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摺子戲
悠言卻突然笑了,眉眼彎彎。
顧夜白微晃動著酒杯,杯裡醇紅的殘液映出了女子的容顏,彎彎的眉,彎彎的嘴角。那年的雨天,他遇見了她。她撐了傘,傘往他那邊傾著,護著他的期末統考的畫稿作品,雨水順著她一側的肩膀,滴落地面。因冷而顫抖,她還是微微笑著。
舉杯把剩下的津液吞掉。
這樣的笑,初見的微笑。她怎還能這樣笑?就像她從不曾離開過一樣,就像他想她想得瘋狂卻不曾在自己的臂上劃下數十刀一樣。
這笑令他想把她毀掉,狠狠地,不顧一切。
悠言輕輕道:“小林子學長,是不是挑誰都可以?”
“那當然。大家說是不是。”林子晏哈哈而笑,又俯身到悠言的耳邊道:“言啊,叫學長就好,前面那個定語,就拿掉吧。”
悠言點點頭,再次望向顧夜白,目光柔軟,小心翼翼。
卡其斜呢方格桌布鋪就,本用作聚餐的輕檀長桌並不算窄小,但這時一下子變得擁擠。
廳上的人剛才還三兩散開,此刻均攏集到這桌的四周。
俗套的冒險遊戲,卻是有趣的人。
劈腿回巢的舊日晴人,今非昔比的億萬社長。
“知不知羞恥!”幾個站在懷安背後的學弟學妹,其中一人憤怒道,卻是剛才那個被林子晏禍害溼身的鬈髮學妹。
她的同伴趕緊拉了拉她,她卻忿忿掙脫了,冷笑道:“我偏要說!怎能有這樣的人?當年顧學長還不是藝訊社的社長的時候,怎麼就不見她留下?你們就不替懷安學姐抱不平嗎?楚可,你怎麼說。”
楚可一笑,挑挑眉道:“有人希望這個小冒險叫作鴛夢重溫。”
人群裡笑聲立起。尚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學弟學妹問起,有知情的便細聲敘說。
幾名昔日與悠言同班的男女離了座,站到外圍去,唯恐沾染了她的是與非。
懷安轉身,微慍了臉色,對那鬈髮女子道:“學妹,你喝醉了。”
那女子一跺腳,挽上懷安的手臂,急道:“學姐,就你忍,都教人欺上門——”
懷安輕瞥了顧夜白一眼,後者淡抿了唇,重瞳沉邃,深淺難測。
她捏了捏那女子的手,語氣一沉,道:“你再說,我可不愛聽了。”
散圍在餐桌四周的人,說是咬耳朵的敘述,卻放肆。
笑聲狠辣。
看著燈光下,頭垂得低低的悠言撫上胸口的手,微微泛著清慘的白,林子晏恨不得拿塊豆腐去撞了。
許晴狠狠瞪了他一眼。
眼光依舊放肆,笑聲仍舊毒辣。彷彿這是場摺子戲,這才算*****。
顧夜白翻著手中的高腳杯,突然手一揚,“噹”的一聲,杯子倒懸在桌中的白酒瓶子上。細碎清脆的聲息卻這樣便掩住了這片囂鬧。
“很好笑是嗎?有沒有誰可以告訴我一聲這是為了什麼如此好笑?”
第十八話意外
一句話,緘默了全場。
顧夜白輕環了眾人一眼,便再沒有說話。這裡的人,生意上,工作上或多或少與這位社長沾惹了些關係,並沒有人想得失他。
他脾性淡漠,不多話,卻是個狠角色。顧家二代三代子孫眾多,他卻獨受顧家爺子青睞,拿了當家做主的權,憑的又豈只天賦的驚人畫技。
氣氛漸凝息。
顧夜白眸光微斂,知道效果已達,目的已到,便轉對林子晏道:“子晏,你的遊戲還繼續不繼續?”
