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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慢慢放下饅頭,站起來。“我……吃飽了,謝謝你,水荷姊。”

    水荷詫異地看她轉身離去,纖細的人影獨自沒入黑暗中,她心中不禁一惻,那柔弱的影子顯得好悽愴、好寂寥……

    她突然追了出去。

    “小雨,你要洗澡嗎?”她好心地問,總想替她做點什麼。

    “可以嗎?”康寧心喜地回頭。

    “嗯,廚房後頭有大木桶可以搬到柴房去。你手痛,我來幫你吧。”

    “謝謝。”康寧感激地道謝,本想開口問她知不知道雷天昊在哪裡,話到嘴邊又忍住,她對自己那麼好,不想再給她添無謂的困擾。

    等到康寧沐浴完,紀大娘查房來了。

    她滿意地看到康寧乖乖在柴房裡,踏出門,反手將門拉上。

    聽到外頭落鎖的聲音,康寧悚然一驚。

    “你為什麼要鎖我?”她趕到門邊,從屋子唯一可看出去的小窗子驚問。

    “侯爺吩咐的,你可別怨我。”紀大娘冷冷說道。

    一聽這話,康寧心底頓時一涼,悲愴地喚道:“啊!等等,紀大娘,先別走啊,求你帶我去見侯爺好不好?我真的有話跟他說,求求你。”

    紀大娘回頭睨她一眼,“求也沒用,侯爺出門去了,不在別館裡。”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紀大娘……求你回來啊,紀大娘……”

    紀大娘對那焦灼的聲聲呼喚充耳不聞,逕自離去。

    康寧愣站在門邊,心底一片茫然,沉重的苦澀已經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她甚至連思考都不會了。

    她直站著,久久才移動腳步走回小房間,桌上燃著一盞燭燈,整個屋裡顯得陰森昏暗,了無生氣。

    白天可以透光的牆縫,到了晚上變成透風了。原本就不亮的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滅,外頭風聲淒厲狂呼,屋裡則是晦暗陰冷,置身其間就像來到了冥府般陰森恐怖。

    康寧知道今晚再也不會有人來了,她躲進被窩裡,將薄被子緊緊裹住全身,雖是如此還是冷得直打哆嗦。

    歲末的天氣本來就酷寒,更何況是山上?冷冽的風從牆縫一陣一陣鑽進來,她彷彿睡在曠野空地上,這種猶如冰窖似的寒凍滋味,她還是頭一回嚐到。

    她身子原本就單薄,以往嚴冬時她身上裹著毛裘,屋裡燒著暖爐,手裡還握著她爹特別請工匠替她打造的小巧懷爐……想到這兒,心酸的淚水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從眼底冒上來。

    “嗚……”她哽咽著,沒有人會料到她正遭受這種待遇。

    爹……她愈想抽噎就愈止不住,身體更是寒得上下牙齒都打起顫來。

    她在床上儘量縮成一團抵禦寒冷,白天的體力透支,讓她哭著睡著了,卻又不時凍得醒過來,就這樣醒醒睡睡的,直折騰到天明。

    離開柴房後的紀大娘,不把康寧的呼喚當一回事,直往別館書房走去。

    見伍陽守著書房門口,她趨向前招呼。“伍爺。”一反方才的囂張跋扈,她的神色顯得極為恭謹。

    “找侯爺?在裡頭,你進去吧。”伍陽一張濃眉帥氣的臉孔和善地笑著。

    紀大娘進了書房,房裡有一座山水屏風隔著書桌,雷天昊就坐在桌前做他的事。

    她微低著頭,喚道:“侯爺。”

    “嗯?”

    見雷天昊出聲,她走進屏風後,開始向他報告今天打點處理的事務。

    雷天昊只是聽著,待她報告完一個段落,他頭也沒抬地突然出聲問了句:“她怎麼樣了?”

    “她?”

