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他來時已經暈厥,此刻一旦熟悉了自己環境,當然覺得新奇,十數日來的積鬱一掃而盡,信步而行,目光巡視中,忽見一條甬道。
這甬道就是通向山神廟的通路,但宗嶽並不知道,好奇之下,立刻向甬道中走去。
甬道中漆黑一片,他因功力僅恢復二成,無法透視黑暗,只能慢慢摸索前進。
漸漸他覺得地勢漸高,這樣迂迴摸索過百丈光景,始達洞口。
鑽出洞口,赫然是座山神廟,宗嶽巡視這座荒廟,不知是到了什麼地方,正想走出廟外,驀地耳邊隱聞衣袂飄空之聲,心中一驚,忙一閃身,退至山神像後。
身子立停,探首一望,只見一條人影,直射廟中。
人影一定,現出一個高大威-的長髯老者。
只見池獅口虎鼻,雙目精光如炬,目光掃採間,猶如溜光-般,背插一支長劍,手中提著一個包裹。
就在這黑衣老者停身後不久,廟外劃空響起一聲輕嘯,餘音未落,又是一條人影,掠落門口,是一個青衣短衫的赤腳老者。
這後來的人,禿頭圓瞼,身裁竟比先到的黑衣老者,差上半截,二人相比,使人感到青衫老者特別枯瘦矮小。
隱在暗中的宗嶽卻暗暗吃驚,他想不到荒廟之中,竟來了這等武林高手,這二個高手是誰?來此目的何在?
尤其那青衫老者身無兵器,但以剛才掠落的身法速度來說,絲毫不弱於黑衣老者,宗嶽年輕識淺,恁地也摸不透這二位老者的來歷。
他這邊心中暗自猜測,廟中的黑衣老者一見青衣老者,身形微退,便已貼身在山神像前了。
只因正好背對宗嶽,宗嶽的視線立刻被遮,但他鼻中卻聞到一股血腥之氣。
宗嶽心中方自一驚,已聽到青衫老者呵呵一聲大笑道:「好地方!好地方!怎虧你找得到的,此地的確再清靜也沒有了。」
言下充滿激賞之意。
宗嶽心中「哦」了一聲,暗忖:「看來這二人一定是朋友……」
下面尚未想下去,驀地發現那股血腥之氣,竟是從黑衣老者左手提著的包裹中發散出來,立刻又懷疑地忖道:「這是什麼東西?」
他細察黑衣老者手中包裹,因包封嚴密,無法看出端倪,於是猜測道:「難道包裹中是殺死-鴨不成?」
這剎那之間,只聽到黑衣老者也敞聲大笑道:「瘦鬼,這幾天來你一直冤魂不散,其實老夫倒並不是怕你,只是身系要務,無暇與你料纏,難得有這塊地方,今天乾脆就與你一了百了吧!」
這番話一入宗嶽耳朵,心中又是一愕:「想不到這二個竟是敵人?」
只見青衫老者步履沉重地走近幾步,又是一聲大笑道:「對,對,在這地方能一了百了是再好沒有了,反正我老頭子要再這樣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不如與你爭個勝負,成者為王,敗者為鬼,來得乾脆一點。」
黑衣老者倏然唰地一聲,飄出三尺,旋身與青衫老者,對面而立。
宗嶽眼前阻礙一去,這才看清楚青衫老者此刻位置已在廟當中,與黑衣老者剛才站立位置,相距不過五尺遠近。
宗嶽心中暗暗吃驚,他年紀雖小,卻已習得曠古絕學,身為武人,自然知道黑衣老者倏然幌身飄閃的道理,何況此刻黑衣老者,雙目如炬,神色凝重,對青衫老者,緊緊注視,顯然是防青衫老者突然出手之意。
那麼,以此來說,青衫老者手無寸鐵,必是掌上功夫有驚人之處,才致黑衣老者慎慎戒備。
以青衫老人那笑嘻嘻圓圓的臉,表面上看來如生意人一般,令人感到親近,竟能使威猛無比的黑衣高大老人如此心生戒意,這發現頗使宗嶽不解,因此,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益發想知道這二人究竟是善是惡,及在武林中的名號。
這剎那,只見黑衣老者右手探背,嗆地一聲,長劍已經出鞘,黑黝黝的山神廟中,立刻閃起一道寒光。
接著黑衣老者獰笑一聲對青衫老者道:「也好,老夫就劍下超生,送你去見閻王,省得你像鬼魂一樣,日夜跟著老夫。」
長身一探,劍凝光電,向青衫老者分心刺去。
青衫老者驀地大喝一聲道:「慢來,先把話說清楚,要打悶仗,我老頭子卻不想奉陪。」
喝聲中,身形微閃,反手一掌,將襲身長劍劍脊震開。
黑衫老者抽劍退身,冷笑道:「有什麼話快說!」
青衫老者哈哈一笑道:「你要打,何不先把手中包裹放下,好好打一仗定個輸贏。」
黑衣老者冷冷道:「這個不勞關懷。」
青衫老者又是一笑道:「你錯了,我老頭子千里追蹤,還不是為了你包裹中的東西嗎,否則又何必半夜三更,跟你到此,與你動手?」
宗嶽見黑衣老者剛才出手,雖僅一招,已窺得那劍上功夫,奇詭凌厲不凡,尤其那青衫老者赤手空掌,反擊的一招,更是絕妙人寰,正自暗暗凜駭,此刻聞言,恍然大悟,原來這二個老者所爭者,竟是包裹中帶有血腥氣味的東西,包裹中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宗嶽剛才推測包裹中必是雞鴨,此刻不由又迷糊起來,因為,這等高手所爭的如說是一顆人頭,豈非說不通麼?
