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錚只知急急趕路,卻不施展輕功,所以一直趕到天黑,他們二人也只不過走了三十幾裡。
此時,段如煙真是又困又俄了,渾身骨頭幾乎快要散架了!
韓小錚似乎沒有一點要駐足的意思,他仍是低頭只顧向前走,已把段如煙落下一截了!
段如煙大聲道:“喂!”
韓小錚便轉過身來,腳步卻還是不停,就那麼側著身子邊走邊問:“姑娘有什麼事嗎?”
段如煙道:“你為什麼要殺神手?”
韓小錚道:“我要為阿芸報仇。”
段如煙道:“我只說阿芸死了,可並未說過是誰殺了她,你憑什麼就認定神手兇手呢?”
韓小錚呆了一呆,一不留神,幾乎被一塊石頭絆倒!
這一次,他總算止住腳步了,喃喃自語道:“不是他會是誰呢?除了他還會是誰呢?”
他突然逼視著段如煙:“姑娘你一定知道是誰殺了她,求你告訴我!只要你告訴我,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段如煙道:“真的?”
韓小錚鄭重地點了點頭!
段如煙道:“那好吧,你就先帶我去吃一餐飯。”
韓小錚愕然道:“可……”
段如煙打斷他的話:“如果不吃飯,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果然,他就再也不說話了。
段如煙知道自己現在的吃相一定不好看,可她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太餓了。
韓小錚基本上是在看她吃飯,只有當段如煙問他:“你為什麼不吃?”時,他才拔拉兩口。
無疑,他們這樣的兩個人極為惹眼,因為韓小錚與段如煙二個人全身都溼溼的,走了這麼多路也只幹了一半,加上塵土飛揚起來落於身上,他們兩人幾乎全身上下全是土黃色了!
段如煙將第三碗飯拔了個底朝天后,方意猶未盡地擱下碗,低聲道:“有銀兩付帳嗎?”
韓小錚一愣,道:“沒有!”
段如煙道:“沒有沒關係,你先在這兒坐著,我出去一下便回來。”
韓小錚果真在那兒老老實實地坐著等。
沒多大一會,段如煙便回來了,高聲道:“掌櫃的,結帳!”
說著便掏出一大錠十兩重的紋銀來,結果還花不到一兩!
段如煙站起身來,道:“走吧!”
“不走!”
段如煙奇怪地道:“吃完了你還不走?”
韓小錚道:“你說不吃飯沒有力氣說話,現在吃完飯了,就應該告訴我……”
卻被段如煙“噓”地一聲打斷了,她悄悄地道:“這種話能在這樣的場合說嗎?”韓小錚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額頭,這才站了起來。
段如姻一把拉住他就跑,韓小錚奇怪地道:“姑娘,你為何要跑?”
段如煙道:“因為不跑就會被人追上!’韓小錚道:“別人為何要追我?”段如煙道:“因為我偷了別人的銀子!”
話音未落,便聽見後面有人在大聲叫喊:“站住!別跑!”
段如煙跑得更快了,韓小錚只有緊隨著她,因為他還需要問她事情呢。
跑出了三四里,段如煙才止住了腳步,韓小錚道:“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嗎?為什麼還要跑?你根本不用怕他們!”
段如煙道:“你讓我將他們打倒嗎?如果這樣,那我又何必去偷?吃完之後我們一走了之不就成了嗎?掌櫃的又如何來要銀兩?”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
韓小錚道:“現在你該可以告訴我了吧?”
的確,這時遠離人群,他們正置身於一片桃林中,桃樹下是舒柔的草地,在這兒,是不會有人聽到他們說話的。
段如煙朝遠處看了看,然後坐了下來,道:“我問你的問題,你必須照實說。”
韓小錚“啊”了一下,方無奈地道:“好。”
段如煙道:“阿芸本是左之涯的妻子,為何你卻對她如此情深意切?”
韓小錚的神情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呆呆的,半響方道:“我……不知道,她……左之涯他……你……”
顯然,他的思路已變得不甚清晰了。
段如煙嘆了一口氣,道:“你是想說左之涯是阿芸的丈夫,卻在喜歡著我對不對?”
韓小錚忙點頭道:“對!”
段如煙道:“如果我想誰喜歡我,誰又拒絕得了呢?”頓了頓,她又道:“你如此待她,她曾經接受過你嗎?沒有!因為我知道她喜歡的人一直就是左之涯,在她的心目中,你只是她的朋友,兄弟。”
韓小掙默默無言。
段如煙繼續道:“其實,你自己心中也一定明白這一點,但兩年前她便失蹤了,在這兩年中,難道你都不曾淡忘,不曾改變?“
她的聲音是輕淡的,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憂鬱,在這樣的夜色中,在四周婆娑的樹影映襯下,讓人不由自主有一種深入靈魂般的感觸。
“你所做的一切,幾乎全是為了她,包括現在在這兒聽我說話,你有沒有想過你所做的一切,可能對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用?”