林子晏被他一看,心裡叫了聲娘,忙笑道:“回閣下,繼續,那是自然。大家別愣著。繼續這一場。”
一夥人懸了的心才算掂下。
懷安心裡一澀,輕嘆了口氣。不確定的煩躁感湧上心頭。
夜白。你仍看不得她難過是嗎。
下意識想去看看楚可的表情,想必精彩。她或多或少知道顧夜白與楚可的關係,只是卻不敢親口去問,這何曾是眾人所見的獨立自主的懷安。她的愛情,她竟無法自主。
她知道,她愛他比他愛她多。甚至,她無法確定,他愛或不愛。
都說,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其實,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何嘗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知道我愛你,我卻不知道你愛不愛我。
正式成為他的女人兩年了,然而兩年的時間,她仍無法探尋他心思。
一如他現在的畫作,可恨的抽象畫。早已摒棄具體影像與客觀,獨留意念,一千人眼中的哈姆雷特,個個迥異,如何去度。
林子晏喚悠言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
路悠言,這次回來,如你想把他要回,我必將不惜一切!
懷安聽到心裡花落的聲音。
此刻的悠言,手卻在口袋裡顫抖著,他為她解了圍。她可以這樣認為嗎。
林子晏悲哀地發現自己被徹底無視了,只好再次晃到悠言面前,呼道:“悠言,悠言。”
悠言一怔,抬眸,微微一笑。
林子晏笑容燦爛,道:“你挑的誰啊。”
“學長,如果誰都可以,那麼——”悠言仍是沒忍住,朝顧夜白一瞥。
不少人剛被攝下的心思又脈漲起來。
林子晏伸長了脖子。
悠言皺皺小鼻子,突然道:“學長,就你,好不好。”
招惹一片靜默。再靜默。鴉雀無聲。
林子晏嘴巴張大,陷入莫大的悲壯情結中。
有人格格而笑,卻是許晴。顧夜白看了許晴一眼,許晴下巴一仰,目光大膽無懼,顧夜白嘴角便勾出淺淡的笑意。
場上,有人驚訝這個意外,卻也再次熱鬧。
悠言卻失了神。心裡碾過默默的疼。
還是那年。秋日的黃昏。
從顧夜白的寢室離開,她甩著手,歡快地小跑著,期待晚自修的圖書館之約,顧夜白便笑著站在她背後看她一路傻氣。
後想起有東西擱下,她便折了回去,卻看到那不意不堪的一幕。
第十九話秘密
他就在夕陽下靜靜站著,眉斂,目光若沉,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女生。
短髮齊耳,容顏俏麗。
那女孩扯扯嘴角,突然起步,未幾,整個身子撲進他的懷。
他似乎微微一怔,卻沒有推開她。
他沒有推開的人,是她,她的同室寢友,許晴。
當悠言看到他的手攏上她的腰時,轉了身。
還未及解開的謎,不久,卻已到了離開的時限。
悠言笑笑,那一秘密的一幀便隱迴心裡。
“學長。”悠言拍拍尚在石化的林子晏,道:“準備好了嗎。我借餐巾去。”
林子晏這廂終是深切體會到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當然,與悠言親呢,他並不討厭,卻是——
慣性地估量著去看他的老闆,那鬆鬆軟軟的聲音已道:“學長,你不同意沒關係,我喝酒就好。”
“喝,喝,喝!”桌內外的人聲鼎沸,只等著這刻好戲。
悠言笑笑,手夠上那白酒瓶子。
她動作竟飛快,已倒了一杯,閉了眼睛,吞進口。
有些人卻想到一事,那是剛才顧夜白用過的杯子。楚可咬了咬牙,心道,好,又一個女人!
