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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傷心懷抱

    八月初三。

    鄭願又站在了高生財面前。

    高生財仍然笑得很親切:“鄭少俠,怎麼又來了。”

    鄭願微笑道:“怎麼,我不能來?”

    高生財笑道:“來當然能來,但你絕對不會受歡迎。”

    鄭願道:“你以為你們的歡迎真有那麼重要?我雖然不敢自比聖賢,但自信已達到了‘寵辱不驚’的地步。”

    高生財點點頭,很認真地道:“這個我也相信。……

    鄭少俠這次想必不是以花家女婿的身分來的吧?”

    鄭願淡淡地道:“不是。”

    高生財道:“那麼,鄭少俠現在是什麼身分呢?”

    鄭願道:“人。”

    高生財微微一怔,道:“誰不是人?”

    鄭願道:“宋捉鬼將一些人定為鬼,他可以回答你這些問題。”

    高生財目光閃爍不定:“哦?只可惜宋大俠不知在哪裡捉鬼,無法向他請教。”

    鄭微笑道:“這話說得好!宋捉鬼當然是在有鬼的地方捉鬼。閣下如此糟蹋蓬萊高家的名聲,只怕不太好吧?”

    高生財臉色一變,剛想反駁,高二公子冰冷的聲音已在遠處響了起來:“生財,鄭公子是貴客,你有什麼權利阻攔他?”

    高生財惶聲道:“老奴該死!”

    高二公子緩緩走了過來,朝高生財叱道:“退下!”又朝鄭願拱拱手,微笑道:“真是山不轉水轉。濟南一別,不覺已一月有餘,鄭兄一向可好。”

    鄭願道;“還好。”

    高二公子道:‘挪兄此來,想必是想看看宋大俠。”

    鄭願道:“不錯。”

    高二公子微笑道:“鄭兄來得真巧,再過幾日,就是八月十五,鄭兄多留幾日,還可趕上喝懷喜酒。”

    鄭願吃驚地道:“哦?二公子要成親了?恭喜,恭喜。”

    高二公子歡顏笑道:“不是我要成親,是宋大俠要成親。”

    鄭願的眼睛一下瞪圓了:“什麼?宋捉鬼娶媳婦兒?”

    高二公子道:“於真萬確!”

    鄭願追問道:“他娶誰?”

    高二公子悠然道:“舍妹茹苦。”

    鄭願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我只當老宋這輩子再也娶不上媳婦兒了!這就好,這就好!我總算放心了!”

    高二公子殷勤地道:“鄭兄是捉鬼的好朋友,這杯喜酒請鄭兄一定要貨光。”

    鄭願笑眯眯地連連點頭:“好,好!一定,一定!”

    他在心裡,卻早已將宋捉鬼罵了個狗血淋頭。

    高二公子笑得更開心了。“鄭兄請隨我來,捉鬼正在後花園和會妹下棋,咱們一同去瞧瞧。”

    他居然直呼宋捉鬼為“捉鬼”,鄭願聽得十分別扭。

    但就算鄭願再窩火也沒用,宋捉鬼已快成高二公子的妹夫了,人家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後花園裡種滿了奇花異草。花草從中有一角精美的小亭。亭中有白玉桌。桌旁設著兩上白玉墩。白玉墩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宋捉鬼,女的當然就是高大小姐。

    桌上放著一張由整塊黃玉製成的棋盤,盤上密密匝匝地排著黑白子,看來棋局已近尾聲。

    黑子是墨晶,白子是白玉,棋盒是由老藤剜成的。

    棋具、棋亭,環境都極精美雅緻,只可惜兩個下棋的人把這一切都給破壞了。

    宋捉鬼就像是個穿著錦衣的挑夫,高大小姐則儼然三流妓院裡的三流妓女。

    偏偏他們還下得很認真,眉頭皺得緊緊的。兩人都低著頭,緊張地盯著棋盤,腦袋都湊到一塊了。

    鄭願終於看見了宋捉鬼,暗暗鬆了口氣,遠遠叫道:

    “老宋。”

    高大小姐頭也沒抬,冷冷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宋捉鬼也不耐煩地道:“有事呆會兒再說。別瞎吵吵,沒見我正在手談嗎?”

