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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離愁別恨

    藍天麗鳳芳心大驚,立即回顧左右,準備隨時出手協助疤麪人。

    宋大憨早已技癢,不覺越眾而出,向着場中緩緩走去。

    這時疤麪人,神色泰然,不屑地看了武當三劍和華山雙絕一眼,倏地仰面再度發出一陣傲然狂笑。

    武當三劍和華山雙絕,俱都氣得渾身微抖,面色微白,看了疤麪人這種狂態,何曾把五人看在眼裏?

    疤麪人倏斂狂笑,用極不屑的口吻,朗聲説:“久聞各大門派仗以成名的絕學,即是羣毆圍打一齊上,今夜疤麪人何幸,居然也大開眼界,何謂羣攻絕學了。”

    説罷又是一陣仰天狂笑,聲震四野,入耳錚然。

    各派高手,俱都滿面飛紅,窘態畢露。

    正在這時,終南瘋道人大喝一聲,説:“五位道友請速回來,一招掌斃疤麪人的英雄來了。”

    武當三劍華山雙絕同時轉首一看。

    只見藍鳳幫頭大身小的醜漢,雙臂微圈,兩手箕張,似己運足了全身功力,這時正挺着如鼓肚子,緩步走來。

    但醜漢兩個如鵝卵似的眼睛,卻一直盯着三劍雙絕五人。

    疤麪人見宋大憨神氣十足地走進場來,心中不禁有氣,決心給這個成心擾亂的憨哥一點厲害,至少也要讓他熟睡半個時辰。

    於是,劍眉一豎,暴喝一聲,説:“我疤麪人就先試試你這位大英雄有何了不起!”

    喝聲中,急上兩步,雙手一翻,閃電推出。

    一股山崩海嘯,雷霆萬鈞的疾勁掌風,挾着一道柔和潛力,帶起滾滾塵土,通過華山雙絕之間,直向宋大憨的大肚皮擊去。

    首先是華山雙絕,嗥叫一聲,驚得疾身暴退兩丈,繼而是武當三劍,飄身掠至峨嵋二老身側。

    宋大憨本想用頭去撞華山雙絕,但沒想到疤麪人閃電推出一掌,頓時大驚失色,立即高聲大嚷:“疤麪人不……”

    以下“不要誤會”,還沒出口,兩道狂飆已至胸前。

    但聽砰然一響,悶哼一聲,同時,唔唔呀呀,一陣亂叫,宋大憨的身形,宛如斷線風箏,直向三丈以外橫飛而去。

    緊接着,怒喝嬌叱,人影閃動,藍天麗鳳、蒲翠萍,以及李沛然等,俱都紛紛向着空中滾滾翻飛的宋大憨撲身疾追而去。

    撲通一聲,宋大憨的身體着實摔在草地上,藍天麗鳳等竟沒有追上攔住。

    李沛然等俱都驚慌了,紛紛將宋大憨圍住,低頭一看。

    只見宋大憨仰卧地上,四腳朝天,正向着眾人咧嘴、擠眼、齜大牙。

    藍天麗鳳看了,真是啼笑皆非,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得望着眾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疤麪人見藍天麗鳳搖頭,頓時驚得全身一戰,因為,他誤會宋大憨已被他的掌力震暈了。

    這時,驀聞峨嵋長老允智僧,低聲宣了一聲佛號,沉聲説:“疤面施主,武功超羣,恃技凌人,誠心與各派為敵,老衲在武當大會上,定要將施主今夜之事,公佈各派周知……”

    疤麪人一聽,勃然大怒,厲喝一聲,説:“閉嘴!看你慈眉善目,滿面祥和,頗像一個有道高僧,想不到竟也是個善於恐嚇,口出狂言的偽善之徒。”

    説着冷哼一聲,不屑地繼續説:“你們各大門派有什麼了不起,須知我疤麪人,從沒把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酒囊飯袋看在眼裏!”

    疤麪人越説越氣,驟然厲喝一聲説:“今天饒你們幾人一條老命,在我疤麪人未反悔前,快快滾罷。”

    羣雄一聽,直氣得面色蒼白,渾身直抖,俱都説不出話來。

    尤其峨媚二老允智允仁,兩人被罵得老臉鐵青,銀鬚飄舞,雙目怒睜,冷電暴射,同時向着疤麪人緩緩逼去。

    疤麪人明知各派前來偷襲大荊山,老和尚偏説是至武當赴會,即此一點,已證實這些正派人物,多是一些反覆無常之輩,因此早起殺機。

    這時,見峨嵋二老功貫雙臂,緩緩逼來,不禁怒火高燒。

    於是,傲然一笑,怒聲説:“既然你們兩人來了,你們兩人就一齊上吧!”

    疤麪人的話尚未落,峨嵋二老,同時暴喝一聲,四掌一翻,猛力推出。

    立有四道旋轉掌力,力大無比,勢如驟雨般,直向疤麪人滾滾擊至。

    疤麪人料到這兩個老和尚功力定然深厚,不敢大意,立即運足十成功力,暴喝一聲,雙掌猛地一翻。

    一股勢若山崩,疾如電奔的狂飆,挾着一陣刺耳鋭嘯,捲起漫天枯草碎石,直向四道襲來的掌風,閃電迎出。

    疤麪人掌勢一出,全場震駭,即是藍天麗鳳,也看得花容色變。

    峨嵋二老頓時大驚,兩人同時暴喝一聲,盡出畢生功力。

    轟隆一聲震天巨響。

    砂石沖天,塵土上揚,勁風激盪,狂飆陡增。

    松林內,濤聲暴起,枝葉沙沙。

    不遠的大荊山,響起了轟轟如悶雷的回聲。

    這確是驚天動地,罕世難見的一次對掌。

    砂塵彌空,枯草飛揚中,人影閃動,蹬蹬連聲。

    疤麪人身形搖晃,連退兩步。

    峨嵋二老身形踉蹌,兩袖亂舞,一直向後退去。

    疤麪人心中不覺微微一愣,這時突然發覺自己的功力,與日俱增,較之剛下山時,又不知增進了多少。

    每次與人對掌,對方掌風愈強,自己劈出的掌勢愈厲,他似乎覺得這種情形,不止一次了,但原因為何,他自己仍弄不清楚。

    撲通兩響,悶哼兩聲。

    疤麪人定睛一看,塵土瀰漫中,兩個老和尚終於拿樁不隱,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在這時,灰塵中,寒光閃閃,人影疾動,華山雙絕一聲不吭,振劍揮刀,幻起無數寒星,已奔至疤麪人身前。