    紀大娘起初微愣了下,不知侯爺沒頭沒腦地在問什麼,驀地,她恍然大悟,侯爺問的是那個新來的丫頭。

    “回爺的話,那丫頭起先還頗拗,不過現在沒問題了,我會好好管教她的,爺放心。”

    聽到“管教”兩字,他眉頭微皺了一下,卻沒說什麼。待她眉飛色舞得意地說完,他淡漠地說了句:“好好看著她,別讓她不見了。”

    “是。”

    紀大娘心中浮現疑竇,這丫頭究竟是何來歷,為何侯爺要特別交代她?她想著,不假思索問出口:“爺,這丫頭是什麼人?”

    只見雷天昊抬眼瞟了她一下。

    紀大娘沒來由的心下一凜,嚇出一身冷汗。

    她肥胖的身子一邊後退,一邊求饒,“小的該死,小的多嘴了。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小的告退了。”

    等到她退出書房後,才重重籲出氣來。她揮著額角沁出的冷汗,別看侯爺長得俊俏,那帶著銳氣的利眸一掃,還真沒幾個人承受得了。

    她口中吐出一縷白氣,搖著頭,逕自回房去了。

    ※※※

    隔天,康寧照樣在天亮時被叫起床,在紀大娘的嚴厲監督下做粗活。

    她的笨手笨腳常惹來一頓毒打,工作做不完就沒飯吃,她常有一餐沒一餐的,一到晚上就抱著薄被子凍得睡不著,不到三天原本柔潤晶淨的容顏就消瘦了,那雙靈活的水漾眸子,也暈出了淡淡黑眼圈。

    可是一逮到機會,她一定會開口問侯爺什麼時候回來?在不在府裡?

    被煩透了的紀大娘,是連理都不理會她。

    這天,她把沉重的木柴拖到廚房灶下,正想喘口氣向水荷姊討點東西吃,即被喊去幫忙洗菜。

    她把大把大把的青菜抱到水槽下,卻站在那兒瞧別人,希望有人能注意到她求救的眼神。

    可偏偏注意她的人卻是紀大娘。

    “你又怎麼了!”她喝罵一聲,“別告訴我你不會洗。”

    康寧怯懦地垂下眼睫偷覷她手上的竹篾條,微微點了下頭。

    “你──”紀大娘大步衝過來,康寧心頭一悸,知道又要捱打了,瘦弱的肩膀縮了縮。

    還好水荷出聲替她解圍。

    “紀大娘,你甭生氣,凡事都有頭一回嘛,我來教她吧。”

    水荷攔在康寧前面,把她一把推到水槽邊蹲下,開始和她一塊洗菜。

    “水荷姊,謝謝。”康寧小聲道。

    “不用客氣啦,人又不是一出孃胎就什麼都會。瞧,這葉子要這樣沖洗才不會洗碎掉……”

    白天雖然有陽光,但是從山裡流下的泉水還是冷得會凍人,康寧把手泡在冰水裡洗著菜,突然囁嚅著開了口。

    “水荷姊……”

    “嗯?”

    “你知道侯爺什麼時候回來嗎?紀大娘都不肯告訴我。”

    水荷知道侯爺就在別館裡,她天天送點心過去。

    她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要找侯爺,這樣吧,下午我送點心時叫你,你跟我一塊去吧。”

    康寧一聽,感激地不住道謝。

    心情一愉快,連做苦工也變得輕快起來,凍紅的指頭也不覺得痛了。

    ※※※

    當伍陽看到跟在水荷後頭的人影時,大吃一驚,他知道她就是錯娶進門的小雨姑娘。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長得如此美麗,忍不住對她笑了一笑。

    在這裡對她表現友善的人沒幾個,那天她從花轎裡曾偷掀起紅巾向外窺瞧,知道伍陽是誰,也對他微微一笑。

    伍陽看傻了,這姑娘真俊啊……逕想著,雷天昊的聲音冷冷的從屋裡傳了出來。

    “誰站在外頭?”

    水荷一驚,一拉康寧,應道:“奴婢給爺送點心來了。”

    康寧走進屋裡,看到雷天昊坐在書桌後頭,提筆寫著字。見她們進來,抬頭瞄了她們一眼,手中的筆沒有間歇。

    水荷把點心端上桌後,看著康寧,她已經把她帶到侯爺面前了,就看她要做什麼了。

    康寧驚愕地看著雷天昊冷漠的態度,頓時不知所措。他明明有看見她的啊,可是他為什麼不理她?