只見青衫老者繼續道:「如今依我老頭子意見,你不如放下手中包裹,好好相搏一場,誰勝誰取走包裹,公平簡易,你看如何?」
黑衣老者臉色驀地變得陰沉無比,厲聲道:「鄭老匹夫,爾休打什麼主意,我邵禹銘為此甘冒危險,不顧性命,豈能容你威脅謀取,再不識趣,休怪老夫劍下絕情。」
青衫老者仍然笑嘻嘻地道:「你以為憑手中劍能贏得了我?」
黑衣老者鼻中一哼道:「當年十絕魔君未出世之前,十大門派中用劍的佔大多數,但對老夫的飛雲三十六式依然不敢輕視,你鄭因老匹夫雖以九九岳家散手-震黑白二道,嘿嘿,如說與老夫相搏,怎能討得好去?」
這-說出武功來歷,山神像後的宗嶽立刻大吃一驚。
他雖年輕識淺,但在星子山時曾聽師父泛論過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知道「九九岳家散手」及「飛雲三六式」這二門奇學,前者是千里獨行笑面神鄭因的獨門手法,後者則是無影神龍仗以成名的劍術。
這二人自十絕魔君出世後半年歸隱山林之後,江湖上再也未見到這二人的影蹤,想不道今天卻在此出現。
以二人功力,的確不啻一個門派,為了什麼東西,竟在此起釁呢?
只見青衫老者嘿嘿一笑道:「你邵禹銘既不害怕,何不各憑功力一賭,為什麼卻緊抓著包裹不放!」
「無影神龍」邵禹銘目光一轉,道:「你笑面神有名的詭計多端,我豈能中你奸謀。」
千單獨行笑面神鄭因大笑道:「假如你不是怕我,願以功力相博,我倒有-個計較,可免除你的顧慮。」
「無影神龍」冷冷道:「什麼計較,如果可行,老夫極願接受。」
千里獨行笑面神道:「我們先找一個證人,你將手中包裹交給他保管,由他在旁公證輸贏,你看這辦法如何?」
「無影神龍」嗤了一聲道:「在這荒山之中,深更半夜,到那裡去找人為我們公證,何況公證之人,必須也要是武林人物。」
千里獨行笑面神道:「有!有!假如沒有,我又何必提出這種建議。」
「無影神龍」邵禹銘道:「人在那裡?」
笑面神鄭因目光向山神像後一飄,正要說話
山神像後宗嶽心中一驚,知道行藏已經暴露,正想挺身而出,驀地,廟外響起一聲銀鈴般的笑聲,一條人影如電而入,口中道:「我來做證人如何?」
話落人停,竟是一個年華約雙十左右的絳衣女子。
只見她身裁玲瓏,面貌姣好,雖在黑暗中,仍然豔光照人。
這少女的驟然出現,不但使宗嶽一怔,無影神龍及千里獨行笑面神也都神色一驚。
但當看清對方是個少女時,笑面神倏然敞聲一笑道:「好極,姑娘自願充任證人,諒必潛伏廟外很久了?」
絳衣少女微笑點頭道:「不錯,在好奇之心驅使下,自願現身為兩位解決難題。」
她面對江湖中極少現身的這二大高手,竟能從容而言,絲毫不懼。
「無影神龍」邵禹銘目光一轉,道:「姑娘潛伏廟外這麼久,老夫竟未能覺察,想必師出名門,能夠報出師門名號麼?」
絳衣少女道:「老丈只是專心對敵,至一時疏忽而已,小女子怎敢當得謬讚,至於師門,說了徒使人顧忌,不如待事後再奉告二位不遲。」
宗嶽見少女詞鋒圓滑,講話不著邊際,不由暗忖道:「這二位老者行止固然異常,但這少女言行更為詭秘,十絕谷近在咫尺,莫不是魔君門下人物?」
他正暗自猜測,驀然耳中響起一絲急遽的語聲:「隱在山神像後的朋友,助老夫一臂之力如何?等下包裹落在那女娃手中,你可趁隙搶下交給老夫,包有你的好處,現在快屏息靜伏,鼻息太重,邵老匹夫等下不難發覺你……」
宗嶽心中一愕,忙微摒氣息,目光微瞥,只見千里獨行笑面神正向自己這邊擠了擠眼。
他聽了鄭因以真氣傳音的話,心中不由猶疑起來,不知是否應該幫這個忙……
卻見無影神龍聽完絳衣少女之言,目光一轉,道:「姑娘不肯說出師門名號,竟然能發覺老夫在此,對你來歷,老夫更有深究之必要。」
