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鄭願,看了十幾眼之後,才深懷戒心似地沉聲道:“你是那個專砸轎子的鄭願?”
鄭願站在李府門前大街的街心心上,斯斯文文地拱了拱手,微笑道:“正是在下。只不過濟南乃是府城重地,轎子能不砸還是不砸的好。
李濟南冷冷道:“那麼請閣下讓開路,李某有事要出去一趟。”
鄭願道:“恰巧在下也正有事要拜訪李先生,只好請李先生打轎回府。”
轎側的兩個護衛早已皺起眉頭,聽得這話,焉能不理。左側的一個已吼道:“識相的,乖乖讓開。”
右側的一個也道:“小子,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跑到濟南來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鄭願根本連看都不朝他們看,雙目仍逼視著李濟南,緩緩道:“我找你,是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如果你不介意在街心交談,我也不在乎。”
街上的閒人、行人已漸漸圍了過來,低聲議論著。
他們都知道李濟南的威勢,對一個斯文禮貌的小夥子敢攔李濟南的路自然十分感興趣。
有聽說過鄭願其人的人,更是興致勃勃。
打架鬥毆本就是最易被圍觀的行為,鄭願砸轎更是不可不看。
李濟南陰沉著臉,半晌才沒好氣地喝道:“回去。”
大轎抬進了李府大門,兩個護衛惡狠狠地瞪鄭願,扭頭奔了過去。鄭願卻坦坦然走進大門,那樣子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客廳裡,李濟南冷冷道:“你有什麼事?”
鄭願微微一笑,欠身拱手道:“李先生雖然不是江湖中人,想必對江湖也不太陌生,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李濟南冷笑道:“李某是個直性子,說話不會拐彎,你有話就直說。”
鄭願道:“難道李先生竟真的能如此坦然,真的不知道在下來此的目的麼?”
李濟南怒道:“不知道。”
鄭願道:“那就難怪了。聽說令愛前些日子中了邪崇,不知這傳言可真。”
李濟南面色一紅,旋又慘白。
他的牙齒也狠狠咬了一下:“不錯。”
鄭願微笑道:“聽說府上請了當今捉鬼大師,欽封通玄顯微真人,宋捉鬼宋大俠出面,想必是邪崇已除了?”
李濟南臉又已變得鐵青,他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嗔目吼道;“那又怎樣?”
鄭願笑笑,盯著李濟南,緩緩道:“我是宋捉鬼的朋友。我聽說宋捉鬼被捉了。我來找宋捉鬼。”
李濟南倏地站起身,咬牙切齒地道:“希望你不要再提你那個王八蛋朋友!”
鄭願一驚,站了起來,大聲道:“先生此話怎講?”
李濟南怒吼:“來人!”
風聲颯颯,門外已衝進兩個中年漢子,直撞向鄭願。
他們想必是一直等在門外,早已對鄭願不滿,就等著李濟南發號施令了。
他們的武功竟似都不弱。當先漢子掌心赤紅如血,像是精擅硃砂掌一類的功夫。稍後的那人手中卻握著一隻虎頭鉤,揮動之時,發出嗚嗚的低嘯。
鄭願輕輕一嘆,身子一旋,已讓開了掌鉤合擊,閃身而進,扣住了李濟南的右腕。
李濟南根本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只覺眼前掌影如山,鉤影似雪,但鄭願已倏爾不見,待他驚覺想有所反抗時,渾身卻已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兩個中年漢子吃驚地收勢站住,怔怔地瞪著鄭願。
他們絕對沒想到,“轎伕”鄭願居然會有這麼奇妙的輕身功夫。
鄭願冷冷道:“李先生,我這個人素來推崇‘以理服人’這四個字,如非萬不得已,不願動粗。請你下令,讓這兩位老兄住手,否則這裡可能發生的一切事,我一概不負責。”
使虎頭鉤的中年漢子冷笑道;“姓鄭的,老子早知道江湖上有你這號人。你要有種,就和老幹憑真本事鬥一場。”
鄭願看看他,面上居然已有了一絲微笑:“閣下想必是德州白家的高人,只不知怎的做了李家的奴才,失敬,失敬。”
那人面色一變,正待開口,用硃砂掌的漢子已冷冷道:“鄭願,有種的就鬆開李老爺,和我們兩人見個真章。”
鄭願微笑,搖搖頭,嘆道:“我這個人偏偏沒種,你說怎麼辦?”