    鄭願哭笑不得地看看高二公子,高二公子也在苦笑著搖頭。

    鄭願喃喃道:“這南陽佬幾時學會下棋了?他居然還知道說‘手談’兩個字。”

    高二公子輕笑道:“他們兩人的棋實在太臭,偏偏還自鳴得意,我能讓他們十三子,但他們死活要跟我分先。”

    聽他口氣,好像宋捉鬼是心甘情願在高家入贅的,而且他們之間的關係十分融洽。

    鄭願微笑道:“二公子想必是此道高手?”

    高二公子道:“馬馬虎虎,還過得去。”

    鄭願遠遠打量著棋具,笑道:“我對下棋不在行,但對玉器很感興趣。”

    高二公子淡淡地道:“哦?”

    鄭願道:“我並不是喜好玉器古玩,我對玉器,只是有一種職業的敏感。?

    高二公子道:“哦?”

    鄭願道:“我原來當過石匠,而且隨師父學了整整十年,如果我還算不上天下最好的石匠,也相差不遠了。”

    高二公子微笑道:“真想不到。”

    鄭願道:“這是事實。……我聽說最近有一尊極品崑山玉雕成的玉觀音,被一頂大轎送來資府,不知此事可真。”

    高二公子居然馬上點頭,肅然道:“一點不錯。”

    鄭願反倒有點吃驚了,他沒想到高二公子回答得如此爽快。

    高二公子沉聲道:“那是舍下傳家之寶,不料在四十一年前被人竊走,高家自此蒙羞,今日才重見天日。”

    鄭願嘆道:“那尊玉觀音跟真人一般大小,偷盜起來只怕很難,那竊賊居然會得手,也是異數。”

    無論誰想將一尊數百斤的玉像偷出高家,好像都不太可能。不僅因為高家高手眾多,還因為那至像實在太大了點。

    高二公子看著他,很誠摯地道:“鄭兄,實不相瞞,為了迎回這尊玉觀音,我不得不下手捉了宋捉鬼。這的確有點卑鄙無恥,但事關高家的命運,我不得不這麼做,希望鄭兄能諒解。”

    鄭願微笑道:“你捉的是宋捉鬼,不是我。既然你和宋捉鬼已將成了郎舅,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高二公子欣慰地鬆了口氣,深深一揖道:“我謝鄭兄不罪之恩。”

    鄭願還了一揖:“二公子折殺在下。”

    宋捉鬼突然站起身,大笑道:“你輸了!”

    高大小姐也跳了起來,尖叫道:“你才輸了!”

    鄭願的右手,突然間捏住了高二公子的右腕脈門,冷冷道:“二公子,給宋捉鬼解毒,放他走。”

    高二公子的俊臉剎那間變得雪白,他雖然是一直在防備鄭願突然出手,卻終於還是著了道兒。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鄭願如何出手的。

    高大小姐摸出把雪亮的匕首,一下攔在宋捉鬼的咽喉上:“鄭願你要不老實,我就殺了這醜鬼。”

    宋捉鬼淡然道:“你也很醜。”

    高大小姐手一緊,匕首劃破了宋捉鬼的皮膚,鮮血淋漓。

    鄭願沒理她,徑自對高二公子道:“二公子,我不想下辣手。”

    高二公子的臉色恢復了正常,他甚至已可以微笑了:

    “茹苦,給宋大俠解毒。”

    高在小姐怒道:“二哥!”

    高二公子冷冷道:“聽見沒有?”

    高大小姐無奈,只得收回匕首,摸出一個小藥瓶遞給了宋捉鬼,悻悻地道:“算你命大。”

    宋捉鬼沒理她,打開瓶塞,又停住,道:“吃幾顆?”

