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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哦?唐寅的畫?”

    易堯抬頭恰見朝露站在桌前,對他擱置在案上的《嫦娥》凝眉駐足。

    朝露一覺醒來,發覺稀疏的星子已經高懸穹蒼中,丫頭不曉得都跑哪兒去了,屋內一片漆黑,連燈都沒點,她獨自沿著竹橋走到澹松軒來。

    易堯黑眸掃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尹行帶回來的資料與他最初的估測有些出入,他正專心在問題上推敲。

    一如以往,當他專心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他可以像老僧入定般不眠不休,要求絕對的寧靜與私密。他不喜歡有人干擾,所以澹松軒內除了他沒有別人。

    “這不是出自唐寅之手,這張畫是贗品。”

    朝露的話讓易堯又抬起頭來,挑起一道劍眉看她。

    “怎麼說?”

    “這幅《嫦娥》是辛丑年畫的,可是唐寅在畫完《九美圖》之後就不畫人物了。而且這嫦娥衣袂飄冉,呈騰雲翱翔之姿,這種動態十足的工筆不是他慣用的風格。”朝露專注在畫上,沒留意到易堯詫異的眼神。

    想不到在她秀麗的外貌下,也有如此聰慧的心思。她對畫的觀察仔細又入微,想必對畫壇各派及名家典故都瞭若指掌,洞察力與專業的鑑定與大師相比毫不遜色。

    易堯心中暗自對她興起了嘉許。他早看出這幅《嫦娥》是出自他人之手,因此隨意擱在一旁尚未處理。

    “你對畫很有研究?”易堯支著下顎問她。她是從以前就有興趣,還是出宮前玄燁找人惡補的?“哦,懂得不多。”朝露有點靦腆。她一看到畫就忘情了,忘了易堯文學造詣極高,還在他面前嘰嘰咕咕講了那麼多。

    “如果你有興趣,我有一整間的收藏。”

    “真的?”朝露喜上眉梢,“我現在可以看嗎?”她從小迷丹青,對畫畫的濃厚興趣還曾被三阿哥胤銘笑過是畫痴。

    “不在這裡。”易堯打量她歡天喜地的模樣,“畫室在雲書屋的密室裡,改天再帶你去。”

    說完,他又專心埋頭書牘中,朝露坐在一旁不敢吵他。昏晦的燭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打下陰影,性格的臉龐被勾勒出讓人心跳急遽的英俊輪廓。

    朝露痴痴地看他,他側頭凝思的模樣散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自信及過人的魅力。這是她從小就熟悉的臉孔,歲月只是加添了他成熟男人的翩翩風采。

    桌上的光線顯然不夠,她發現易堯有時會伸手挪動那盞羊角燈。

    “我幫你掌燈好不好?”她自告奮勇走到桌前,伸手擎起案上的羊角燈臺。

    好重!沒想到這盞羊角燈是純銅製的,非常重,她沒估好重量,乍抬下,差點把燭臺給打翻。朝露慌忙改用兩手端著。

    易堯專心在自己的思緒裡,一直沒理會她,朝露也不敢出聲吵他。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漸漸地,她的腳痠了,腰痠了,手也酸了,手腕開始不支地顫抖起來。

    憨直的她還是不敢出聲,沒多久,痠麻的手讓燭臺逐漸失去平衡,慢慢傾向一邊,她不知道臺緣設有防止溢油的小孔,煙臺一歪,滾油立即從油孔傾浪而出,說時遲那時快,熱燙的燭油不偏不倚滴落在她手背上