話音剛落,門外已響起了一聲冷笑:“鄭願並非沒種,只是不想讓你們太難堪而已,他這個人心地很好,實在不想傷人。我怎麼勸他都不肯聽。”
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太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神情倨傲,冷笑連連。
更奇的是,這個人雖然又老又醜,偏偏又特別愛俏。
他的鬢角上居然還插著一朵花。
一朵豔紅如火的石榴花。
兩個中年漢子愣了一愣,臉色馬上就變白了,眼中也閃出了驚恐之色,好像他們看見了活鬼似的。
鄭願悄悄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又老又醜的人,也知道這個人絕對比“活鬼”更令人生俱。
李濟南也失色,啞聲道:“閣下莫非是石榴紅?”
又老又醜的人冷笑道:“你小子眼光不錯。”
兩個中年漢子面色更白,額上已沁出了冷汗,膝蓋也似在微微顫抖。
天下若還有一個能當得起“六親不認”的這一評語的人,這個人就一定是號稱“六親不認、殺人如麻”的石榴紅。
據說石榴紅年輕時是個英俊瀟灑的志誠君子,出道不及一年,好評如潮,被公認為武林中最得人心的青年俠客。不知有多少美麗的女郎迷他迷得茶飯不思。
然而石榴紅突然有一天兇性大發,將父母師長、親朋好友殺了個乾乾淨淨,總計殺死了三十六人之多。
誰也不明白石榴紅為什麼突然從君子變成了兇殘的魔鬼,也沒有人敢問石榴紅。
石榴紅滅親之後,又在一天夜裡被一群蒙面人圍攻,雖然僥倖未死,但已遍體鱗傷,英俊的面孔已變得醜惡而且猙獰。
那些蒙面人是誰,為什麼要圍攻石榴紅,也沒有人知道。
人們只知道這些蒙面人都被石榴紅剁的稀爛,扔進深谷裡去了。
從那以後,沒有人敢去惹石榴紅。就算是最兇最邪毒的神秘組織也儘量不去碰他。
石榴紅所到之處,武林中人都繞道而行,不敢照面。
石榴紅居然會來到濟南,而且居然會出現在李濟南家中,怎能不讓人魂飛膽裂?
李濟南渾身已軟,若非鄭願正扣著他的右腕,只怕早已倒在地上了。
兩個中年漢子抖得越來越厲害,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想逃跑又邁不開步,想求饒又發不出聲。
虎頭鉤“嗆啷”一聲落地,他們才驚醒似地猛顫了一下。
鄭願嘆了口氣,哺哺道:“石大俠已饒過了你們,你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兩個中年漢子顫聲道:“是,是…,··‘’但並沒有挪步,眼睛仍是偷偷瞟石榴紅。
石榴紅連看都沒看他們,只冷冷從牙縫裡迸出了一個字:
“滾!”
兩個大漢如釋重負,往後退了幾步,飛也似地轉身衝出了廳門。
石榴紅陰森森地看了李濟南一眼,還沒開口,李濟南便已嘶聲叫道:“石大俠,石大俠,李某沒有得罪過你呀!”
石榴紅緩緩道:“鄭願,你來幹什麼?”
鄭願安詳地看著他,微笑道:“找人。’”
石榴紅道:“宋捉鬼?”
鄭願道:“就是他。”
石榴紅點點頭,:“老夫也正要找他。”
鄭願道:“哦?你找他幹什麼?”
石榴紅冷笑道:“要他幫老夫找你。’”
鄭願好像很吃了一驚,道:“你找我幹什麼?我沒有欠你什麼,一點都不欠。”
石榴紅道:“欠與不欠,你自己心裡清楚,好在我已找到你了,不必再找宋捉鬼。”
鄭願苦笑道:“可我必須找到宋捉鬼。”
石榴紅冷笑道:“可惜宋捉鬼並不在這裡,不知被哪一殿閻王請去了。”
鄭願一驚,看了看李濟南,問道:“李先生,宋捉鬼在不在這裡?”
