜想他或許還在書房內,或是在Lucky的房間?但還沒踏入客廳,便以得到答案,熟悉的身影就在那兒。

    似乎感覺到有人,他抬起頭,黑眸直勾勾地與她對上。

    一口氣梗在喉間,吞嚥過後,她輕輕地詢問:“怎麼不在書房裏工作?”

    “佩芸……”他眨眼,愣愣地站起身,朝她搖頭,這時文佩芸以來到他身前。“書房……很安靜。”

    她看着沒人觀看,卻開着的電視節目,心中一緊。

    “Lucky呢?”

    “睡了。”

    “你怎麼還不睡?”

    “……等妳。”他説。“對不起……妳不想去意大利就不去,我不會再提了。”他一臉無辜,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別生氣……”

    她看着被握住的手臂,視線又回到他身上,緩緩靠近,圈住他精瘦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讓他的氣息包圍自己。

    “嗯。”她微弱的輕應。

    “我很想妳。”

    “嗯。”

    “我有去找妳……”

    她抬頭,雙眼疑惑地眨了眨。

    “阿堯載我去找妳……他有鑰匙……舒妹瑤拿給他的,可是我怕妳還在生氣,不敢進去。”

    阿杰也説,依他的溝通能力,最好讓她沉澱個幾天,等她願意見他時再講,要不然她氣未消,他又去火上加油豈不更慘?

    “所以我留下信就走了。”

    “你自己拿來……為什麼還要貼郵票?”難怪信封上沒有郵戳。

    “因為我跟舒妹瑤要信封……她給我時就貼好了。”他家裏又沒信封那種玩意兒。

    文佩芸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對他有些笨拙的舉動多是好笑,又有着感動,接着,是心疼。

    心中一擰,態度完全柔軟下來,她抱緊他。“我也很想你。”

    “妳上次説的……我以為妳是我女朋友。”他一定要澄清。

    他沒那麼節操,只是因為可以上牀就對誰好,若不是喜歡,他不會願意讓她碰他,甚至是再主動接近她。

    上牀若是那麼簡單,他在美國早就失貞了。

    “阿杰説妳有財務問題,我從沒聽妳説過,如果妳有困難我想幫忙,我只是想幫忙……妳不要生氣。”她已經不只是朋友,不該是等到她求助時自己才伸出援手,他應該能主動為她解決問題。

    一開始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她會生那麼大的氣?

    他第一次感覺到嚴重的沮喪,差點連工作都做不下去,要不是兩個好友替他從自己老婆那探聽她的消息,陪着他分析,幫他出主意,她真的會沮喪到連日常生活都出問題。

    雖然已經透過好友輾轉知道她的情況,知道財務這想字之於她的壓力與禁忌。但他不滿意,這些事不該只是從旁人那得到消息,當事人卻一個字也不願對他提起。

    “我想聽妳告訴我。”就算會再惹她生氣,高亦翔還是堅持要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不是隻是上牀的對象。”

    清澈又堅定的眼神,看似沒多大起伏的情緒,卻又異常執着。文佩芸看着從認識到現在始終如一的他,情緒洶湧。

    “你不是……不是隻是上牀的對象。”説着,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對不起……”

    是她太自私。她不該不顧他的感受,要來就來,説走便走,以為他什麼都不懂,更以為她的情緒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與波動。

    “妳説過……這裏很痛”他將手放上自己胸口。“痛了很久。我也是,我被妳丟下很痛,看到妳……還是在痛。”

    文佩芸受不了了,緊抱着他,不斷道歉,嚎啕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故意要丟下他的。

    他輕輕抱着懷中情緒潰堤的女人,聲音慢慢縹緲,帶點困惑,“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很陌聖,悶得相當難受。“很不舒服……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既自責又難過,除了道歉,文佩芸已説不出別句話。“對不起……”

    他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拍撫她的背,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他不想害她哭,但他很難受,不知道該如何發泄。她在他面前走掉,他覺得自己的心頓時空了。

    “佩芸。”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我想聽妳告訴我原因。”

    他想聽她親口告訴他。不只是單純的知道訊息,他需要藉由她的舉動,得到比訊息更重要的東西。

    他近似喃喃自語的又道:“難道我……不值得妳信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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