    “哎喲!”她反射性地哀叫一聲,雙手一撒,整座羊角燈直直掉落在易堯面前。燭火遇到散在桌上的紙張,頓時燃起熊熊火焰,一發不可收拾。

    “搞什麼”易堯整個人跳起來。

    “啊!”朝露叫得比他更大聲,淚水跟著像走珠似的滾了出來。

    “爺?發生了什麼事?”門外同時響起尹行的拍門聲。

    朝露的喊叫,早把外頭的侍衛給驚動了。

    “小王爺?”七八個衝進來的侍衛看到桌上那團火焰都傻眼了。

    易堯迅速將火團掃到地上,侍衛們七腳八腳上前將火踩熄,朝露在旁淌著淚,被自個兒惹出來的混亂弄得驚慌失措。

    “啊?小王爺,大鈺銀號的”尹行看到他帶回來的珍貴資料也在那堆灰燼中,顧不得燙手,驚駭地蹲在地上拍火星兒,極力想挽救一些回來,可是入眼全是燒得烏黑的碎片。

    “很重要嗎?”朝露看尹行哭喪的表情,怯怯地插口問。

    她壞了易堯的事了!

    看到尹行凝重的臉色,朝露飽含霧氣的美麗眸子罩著濃愁,擔憂地絞著手。她根本忘了手背上有水泡,兩手互碰,疼得禁不住叫出聲來。

    “哎喲!”

    易堯循著她的目光瞧去,這一瞥,不禁猛吸了口氣。只見她手背上布著大大小小的水泡,原本白皙的肌膚現在是一片怵目驚心的紅腫。

    他胸口陡地一緊,隨即狠狠皺起眉頭。怎麼搞的?對她不應該心軟的。

    不知道心底揚起的那抹心疼是不是心軟的異常反應真是該死!

    “燒了也沒關係,該知道的我都記住了。你們都下去吧。”他對尹行道。

    “喳。”

    “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怎麼了?”

    “對對不起啊!”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方才他在皺眉頭,想必一定很生氣。

    “痛嗎?”易堯徑自低頭審視她的手。

    朝露搖搖頭。

    易堯眯著眼看她強咬牙忍痛的倔強表情,沒多說話,拉開黃花梨木櫃的一隻抽屜,取出了一瓶藥膏,親自替她抹上。

    這藥膏真有效,一接觸皮膚立即沁涼入心,本來如火燒般的熱辣刺痛感頓時舒緩不少。

    “這是什麼藥膏?”她在宮裡沒見過如此神奇的東西。

    “怯毒丸。”易堯硬著聲音道。

    簡單的一個詞藻,卻在霎時扯動他心中永遠也癒合不了的創傷。

    這是他在最後一次帶兵,行經一處叫喀木的回族部落時,偶然搭救了當地族長之子,當時族長以怯毒丸作為謝禮。據說此藥是用十幾種最毒的蛇膽提煉而成,可以去各種毒腫,十分珍貴。

    他知道不應該放縱自己的思緒。

    一如以往,只要他一想起往事,駕馭不住的怒火就會隨著氣血遊走全身經絡,瞬間將他體內暗藏不住的危險因子引爆出來。

    可是叫他不回憶,難啊

    七萬條人命魂斷塞外,多少家庭因此而支離破碎,多少親人從此生死訣別,他原本要將他們平安帶回來的承諾,全毀在玄燁一個人的一句話上。

    午夜夢迴,他恍惚可以見到那些親兵們用哀怨的眼神,向他訴說他們的不甘心,他們的冤死這筆債,他已經無法還給他們了,但是他卻可以向某個人要回來

    “你怎麼了?”

    朝露俏臉憂心地在易堯眼前探晃,冷不防地,易堯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猛地將她扯向自己的胸膛。

    “易”朝露驚呼未遂,即被他的雙唇堵住了氣息。

    方才稍稍軟化的那絲柔情,此刻反倒成為自責的引信。愧疚與怒氣雙焰齊攻,向來引以自豪的情緒失控了。

    易堯用力蹂躪口中的柔軟,挾著憤怒,不留一絲喘息的空間給她,吻得她頭昏腦脹,意識模糊。報復的快感襲捲了殘存的理智,一股想撕吞到嘴獵物的野蠻慾念,讓他狂野地加深吻的力道。雙手緊鉗著她柔若柳絮的小蠻腰,失控的力氣幾乎折了她的身子。