李濟南顫聲道:“不……不……不在。”
鄭願道:“那麼宋捉鬼現在去了哪裡,你總該知道吧?”
李濟南拚命搖頭:“真的不知道,真的……”
石榴紅冷冷道:“我已審問過李婷婷,她也不知道宋捉鬼是死是活。”
鄭願道:“李小姐也在麼?她說沒說宋捉鬼是怎麼被鬼捉的?”
石榴紅點點道:“我既然已經審問過她了,自然會將所有情況都告訴你,現在你鬆開手跟我走。”
鄭願道:“不行,我一定要見見李小姐。”
石榴紅冷笑道:“我要你馬上跟我走。”
鄭願還想再爭辯,石榴紅已轉身往大門外走,口中冷笑道:“你要想趕緊去救宋捉鬼的命,就乖乖跟我走。”
鄭願徵了怔,鬆開抓住李濟南的手,快步跟了出去,笑道:“你早說不就行了,何苦跟我繞圈子?”
走上大街,鄭願才小心翼翼地陪笑:“喂,宋捉鬼究竟被誰捉了?”
正在路邊酒店裡渴酒的幾個江湖好漢看見了石榴紅,早已嚇得變了臉。待聽到鄭願竟然如此放肆地和石榴紅說話,不由更是吃驚。
石榴紅脾氣極壞、性子極傲,誰要是言語舉止中對他有半點不敬,定招殺身之禍,這個“轎伕”難道真的活夠了麼?
可石榴紅卻沒有生氣,只是神情更冷了:“想去救宋捉鬼就跟我去,別問東問西的。”
鄭願嘿嘿笑了笑,過了一會兒,還是不住問道:“李婷婷究竟說了點什麼?”
石榴紅道:“到了地方,我再慢慢跟你說。”
鄭願突然站住了,石榴紅也站住,冷冷道:“你不想去?”
鄭願微笑道:“想去是想去,但我想一個人去。”
石榴紅怒道:“可你沒有我帶路,根本找不到那個地方。”
鄭願道:“這個不勞掛心,你既然能找到,我為什麼不能?”
石榴紅道:“你是想回去審問李婷婷?”
鄭願笑而不答,但那神氣已說明,他的確準備去問李婷婷。
石榴紅冷冷道:“我在這裡等你。”
鄭願笑道:“你不必等我,我一定不會再來找你。”
石榴紅淡淡地道:“我敢肯定,不到頓飯工夫,你就會來找我。”
鄭願一呆,轉身就往回跑。石榴紅在他背後冷笑道:
“跑慢些,你最好跑慢些,當心跌落了門牙不好看。”
鄭願顧不上理他。
鄭願還沒跑到李府門前,就聽見李府那邊傳來陣陣哀聲,不由停住了腳。
滿街的行人也都潮水般湧向李府,遠遠有人大聲道:
“死人了,死人了!”
又有人叫道:“說也怪,李家大才女被人平白無故地殺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才。”
“聽說李小姐是被一個姓石的老頭殺死的,也不知為什麼。”
“姓石的?莫非是石榴紅?”
鄭願聽著眾人的議論,兀自發怔,已見人群湧動,一騎快馬衝了過來,遠處有人叫道:“快去請衙門裡的鐵爺鐵捕頭。”
騎馬的人口中應了一聲,打馬從鄭願身邊衝了過去。
李婷婷被殺了?
石榴紅殺了李停停?
鄭願只覺心裡火苗子亂躥,一咬牙,轉身就跑。
他要去問問石榴紅,為什麼要殺李婷婷。
跑到剛才和石榴紅分手的地方,石榴紅卻已不見了。
鄭願忙問在街邊擺菜攤的老頭道:“剛才站在這裡的醜老人往哪裡去了?”