    疤麪人勃然大怒,冷冷一笑,身形騰空而起,一躍三丈。

    華山雙絕刀劍走空,頓時大怒,但兩人已有了一清真人的教訓,再不敢騰空上追,生怕疤麪人故技重施。

    疤麪人身在空中,一聲暴喝,光華倏然大盛,全場頓時光明大放,薄劍已然在手。

    華山雙絕心頭大驚,抬頭一看。

    滾滾劍光,萬朵梨花,宛如一道瀉地銀虹,挾着震撼人心的隱約雷鳴,直向二人當頭罩下。

    華山雙絕驚得面色如土,冷汗直流,各自發出一聲亡魂嗥叫,疾舞手中刀劍,形成一座刀山劍海,硬着頭皮,想接疤麪人這漫天擊下的凌厲一招。

    驀地,劍光人影,暴喝連聲,立身場外的武當三劍,衡山靜塵,以及終南瘋道人,紛紛向場中撲來。

    疤麪人勃然大怒,厲喝一聲,劍勢倏變,立由“銀龍入海”變而為“龍騰蒼穹”。

    但見萬朵梨花幻成的銀虹,驟然集成一道銀柱,挾着閃閃銀花,再度升上空中。

    藍天麗鳳只急得花容失色,手心滲汗,一翻玉腕,嗆啷一聲龍吟,長劍已然掣出鞘外。

    李沛然等,控梭握戟,持扇橫劍,俱都兵刃在手,只要幫主一聲令下,三堂四壇,立即飛撲而出,盡誅各派高手。

    動魄驚魂的羣毆混戰,一觸即發。

    坐地調息的峨嵋二老,一見疤麪人騰空上躍的奇奧劍法,頓時大驚失色,知道接着下擊的一招,更是凌厲無比,武當三劍等人,決非敵手,定然難逃一死。

    於是,兩人倏然躍起,同時厲聲大喝:“諸位道友快走……”

    説着,兩個老和尚,同時轉身,僧袖一拂,當先向前飛馳。

    峨媚二老一走,武當三劍,華山雙絕七人,心頭俱都一震,知道事態嚴重,同時暴喝一聲,紛紛轉身狂馳飛去。

    疤麪人見這些正派人物,愈來愈露出他們的虛偽面目,不禁怒火倏升千丈,恨不得盡誅幾人。

    升至空中,一挺腰身,正待揮劍下擊,地面突然暴起一陣喝聲。

    定睛一看,只見九道人影,閃電飛馳,早在數丈以外。

    疤麪人愈發怒不可遏,他第一次與這些自稱名門正派的高手們動手,便遇到了這種圍毆、羣鬥、齊逃命的事。

    於是,身在空中,一聲厲喝:“不留下命來,想走嗎?”

    喝聲中,衣袖疾揮,身劍合一,一招“天降寒龍”,直向飛逃的蛾嵋二老九人,電掣撲去。

    但見一道寬約八尺的刺目電光,宛如經天長虹,劃空而過,直奔前面惶惶而逃的九道人影。

    倏然,藍天麗鳳一聲尖鋭驚極的厲叱:“疤麪人回來,你想借機逃走嗎?”

    這聲尖鋭厲叱,充滿了惶急、焦慮、關切。

    疤麪人聽到這聲厲叱,心猛地一震,立即震醒了殺機衝迷了的心智,因此,身形一慢。

    就在這時,李沛然一聲暴喝,抖手打出兩支飛梭。

    只見兩個如拳銀梭,挾着刺耳驚心的尖嘯,宛如兩道奔電,直向疤面入射去。

    藍天麗鳳嚇得再度發出一聲驚叫。

    疤麪人身形剛剛下瀉,兩道流星般的銀梭,掠頂飛過。

    突然,仰卧地上的宋大憨,挺身躍起,扯開破鑼似的沙啞嗓子,高聲大喊:“老和尚,慢點跑,武當山在正西方,你們跑的方向是李家集。”

    前面飛馳的九人,對宋大憨的呼喊,理也不理,仍然惶惶急急,一味狂馳,不時頻頻回頭,看看疤麪人是否追來。

    雖然,九人看到疤麪人被子母梭李沛然發梭由空中逼了下來,但九人狂馳的速度,依然絲毫未減。

    此刻,峨嵋二老、武當三劍、華山雙絕、終南瘋道人,衡山靜塵,九人心中俱都暗暗慶幸逃脱死神,同時,萬分感激藍鳳幫李堂主的援手之恩。

    這時,疤麪人身形飛瀉落地,兩手一合,薄劍立即插在腰裏,舉目望了九道狂弛的人影一眼,又轉首對着十數丈外的藍天麗鳳朗聲説:“藍天麗鳳,在下昨日已留柬在先,以往過節,自此一刀兩斷,以後各大門派全力對付的已不是你們藍鳳幫,而是在下疤麪人。”

    説着一頓,仰首看天,天已發白,周圍景物,已隱約可見,遠處不斷傳來陣陣犬吠和雞啼,於是,繼續説:“現在已是黎明,在下因有急事必須即刻離此,貴幫李堂主曾三次以梭襲擊在下,姑念他稟性淳厚,為人正直,這件事也就從此不再追究。”

    説着,舉手一指遠處草地上的兩具屍體,又説:“這兩個老道的屍體,就請幫主幾人掩埋一下罷,諸位保重,後會有期。”

    期字方落,身形騰空而起,雙袖一掠,宛如一縷烏煙,直向松林射去。

    藍天麗鳳柳眉舒展,面綻嬌笑,宛如一朵盛開的春花,望着疤麪人如煙的身形,清脆朗聲説:“疤面大俠一路保重,今後有機會,請至本幫總壇盤桓數日,以酬大俠盛情,不過今後大俠,務要小心謹慎才好。”

    但四野一片寂靜,再聽不到疤麪人的聲音。

    藍天麗鳳一雙鳳目依然望着疤麪人消失的方向,櫻唇上仍掛着一絲欣慰的微笑。

    三堂四壇李沛然等,俱都覺得有些茫然,覺得幫主今夜竟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已完全沒有了往日臨戰時的威凌果斷。

    有時對疤麪人聲言厲色,有時似乎又極關心疤麪人的安危。

    李沛然望了黃仲華一眼,黃仲華立即會意,於是恭聲説:“幫主,現在我們可是返回總壇?”

    藍天麗鳳一定神,立即説:“不,先把兩個老道掩埋好再走!”

    藍旗壇主賀熊立即由腰間抽出兩柄大板斧,向着立在一旁傻笑的宋大憨,毫不客氣地説:

    “給你一個!”

    説着,伸手遞出一柄板斧。

    宋大憨一眨鵝卵眼,大嘴咧了幾咧,一句話沒説,霍地接過斧來。

    這時,黃旗壇主馮桂泰,白旗壇主鄭少巨,兩人已將兩具屍體抬了過來,放在正揮斧如飛,掘土挖坑的宋大憨和賀熊兩人身邊。

    藍天麗鳳遙望天際,一直沉默,似乎懷着滿腹心事,一會兒眉頭深鎖,一會兒又綻唇微笑。

    李沛然等不時偷瞧,對幫主今夜反常的現象,只覺得莫名其妙,即是蒲翠萍,也有些茫然不解幫主究竟有何心事。

    但他們怎知道,他們的幫主,正想着如何才能讓麟弟弟永遠屬於她自己,如何把藍鳳幫的基業讓麟弟弟來發揚光大。

    可是,當她一想到自己的年齡,她又有些苦惱了。

    她不知道麟弟弟今年究竟幾歲,她不想去問,她也不敢去問,她只希望麟弟弟像他現在的體貌一樣,看來已經二十一二歲了。

    最後,她決定為自己的幸福奮鬥,一定要把麟弟弟從任何女人手裏奪過來,他永遠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丈夫。

    想到高興處,她竟不自覺地笑了,顯得嬌美已極,動人無比。

    這時,三丈外已增添了兩堆新土,兩個老道就在這座松林前邊,永遠安息了。

    黃仲華見事已畢,又恭聲問:“幫主,現在我們是否回去?”