    朝露在他狂熾粗魯的擁吻下差點昏窒。

    她忘了要反抗,只知道他薄而性感的嘴唇,吻起來是不可思議的豐潤火熱,他厚實渾韌的胸膛散發出懾人的力量,溫暖而強悍。

    不在乎他的霸氣,不在乎他的狂野,面對深愛的男人,她情願窒息在他的氣息下,在他的熾焰中焚燒殆盡。

    彷彿有一世紀之久,易堯才放開了她。

    新鮮的空氣重新灌進朝露的肺部,她大口大口地吸氣,迷亂的水眸瞅著易堯狂羈不群的臉,渾圓高聳的胸部隨著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張著狂亂的眸子盯視被他吻腫的紅唇。

    朝露紅暈滿布的嬌靨早已燒燙成一片,全身在他狂鷙的熱熨下輕顫。

    易堯的黑瞳跳躍著野蠻的危險火花,喘著渾濁沉重的氣息,他倏地抄起她纖柔的身子,回身入室,將她放在大床上,隨即壓在身下。

    “我要你。”隨著喑啞的霸氣宣示,數不清的狂吻落在她嫩白的頸上。

    分不清是欲求還是忿恨,他對愛新覺羅家的怨氣盡數發洩在激越的狂情中,幾年來壓抑住的怨恨,似乎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故意不讓理智流回大腦,他放縱隱藏在人性底下的最隱晦的野性操控此刻混沌的心思,純粹讓復仇的慾念駕馭他的行為,單純地享受肆虐的快感。

    四片唇兒熾烈交纏,他的大手用力一扯,薄綢衣襟應聲撕裂。

    “啊!”猝不及防他的粗暴,朝露的防備神經突破迷情而甦醒,開始打顫。

    她的身材勻稱姣好,玲瓏有致的曲線足以令男人噴火。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除了慾望,還有一些她看不透的複雜情緒。

    朝露想要拉起薄被,易堯揮手格開了她。

    “你現在完全屬於我,我喜歡這樣看你!”

    朝露看著易堯,驚恐地發現她面對的是一頭想吞噬她的野獅。

    “易堯不要這樣,你的樣子好可怕”她想逃,卻為時已晚地醒悟到自己已成為他戲耍的獵物。

    “怕?我即將完成你來這裡的目的,有什麼好怕的?”易堯嗤笑一聲。

    “不要”她張著驚懼的眸子發抖。

    “不要?那你就有負你皇阿瑪的交付了。”他不在乎地譏諷。凝著燒紅轉熾的眼瞳,他一把抓住她雙手,反舉於頂,濃重的熱氣噴吐在她臉上。

    “你要要做什麼”

    易堯混昧的心智彷彿又回到了刀光劍影的戰場上在沙塵瀰漫中,只見狼煙四起,擂鼓撼天,前有敵兵,後無退路,被圍困的數萬大軍動彈不得,驚慌絕望的情緒在大軍中散播開來,一雙雙無措的眼眸互相傳遞著死亡的預告

    心思已亂,氣勢已頹,無人能帶領他們走出一條活路。在敵軍的喊殺聲中,嚎聲四起,一時間,血濺馬鞍,哀鴻遍野

    他不忍卒睹地閉了閉眼睛,反手拉下她的身子,無動於衷地睇著在他身下顫抖的剔透玉體,不帶一絲溫柔的眼瞳閃著無情狠戾的邪光

    “啊”霎時間,朝露痛得失控地大叫。

    她的喊叫驟然震醒易堯的良知與靈魂。他駭然地停下動作,喘著大氣,看著在他身下抖瑟痙攣的人兒。

    他做了什麼?

    他的愕然混著一絲不恥。他竟然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女人?他的行為與那些該下地獄的人渣有何兩樣?