老頭搖搖頭,茫然道:“沒注意。”
鄭願想了想,又道:“那個老人家一身黑絲袍,鬢邊還插了朵石榴花,很好認的。”
老頭笑了:“你要早說石榴花,我就記起來了。
那人朝東走了。”
鄭願拔腳就往東跑,連道謝都忘了。
鄭願邊問邊追,不一會兒已出了城東門,果然見遠處有一黑袍人正騎馬而行,樣子很悠閒。
鄭願甚至都能看見那人右耳邊的那朵豔紅的石榴花。
“石榴紅——你給我站住——”
石榴紅的馬跑得並不快,但鄭願追上石榴紅時,已離濟南有十里之遙了。
石榴紅下了馬,牽著緩繩,帶馬走入了一片樹林中。
鄭願咬牙切齒地追了進去,吼道:“石榴紅,你站住!”
石榴紅果然站住,回頭道:“我說的話一向都很正確,你果然還要來找我。”
鄭願鐵青著臉,怒聲道:“你為什麼要殺李婷婷?”
石榴紅道:“你心疼了?”
鄭願罵道:“放屁!你殺了她,我還怎麼救宋捉鬼?
你他媽的還自稱是我朋友,有你這種混賬朋友嗎?”
石榴紅笑道:“我可以領你去呀?”
鄭願氣得哆哆嚎咦的,拳頭都已捏起來了:“你……
你怎麼……這麼混蛋!”
石榴紅臉一沉,昂起了頭,寒聲道:“不錯,我這個人是混蛋,你大可不必理我這個混蛋,更沒必要把我當朋友。”
他牽著馬又往林外走,冷笑道:“我現在去救宋捉鬼,你最好不要跟著我,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看見你這麼個情種。”
鄭願的臉色已漸漸恢復正常,神情也變得溫和了,可石榴紅居然根本不看他,徑自出林,上馬飛馳。
鄭願自然也只有跟著他,鄭願要救宋捉鬼,而李婷婷已死,世上已只有石榴紅知道李婷婷說了些什麼。
石榴紅回頭怒道:“你別跟著我!”
鄭願含笑道:“我走我的路,你騎你的馬,兩不相干,我並沒有跟著你。”
石榴紅道:“如果我不去救宋捉鬼呢?難道你也跟著我?”
鄭願笑道:“何必生這麼大氣呢?我又沒有得罪你?”
石榴紅道:“剛才是誰罵我‘混蛋’?是誰說我放屁?
難道不是你?”
鄭願微笑道:“不是我,是天下最大的混蛋,最大的情種。”
石榴紅瞪著他,半晌才苦笑道:“我為什麼要認得你?”
鄭願道:“我要知道答案,肯定會告訴你。”
石榴紅又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難道你真想就這麼走上一千里?”
鄭願一怔,道:“一千里?”
石榴紅道:“宋捉鬼此時已在幹裡之外了。”
鄭願吃驚地道:“這麼快?”
石榴紅的眼睛又瞪了起來,一臉兇相:“莫非你要我請你上馬不成?”
鄭願笑了笑,道:“前面二十里,就是‘天龍馬場’,我可以去買一匹。”
石榴紅冷冷道:“二十里路,對你來說,自然不算什麼。如果你不怕驚世駭俗,儘管施展輕功,讓路上行人看看咱們大情種的絕世功夫。
他猛磕馬腹,那匹馬箭一般衝了出去。
鄭願嘆道:“我上馬行不行?”
石榴紅勒住馬,遠遠站住,冷冷道:“行。”
青州。夜。
暴雨。
客棧內,鄭願正在和老闆娘據理力爭:“我這人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個房間,我有……潔僻。”
老闆娘很懷疑地打量著落湯雞一般的鄭願,半晌,才搖搖頭道:“真的只有一間房了。”
石榴紅冷著臉,一聲不吭,好像根本不關他的事。
鄭願大聲道:“老闆娘,你的房總有吧?我租用你的房間,我出十兩銀子。’”
老闆娘臉一沉,叱道:“下流混賬!你敢調戲老孃!”
鄭願一怔,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要住你的那個房間,並沒有想……想用你這個人。我才二十一歲,嘿嘿。”
老闆娘雖然已徐娘半老,但風韻頗佳,胸脯很挺,而且從來不認為自己老,鄭願這一笑,老闆娘就真生氣了,喝道:“你嘴裡敢再不乾不淨的,老孃一掌把你扇趴下!”