    藍天麗鳳略一沉思,計算一下時刻,疤麪人可能已脱開眾人的視線了。

    於是,轉首看了兩堆新土一眼,立即點頭説:“好吧!現在我們回去!”

    説着,身形微動,騰空飛上林頂,展開登枝渡葉輕功,向着大荊山閃電飛去。

    李沛然等飛身緊跟,只苦了宋大憨和賀熊,兩人只得穿過烏黑的松林。

    天已大亮,東邊天際,已射出一片紅光,照在草上,枝上的露珠,一閃一閃,晶瑩發亮。

    藍天麗鳳一直沉默,李沛然等也都不發一語。

    片刻來至山前,藍天麗鳳轉身對執事堂主黃仲華,説:“今日午後,在觀武廳召集五壇大頭目以上首領,我要宣告這次各派高手前來犯山的經過。”

    説着一頓,又看了一下眼前山勢,又説:“我先走了,你們沿入山大道回去吧!”

    話落身起,直向一片怪石竹林間,閃電掠去。

    接着,發出一聲悠揚悦耳的長嘯。

    嘯聲,隨着藍天麗鳳閃電飛馳的身形前進,劃破大荊山寂靜的晨空,羣峯空谷之間,立即響起了回應。

    嘯聲,清幽昂揚,愈嘯愈高,如梵鈴,似鳳吟,聲入霄漢,直上雲端。

    李沛然等俱都發覺他們幫主的神情有異,但卻沒一人出言置評,八人展開輕功身法,沿着入山大道,默默飛馳前進。

    這時,嘯聲已停,但那聲清幽如鳳吟的餘音,仍飄蕩晨空,遊繞於松竹怪石之間。

    藍天麗鳳一聲嘯畢,身形已到了半山。

    天上蔚藍如洗,晨霧繚繞谷中,野花遍山怒放,吐着芬芳,彩羽小鳥齊唱,飛躍枝頭,山中空氣,新鮮中帶有一絲潮意,深深一吸,倦意盡消。

    藍天麗鳳無心欣賞這大自然的美好晨景,她心中一直急着飛回總壇,飛到麟弟弟的身邊,她要不顧羞恥地抱他,熱情地吻他。

    這時,藍天麗鳳的心智,被熱愛衝迷糊了,熱愛給了她無比的勇氣。

    藍天麗鳳瘋狂飛馳,一道隱約亮影,登嶺過澗,徑奔四座絕峯之間,一直飛進總壇石堡中。

    藍天麗鳳掠空而下,一兩個閃電飄身,已進入麟弟弟的廂房裏。

    但她完全呆了。

    她看到衞天麟盥漱已畢,調息已完,長衫儒巾,手持摺扇,容光煥發地立在室內。她有一個不祥的預兆麟弟弟要走了。

    這時的藍天麗鳳除了芳心戰慄,再沒有抱麟弟弟的力量,吻麟弟弟的勇氣,她直覺地感到,麟弟弟將再不屬於她了。

    衞天麟見藍天麗鳳閃電撲進室來,心頭也不禁一怔,再看了她的神色,立即茫然不解地問:“姊姊你……”

    藍天麗鳳也急急顫聲問:“弟弟你要做什麼?”

    衞天麟一定神,微微笑了,淡淡地説:“小弟尚有許多急事待辦,不能在此久留,現在等姐姐回來,小弟便要告辭了。”

    藍天麗鳳心如刀刺,頭如雷擊,粉面蒼白,鳳目含淚,嬌軀猛烈一戰,立即顫聲問:

    “你……你你説什麼?”

    衞天麟看了藍天麗鳳神色,心頭不覺一震,立即茫然急聲問:“姊姊,你怎麼了?”

    藍天麗鳳正值熱情如火,愛得瘋狂的時候,怎能經得起如此驟然打擊。

    一陣沉默之後,藍天麗鳳突然粉面如紙,撲身如電,倏伸玉臂,已將天麟抱住,神情如痴如狂地嚷着説:“不,不,我不能夠讓你走,我不能讓你走,你是我的,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藍天麗鳳嬌軀顫抖,神智昏迷,越説聲越高,愈抱愈有力。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兩人之間相距咫尺,伸手可及,加之這是衞天麟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整個身體竟然被她抱進柔懷酥胸裏。

    衞天麟一陣心驚肉跳,只鬧了個手忙腳亂,立即收斂心神,挺指輕輕點了一下藍天麗鳳的黑憩穴。

    藍天麗鳳嚶嚀一聲,秀目一閉,睡着了。

    這時,門外已立了不少侍女,看了室內情形,俱都神色茫然,瞪着一雙晶亮眸子,不解地望着天麟。

    衞天麟俊面通紅,立即尷尬地微微一笑,向着門外幾個侍女,和聲説:“請快扶幫主到牀上去!”

    三個侍女急步走了進來,立將藍天麗鳳扶住,三女一陣忙亂,解佩劍,脱披風,然後送到內室牀上。

    衞天麟呆坐椅上,心中紊亂已極。星目望着牀上的藍天麗鳳,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件突發的事情。

    他一直問着自己,走,抑或是再住些時日?

    最後,他依然決定走,因為急待他辦的事太多了。

    他想悄悄下山,又覺得情禮不合,那樣對藍天麗鳳太難堪了,那會傷盡她的自尊和威嚴。

    尤其,對深愛自己的人,更不該如此殘酷。

    但等她醒來,能走得了嗎?

    衞天麟由椅上立起來,緩步在室內徘徊着,想着方才藍天麗鳳的瘋狂舉動,令他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冷戰。

    不知過了多久。

    衞天麟忽然停住徘徊腳步,星目一直盯着牀上的藍天麗鳳。

    藍天麗鳳黛眉緊蹙,雙目微閉,在她長而黑的睫毛中,正緩緩流着晶瑩淚水,一直流到鬢間耳際。

    鼓膨膨的酥胸,正不斷地劇烈起伏。

    藍天麗鳳醒了,但她黯然仰面伏在牀上,作着痛心的暗泣。

    衞天麟心中極感不安,立即走了過去,輕聲親切地問:“姊姊,你醒了嗎?”