    朝露強忍著泣聲,縮成一團,飽含清涼的兩泓黑潭警戒地看他下一個動作。

    “該死!”他詛咒著。

    他正欲翻身而起,朝露卻在這時哇地哭出聲來,接著雙手抱住他。

    易堯渾身僵愣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燒掉那些紙張的”她單純地以為易堯是在懲罰她縱火的疏失,淚流滿臉地仰視他,“求求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是我不對”

    她向他道歉?

    在他對她逞暴之後?

    “不要再說了。”有絲該死的心疼在他心底炸開,她的道歉更加深他的罪惡感。

    縱使她懷有目的而來,縱使她利慾薰心為他所不屑,但也不該受到這般殘酷的對待。

    “我沒有生你的氣。”他把她攬進胸膛裡,撫著她的秀髮,艱澀道。

    “那為什麼”她不解。

    “噓,不要說話,我會讓你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易堯俯下頭去,用唇蓋住她的疑問。

    懷著補償的心態,一反剛才,他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頰,舌尖技巧地撬開她的貝齒,舌頭探進她口中與她交纏嬉逗他要用激情困住她,重新點燃熄滅了的慾火。

    他的大手放肆地遊走她每一寸肌膚。朝露只覺得胸口似火中燒,欲仙欲狂的滋味讓她只得咬緊紅唇才不致申吟出聲。

    他的熱唇隨著愛撫密密灑下細吻,驚濤駭浪的激情在她身內亂竄,急欲尋找宣洩之口。

    “喜歡這種感覺嗎?”

    “呃”她的純真根本不敵他的煽惑,酥麻軟綿的身子在他的挑逗下全然撤守。

    易堯發現自己被蠱惑了。

    她全然享受歡愉的神情讓他著迷,那純真又煽情的惹火表情絕對是誘惑男人的絕佳武器。她柔軟誘人的身體就像醇醇美酒,讓人一沾就上癮,沉醉其中欲罷不能。

    他低頭吻吮,絲毫不察積壓多年的不滿怨忿,在甜蜜狂戀中似乎變了質。

    天地間最原始的律動,正是最撼人心絃的節奏。

    她從不知道女性的身體原來要靠男人來填滿,直到此刻她才醒悟到自己一直在等待易堯,等他來填滿那份空虛、不完整

    “易堯我愛你”這是她發自靈魂的聲音。

    她感覺易堯的動作有瞬間的遲滯。是她的錯覺嗎?

    她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你愛我嗎?”她的手圈住他的後頸。

    他的捉摸不定讓她不安。

    “傻女孩,我現在不就在愛你嗎?”他避重就輕地回答。

    “啊易堯,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幾乎無法承受的快感在下一瞬間爆發。

    半晌,他雙手撐在她耳側,抬起上半身看她,只見她濃密的翹睫如扇般輕合在眼瞼上,睡得安詳。

    她愛他?

    易堯可笑地翻身躺向一旁。她以為男女交歡就是愛?那他愛的女人可多了!

    他彎起手肘撐頭,側臥看她。她把情慾與愛情搞混了。不管是愛還是欲,要了她的身子,目的也達到了,她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可是,這念頭一乍起,心底不知名的角落竟然隱隱抽了一下。

    易堯皺起濃眉,他是不是變軟弱了?

    望著眼前的同體,他發現自己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竟然貪戀她的身體?!

    她如綢緞般的柔發覆蓋在雪白肌膚上,吹彈可破的膚色被方才的激情逼出一層誘人的玫瑰色澤易堯眯起眼,捨不得挪開視線,她的肢體呈現女性最撩人的姿態

    明知道不該沉溺於美色,可是身體背叛了他的心。

    朝露在他的挑逗愛撫下醒來,在夢幻與昏眩的迷離中再次與他纏綿,在熱欲交融的旖旎中再次呼喊了他的名字,對他訴說了她的愛

    易堯徹底沉淪了。

    她就像海中的磁鐵,牢牢吸住他,將他拖向浩瀚無垠的深淵。

    再一次,他甩開理智,放縱自己馳騁在慾望國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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