石榴紅沉聲道:“老闆娘莫生氣,我這個外甥就是愛開個玩笑,實際上他是從宮裡跑出來不久的太監,見了女人,總有點不自在。”
鄭願的鼻子都氣歪了,轉頭瞪著石榴紅,剛想說話,石榴紅威嚴地叱道:“沒大沒小的,還敢跟舅舅瞪眼珠子?
別看你見過皇帝,回到家我還是你舅舅!”
鄭願氣得張口結舌,老闆娘已膘著鄭願的胡茬,吃吃笑了起來:“即然是位小公公,乾脆和我睡一起算了。”
鄭願見石榴紅想阻止,連忙點頭道:“好、好!”
這回該石榴紅氣得鼻子直歪了:“不行,舅舅有風溼症,待會兒你還得為我捶腿呢!”
鄭願笑眯眯地道:“舅舅也真是的,你的風溼症不是早就治好了嗎?老闆娘,貴店可有什麼燒火的笨丫頭,叫一個去給我舅舅捶腿?”
老闆娘笑得更迷人了:“有,有。”
石榴紅瞪著鄭願,緩道:“莫非你不想跟著我了?”
鄭願苦笑道:“當然想,你是我舅舅,我不跟著你跟誰?”
石榴紅冷哼道:“那就好!老闆娘,領我們去房間。”
老闆娘笑道:“好,兩位衣衫盡溼,可要生火烤一烤?”
鄭願瞟著她,微笑道:“我知道你這家店還兼賣衣物,正好我又要洗衣裳。”
老闆娘朝他丟了個媚眼,嬌笑道:“喲,你倒知道得不少呢!”
石榴紅氣哼哼地道:“小願兒,莫非你以前在這裡住過?”
鄭願看著老闆娘,老闆娘也看著他,兩人都笑得很神秘。
鄭願道:“舅舅你別這麼疑神疑鬼的。老闆娘怎會看上我這種小公公?”
石榴紅更氣,一句話也不肯說了,鄭願卻笑眯眯地隨老闆娘去挑了兩套衣衫,上了樓。
進了房,石榴紅的怒火就暴發出來了,吼得比窗外的雷聲還響:“鄭願,你怎麼會認得她?”
鄭願苦笑道:“舅舅,你說話聲小點好不好?外甥和舅舅爭風吃醋,也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情。”
石榴紅一下撲上來,緊緊抱住他,恨恨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見鬼的舅舅!誰是你舅舅?”
鄭願苦笑道:“舅舅你咬我!”
窗外老闆娘的笑聲流水般響了起來。
石榴紅一怔,尖叫道:‘’不許偷聽!”。
老闆娘笑著答道:“你們說話聲音越小越好,否則十里外的人都會偷聽了。”
石榴紅的聲音已變得又甜又脆:“鄭願在你這裡住過沒有?”
老闆娘笑道:“沒有。”
石榴紅怒道:“騙人!”
老闆娘咯咯笑了起來,下樓而去。
鄭願低聲笑道:“舅舅你莫這麼抱我。”
石榴紅氣急敗壞地鬆開他,賭氣似的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美麗兇狠的臉兒。
如果有人知道,這個石榴紅居然是個如此美麗的少女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
石榴紅還在賭氣,飛快地脫去了外面的黑袍,露出了裡面粉紅的褻衣。
薄薄的褻農已溼透,那光景自然極其耐看,可鄭願卻已乾咳起來,轉身走向窗口,關上了窗戶,口中嘆道:
“下次記住,脫衣裳之前,一定要先檢查門窗。”
石榴紅突然低聲道:“喂,你過來一下,幫幫忙。”
鄭願道:“幫什麼忙?”
石榴紅已走到他身邊,揹著身道;“幫我解開。”
鄭願苦笑道:“當初你怎麼繫上的?”
