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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這個突然的發問,也是最重要的發問,大家一時間都怔住了。

    但是,這只是一瞬間驚愕,旋不腫間,宗嶽和瞿稼軒同時哈哈一笑,顯然,這兩個都有了瞭解。

    瞿稼軒說道:「此老不是中原武林,當可斷言,也不是十絕魔君的同類,必可無疑。如是中原武林,三師弟不至不識,如是陰老魔的同路人,七顆雪蓮實,不會善與。除此而外,西北為番僧喇嘛把持,南疆為苗人世界,剩下的地方,費心去找,當不致太難。」

    宗嶽說道:「晚輩與老前輩所見相同,有一件事無疑是說明這位白衣白髮的老丈出處。雪蓮實為天下之聖品,只有天山之極的天池盛產,這位老丈按理應是住在天山。」

    孔姑娘聞言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立刻前往天山?」

    宗嶽點點頭道:「如果一切均如我們方才所說的那樣,天山就不宜於去得太早。『虛靈七式』是峨嵋一派劍術精華之所在,這位白鬚老丈雖然神功了得,但是,要在這上面增加變化一招一式,談何容易之事?所以稍待時日前去,才較合時機。不過,我們此刻就要告辭,倒是實情。」

    瞿稼軒聞言說道:「宗少俠、孔姑娘均是人中龍鳳,武林奇葩,老朽等能在峨嵋一晤,實是有幸,正好盤桓數日,稍後同往天山,為何就要離去?」

    宗嶽拱手說道:「十絕魔君為害武林,已經十年於茲,我們掃蕩魔氛,恢復中原十大門派舊日規模,實在不宜再事拖延。如今十大門派各個後繼有人,而且都在苦練武功,各有成就。現在所需要的,是能得到四塞八荒,許多武林同道更多的支持,才足以對抗十絕魔君十年來所造成的龐大勢力,所以,晚蜚想在這件事上,稍盡綿薄。」

    瞿稼軒點頭說道:「宗少俠的高瞻遠矚,老朽敬佩,但不知宗少俠和孔姑娘此行何往呢?」

    宗嶽毫不思考地立即說道:「晚輩此行決定買舟南下,再泛舟南海,去會見南海毒龍尊者。」

    瞿稼軒點點頭說道:「毒龍尊者確是值得爭取的一位高手,不過宗少俠也不可過於相信他。少俠聰穎過人,必能善自運用。但不知我們何時才能相會,彼此同住天山?」

    宗嶽說道:「南海之行至多一月,一月以後,在華山之麓相會。」

    說罷,便和孔素棠姑娘站起身來告辭。

    瞿稼軒和銅冠子,以及徐璜都起身相送,剛剛走出門口,瞿稼軒連聲喚止,他——忙走進屋去,取出青溟寶劍,雙手捧著,遞給宗嶽,懇切地說道:「請宗少俠收下。」

    宗嶽正要推辭,瞿稼軒立即說道:「敝派師祖擅演玄天大數,於埋藏『虛靈七式』之時,即已說明寶劍贈給宗少俠,少俠若辭而不受,老朽豈不有違師祖之遺命,此事斷然不可如此。」

    銅冠子也說道:「寶劍贈壯士,自古皆然!青溟劍雖然不是天下第一等好劍,卻也是古物神兵,宗少俠到處奔波,僕僕風塵,應該佩以寶劍,以壯行色!」

    宗嶽見他們說得如此懇切,自也不便堅辭,當時便道謝收下,和孔素棠姑娘雙雙上道,離開峨嵋後山,取道岷江,僱一小舟沿江而下。

    川中水道,多為狹而險,兩岸多山,順流而下,輕舟隨波逐浪於湍湍激流之中,為川中行舟之大特色。李白曾有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用來描寫川中順江而下的情景,倒也入木三分。

    宗嶽此行雖然不在遊覽,但是身旁有一位「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意中人,耳鬢廝磨,遙指江景,在心情上又何異於放舟遊覽?孔素棠姑娘更是柔情似水,一點喜悅,塗滿心尖,這是宗嶽和孔素棠二人,在遍是魔氛的武林之中,一次最為心情愉悅的旅程。