千里獨行笑面神哈哈一笑道:「邵禹銘,你何必節外生枝,別說別人不知道內情,就是知道,你包裹中的東西,除了咱們有用外,別人見了丟都來不及,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無影神龍沉思片刻,道:「也罷,看來你鄭因今夜不死是不想走了。」
說到這裡,目光一瞥絳衣少女道:「姑娘是否能夠秉公作證,不偏不倚?」
絳衣少女嬌笑一聲道:「這點邵大陝但請放心,我與雙方皆無淵源。」
笑面神笑著接口道:「對,對,這位姑娘之言不錯,邵兄不會以為是我老頭子事先約好的吧?」
他因心中另懷機心,神色甚為得意。
無影神龍城府雖然深沉,卻恨笑面神一味糾纏,心中早起殺機,微一銼牙,對絳衣少女道:「既然如此,姑娘就請接下包裹,但希姑娘刃勿另懷貳心,否則,老夫長劍絕不饒你!」
他打量少女年齡不過雙十左右,武功絕不會有多大成就,故而決定先解決了笑面神再說。
但誰知這位少女竟是大有來歷的人,功力雖無這二名高手深厚,卻也不在他們二人之下哩!
而且她之所以自願冒險充當證人,也是因為以為這等高手所爭,必是什麼奇珍異寶,心懷劫奪之心,豈是真心作證。
此刻見無影神龍已經應允,連忙笑哈哈地蓮步輕移,走前幾步,接過那隻包裹,口中道:「邵大俠多慮了,奇珍異寶尚不在我姑娘眼中,更何況其他。所以充任證人,只是想一睹二位絕學而已。」
無影神龍這時包裹脫手,再不多言,一聲暴叱:「鄭老匹夫,現在老夫就遂你心意,先吃我一劍!」
劍劃輕嘯,銀光一閃,二點銀星,已襲到笑面神鄭因胸前。
千里獨行笑面神大喝道:「好劍法,你也試試老夫的金剛掌力!」
身形一閃,人如流水一般,滑出二尺,左掌一反,斜劈一掌,直掛邵禹銘右肩。
掌風如濤,威力竟然不亞於長劍,尤其飄閃之詭疾,顯得他輕功的造詣,高人一等。
這一認真相搏,互存殺機,形勢與前大不相同,瞬眼之間,二人已過手十招。
黑暗中,只見無影神龍長鬚蝟豎,劍劍如風,銀光滾滾,著著向笑面神要害進攻。
表面上看來,這瞬息之間,千里獨行笑面神已陷入危機之中,可是仔細-看,笑面神鄭因,身軀在劍光中,左擺右閃,掌掌如濤,絲毫沒有敗象。
這-場惡鬥,看得宗嶽驚心動魄,竟忘了剛才幹裡獨行笑面神鄭因的話-
旁的絳衣少女全沒有注意二人的生死惡鬥。她量了量包裹,左手並指如戟,戳破包裹,忽然-聲尖呼。
突然的尖呼聲使宗嶽-驚,移目一瞥,只見絳衣少女玉容失色,黛眉微皺,包裹脫手落地,揚聲道:「二位慢點動手!」
惡鬥中的「無影神龍」及千里獨行笑面神倏然身形齊退,雙雙眉頭-皺,邵禹銘沉聲道:「女娃兒,你做什麼?」
語聲未落,笑面神鄭因驀地一聲長笑,身動如電,倏然向地上的包裹抓去。
「無影神龍」神色大怒,長劍一劃,橫截而至。
這-招奇快無比,他行動略慢,但似乎已用上十成功力,竟然使笑面神縮手橫退數步。
絳衣少女-見二人對包裹中的東西竟然如此重視,秀眸-轉,倏然俯身拾起,嬌笑一聲,道:「想不到二位生死之爭的東西,竟是一顆人頭,倒是出我意科之外,但不知這顆血淋淋的人頭,對二位何以如此重要,能否見告?」
無影神龍臉色一寒,沉聲道:「姑娘只是作證人,老夫勸你還是少打聽這件事。」
笑面神鄭因敞聲一笑道:「對,對,姑娘就是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處。」說著目光狠狠向山神像後一飄,嘴唇微動,宗嶽已聽到一絲語聲道:「朋友,剛才你怎不幫老夫的忙?」
宗嶽一聽二人所爭的包裹中,竟然是個人頭,不由駭然一怔,覺得其中大有文章,此刻聞問,正不知如何作答,卻見絳衣少女倏然仰天大笑起來。
銀鈴般的笑聲中,充滿了不屑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