石榴紅低聲怒道:“人家好冷,快點。”
鄭願無奈,只得伸手解開纏在她胸口的佈扣,馬上就轉開了眼睛。
石榴卻沒走開,慢慢解下纏了一層又一層的抹胸,輕輕嘆道:“做石榴紅真苦。”
鄭願道:“你可以不做石榴紅,你可以還原你紅石榴的本來面目。”
紅石榴低聲道:“可沒人怕紅石榴,那些惡賊見了紅石榴,都想欺負,可我又不想多殺人。還是做石榴紅好,誰都伯。”
鄭願道:“那你就莫要叫苦。”
紅石榴恨聲道:“我只在你身邊時,才當紅石榴,才會叫苦,可你……你竟然說這種話!”
鄭願道:“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紅石榴拋下抹胸,赤裸的身子一下偎進了他懷裡:
“可我就要這麼對你,我願意。”
鄭願苦笑道:“喂,舅舅,你這是幹什麼?快鬆開,去穿衣裳,別涼著了。”
紅石榴兩手狠狠摟著他後腰:“我不是你舅舅,我是你的紅石榴。”’
鄭願捉住她的胳膊,兩眼望天,推開她,正色道:
“你換好衣裳,去老闆娘那兒住。”
紅石榴掙扎著,嬌填滿面:“我不去,我要服侍你。”
鄭願道:‘“你還小,別胡鬧!”
紅石榴怒道:“我不小!我都十六了,再過十個月就十七了!你…你……看看,看看就曉得了,我……已經……”
她的聲音已越來越低,身子也越來越軟,軟綿綿地站不住。
鄭願還是兩眼望天,沉著臉道:“就因為你已經十六了,是大姑娘了,我才這麼對你。大姑娘要有大姑娘的樣子,快去穿衣裳,要不你休想我再理你!”
紅石榴站直了身子,鄭願鬆開手,轉過身,冷冷道:
“快穿!”
紅石榴哭了:“不!”
鄭願轉身朝門口走:“那我去把老闆娘叫來!”
紅石榴一下撲過去,抱住了他的雙腿,哭道:“就不,就不,
鄭願只好站著不動,低吼道:“你這是幹什麼?”
紅石榴跪在地板上,緊緊抱著他,嗚嗚咽咽地道:
“大哥哥,大哥哥你別……別趕我走,小石榴……在這個世上,就只有……大哥哥一個人疼我了,嗚嗚嗚……”
鄭願氣得直咬牙,無奈地道:“你先鬆手好不好?”
紅石榴將臉地貼在他腿上,哭道:“你先答應。不趕我走,你也不走。”
鄭願苦笑,嘆道:“好,不過你先穿好衣裳。’”
紅石榴溫馴地爬起身,一面嗚咽,一面穿上衣裳,這才走到他面前,怯生生地道:‘大哥哥你不會……不會不理我了吧?”
鄭願低下頭看著她滿是淚珠的小臉,心裡也酸楚異常:“小石榴,我剛才那麼兇,你不生氣吧?”.紅石榴仰著臉兒,拚命搖頭,一頭溼漉漉的秀髮搖成了黑色的波浪。
鄭願微笑著拍拍她腦袋,道:“上床捂著去,我去給你要點薑湯。”
話音剛落,老闆娘的笑聲已到了門外。“薑湯已到。”
鄭願打開門,老闆娘滿面春風地拜著一個大托盤走了進來,笑道:“不僅有薑湯,還有酒有菜,算是我向這位小石榴妹妹的賠禮。”
紅石榴早已試去淚水,紅著臉囁嚅道:“老闆娘,麻煩你了。”
老闆娘笑道:“只要小妹妹不怪我失禮就行了,你去換好衣裳再回來喝酒。”
鄭願看著紅石榴,發現紅石榴也正在看他,便微笑道:“小石榴,我保證不偷跑。”
紅石榴的瞼更紅:“哼,哪個曉得你的事!腿長在你身上,你要偷跑,哪個管得了。”
鄭願笑道:“你是我舅舅,我當然歸你管。”
老闆娘抿著嘴笑,紅石榴的險已真的紅似一朵怒放的石榴花:“見鬼的舅舅!”
老闆娘嘆道:“舅舅雖沒有見鬼,可宋捉鬼才真的見了鬼了。”
鄭願一呆,旋即大喜:“你看見宋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