    “天……天昊……”

    她一出聲,立刻被水荷從後頭急扯了一把,雷天昊漂亮的眸子更是倏地閃過一道冰冷的銳光。

    看到他冰冷陰鷙的眼神,康寧心口陡地一悸,微顫著唇,擠不出聲音來。

    雷天昊卻開口了。

    “你還有事嗎?”他的聲音是冰冷的,對象是水荷。

    “呃……沒事了,奴婢告退。”

    水荷慌張說完,扯著臉色僵硬的康寧要向外走,可是康寧卻像泥雕木塑似地文風不動。

    她清澈的眸子直視雷天昊。

    “你……”她一開口,雷天昊銳盯她一眼,她惶恐地馬上改口,囁囁嚅嚅道:“侯……侯爺……你……為什麼不理我?”含悲的聲音帶著一股哀怨。

    雷天昊挑起一道眉,那雙炯眸掠過她頰邊那兩道清楚的淤青痕跡,然後掃過瘦尖的下巴,將那對隱隱泛著淚光的眸子看進眼裡。

    有一絲絲的震盪,在他心臟輕輕撞了一下。

    他選擇漠視。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理你?”他眼神淡然的看她。

    康寧倒抽一口冷氣,“我……我是你妻子……”他對她做了那種事……難道還不承認她?

    雷天昊瞥她一眼,不屑地一笑,口氣矜漠,似乎不帶火氣。

    “我認為我的妻子不該是名娼婦,你認為呢?”

    康寧聞言全身一顫,霎時冷瑟了起來。察覺身旁的水荷略帶訝異地偷覷她一眼,敏感地知道這個唯一的朋友也因他的話而鄙視她了。

    她柔澈的眸底漫上一層委屈的水霧,憤恨道:“你要我如何證明我是康寧?”

    “不必。”

    如清風般的兩個字從他口中講出,聽在她耳裡又是一震,猶如絕情的絃音在她心頭響起。

    如晨鐘響徹雲霄,她驀然醒悟成親那晚他是以何種心態要了她的身子。

    在他眼中她是個卑賤的妓女,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他用對待妓女的方式對她,甚至懶得證實她的身分。

    可是她給他的,明明是乾淨的身子啊!為何她還在他眸裡讀到冷漠與鄙夷?

    那對黑眸甚至找不到一點點暖意。

    “你讓我回家,我可以讓你明瞭真相。”她用哀傷疲憊的眼神望著他。

    雷天昊連應也不應,又重拾起筆來。

    讓她回去?那不正中他們的詭計?

    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如天外失重的殞石,重重擊中那顆荏弱的心。

    一直被自欺欺人而壓抑住的感情,帶著擰絞般的心痛,一口氣翻湧了上來。

    她的心像飄蕩在秋風裡縮成一團,熾熱的淚水從心底不斷淌出。直到此刻,她終於肯誠實地對自己俯首認罪了。

    她一直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被錯待的原因,全因為對他的一見鍾情,讓她放不下心中那份眷戀。

    而今,那份幻戀破滅了,痛苦的自我欺騙也告一段落了。

    “拜託你,讓我回康家……”

    最起碼,他可以放她回去,讓她回去屬於她的地方……

    雷天昊不理會她的話,掃了水荷一眼。

    那眼神再明顯不過了。

    水荷急拉著毫無血色的康寧往外走。

    雷天昊深邃的目光盯著她身後,原本漠然的眸子微眯了起來。

    她轉身的剎那,他瞥到她傷心的眼神,混雜著悲哀和自棄,看起來如此地空虛,消瘦的臉上還泛著讓人為之一驚的哀慟。

    他一直望著嬴弱的身影,竟忘了收回視線。

    ※※※

    康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書房的,也不知道水荷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她的思緒恍惚地穿過時間,像空中浮塵飄蕩在無盡的虛渺裡。

    等到她回過神時,赫然看到紀大娘拿著竹篾條正往水荷身上抽去。

    她急忙上前阻止,驚問道:“你為什麼要打她?”