    藍天麗鳳沒有回答,她的胸部起伏得更烈,淚水,流得更疾了。

    衞天麟不覺間,輕輕坐在牀邊,兩掌合捧着藍天麗鳳的一隻玉手,低聲説:“姊姊,我現在離開你,將來我還會回來……”

    藍天麗鳳突然一翻身,伏在天麟的懷裏哭了,同時抽噎着連聲説:“不,我不要你離開我,我不要你離開我……”

    衞天麟一手輕輕撫着藍天麗鳳的秀髮,一手攬着她富有彈性的嬌軀,輕聲説:“姊姊,冷靜點,你應該知道,需要我辦的事太多了……”

    藍天麗鳳未待天麟説完,立即哭着問:“你要辦些什麼事?”

    衞天麟略一沉思,説:“很多,很多!”

    藍天麗鳳立即停止哭泣,問;“你什麼時候走?”

    衞天麟劍眉一動,嘴角一陣牽動,終於説:“我想現在就走!”

    藍天麗鳳突然由天麟懷裏坐起來,急聲説:“好,我同你一起走。”

    衞天麟全身一戰,大吃一驚,倏然由牀上立起來,惶聲説:“這怎麼可以,全幫幫務何人掌理?”

    藍天麗鳳飄身下牀,翠袖一拭眼淚,倔強地説:“管它誰來掌理,我一定要跟你走,我不放心你一個人離開我……”

    説着,立將寶劍佩在腰間,呼的一聲,錦衣大氅已披在肩上。

    衞天麟傻了,他確沒想到藍天麗鳳竟是如此任性,如此倔強,如此地不講理。

    藍天麗鳳急步走至外室,對着院中一個黃衣侍女,怒聲説:“請三位堂主即刻來。”

    黃衣侍女輕聲應是,轉身就要離去。

    衞天麟心中大急,惶聲大嚷:“姑娘慢走!”

    走字未落,亮影一閃,已擋在黃衣侍女的身前。

    黃衣侍女功力毫無,本能地驚得退了一步,舉目一看是衞小俠,粉面緋紅,立即低下了頭。

    衞天麟立即對着藍天麗鳳神情焦急地説;“姊姊,別慌,有話慢慢商量……”

    藍天麗鳳立即沉聲向:“你還走不走?”

    衞天麟處在這種狀況之下,也不得不撒謊了,立即連連點頭,無可奈何地説:“好,好,不走!”

    藍天麗鳳見天麟答應不走了,芳心狂喜,加之看了天麟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竟忍不住“撲哧”一聲,含淚笑了。

    於是,立即對黃衣侍女,説:“回來,不要去了。”

    黃衣侍女,輕輕又瞟了天麟一眼,才轉身姍姍走去。

    衞天麟如獲大赦,深深吁了口氣,緩步走回椅前坐下。

    藍天麗鳳綻着勝利的微笑,也坐在另一張椅上。

    衞天麟望了藍天麗鳳一眼,低聲説:“姊姊,可知我是以兩種身份出現江湖?”

    藍天麗鳳笑容頓失,知道天麟依然要走,於是點點頭。

    衞天麟又説:“姊姊既然知道,就可想象得到,這中間定有一段不平凡的原因。”

    藍天麗鳳雙目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即問:“弟弟,李堂主説你是魔扇儒俠孫浪萍的徒弟,外間又傳説疤麪人是昔年的騰龍劍客衞振清,昨夜在各派高手面前,你又加以否認,這中間姊姊一直不甚清楚,弟弟可否將詳情説給姊姊聽聽?”

    衞天麟一陣猶疑,而有難色,沉思良久才説:“目前有很多事,我自己也沒弄清楚,因此我無法説給姊姊聽。”

    説着一頓,看了看手中的摺扇,又説:“我只能對姊姊説,騰龍劍客是我的父親,魔扇儒俠是我的世叔,但我卻從未見過父親和孫叔叔!”

    藍天麗鳳聽得一臉茫然,柳眉直皺。

    衞天麟苦笑了一下,又説:“至於外間傳言疤麪人即是騰龍劍客,是因為疤麪人手中持着那柄武林至寶騰龍劍,因而如此猜測,我昨夜否認疤麪人不是騰龍劍客,是因為我已確定傳我武功的那位異人,不是我的父親,因此,我才否認。”

    藍天麗鳳越聽越不解,越問越糊塗,繼而詫聲問:“傳授你武功的那位異人是誰?”

    衞天麟搖搖頭説:“不知道,他從沒對我説過他的身世、姓名、來歷。”

    藍天麗鳳看了天麟手中的摺扇一眼,又問:“你孫叔叔的寶衫、魔扇,一定是那位異人轉贈給你的了?”

    衞天麟毫不猶豫地説:“不,是另外一位異人。”

    藍天麗鳳聽得一愣,沉默良久才愕然猜測地説:“這位異人,一定是你孫叔叔的好友。”

    衞天麟神色黯然地説:“不,正是我孫叔叔的仇人。”

    藍天麗鳳確實愣住了,她幾乎不敢相信天麟對她的談話是否有誠意,於是茫然不解地問:

    “你怎麼知道這位異人是你孫叔叔的仇人?”

    衞天麟輕輕一嘆説:“這位異人臨走前,曾在地上留言,待我發覺,只剩下幾行殘句,其中有一句這樣説……如遇……儒俠必剖其心……方……心頭之恨……”

    説着一頓,看了一臉驚奇的藍天麗鳳一眼,繼續説:“事後經我猜測,那句話可能是,如遇魔扇儒俠,必剖其心,方消我心頭之恨。因此,我斷定這位異人是孫叔叔的仇人。”

    藍天麗鳳緊蹙眉頭,又問:“這位異人是誰?他為何不當面對你説清楚?”

    衞天麟依然搖搖頭説:“不知道,當我醒來,異人已不見了,不過,我一直到今天,仍懷疑我在那個小洞裏,究竟睡了幾天,只知我一覺醒來,已是正午,而我的功力,卻增高了不少。”

    藍天麗鳳聽得螓首直搖,問了許久,依然沒問清楚。

    但這一問之後,使她頓時知道了天麟確有許多事等着他去辦理,因此,再不願堅持將天麟留下來。

    於是,心平氣和地問:“弟弟,下山第一件急辦的事,是什麼?”

    衞天麟未假思索地説:“第一步先去終南山。”

    藍天麗鳳立即愕然問:“弟弟去終南山做什麼?”

    衞天麟自知説溜了嘴,但又不便再改,於是,靈機一動,立即説:“我去終南拜謁鐵面佛心南召老前輩,想在她老人家面前,探詢一下家父和孫叔叔的消息……”

    藍天麗鳳未待天麟説完,立即問:“弟弟,你可知南召老前輩的清修之地?”

    衞天麟被問住了,楞了半天才説:“我想一定住在一個極大的尼庵內!”

    藍天麗鳳撲哧笑了,一指天麟,佯嗔嬌聲説:“你這個傻弟弟,終南山蜿蜒數百里,羣峯林立,寺院不計其數,你逢廟便問,得費多少時日?再説這些世外高人,多不在庵廟之內,你盲人瞎馬,胡闖一通,何時才可尋到?”