她又嘆了一口氣,接著道:“我沒有想到她會死在神手的手上,我以為神手救她是出於好意……”
韓小錚嘶聲道:“神手?”
段如煙道:“的確是他。兩年前,他讓我去將阿芸救回來,我就去了,恰好碰見她從樓下往江裡跳,我便將她救回,神手似乎很高興。他讓我與阿芸同居一室,整整呆了二個月!
雖然相處的時間這麼長,但我們的關係並不融洽,似乎上天註定我與她是不相融的,而且,我知道我一向不容易接納別人。”
韓小錚一直沒有說話,但段如煙知道他一定在聽。
段如煙繼續緩緩道來:“相處兩個月後的一天,阿芸突然病了,神手便讓她與我分開來住,又過了四五天,神手突然告訴我阿芸因病醫治無效而去世了,臨死時她將一隻木質手鐲交給神手,讓他轉交給我,說是給我留作紀念。當時我有一點感動,我沒有想到她會記著我,再想想她如此年輕就離開了人世,不由也有些惋惜與傷感,於是便將那隻木質手鐲常帶在身上。”
“那時,我一直以為她真的是病死了,因為她根本不會武功,所以對神手不會有什麼威脅。而且,因為我曾救過她一命,而我與神手當著外人一直以父女相稱,所以她對神手也頗為感恩,當然不會對神手起什麼疑心。後來,我才知道阿芸只是患了風寒,六王府中有幾個御賜太醫,怎麼可能連一點風寒也治不好?當時,我便起了疑心,只是覺得他實在沒有要殺阿芸的理由,才沒往深處想。”
“現在,我才明白他是讓我與阿芸同居一室之後,一些生活習慣相互影響,同時他可以讓易容高手在暗中比較我們的不同。當阿芸被害後,到一定的時候,他就可以將我易容成阿芸。阿芸雖然不會武功,但她是葉刺的女兒,又是呂一海的兒媳,所以易容成阿芸,可以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
“後來,我與神手之間有了矛盾,大概從那時起,他就不再信任我了。所以才會出現你所說的神手暗使手腳讓我失憶的事,並藉機將我易容成阿芸的模樣!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陰謀,對他的個性,我是再瞭解不過了。只是失憶之後的事,如今我已記不起,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利用已易容成阿芸的我去實現他的計謀的!”
說到這兒,她才突然發現韓小錚一直沒有說話,不由有些吃驚地道:“喂,你怎麼了?”
卻見韓小錚霍然起身,嘶聲道:“殺!”
段如煙聽出這個聲音已扭曲變形,顯然韓小錚已極端悲憤!
段如煙心念一轉,急忙道:“我這兒還有一件阿芸留下來的東西,現在也交給你吧。”
韓小錚忙走了過來。
段如煙的手握著,大概裡邊有什麼東西,她站了起來,將手向韓小錚伸去,韓小錚趕緊伸手去接。
就在兩人的手即將接上之時,段如煙身子突然一歪,然後她便“呀”地一聲叫了起來,好像是手中的東西落到地上了。
段如煙弓著腰在地上細細地找尋。韓小錚見狀,忙也蹲下身來,用手在地上摸索著,有些著急地道:“是什麼東西?”
段如煙忽然驚喜地道:“不是在那兒嗎?”
他的手指著韓小錚的身側。
韓小錚趕緊側身去看,倏地,他覺得自己肋部一麻,已不能動彈了!
竟是段如煙乘機點了他的穴道!
韓小錚的臉上一臉的驚訝與疑惑!
段如煙輕輕地道:“你太沖動了,如果你這時去找神手,只能是白白送死!神手遠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韓小錚剛要開口,段如煙卻又已出指如電,點了他的啞穴。
段如煙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你放心,我對你絕沒有惡意,因為我已看出你對我沒有惡意。天下間沒有多少人能騙得了我,神手敢出賣我,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我最恨被人欺騙!”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變得很冷,其中充滿了怨毒之意,讓人聽了不寒而慄!無法想象像她這樣美麗的女人,心中竟會有如此恨意!
段如煙的聲音又恢復了原先的婉麗動聽:“既然你不會騙我,那麼我見到的藍絲巾上的字便也是真的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包括左之涯,我不會喜歡誰愛誰,只會恨誰,沒想到在我成了‘阿芸’時,我竟會喜歡上你!這,是命麼?”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一個不懂愛的女人是不健全不完全的女人,你卻使我變得完整了,雖然現在我並不會再愛你,但我會感激你。”
她竟將韓小錚輕輕地放倒在地上!