    高大小姐怒道:“一顆就夠了,你還想吃幾顆?”

    宋捉鬼微笑道:“聽說這‘天香夜染衣’迷香的解藥十分難得,既承蒙小姐送了一瓶,宋某隻好拜領。”

    高大小姐急了,伸後就去奪藥瓶,叱道:“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醜鬼!

    宋捉鬼早已嚥下一顆藥丸,將藥瓶塞進懷裡,笑道:

    “我倒是見過比我更不要臉的醜鬼。”

    高二公子笑道:“茹苦,既然宋大俠要那瓶解藥,你就送給他吧!”

    鄭願道:“我聽說‘天香夜染衣’迷香是天下最著名的十種迷香之一,想不到二公子還精於此道。”

    高二公子安詳地道:“江湖上下五門的小賊頗多,鄙人只有知己知彼,才不會輕易為宵小所乘。……鄭兄是如何得知宋兄已中了迷香的?”

    鄭願笑嘻嘻地道:“這個恕我不便奉告,日後咱們打交道的機會很多,不能讓你學了乖,是不是,老宋?”

    宋捉鬼已精神抖擻地大步走了過來。冷冷道:“是個球!”

    他瞪著高二公子,緩緩道:“謝謝你不殺我。”

    高二公子微笑道:“不客氣。”

    宋捉鬼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下次我捉住你,也不殺你。”

    高二公子還是笑得很平靜:“謝謝。”

    鄭願鬆開手,笑道:“對不住二公子,我是迫不得已。”

    高二公子道:“鄭兄好說。”

    聽他們的言語,看他們的表情,好像他們是很親密的朋友,正在一起閒聊。

    鄭願拱拱手道:“那就告辭了,希望貴府上的‘花匠’們莫出來阻攔。”

    高二公子淡然道:“他們都是懂禮貌很有涵養的人。”

    鄭願嘆了口氣,很誠懇地道:“二公子,希望咱們之間別鬧得你死我活才好,說實在話,二公子的武功深不可測。”

    高二公子道:“慚愧。”

    鄭願嘆道:“不知二公子和濟南的孟嘗公子交情如何。”

    高二公於神情自若地道:“見過幾面,淡淡如水。”

    鄭願道:“那麼,在這次的交易中,孟嘗公子起的作用是什麼?”

    高二公子道:“孟嘗公子乃濟南的地頭蛇,借他的地方安排這次交易是個很明智的選擇。”

    鄭願點點頭:“告辭。”

    高二公子拱手道:“不送。”

    他真的沒送。

    宋捉鬼的臉色一直很難看,而且很容易生氣,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惹他破口大罵。

    想想也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名俠宋捉鬼,居然被人窩窩囊囊地“玩”了一個多月,他能不有氣麼?

    這不,剛到招遠,走進一家酒樓,酒還沒喝一口,宋捉鬼已衝著鄭願吵上了:“你總跟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欠你的債?”

    鄭願笑眯眯地道:“難道只有你欠了我的債,我才能跟著你?”

    宋捉鬼大怒道:“你他媽個小白臉,老子看見你就有氣!快給老子滾,老子要喝酒!”

    鄭願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憐憫地看著他,喃喃道:“這個人曾努力培養自已的氣質,沒想到過了一年,還是老樣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不再理會宋捉鬼惡狠狠的目光,顧自淺斟慢飲,自得其樂。

    宋捉鬼瞪了一會兒,自覺無趣,只得憤憤然大口狂飲,不多時已喝了一罈十斤裝的花雕,眼珠子都紅了。

    鄭願柔聲道:“我們是不是上街逛逛?”

    宋捉鬼怒道:“逛……逛個屁!讓大家都來看我這張醜……醜臉?”

    鄭願的聲音更溫柔了:“說你醜的人,一定沒有見過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宋捉鬼大聲道:“你不用假麼假式的安慰我!我曉得我醜!”

    鄭願微笑道:“我若是女人,一定嫁給你!”