    衞天麟一陣沉思,心説:“槽了,那時為何不問清娟妹妹?”

    藍天麗鳳看了天麟的呆相,不禁微微有氣地説:“你這人只知傻想,為何不問問姊姊我?”

    衞天麟一定神,眼睛一亮,面現驚喜,立即歡聲問:“姊姊你知道?”

    藍天麗鳳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衞天麟立即迫不及待地急聲説:“那就請姊姊快些説出來吧!”

    説着,一雙朗朗星目盯在藍天麗鳳的粉臉上,急待她的回答。

    藍天麗鳳柳眉輕蹙,秀目眯忪,兩眼望着院中天庭,櫻唇愈閉愈緊,似乎正沉於往昔的回憶裏。

    藍天麗鳳一面回憶,一面漫聲説:“十八年前,我曾隨師父她老人家去過終南,那時我才五、六歲,如今在我的記憶裏,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了。

    那時是在一座極高的峯頂上,在一片廣大茂盛的密林前,遇到一位身穿灰衣,面色黝黑,慈眉善目的八旬老尼,師父命我過去見禮,並告訴我:‘那就是鐵面佛心南召老前輩’……”

    衞天麟心急如焚,立即插嘴問:“姊姊,那座高峯是什麼峯?”

    藍天麗鳳答非所問地繼續説:“那地方太難找了,當時南召老前輩曾邀師父去她的清修之地稍坐,可是師父婉謝了。

    但我仍記得南召老前輩曾説過,她住的地方是昔年一個什麼魔頭的潛修幽地,是在那座高峯的巔頂,地勢極險。”

    藍天麗鳳説着,突然一張秀目,轉臉望着天麟説:“弟弟,那地方太難找了,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衞天麟一聽,又慌了,立即正色説:“姊姊身為一幫之主,豈可久離總壇,再説各派正在處心積慮,隨時有犯山的可能,姊姊更不宜遠行。”

    藍天麗鳳櫻唇一嘟,香肩一扭,又任性地説:“我不管,我要跟你去,你一個人去終南,一定找不到。”

    衞天麟劍眉一皺,又説:“姊姊只要告訴我,南召老前輩是在哪座高峯上,姊姊應該相信,以我目前的功力,不難找到。”

    藍天麗鳳知道天麟不會讓她同行,於是滿不高興地説:“你辦完了事,是否立即回來?”

    衞天麟眉頭一展,笑着説:“事辦完了,當然回來。”

    藍天麗鳳笑了,愉快地告訴天麟,説:“南召老前輩隱居在太華峯上,你去時由南麓進山,施展輕功半日可達太華絕頂,我想南召老前輩就隱居在那座廣大密林的深處。”

    説着一頓,望着天麟極關切地繼續説:“聽説絕頂山勢極為險峻,人蹤少至,鳥獸絕跡,你去時應該特別謹慎。”

    衞天麟感激地望着藍天麗鳳連連應是。

    這時,一個侍女,已送來一桌酒菜,兩人立即入座就席。

    由於天麟決心離山,這餐飯一直在沉悶的氣氛中吃完。

    兩人剛剛落箸,閃身進來一個紅衣勁裝少女,向着藍天麗鳳一躬身説:“啓稟幫主,黃堂主派人來報,各壇大頭目以上首領,俱在觀武廳恭候幫主蒞臨。”

    藍天麗鳳微一頷首,向着紅衣少女,説:“你轉告來人,説我立刻就到。”

    紅衣少女恭聲應是,轉身走了。

    衞天麟惶急地望着藍天麗鳳急聲問:“姊姊仍要跟小弟前去終南?”

    藍天麗鳳有些生氣地嗔聲説:“你不喜歡人家去,誰要跟你去?”

    説着,鳳目瞪了天麟一眼,立起身來,努着小嘴出去了。

    衞天麟望着藍天麗鳳的背影,無可奈何地直搖頭,覺得這位大姊姊,實在有些蠻不講理。

    他對藍天麗鳳集合各級首領一事,依然放心不下,但他又不便前去探聽。

    因此,在室內焦急地踱來踱去。

    他想到昨天突然現身的矇頭老前輩,他不知道應該向哪個方向追尋。

    他又想到負氣出走的杜冰姑娘,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向藍天麗鳳請求協助。

    最後,他決定仍路經終南,直奔甘肅省的三危山,沿途注意矇頭老前輩、杜冰的蹤跡。

    不知過了多久,藍天麗鳳匆匆地回來了,進門便説:“你要走,姊姊不攔阻你,但必須明日下山,我已命黃堂主準備,今夜在議事廳,盛宴為弟弟餞行。”

    衞天麟謙遜地説:“姊姊何必如此鋪張。”

    藍天麗鳳不答天麟,黯然一嘆,説:“弟弟明天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來……”

    説着一頓,微抬螓首,目閃淚光,又戚聲問:“弟弟你會回來?你沒騙姊姊?”

    衞天麟肅容正色,説:“姊姊待我情深義重,我怎會忘了姊姊,只要我事情一完,我會立即回總壇來看望姊姊!”

    藍天麗鳳笑了,但含在眼中的淚水,卻像顆顆明亮的珍珠,簌簌地滾下來。

    於是,含淚笑着道:“弟弟,姊姊相信你,我會等你回來!”

    天麟望着藍天麗鳳帶淚的粉臉,宛如一朵雨後春花,愈顯得嬌美可愛。

    兩人一陣沉默之後,藍天麗鳳盡她腦中所記憶的模糊影子,又將進入終南山,攀升太華山峯的路徑,説了一遍。

    不覺間,驀色深垂,大庭中,宮燈盡燃,兩名侍女姍姍進來,亮起桌上五隻巨燭,室內頓時光明大放。

    這時,院中紅影一閃,一個紅衣勁裝少女已立在階前,向着室內躬身,清脆朗聲説:

    “盛宴齊備,三位堂主院外恭候,請幫主與衞小俠入席。”

    説罷,恭立階前,聽候回示。

    藍天麗鳳微一頷首,説:“我與衞小俠即到。”

    門外嬌聲應是,幻影一閃,少女走了。

    藍天麗鳳立起身來,強展笑顏,説:“弟弟,我們去吧!”