韓小錚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
段如煙道:“你放心,我並不是一個輕浮的人,我只是覺得你一很定很累了,我可以讓你輕鬆一些。”
她的手開始在韓小錚身上的關節、穴位上輕輕地敲打,用力的搓揉,韓小錚全身發出了接連不斷的“啪啪”之聲,聽起來似乎他的骨節已全脫臼了。
他的全身穴位開始發熱、發燙,熱氣從內向外滲,暖烘烘的格外舒適。
一陣陣倦意向韓小錚襲來,他覺得四肢百骸都變得麻酥酥的,本因為悲憤而繃得幾乎要斷的神經也開始放鬆下來了。
韓小錚竟就如此這般沉沉睡去了!
韓小錚醒來時,天還沒有亮,此時,他被點了的穴道因時辰已過,已自行解開了。
他一骨碌爬起來,用力地搖搖頭,方有些明白過來,將昨夜的事記出個大概。
段如煙呢?
韓小錚急忙藉著月光向四處尋覓,終於在一棵桃樹下看到了她,看來她的警惕性很高,韓小錚剛一走近!
她已一驚而起!
韓小錚道:“是我。”
段如煙舒了一口氣。韓小錚真誠道:“謝謝你。”
段如煙反問道:“謝我什麼?”
韓小錚道:“謝謝你告訴我那麼多事,也謝謝你使我沒有做出無謂的犧牲。”
段如煙談淡地道:“你不用謝我,我這個人做任何事都不會是無償的,我幫你是因為我需要利用你!”
韓小錚沒想到她會如此說,不由一怔!
段如煙道:“我知道你的武功遠在我之上,而憑我的武功根本對付不了神手。這也是我受制於他這麼多年的原因之一,所以,我要假借你的武功!”
頓了頓,她又道:“當然,這對你來說也是不吃虧的,因為我對神手,對六王府都極為了解,可以說如果少了我,你將很難有所作為。”
韓小錚暗暗驚訝於她獨特的說話方式,現在他們二人的關係是互為依存,段如煙完全可以說得冠冕一些,大可不必說得這麼露骨。
段如煙忽道:“我的手藝怎麼樣?”
韓小錚一楞,方明白過來,忙道:“很好,我從來沒有那樣輕鬆過!”
段如煙道:“如果不是我,也許你真的會瘋,昨天你已處於崩潰的邊緣了,只要再多一點點的刺激,你是必瘋無疑!到時又靠誰為阿芸報仇呢?”
最後一句話,讓韓小錚出了一身冷汗。
天忽然又開始變得更暗了,韓小錚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段如煙忽然道:“你願意聽一個故事嗎?”
韓小錚有些吃驚,心想:“她是怎麼了?”
口中卻道:“你說吧,反正天還沒有亮。”
段如煙將身子倚靠在那棵桃樹下,沉默了一陣子,方以平緩的聲音道:“十幾年前,江東白城有一個知府,膝下無子,只有一女,所以這位知府極為疼愛他的女兒。九年前,在那個小女兒恰好十歲那年,這位知府告老還鄉,要回他魯東老家。”
“從江東到魯東,千里迢迢,這位告老還鄉的知府帶著她的妻子與女兒還有幾位僕眾開始往回趕。知府本以為回到老家後,便可以度個安逸的晚年了。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他們一行人在走水路時,竟遇上了盜匪!那夥盜匪殺人越貨,不但搶了知府的所有盤纏銀兩,還要殺人滅口。知府當即便遭了毒手,知府夫人怕遭凌辱,便抱了十歲的女兒一同跳入江中!”
“此時,那個小女兒已嚇得面無人色,被其母抱著投江之後,幾個浪頭打來,將她與母親打散了!盜匪見有人跳江,怕洩了行蹤而被官府追緝,便拼命划船追趕,小女孩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母親被趕上之後,讓那夥禽獸拖上船去,亂刀戮死!”
說到這兒,段如煙的聲音略略停了一下,方道:“小女孩被眼前的慘狀嚇得連哭聲都沒了,只有眼淚在不停地流。事實上,沒多久,她再也沒有力氣與洶湧的江水相抗衡了,只有逐波而流,時浮時沉。小女孩當時心中萬念俱灰,以為自己必是死定了,即使那群禽獸不追上來,自己也會被江水吞沒。”
“盜匪又狂叫著向他這邊靠近,巨大的恐懼抓住了她的心靈,她終於一橫心,暗想:
‘我寧可淹死,也不願落在你們的手中!’於是,她便一頭扎入江中,不再浮起!很快,恐懼與憤怒還有江水可怕的力量一起讓她暈迷過去了!”
“她竟然沒有死!是下游一個專門網捕一種名為‘黃牙’之魚的人救起了她。‘黃牙’肉極鮮美,乃魚中珍品,但它白天從不在水中游動,而是在江底貼地而行,只有到了晴天的夜晚,它才會浮上來覓食。所以網捕‘黃牙’的漁民都在夜間出動,那小女孩正是被這樣的人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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