    宋捉鬼瞪著他,突然大笑起來:、“放屁!你要是女人,早被賣進窯子裡了。”

    鄭願苦笑道:“這人真是喝醉了。”

    宋捉鬼笑得直抖:“我醉了?笑話!你自己才醉了!

    你明明是個男人,硬說自己是女人,你不醉誰醉?”

    鄭願笑得更尷尬:“是,是,是我醉了。”

    宋捉鬼滿口汙言穢語,聽得眾酒客都不住皺眉,鄭願可憐巴巴地坐在宋捉鬼對面,無可奈何地直搖頭。

    他相信老宋一定是遇到了一個極為傷心的事,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以致醉後露了本相。

    鄭願雖然知道世上有一個叫夏小雨的女人,但卻不知道宋捉鬼和夏小雨之間的關係。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一個俊俏的青衫書生跳起來,衝到宋捉鬼身邊,叱道:“你這人嘴裡放乾淨點好不好?”

    宋捉鬼也斜著醉眼怪聲道:“我罵對面這個小白臉,管你這小白臉屁事?一邊涼快去,別找不自在!”

    青衫書生大怒,抬起手一掌扇了過去,口中叱道:“找死!”

    鄭願一伸手,將他扯開了,陪笑道:“這位兄臺請了,在下這位朋友酒後就有這個僻好,再說他醉了,兄臺千萬莫和他計較。”

    青衫書生冷笑道:“兄臺真是好脾氣!讓他罵成這樣,你還當他是朋友?”

    宋捉鬼怪聲怪氣地道:“喲喲喲,打起抱不平來了!

    嘿嘿,我看你九成九是個女扮男校的大閨女,九成九是看上鄭願了。”

    青衫書生的臉刷地飛紅了:“你真想找死?”

    鄭願苦笑道:“這位兄臺莫怪,請回去喝酒,在下馬上帶這位朋友離開。”

    宋捉鬼大聲道:“姑娘,你莫要以為鄭願不曉得你是女的,這小白臉八成是在打你的生意,你要被他騙奸了,可就哭都哭不出來了。”

    鄭願嘆了口氣,輕輕一指戳在宋捉鬼昏睡穴上,將他拖出椅子扛在肩上,對青衫書生苦笑道:“他說的是醉話,在下這裡向兄臺賠不是,在下馬上帶他走。”

    那青衫書生又羞又氣又吃驚:“你……你是鄭願?”

    青衫書生一指宋捉鬼,咬牙切齒地道:“那他當然就是宋捉鬼?”

    鄭願嘆道:“是他,不過兄臺,他最近連遭大變,心情不好,借醉酒發洩一下,也情有可原,懇請兄臺見諒。”

    青衫書生悻悻道:“那他也不該汙言穢語的!他哪裡是什麼大俠,簡直比下五門的青皮混混還不如!”

    鄭願連連點頭:“對不起,他在言語中冒犯了兄臺,在下代他向兄臺道歉,他這人一喝醉酒,不說粗話憋得慌……對不起,對不起各位。”

    可憐的鄭願扛著宋捉鬼,連連向在座的酒客們點頭陪禮,慢慢退了出去。

    青衫書生怔了一會兒,突然一跺腳,摸出錠碎銀仍到桌上,飛也似地追了出去!“鄭願,鄭願你站住!”

    鄭願本已走到街上,只好站住,苦笑道:“兄臺,得饒人處且饒人,他醉了,說的話不能算數。”

    青衫書生怒道:“鬼才理他!我有事找你。”

    鄭願實在不想多和這個女孩子打交道,但總歸是抱愧,只得硬著頭皮道:“兄臺有什麼事?”

    青衫書生看看四周,低聲道:“街上人多,說話不方便,鄭大俠住在何處?”

    看她那副故作神秘、故作老成的樣子,鄭願心裡好笑,口中卻沉吟道:“兄臺,在下和宋捉鬼還要趕路。”

    青衫書生冷笑道:“託辭!他醉得像條豬,還趕什麼路?鄭大俠,久聞你是個急公好義的大俠客,古道熱腸的大丈夫,難道你就這麼打發我?”