    衞天麟早已由椅上立起,心中頓時襲上一絲傷感,但他的俊面上,依然掛着愉快的笑容。

    於是,滿面含笑,連連點首應是。

    兩人來至院門,李沛然、費庭法、黃仲華、宋大憨俱在門外等侯。

    三位堂主一致挽留天麟多住幾日,俱為天麟婉言謝絕了。

    宋大憨一臉黯然衝色,大嘴咧着,鵝卵眼無光地眨着,再沒有往往日那麼快樂的樣子。

    衞天麟心中也極難過,如非要事纏身,他倒不願如此急急下山。

    幾人一入大廳,廳上頓時暴起一陣聲震屋瓦的歡呼。

    衞天麟星目一掃全廳,竟有酒席二十桌,較之來時尤多,依然是各大頭目以上首領,在全廳數十宮燈照耀下,個個面含歡笑,起身熱烈歡呼。

    每桌席上酒菜已開,滿廳遍佈酒罈,醇香撲鼻。

    藍天麗鳳來至席前,緩緩舉起玉手,全廳頓時靜了下來。

    衞天麟與藍天麗鳳並立席前,一同含笑,星目閃輝,在如畫的燈光下,愈顯得英挺俊拔。

    全廳各級首領看了,無不心中暗暗讚美,似乎都在説:只有衞小俠,才可配我們的美麗幫主。

    藍天麗鳳秀日精光一閃,面綻微笑,嬌脆朗聲説:“衞小俠入山三天,曾挽救了本幫一次莫大災難,有關張道天叛幫經過,午後會議時,我已向諸位宣示過了。”

    説着,黛眉微蹙,神色有些黯然,繼續説:“衞小俠要事在身,不能在此久留,明晨就要下山了,今夜盛宴歡送,希望大家與衞小俠盡興一醉。”

    藍天麗鳳的話甫落,全廳再度暴起一陣歡呼。

    衞天麟心情激動,俊面展笑,星目中神光閃閃,掃望着全廳,抱拳過胸,連連拱手。

    同時,在眾人歡呼中,含笑朗聲説:“天麟入山,轉瞬三日,承蒙幫主親切款待,諸位弟兄熱烈歡迎,內心無限感激,天麟因事纏身,不得不告別諸位,事畢定再來總壇與諸位一會。”

    幾將歇落的歡呼,又暴升了起來。

    全廳呼聲,一直未停,但天麟每一句話,俱都清楚地送入眾人的耳裏,因此,全廳人眾,無不暗暗稱奇。

    衞天麟就座後,又與四旗壇主客套幾句,轉首看看身側的宋芙苓,苓姑娘正黛眉輕蹙,滿面幽色地望着自己。

    衞天麟心頭一震,不知道應該對她説些什麼。

    從來不知苦惱為何事的宋大憨,這時也神色黯然地對天麟説:“公子老弟,希望你事完之後,立即回來,我與苓妹在此等你。”

    衞天麟雖然不知此去是否能回來,但仍連連點頭,笑着説:“事畢我一定回來。”

    這時,廳內已響起一片猜拳行令聲,盛宴已經開始了。

    這一席酒筵,直至三更,始盡醉而止。

    藍天麗鳳醉了,她願在昏昏沉沉中,度過這離別前的一夜。

    從來不知醉,也可説滴酒不醉的宋大憨也醉了,這次是真的醉了。

    因為,自他的苓妹知道衞天麟即是她的的恩公疤麪人之後,他的苓妹,一直寡言絕笑黛眉深鎖,再沒有圓睜杏眼斥責過他。

    但宋大憨心裏並不輕鬆,相反的更沉重了,因為他的苓妹妹不快樂了,究竟為什麼,他弄不清楚。

    宋芙苓、蒲翠萍,俱都喝得紅飛嬌靨,蓮步飄飄。

    衞天麟喝得不少,但沒有醉,他倒身在牀上,望着後窗瀉進來的如銀月華,想着明天的行程。

    心念間,不覺昏昏進入了夢鄉。

    一陣悠揚的號角,劃破寂靜的晨空。

    衞天麟張眼一看,大已亮了,桌上五隻巨燭依然高燃通明。

    於是翻身下牀,熄燭盥漱,較技場上,已傳來鼎沸人聲和陣陣馬嘶。

    衞天麟知道歡送他的行列正在集合,因此迅速盥漱完畢。

    藍天麗鳳強展歡顏,緩步走進室來,天麟立即問早,兩人共進早餐。

    太陽剛剛升起,天麟在五旗代表、三堂四壇、宋家兄妹歡送下,與藍天麗鳳兩人並騎馳下山來。

    寶馬驊騮,幾天未見天麟,這時載着小主人,精神抖擻,長嘶連連,聲震谷峯,愈顯神駿。

    衞天麟經過紅旗寨門時,依然鼓聲大振,號角齊鳴,沖天火炮,震耳欲聾。

    一行百數十騎,浩浩蕩蕩奔馳在彎曲的山道上,馬嘶震天,蹄聲如雨,塵土飛揚,直上半空。

    片刻已至山麓,衞天麟堅請免送。

    藍天麗鳳粉面蒼白,神色黯然,只得下令馬隊停止。

    衞天麟內心戚然,面帶微笑,與藍天麗鳳、李沛然等一一話別。

    最後,抱拳當胸,星目一掃五旗幫眾,立即朗聲説;“天麟就此馬上告別,諸位珍重,後會有期。”

    説着,撥轉馬頭,輕抖馬繮,緩緩馳去。

    就在天麟撥轉馬頭之際,星目疾掃了全場一眼,這最後的一瞥,令他心中一陣戚然,不禁戰慄。

    因為,他看到藍天麗鳳的秀目中,已閃着淚光,宋芙苓的鳳目中,已緩緩溜下兩行晶瑩淚水。

    衞天麟緩緩前馳,星目垂視鞍轡,突然發現掛着一條精緻馬鞭,立即取下一看,正是藍天麗鳳的那支。

    再看鞍側四個皮囊,但都高高地鼓起,打開一看,酒肉銀兩,日常用品,應有盡有。

    衞天麟的眼睛濕潤了,心中充滿了對藍天麗鳳的感激。

    回頭看看,兩眼依然模糊地看到藍天麗鳳、李沛然等靜坐馬上,立在山前。

    衞天麟心中立即湧起一絲從未有過的酸楚,他確沒想到,分別的滋味,竟是如此地不好受。

    於是,立即舉起手中的精緻馬鞭,向着山前揮了幾揮。

    他看到藍天麗鳳也將手高高舉了起來,不斷地揮動着。

    驀地,衞天麟驟然轉身,馬鞭迎空一揮,唰的一聲,閃電抽下。

    叭。

    馬鞭着實落在馬股上。

    寶馬驊騮,昂首豎耳,馬鬃直立,一聲震撼四野的怒聲驚嘶,四蹄如飛,狂馳似電,身形宛如一縷紅煙,直向正西奔去。

    身後藍天麗鳳等人的影子,漸漸小了,不出片刻,大荊山的輪廓,也被馬後滾滾揚起的灰塵遮住了。

    寶馬驊騮連歇數日,精神旺盛,體力充沛,四蹄放開,宛如電掣雷奔,速度之快,好不驚人。

    衞天麟騎在馬上,有如騰雲駕霧,但覺勁風襲面,雙耳風聲呼呼,兩側景物閃電倒逝。

    不足一個時辰,前面現出一座城樓,身後的大荊山僅能看到隱入雲端四座絕峯的模糊影子。

    衞天麟見天色仍早,一撥馬頭,繞城而過。

    直至正午,衞天麟才在一個大鎮上停下馬來,找了一家有酒樓的客棧,牽馬走了進去。

    幾個店夥見天麟身着華服,氣度不凡,手牽寶馬,高大神駿,通體是汗,知是身有要事趕路的公子爺。

    於是,立即過來一個店夥,滿面堆笑一躬身,笑着説:“爺,請樓上坐,馬交給小的照拂。”