    紀大娘瞪大一雙小眼睛,罵道:“好哇!敢情我方才罵的那些話,你一個字也沒給我聽進去!”

    不用想也猜得出她是為了什麼事要處罰她們。

    “這件事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你把處罰水荷姊的份也併到我這邊來好了。”康寧衝口道。

    “啊?小雨……”

    “好!就依你。”紀大娘一哼,二話不說便往她身上重重抽去。

    康寧不閃不躲像木雕人兒似地讓她打,紀大娘看她逞強不吭聲,更是下猛勁,直到那把竹篾條全散掉了才罷手。

    那夜,康寧坐在搖曳不定的孤燈前,一夜沒睡。

    她想著雷天昊絕情的話、想著自己的自作多情,想著殘酷的事實……

    耳裡聽著外頭淒厲的風聲,她身與心全像浸在寒冰裡,裡外透心的機伶。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哪裡出了差錯?

    哀鬱無神的目光凝駐半空中,她好想慈祥和藹的爹,好想傘兒……酸楚的淚水又從心中的裂縫沁了出來。

    她悽悽惶惶地想著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只不過想惡作劇的報復他的行為而已,可是她終究沒采取行動,不是嗎?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她不懂……

    傘兒也沒來別館找她,出事了嗎?

    她好想回家……想家,想傘兒……

    她知道她得自己逃離這裡,一定有辦法的,她在心底盤算著。

    ※※※

    隔天,康寧病倒了。

    天氣寒冷,又連著幾天沒法好好入睡,嬴弱的身子終於受不了,發起高燒來了。

    她原本還撐著虛軟的身子,拿著紀大娘塞進她手裡的掃把掃地。她知道想逃走的唯一方法就是熟悉別館的路,在那之前她得先讓紀大娘放鬆對她的看管,不再鎖她的門。

    起初紀大娘見她臥倒在院子裡,還以為她偷懶,上前踹了幾腳,發現沒反應,才命人將她抬回柴房,叫廚房熬碗薑湯喂她喝下後,便不再理會。

    康寧獨自躺在床上,時冷時熱昏昏沉沉,說著別人聽不懂的囈語。

    這晚,紀大娘照慣例來向雷天昊報告事情。

    雷天昊在她要告退時,心思一動,突然問道:“她如何?安分嗎?”

    紀大娘知道他問的人是誰,笑道:“病著呢,再不想安分也由不得她。”

    原以為雷天昊不會在乎,誰知他的眉心卻蹙了起來。

    “怎麼?病得厲害?”

    紀大娘偷覷他的臉色,小心謹慎地說:“也沒多嚴重,受了點小風寒而已,沒事的。”

    雷天昊突然抬起犀利眸子盯著她,“喔?”

    “是、是啊。”紀大娘陪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小事,爺不用操這個心。”

    雷天昊英俊的臉孔衝著她一笑,可那笑意卻只停在唇角上,眸底閃著冷光,“我今天剛好有心情管管小事,帶我去看看她。”

    紀大娘深知這主子的臉像簾子,說捲上就捲上,說放下就放下,最難捉摸,哪敢再吭聲。

    而當雷天昊向門口走去時,正巧伍陽拿了封信從外頭進來。

    雷天昊蹙蹙眉頭,伸手取過信,向紀大娘道:“既是小病,你讓她明天來見我。”