    這天,小舟已經到達夔州附近,即將要進入以險聞名的三峽。孔素棠站在船頭,迎著那拂面的江風,遙指著前面說道:「嶽哥哥!三峽地勢險,兩岸風光奇,不過,遊人到此,也最容易引起感慨良多。你看這江流滾滾,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歲月,依然是那樣洶湧奔騰,浪頭如雪,行駛在江水之上的船隻和乘船人,自然令人有昔人安在之慨。」

    宗嶽點頭說道:「古來關於這類感嘆之詞,不勝枚舉,至今尚有許多,傳誦人口。棠妹!你還記得麼?『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人生在世上,也不過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孔素棠笑著道:「我不要聽了!我只不過才說了一點行舟的感觸,你卻一連說出這許多令人洩氣的話,什麼蜉蝣天地,滄海一粟,把人的一生說得太喪氣了些。」

    宗嶽卻正顏說道:「棠妹!這並不是喪氣,而是我們做人的一點警惕,我們瞭解到人生是如此的短暫,就應該好好地把握時光,創就一番功業,才不負此生。譬如拿我們來說吧!生逢此時,正是十絕魔君橫行武林,-道江湖,十大門派遍遭塗炭,我們如果能夠掃蕩魔氛,重振十大門派聲譽,使武林之中,恢復固有的安詳與平靜,我們也就不負此生了。」

    宗嶽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聲,豪氣千雲,孔素棠姑娘依偎在他的身旁,也不覺連連點頭稱是。

    宗嶽說這些話時,愈說聲音愈大,說到最後,只震得兩岸-音如潮,嗡嗡之聲,歷久不歇。

    忽然,在這嗡嗡的迴音之中,傳來一聲冷笑,這一聲冷笑,彷彿是一支銳箭,尖銳、鋒利,脫-而出,破空而起,在這一陣嗡嗡的迴音聲中,顯得特別刺耳。

    宗嶽和孔素棠兩人,不覺當時為之微微一怔,因為這-聲冷笑,不僅表現了敵對的意思,而且,也表現了至深的功力,滾滾長江之上,竟是何人?

    當時兩人便回過頭來向後看去,就在他們如此一回頭之際,只見一隻烏篷小舟,以疾速從他們的舟旁不遠,超越而過。

    本來大家都是順水行舟,誰也不能超越誰,這隻烏蓬小舟,去勢如矢,只見有一灰衣人,站在舟梢,手裡把撐著一柄很大的櫓,每一搖動之間,小舟去勢更疾,就如此不消多少時間,漸漸地消失在江水的盡頭,隱於一片江上水霧之中。

    孔素棠目送著那遠去漸隱的舟影,輕輕地說道:「這隻小舟,和這舟上的人,來得很奇怪,看樣子是成心衝著我們而來的。」

    宗嶽點頭說道:「看來他們已經跟蹤很久,只不過因為我們瀏覽江景,沒有注意,不過,我們出道江湖不久,少樹仇敵,除非他是十絕魔君的手下,否則不致對我們惹事生非。」

    孔素棠翹起小嘴說道:「就是惹事生非,我們也不怕他呀!」

    宗嶽眼見日色已近黃昏,兩岸削壁高聳,黑夜比平時要來得早,前面就要進入瞿塘峽,水勢愈來愈險,他便招呼船家將小舟覓一水流平穩的巖邊,緊繫起來,待過今夜,天明再行起程。

    少頃,皓月起東山之上,一片銀輝,灑落在奔流的江水之上,閃起萬道金蛇,不住地在水裡亂閃,兩岸削壁陰影處分外黑暗,迎光處也是一片明亮。在如此縱目中流,皓月高空的情景之下,人的胸襟為之一爽,沉悶全清。

    宗嶽和孔素棠並肩站在船頭,他遙指著天際的明月,對孔素棠說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夜泊三峽,難得碰上又是如此明朗的月色,此景此情,人生難得幾回逢。」