她笑道:“路學姐,瓶子裡的酒還滿著,不急,慢慢喝就是。”
猜測顧社長的心思,想是恨極悠言的。楚可素來極得顧夜白關顧,豈不會觀顏察色?這話,即招來一片附和聲。那為懷安不平的鬈髮女子更是冷笑連連。
悠言緊鎖了眉,一杯見底,臉色殷紅,撫著胸口,便猛烈咳嗽起來。
許晴欲言又止,悠言擦擦嘴角,已拿起酒瓶斟起酒來。
玻璃片折射著眩迷的光彩,杯子的另一端,顧夜白暗沉了眸。
悠言不會喝酒。林子晏突然想到這事,一下慌了。
“子晏。”正怔忪著,卻聽到顧夜白的聲音。
他頭皮有點發麻。顧夜白對悠言的感情,他不敢確定。四年來,也不曾多問。畢竟如有誰見過他當日的瘋狂,便不會開這個口。
林子晏應了,忐忑,有蹲牆角的衝動。
顧夜白道:“子晏,待會遊戲散了,你也散了吧,別待太晚。明天S市的那個合約,還得你去籤。”
林子晏一聽,亟待倒地。S市的合約,是和政府合作的慈善義賣畫展。他好磨歹磨才磨得顧夜白親跑一趟,只為S市的那個女副市實在難纏。
現在——,他正想申訴,卻瞥見顧夜白眸光閒落悠言身上,只一眼,便離開,那麼不經意。
他知道,顧夜白知道他知道。
他一驚,卻又福靈心至,一把奪過悠言的酒瓶,笑道:“顧社長替紅顏知己喝酒可以,我林子晏替學妹喝個酒就不成麼?”
悠言一愣,旋即只覺胸口窒悶難受,頭上細汗沁出,她急急捂住嘴,低低一聲抱歉,便匆匆往盥洗室的方向奔去。
奔走間,撞翻了迎面而來的侍應的盆子,一身狼狽。
不知是誰,撲哧一聲而笑,轟動全場,笑聲遂徹整個大廳。
第二十話定義
言出得來,便愣住了,她上洗盥室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怎麼出來便曲終人散了。大廳裡的人已散得。
他,還在。當然,還有懷安。此外,許晴,林子晏,楚可,方明輝,另外還有兩個女子,和楚可神態親密,想是她的朋友。
“悠言,沒事吧。”許晴迎上來,神色倒有幾分擔憂。
悠言臉色有點白,搖搖頭。
許晴道,“就等你了。男士們都是有車的,看你要坐誰的車。”
“我自己坐車就行。”
“小方,你帶阿楚走,也帶路小姐一程吧。”
這話教所有人一怔,悠言更是一震,那低醇的聲音,是他。哪怕一絲一毫,她對他的心思,看不透。她沒想到有關自己的信息還會從他的口裡出來。
只是,這一句話,叫她酸澀。
路小姐。他們有過最甜蜜的時光最私密的時刻,到現在卻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四年前,她背叛了他的曾經。四年後的今天,他劃定了她的天涯。
方明輝恭恭敬敬答應了。
悠言絞著袋子裡的手,緊緊的。
林子晏正為悠言的事負疚,這時一挽方明輝的肩,笑道:“小方,你學長我喝了酒,為了你學姐的安全,你就捎上我和你學姐吧。”
言下知意,他自己不開車,他要坐霸王車。
“可是,這--座次不夠。”方明輝一愣,道。
楚可瀲灩的唇邊勾起抹笑,道:“笨蛋,不是還有顧學長和懷安學姐麼。路學姐跟他們走不就得了。我說得對麼,懷安學姐?”
很好!等的就是你一句順水推舟。林子晏心裡一笑,這小妮子果然不安份,只想把悠言搪塞給懷安,給懷安難看。
一旁的許晴冷笑,又悄悄看了顧夜白一眼。後者神色輕淡,端倪不展。
“既然這樣,悠言,你便和我們一起走吧。”懷安淡淡而笑,走上前挽了悠言的手。
悠言一怔,隨即靜靜點頭。
不得矯情了。今天過後,這一見,只怕日後再難。
看著他的時間多分毫,不好麼。
顧夜白輕睨了林子晏一眼,便挽了懷安,道:“走吧。”
許晴淡淡道:“悠言,再聯絡。”
悠言與許晴說了數句,道了再見,便在後面急急跟上。
那二人已走遠,遠遠看去,他與她,如此合襯。她想,她明白了Susan說的契合無間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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