    紀大娘知道他的話向來無可違拗,唯唯諾諾地應著,內心慶幸著起碼爭取到了幾個時辰。

    伍陽看著雷天昊閱讀風清巽捎來的信,他無法從主子冷斂的表情探知他真正的思緒。

    伍陽跟隨他多年,早已養成不從他的表情研讀他情緒的習慣,反正也看不準。

    遊戲人間的佻達態度是雷天昊習慣用的面具,他是個中高手。

    可是伍陽知道他真正想做什麼事時,都是悄然無聲的,說也好,聽也好,笑也好,那顆心總像蒙了層面紗,不教人看懂。

    伍陽看著尚未落雪卻陰沉沉的天,再轉頭瞧屋內一眼,只見雷天昊的臉色,比外頭的天色還陰沉。

    紀大娘片刻不停地來到柴房,見康寧病得昏沉沉的,甭說明兒個去見雷天昊了,就連清醒過來都是個問題。

    她急忙將康寧換了房,雖然仍是簡陋的下人屋子,不過比起會透風的柴房好多了。

    紀大娘為她又架火爐又添棉被,還熬了能退燒的藥草強喂她喝下,無所不用其極,就是要她明天可以站到侯爺面前交差。

    康寧在出了一身汗後,人終於清醒了,紀大娘一瞧她能走、能說話,立即把她拉到雷天昊面前。

    “你病好了?”

    見她不說話,雷天昊眯起眸子瞧著站在面前的康寧。

    一反之前的態度,她冷冰冰的臉孔擺明將他隔在心門之外。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她不馴的態度微感詫異。再看她不理會自己的問話,一抹淺而易見的興味笑痕在嘴角微微蕩起。

    “怎麼?不理我了?”他略感低沉的慵懶嗓音乍聽帶著笑意,實則冷得危險。“顯然我這府裡的家規不怎麼好。”

    紀大娘見狀,趕忙上前擰了康寧大腿一把。康寧疼得身子一縮,抬眸怨瞧了雷天昊一眼。

    他折磨得還不夠嗎?

    “我好了。”為了減少皮肉受苦,她不情不願開了口。

    雷天昊眉頭緊攢了起來。

    紀大娘以為他要罵康寧,不料卻看到他看向自己的視線,心裡打了個突,連忙低下頭退了出去。

    雷天昊輕瞄康寧,有趣地研究起她的轉變。

    康寧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任誰都看得出憔悴的容顏漫著一層封閉。

    “我看你的病似乎沒好。”他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勾,嘎聲挑逗道:“要不要到我床上躺一躺?”

    聞言,康寧果然有反應了。

    只見她警覺地抬眸盯著他,身子僵硬了起來。

    雷天昊眸底閃過一絲放肆的笑意。

    “不必了。”康寧冷冷回道。

    “怎麼?嫌我的床不夠好?”他唇邊有一絲刻意的挑釁,“合春樓的姑娘可是大夥爭著睡哪!”

    “謝謝,我不需要。”康寧依舊冷著臉回答。

    他眸中掩斂著蕩肆,醇厚的嗓音刻意壓低緩聲道:“不喜歡床?還是……你偏好桌子?”

    康寧似乎被他的話咬了一口似地全身一跳,無法控制的紅暈直染上耳根,心底羞憤交加,卻本能地瞟了身旁的桌子一眼──那張她在上頭失去童貞的紅檜雕花桌。

    她的反應全落在雷天昊眸裡,他用似笑非笑的勾人目光瞧她。

    “想不想重溫舊夢,嗯?”他故意伸手用指背輕撫她的嫣頰。

    “不要碰我!”

    沒料到康寧對他輕佻的舉止反應激烈,她不僅大叫,甚至還用手揮掉他的碰觸。

    她的喊聲讓伍陽詫異地探頭進來,連在書房內室工作的丫鬟都跑出來一瞧究竟。

    而她的舉動讓雷天昊心中熾火一竄,眼眸瞬間危險地眯了起來。

    他冽眸一瞟,好奇的屬下全都離開了。

    “不能碰你?我有沒有聽錯?”他語氣徐淡,卻冷得可怕。“沒聽過合春樓的姑娘沒有價錢的,只要男人肯出價,你們就得把大腿張開,我有說錯嗎?”

    康寧倒吸口冷氣,緊咬住下唇,努力想平息胸中的羞憤與憤恨。那張美麗臉孔在他刻意羞辱下異常蒼白,唯獨被她咬住的唇片反倒紅豔搶眼。

    她的不擅隱藏情緒全在雷天昊的估計中,但是他沒料到她竟沒有反駁,也不像之前那樣怯弱的抗議,她選擇默不作聲地站著。

    她受傷害的眸光凝視在腳邊上,視而不見地注視著那一點,同時也對他的侮辱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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