    鄭願臉一沉,冷冷道:“兄臺,在下的確有急事要趕路,我不是什麼大俠客,也算不上大丈夫,至於急公好義,古道熱腸一類的好事,更是從不沾邊,請兄臺走開,別惹我發火。”

    青衫書咬牙道:“我就要惹你發火!”

    鄭願見路人已漸漸圍了過來,叫了一聲:“滾!”身形連閃,已從人群中鑽了出去,飛身上馬,伸指剪斷組繩,疾馳而去,至於宋捉鬼的那匹馬,就只好丟下不管了。

    青衫書生怒道:“我不怕你跑上天去!”推開眾人,奔到自己那匹馬身邊,一躍而上,左手一揮,拂斷韁繩,那匹馬希津津一聲長嘶,飛一般追了上去。

    鄭願放馬疾馳了片刻,看看身後,已不見了青衫書生,不由悄悄鬆了口氣,下了馬,拍開宋捉鬼的穴道,冷笑道:“醒了沒有?”

    宋振鬼被他扛在肩上,一路顛簸,早已吐了個亂七八糟,焉能不醒?

    宋捉鬼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是不是又胡說八道了?”

    鄭願嘆道:“你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只是你吐得我背上滿是髒東西,這身衣裳你總得陪我。”

    宋捉鬼喃喃道:“我是不是說了些很難聽的話?……

    我記得好像還跟一個人吵過嘴。”

    鄭願道:“這次還好,說的話不不算最難聽的。”

    宋捉鬼神情有點發木,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的:“對不起,鄭願,我好像總是在給你添麻煩。”

    鄭願柔聲道:“沒關係,下次我也找個機會給你添一點麻煩。”

    他們牽著馬,慢慢走著。

    太陽已快西沉。淡淡的秋意在淡淡的暮色中似乎顯得加深了。

    宋捉鬼道:“我告訴你,那本秘笈很奇怪。”

    鄭願道:“怎麼個奇怪法?”

    宋捉鬼道:“粗看起來那裡面記載的武功是瞎胡鬧,細想起來卻十分玄妙高深,連我自己都看不懂。”

    鄭願道:“是波斯武學?”

    宋捉鬼道:“好像不是,有點…·有點像魔教的邪術。”

    鄭願動容道:“真的?”

    宋捉鬼道:“我也吃不準,……秘笈我已記住了,你想不想學?”

    鄭願道:“不想。”

    宋捉鬼道:“為什麼不想?”

    鄭願微笑:“我想這本秘笈很奇怪,似乎那個人的目的就是希望秘笈能流傳似的。”

    宋捉鬼呆住,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鄭願沉聲道:“你仔細想想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情,是不是有點奇怪?”

    宋捉鬼不說話了,悶著頭想了許久,才嘆道:“是有點奇怪,首先,血鴛鴦令的人如果想抓我去翻譯秘笈,沒必要由高家派人去動手。”

    鄭願點點頭,道:“不錯,高家久已不出江湖,但一直在暗中積蓄實力,血鴛鴦令的人將玉觀音送還給高家,讓高家重新得勢,似乎沒什麼好處,因為血鴛鴦令不能控制高家。”

    宋捉鬼道:“第二點值得懷疑的是,他們沒必要將我安置在浴仙樓,也沒必要非讓李婷婷呆在我身邊不可。”

    鄭願道:“他們好像是有意讓我找到你。”

    宋捉鬼道:“李婷婷並非他們的人,但對浴仙樓的地道很熟悉,蘇想容和鐵線娘是快活林的人,這些血鴛鴦令會不會都已知道?”

    鄭願道:“如果猜測屬實,那麼,他們是故意讓秘笈公佈於江湖,讓快活林的人或高家取走,以後為爭奪這本秘笈,江湖上勢必會亂一陣子,他們需要的就是這個。”

    宋捉鬼道:“不錯。”

    鄭願道:“但神功自秘,他們以一本武學秘笈為代價換取一次機會,是否合算?”