    衞天麟憐惜地拍拍驊騮的馬頭,對店夥説:“小二哥,請先將馬汗擦乾,再加上好食料。”

    説着一頓,立由身上掏出一塊碎銀,足有一兩,伸手交給店夥,繼續説:“這是賞給你的。”

    店夥看着手中白花花的一塊亮銀,不禁呆了,他不敢相信這真是賞給他的,一定神,立即説:“爺……”

    但面前的公子爺,早已走上酒樓。

    時值正午,酒樓已經滿座,天麟隨便找了一個座位,要了一些酒菜,自己獨酌起來。

    這時,滿樓酒客,多是武林人物,談論話題,俱是“武林恐怖怪傑”疤麪人的驚人事蹟。

    但大家一致改了論調,把疤麪人説成一個嗜殺成性,心狠手辣的厲害魔頭,再沒人説,疤麪人就是昔年的騰龍劍客。

    衞天麟聽後,心中不禁冷冷一笑,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

    他深知各大門派在向疤麪人下手圍攻之前,必先在武林中,造成黑白兩道對疤麪人的無比仇恨,他們再名正言順地向疤麪人下手。

    飯後,天麟又要了一壺好茶,慢慢飲着。

    一壺茶盡,起身下樓,那名店夥早牽着寶馬立在樓下。

    天麟見寶馬精神煥發,馬汗已幹,心中甚是高興,向着店夥微微一笑,伸手接過馬來,飄身飛上馬背,絲繮一抖,如飛馳出鎮外。

    飢餐渴飲,晝行夜宿,第三天的薄暮時分,已到了幹州縣城。

    城內街道寬大,商店林立,行賈客旅,紛紛找店住宿。

    衞天麟到一家頗具信譽的五福客棧,挑了一間上房住下。

    第二天,風暖日麗。

    衞天麟將馬鞍銀兩交給帳房保管,又至後院馬廄,看了看寶馬驊騮,並賞給餵馬的店夥一兩銀子。

    衞天麟徒步走出店門,直向北關走去。

    出了北關,巍峨峻拔的終南山,已遙遙在望。

    只見山嶺銜接,主峯入雲,一片濃綠。

    衞天麟大步前進,間在無人之處,施展輕功,不到兩個時辰,已達終南山麓。

    進入山區,只見蒼松翠竹,古樹參天,怪石猙獰,飛瀑流泉。

    半山上,濃蔭葱鬱之間,隱約現出不少寺廟觀院。

    衞天麟到一座雄偉的道觀前,問清了太華峯,仰頭一看,不禁劍眉微皺。

    只見太華絕峯,雲霧深鎖,高聳入雲,峯勢崎險無比。

    衞天麟看罷,立展輕功,直向太華峯馳去。

    只見一道亮影,捷如脱箭,快如驚虹,飛掠在蒼翠雲霧之間。

    飛行一陣,峯勢愈來愈驚險,周圍盡是濛濛白氣,衞天麟已升至半峯雲層中。

    這時,已聽到野禽唳啼,猛獸吼聲。

    再飛昇片刻,衞天麟眼睛一亮,已穿出雲層。

    雲上又是一番景象,晴空萬里,絲雲皆無,巨松斜伸絕壁,奇花遍生藤間,隆隆瀑布,潺潺流泉,令人看來,有超塵脱俗之感。

    衞天麟撿一凸出怪石,身坐其上,略事休息,進些乾糧,仰首一看,峯巔尚高有數丈餘。

    升至巔頂,太陽已隱入萬里無垠的雲海中,但峯上依然明亮。

    衞天麟舉目一看,前面果然有一座廣大茂密的松林,天風凌厲,濤聲如雷,天麟的長衫被吹得劇烈飛舞,發出啪啪響聲。

    峯上果然鳥獸絕跡,再也聽不到鳥鳴獸吼。

    衞天麟掠身來至林前,林內漆黑,根枝虯結,地上松針松子,積深數尺,舉目前看,深不可測,不知究竟有多遠。

    經過一陣艱苦飛掠,片刻已至林邊,盡頭即是一道寬約數十丈的絕壑。

    低頭一看,漆黑一片,但聽飄上陣陣驚人的風嘯。

    兩則峭壁,牙石凸出,斜松懸空,奇粗野藤,如網虯生,愈看愈險峻,愈看愈驚心。

    看了一陣,不知這樣崎險絕地,應該如何前進?

    舉目緩緩看向對崖,不禁驚呆了。

    只見對崖,一片油綠,林木掩映中,竟露出紅亭一角。

    衞天麟心頭狂喜,再往深處看,只見綺樓飛閣,畫棟雕樑,在暮色蒼茫中,似有一層薄薄飛霧,籠罩其間,隱約可見。

    這真是想不到的事,在這座絕峯頂巔上,竟然隱藏着一片超絕塵俗的世外桃源,看了這種奇絕佳境,誰還想到煙火人間?

    衞天麟頓時想到衡山紫蓋峯下,東海神君的那座神秘莊院,一個峯下,一個頂巔,兩相比較,實有天淵之別。

    但目前這片隱約可見的亭閣,較之神君莊院,建來確要難上又難。

    漸漸,衞天麟心中的一股熱望,又涼了。

    因為,他想到南召老尼,乃是世外之人,淡薄塵間,豈能住在這種堂皇美奐,仙境難擬的奇麗院落內?

    繼而一想,藍天麗鳳曾談過,南召老前輩是隱居在昔年一個極端厲害魔頭的潛修之處。

    如此一想,又覺得不會錯了。

    但如何過去呢?

    衞天麟一陣躊躇,心想,既然珊珠女俠和娟妹妹能過去,深信自己也能過去,説不定有絕壑較窄之處可過。

    於是,沿着壑邊,向右飛馳繞去。

    果然。

    絕壑漸窄,數十丈外,有一座橫越絕壑的索橋。

    來至近前一看,索橋極窄,僅容一人通行,且年事已久,多處板橋已腐,但對一個身懷絕世輕功的武林高手來講,通過依然絲毫不難。

    衞天麟一提真氣,身形騰空而起,雙袖一掠,直向橋中撲去。

    雙腳微踏橋面,腳尖一點,身形再升數丈,腰身一挺,一招“大鵬棲枝’,直向對崖落去。

    就在衞天麟雙腳剛剛踏上崖邊之際。

    驀地,掠空飄來一聲清脆驚喜的嬌呼:“麟哥哥……”

    衞天麟心頭一震,抬頭一看。

    只見一片紫竹中的小紅亭,一道嬌小鵝黃身影疾撲面來。

    衞天麟不須細看,已知是誰,立即驚喜疾呼:“娟妹妹……”

    呼聲中,身形如煙,已迎向疾飛而來的鵝黃身影。

    孫蘭娟神色幽怨,杏目藴淚,伸張雙臂,已撲進天麟的懷裏。

    衞天麟立頓身形,將娟妹妹的嬌軀抱住,並急聲問:“娟妹妹,你怎知我今天來?”