    孔素棠點頭說道:「嶽哥哥!三峽的月,別有一種情趣!雖然看不到『月湧大江流』的壯觀,雖然不是『月光如水水如天』的詩境畫意,但是,腳下江流滾滾,萬馬奔騰,頭上清秋月色,銀輝遍地,要是詩人到此,只怕也要詠出千古絕句,傳誦人間呢!」

    宗嶽笑道:「棠妹妹!我們雖然不能吟成佳句,卻能暢飲美酒。我在登舟之際,備了一小-大-,川中美酒,對此美景良辰,如能暢飲三杯,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孔素棠笑著說道:「嶽哥哥,你雖然不是酒量如海,卻是最懂得飲酒的人,只有此時此地,小酌三杯真正能領略到飲酒的滋味。」

    姑娘說到興頭上,便招呼船家,端正一些臘味,準備在船頭賞月小酌。

    船家果然依言,將原先準備的臘菜燒炒幾味,拍開酒-泥封,倒了兩碗,送到船頭,宗嶽和孔素棠便在船頭席地而坐,兩人各舉碗作淺飲。酒味醇烈,臘味濃香,月色正明,情意正重……此情堪永記,此景難相忘。

    宗嶽舉杯向孔素棠說道:「棠妹!意不到我們這一趟南……」

    剛一說到此處,宗嶽倏地一轉身,朗聲喝道:「是那位朋友駕臨,何不請到小舟,也好把敬三杯?如此藏頭露尾,豈是大丈夫行徑?」

    孔素棠笑道:「嶽哥哥!待我為你請客出來相見吧!」

    這一聲「吧」字剛一落,只見她手腕一揚,頓時飛出一條白色匹鏈,映著月光,向-旁三丈遠近的一個壑中潑去。

    這一碗酒,少說也像一陣沒羽飛蝗,人打到身上,少不得要落個骨折皮綻。

    就在這一陣酒箭尚未潑到的瞬間,嗖嗖兩聲,兩條灰色人影,疾如流矢,輕若飛禽,沖天而起,由於去勢太急,衣袂帶風,獵獵有聲。

    這兩條人影凌空拔起之餘,宗嶽早巳飄身岸上,和孔素棠並肩而立,凝神以待。

    這兩個人飄悠悠地落到地上,站在宗嶽對面約兩丈處的地方,因為正好揹著月先,面上的容貌,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宗嶽第一眼就看到對面那個人的穿著,頭上戴著一道白色銀箍,身上穿了一件灰布衫,攔腰繫了一根黃草繩。

    這身裝束,立即使宗嶽想起在峨嵋後山獨秀-上,所遇到搶劫「虛靈七式」的南海門人。他們也是如此一身裝束,所不同的,前者頭上是戴著一道鐵箍,而後者頭上卻是戴了一道銀箍。

    宗嶽不等來人開口,便拱手說道:「原來是南海毒龍尊者的門下,兩位前來,有何指教?」

    對面那兩個人微微一驚,似乎他們也沒有想到,自己身份對方一言便道破,兩人躊躇了一會,也說道:「你就是峨嵋來的姓宗的朋友麼?」

    宗嶽立即說道:「在下終南門下宗嶽,這位是華山門下孔素棠,日前系路過峨嵋,與峨嵋的太陽神針瞿稼軒老前輩小作盤桓之後,這才沿水道東下,二位今夜前來,但不知有何指教?宗嶽無不洗耳恭聽!」

    那人冷笑說道:「姓宗的!你休要盡說漂亮話,我且問你,在峨嵋之時,你曾對我們兩個師弟,口出不遜之言麼?」

    宗嶽聞言立即朗聲說道:「令師弟在峨嵋計取墨鱗鐵甲蛇涎,事後與瞿老前輩小有誤會,在下從中化解是實,何曾出不遜之言?令師弟身出名門,為何如此說話不實?真是令人不無遺憾!」

    那人叱道:「你敢罵我們南海門人?」

    孔素棠姑娘在一旁早已不耐,此刻嬌聲叱道:「我們原以為南海派的人還不錯,所以,特地前來準備到南海去見見毒龍尊者,想不到見面不如聞名,南海出來的人,個個都是那麼粗鄙蠻橫,看來那毒龍尊者也好不到那裡去……」