    宋捉鬼想了想,道:“合算!”

    鄭願苦笑:“我只怕這本秘笈是假的,至少也有部分是假的,得到秘笈的人若修習秘笈上的武功,也許會出事。”

    宋捉鬼斷然道:“不會,絕對不會。”

    鄭願柔聲道:“老宋,你先停一段時間,看看高家練功後果如何再作打算,怎麼樣?”

    宋捉鬼遲疑了半晌,才嘆道:“好吧,我聽你的。”

    宋捉鬼看著鄭願,憨笑道:“你最近怎麼樣?”

    鄭願微笑道:“很好,好得不能好了。”

    宋捉鬼道:“緊趕一程,明天晚上到青州,你又可以和老闆娘敘舊了。”

    鄭願微笑道:“老闆娘不在了。”

    宋捉鬼吃了一驚:“死了?”

    鄭願道:“反正永遠不會出現了。”

    宋捉鬼眨了半天眼睛,還是沒再問下去,轉了話頭:

    “那個小石榴現在在哪裡?”

    鄭願道:“在金陵,和秦中來在一起。”

    宋捉鬼驚得合不攏嘴:“老秦見時變得憐香惜玉了?”

    鄭願淡淡地道:“女人沒什麼好談的……你見過那尊玉觀音沒有?”

    宋捉鬼道:“沒有。”

    鄭願道:“你在濟南那段時間,一直沒發現是誰在暗中策劃一切的?”

    宋捉鬼恨恨地道:“沒有,……血鴛鴦令方面,我見到的地位最高的是一個使者,是個女人,還有,那個令主似乎也在濟南,就在浴仙樓裡發號施令。”

    鄭願低聲說:“你見沒見過孟嘗公子?”

    宋捉鬼道:“一直沒見,這個人很可疑?”

    鄭願苦笑道:“只可惜我找不到一點證據,也許他在這次交易中只扮演了一個小角色,但我還是不太相信。”

    宋捉鬼道:“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鄭願沉吟半晌,才苦笑道:“賊響馬和他是好朋友,六月底賊響馬突然來濟南,明面住在孟嘗公子家裡,第二天就在辣魚場裡對我下了毒。”

    宋捉鬼渾身一震:“響馬下毒害你?”

    鄭願道;“不錯,結果是他剛走,呂傾城就和四個血鴛鴦令的殺手趕來了。”

    宋捉鬼傻眼了;“呂傾城?這王八蛋也摻和進來幹什麼?”

    鄭願嘆道:“他想殺我。反被我打斷了腿。那四個殺手一個也沒走成。”

    宋捉鬼奇道:“難道你沒中毒?”

    鄭願黯然道:“幸好有一個朋友暗中相助我才僥倖不死。”

    宋捉鬼追著問:“是誰?想必是個女人。”

    鄭願道:“是花深深。”

    宋捉鬼大笑起來:“我看你小子是躲不掉了,花深深肯定會逼你娶她,對不對?”

    鄭願微笑道:“這輩子她是絕對不肯再嫁給我啦!”

    宋捉鬼笑聲一頓,狐疑地道:“你又當她的面調戲其他女人了?我說鄭願,你小子可不夠地道。別的女孩子那也罷了,我不說你什麼,可花深深對你真是沒的說,你得罪她實在是太該打屁股了。”

    鄭願怒道;“你說夠了沒有?”

    宋捉鬼也生氣了:“沒說夠!”