    孫蘭娟撲進天麟懷裏,螓首伏在胸上,像受了無限委屈似的,已泣不成聲了。

    衞天麟一手攬着娟妹妹的纖腰,一手輕撫着秀髮,星目也有些模糊了。

    於是,輕輕吻了一下娟妹妹的鬢角,安慰着説:“娟妹妹,不要哭,你看我不是來了嗎?”

    孫蘭娟仍抽噎着説:“為什麼到現在才來?”

    衞天麟立即歉然説:“因途中有事,耽誤了幾天!”

    孫蘭娟仰起粉面,幽怨地望着天麟,訴苦似地説:“麟哥哥,你可知道我每天由朝至暮,甚至直到夜闌更深,都坐在小紅亭上,望着索橋,等着你來嗎?”

    衞天麟見娟妹妹憔悴多了,加之聽了這番話,心中不禁一酸,星目中立即落下兩滴淚珠。

    於是,歉然點點頭,輕輕吻着娟妹妹的晶瑩大眼和她的玲瓏瓊鼻。

    孫蘭娟閉上眼睛,仰面承受着,睫毛中緩緩流着淚水。

    她輕聲訥訥地説:“我每日期待着你,又擔心你找不到此地,當初我自己也沒想到,師祖是住在如此奇險的絕峯上。”

    説着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即睜眼急聲問:“麟哥哥,你怎會知道師祖住在此地?”

    衞天麟不慮蘭娟有此一問,心中不禁一愣,因此微微一陣猶豫。

    孫蘭娟見天麟遲疑,立即又追問了一句,説:“是誰告訴你的?”

    衞天麟立即笑着説:“是藍天麗鳳告訴我的,不然我一定找不到……”

    孫蘭娟未待天麟説完,兩眼望着藍天,夢囈似地喃喃説:“麗鳳……麗鳳?”

    説着一定神,嬌靨微帶怒意,立即嗔聲問:“麗鳳?麗鳳不是女的嗎?”

    衞天麟俊面一紅,趕緊解釋説:“藍天麗鳳是位大姊姊,年齡已經很大了。”

    孫蘭娟不信,扭在天麟懷裏不依,連連嗔聲説:“我不信,我不信,你看你的臉紅了。”

    衞天麟見蘭娟不信,不覺慌了,他實在不瞭解女孩子為什麼都是如此無理取鬧。

    於是,緊緊摟着娟妹妹,急聲説:“娟妹,你別鬧,你別鬧,聽我説……”

    孫蘭娟一味撒嬌,小蠻靴不停地亂跺,一連嚷着説:“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跟你好了,我不跟你好了……”

    衞天麟不管蘭娟聽不聽,兀自大聲説:“藍天麗鳳是勢力龐大的藍鳳幫的幫主,身為幫主,她的年齡老到如何程度,可想而知了。”

    衞天麟中一急,只知儘快解釋清楚,直到説完,才發覺自己的話,竟然有些語無倫次。

    孫蘭娟不嚷了,但粉臉仍繃得緊緊的,稍停,滿不高興地説:“那你為什麼不先説清楚?”

    衞天麟見蘭娟信了,也不禁笑了,於是佯裝正色説:“我還沒説完,你就鬧起來了。”

    孫蘭娟粉臉一紅,綻唇笑了,笑得甜、美、純真。

    於是一拉天麟的手,嬌聲説:“麟哥哥,我們到花園裏坐。”

    説着,兩人急步向前走去。

    天麟這才發覺,地下綠草茸茸,生滿豔麗奇花,前面一片紫竹,粗約數寸,光可鑑人,確是人間異種。

    這時,夜已降臨,冰輪高懸,似水月華,照着深處紅漆綠瓦的綺樓飛閣,愈發顯得絕俗、神秘。

    在這片似仙境的絕頂,夜風徐吹,到處飄着花香。

    方才林外的凌厲天風,竟吹不進林內來,即是如雷的濤聲,也僅隱約可聞。

    兩人走進紫竹林,便是那座小紅亭,一道長廊,婉蜒曲折,直通深處。

    孫蘭娟轉首含笑,望着天麟,一指小亭,兩人騰空而起,飛身掠進。

    衞天麟發覺娟妹妹非但身法輕靈,姿勢也極美妙,知道她的輕功,較之以前,又進步了不少。

    兩人掠進小亭,裏面便是一座花園。

    亭下一個極大荷池,荷葉銀灰,蓮花血紅,在皎潔月光下,銀葉閃閃,紅花晶瑩,看來美極、豔極,端的是絕世奇品。

    蘭娟執着天麟,神情愉快已極,沿廊前進數丈,便是一個通往花園的圓門。

    兩人走下台階,步入花園,在一條彩色卵石鋪成的甬道上漫步。

    蘭娟領着天麟,一面漫遊,一面指點着滿園的奇花異草。

    衞天麟只覺滿園五彩繽紛,陣陣異香撲鼻,已有些目不暇接了。

    驀地,孫蘭娟停止不走了,纖手一指左右,笑着問:“麟哥哥,你看這兒美不美?”

    衞天麟舉目環視,果然美極了。

    只見前面有一水池,水清見底,深約數尺。

    周圍植有無數桃樹,桃花盛開,倒映水中,景色似畫,美如仙境。

    左側一座高約近十丈的天然假山,斜斜伸出,遮住下面一排漢玉長椅。

    衞天麟看罷,連連贊聲説:“美極了,美極了!”

    蘭娟輕睇天麟,不禁嬌美地笑了。

    兩人坐在光潔的漢玉長椅上,天麟輕攬蘭娟纖腰,相互偎依,默默凝視,月華似水,奇香陣陣,兩人幾疑置身虛幻中。

    蘭娟輕輕一嘆,問:‘麟哥哥,我們是在真實中,還是在夢境裏?”

    衞天麟一收心神,漫聲説:“我想不會是夢!”

    蘭娟側身望着天麟問:“麟哥哥,你真的永遠喜歡我?”

    衞天麟毫不猶疑地説:“當然永遠喜歡你。”

    孫蘭娟愉快地笑了,晶瑩的大眼中,閃着幸福的光輝。

    她仰首望着夜空,對着皎月疏星,吶吶地説:“但願我倆永遠相依,永遠廝守,永遠不分離……”

    衞天麟這時也不禁神情恍惚,幾乎分不清自己是否是在夢中。

    兩人相依相偎,俱都沉浸在甜蜜幸福中。

    驀地,一聲極輕蔑的不屑冷哼,由兩人身後響起。

    天麟蘭娟立即由沉思中驚醒,同時立起,倏然轉身。

    孫蘭娟一看,不禁忿怒發出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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