    言猶未了,那兩灰衣人其中的一個厲聲叱道:「你膽敢辱及本派掌門?你要找死!」

    口說「找死」,身形搶步而前,右手一探,曲指如鈞,凌空一式「蒼鷹刁食」,向孔素某姑娘左肩抓來。

    孔素棠腳下一扭,口中說道:「回去!」

    側肩、挫腰、滑步、舒掌,七成功力,一掌劈空,快若閃電地按向那人右腰眼。這一招「拂萍觀水」的劈空掌力,出得奇,也進得快,那人沒有想到姑娘會如此避招還手,快到如此地步,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左肩向前一撞,身形化作「醉撞山門」,向左衝出七八尺,才勉力將姑娘這一招躲過去。

    一招閃過,那人勃然大怒,唰地一下,從腰上解下那條黃草繩,呼地一招,朝孔姑娘頭直砸過來。

    孔素棠嬌呼一聲:「來得好!」

    柳腰一擰,閃開兩尺,身形未定,右手已經一式『秦王背劍』,將長劍亮出來。振腕-招,抖出碗大劍花,唰、唰、唰,一連攻出三招,凌厲非常,劍光大作,向那灰灰人展開猛攻。

    那灰衣人一招失手,知道對方扎手,頓時便將輕敵的心理收拾起來,凝神一念,全力展開手中的金色軟鞭,向孔素棠還擊。

    這兩個人一時鬥在一起,分不出高下。

    宗嶽卻含笑向另一個灰衣人說道:「兩位果然是為了令師弟的一句話,前來攔阻在下的麼?」

    那灰衣人停頓了一會說道:「那也不盡然,不過我聽到師弟說,你不怕劇毒,功能開劈萬斤巨石,所以特別趕來一會。」

    宗嶽啞然而笑道:「若說我身能避毒,那是因為我身上有闢毒的紅珠玉牌,算不了什麼稀奇。至於說我力能劈石,這種功力在武林中也不少見,二位如果就為這點事前來拚命,豈不是有些小題大作?」

    那灰衣人搖頭說道:「你用不著騙我!就憑你這份沉穩,已經不可多見。今天一定要領教領教!」

    宗嶽笑道:「彼此印證武學,原無不可,但是,在這樣美好的月色之下,揮動刀劍,未免大煞風景,何況我此行系專程前往南海,拜會令師毒龍尊者,設若彼此有所失誤之處,在南海如何見面?」

    那灰衣人聞言呵呵笑道:「如此說來,你叫我如此白跑一趟不成?」

    宗嶽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個不傷和氣的比武方法,尊駕如果認為可行,彼此倒不妨一試。」

    他說著話,突然張口大聲大喝:「二位請暫停手!」

    這一聲巨喝,響若焦雷,震得三峽江流周圍,回聲潮湧,那兩個鬥得正熱鬧的人,聞聲立即分開,孔素棠姑娘含笑背劍,走到宗嶽前來問道:「嶽哥哥!為什麼叫我們停手呢?」

    宗嶽含笑未語,只見對面那位灰友人,面色蒼白,手提金色軟鞭,搖搖欲墜。

    另一個灰衣人一見瞼色也為之一變,向宗嶽點了點頭道:「尊駕好純的功力,當今武林之中,能分音傷人的高手,尚不多見,就憑尊駕這一手絕技,在下心服,我們南海再見!」

    說著話,便扶著另一個灰衣人,轉身便要離去。

    宗嶽在身後朗聲叫道:「二位請留下大名,在下到南海之日,也好拜見。」

    那灰衣人回過頭來說道:「南海門人向無姓名,我也不便相告,請了!」

    宗嶽聞言呵呵大笑,掠身而起,快如鷹隼,搶到來人的面前,攔住去路,朗聲說道:「二位究竟是何人?膽敢冒充南海毒龍尊者門下?若不說明,今日這瞿塘峽上,便是一陣刀光血影,血雨腥風。」

    那兩個灰衣人聞言一怔,騰、騰、騰的後退了好幾步,望著宗嶽,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翎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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