    鄭願的火氣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宋,這回我是把她得罪慘了,有朝一日她要拿劍殺我,我都不會吃驚。”

    宋捉鬼氣哼哼地道:“我真希望她拿劍殺了你,或許我還有點希望,你要真死在她手裡,也算報應不爽。”

    鄭願苦笑連天:“我總共欠她四條命,她若真要殺我,我都不敢逃。”

    宋捉鬼道:“所以你最好還是去向她賠不是。”

    鄭願嘆道:“沒用了。就算她不殺我,花老祖和花家兄弟也絕對饒不了我。我決定二十年內決不踏入洛陽一步,以免送命。”

    宋捉鬼也嘆了口氣,搖搖頭,不說話了。

    鄭願喃喃道:“而且我決定以後除了青樓女子,決不碰其他女人,省得麻煩。”

    宋捉鬼只是苦笑。

    夜幕已垂下,大路上兩個傷心的朋友默默地行走著。

    宋捉鬼傷心,是因為他被女人整慘了;鄭願傷心,卻是因為他內疚不該傷了花深深的心。

    雖然同為女人傷心,但傷心和傷心不一樣,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樣。

    沉默良久,宋捉鬼才道:“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最近的在三十丈外。”

    鄭願笑道:“七個。”

    宋捉鬼冷冷道:“我曉得是七個。”

    鄭願苦笑道:“好,好!算我沒說。”

    宋捉鬼瞪了他幾眼,道:“他們的功夫好像很不錯。”

    鄭願道:“敢跟蹤我們的人,武功自然不錯。”

    宋捉鬼低聲道:“先別理他們,說說我們該怎麼幹。”

    鄭願道:“什麼該怎麼幹?”

    宋捉鬼道;“這不是抬槓的時候,……我問你,該怎麼把你說的那個幕後人揪出來?’’

    鄭願想了想,嘆道:“不容易。”

    宋捉鬼冷笑道:“當然不容易。我們幾時幹過容易的事?反正這口氣我得出。”

    鄭願笑道:“你該找的主兒是高家,你都已經知道了,只管去找高家的麻煩就是了。這個幕後人是血鴛鴦令的令主,該我找,吃虧的是我不是你。”

    宋捉鬼恨恨地道:“不行!這件事高家只是小角色,我要找就找大的。”

    鄭願悠然道:“只可借你是在小角色手底下吃的虧,至少你現在應該去打李濟南和李婷婷還有那個把你押到高家的人…·對了,你一直很清醒,武功也未失,怎麼會……?”

    宋捉鬼道:“別提這件事好不好?”

    鄭願興趣更高了:“看來我戳到你痛處了,喂,老朋友,說給我聽聽怕什麼?”

    宋捉鬼:“哪天我心情好再說,鄭願,咱們分頭查一查姓孟的,怎麼樣?”

    鄭願沉吟道:“也好,你明我暗,如何?”

    宋捉鬼道:“中!”

    鄭願又道:“不過,這件事不能太急,咱們只能慢慢來,逼得太急了,兔子也會咬人的。”

    宋捉鬼道:“中!”旋即又道:“你估計得多長時間?”

    鄭願道:“不知道,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甚至……幾年,我真懷疑我是否有這個耐心。”

    宋捉鬼悄然一嘆,落寞地道:“我也是,混久了江湖,有點煩了,也有點累了。”

    他突然又笑了一下,苦澀地道:“若非經歷這次失敗,或許我不會這麼想。”

    鄭願拍拍他的肩頭,柔聲道:“沒那麼嚴重,我保證你在家呆三天,就會忍不住溜出來闖江湖了。”

    宋捉鬼用一種深沉的語氣緩緩道:“這是命,我生來就是闖江湖的命。”

    鄭願失笑道:“我希望你以後莫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否則我會忍不住和你抬槓,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就有三個很嚴重的錯誤。”

    宋捉鬼也忍不住笑了:“我看你這個轎伕,日後也幹不成了,現在你只要往轎邊一站,我保證轎子裡的人會乖乖溜出來,不用你動手,他自己砸轎子。”

    的確,鄭願已不得不改變形象了,至於他日後將以何種面目出現在江湖上,他自己也沒想過。

    鄭願指了指遠處高挑的兩隻燈籠,笑道:“這家客棧今晚生意一定很好。”

    宋捉鬼豎耳聽了聽,道:“都踉過來了。”

    鄭願淡淡地道:“咱們耍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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