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第二天一早就醒了。儘管他輾轉反側,一宿沒睡好,但是此刻他展舒雙腿,望著從軟百葉窗裡透進來的陽光在地板上交織成金色的圖案,還是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他頗有點沾沾自喜。他開始想到威爾金森小姐。她要菲利普叫她埃米莉,但不知怎地,他就是叫不出口。在他腦子裡她始終是威爾金森小姐。既然喚她威爾金森小姐要挨她罵,菲利普乾脆什麼名兒也不叫。記得在小時候,他常聽人說起路易莎伯母有個妹妹,一個海軍軍官的未亡人,大家全叫她埃米莉姨媽。所以現在要他用這個名字來稱呼威爾金森小姐,他感到怪彆扭的,而他也想不出有什麼更合適的稱呼。她打一開始就是威爾金森小姐,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名字似乎和她本人須臾不可分離的。他眉尖微蹙。不知怎麼地,他現在總把她往壞處裡看。他忘不了昨晚目睹她身穿襯衣襯裙,倏然轉身過來那一瞬間自己心裡所產生的沮喪之感,想起了她那稍顯粗糙的皮膚,還有頸脖子上又長又深的皺褶。他那股勝利的喜悅頓時作了煙雲散。他又估算了一下她的年齡,不明白她怎麼會還不滿四十歲。這一來,這段風流韻事就顯得荒唐可笑了。她人老珠黃,風韻全無。他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她的形象來:形容憔悴,儘管塗脂抹粉,也掩蓋不住滿臉皺紋;那一身打扮,就她的地位而論,未免顯得過於豔麗,而對她的年齡來說,似乎又嫌太花哨。他打了個寒顫。他突然覺得自己再也不願見到她了。想到自己竟還同她親嘴,真有點受不了。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勝駭然。難道這就是愛情?
為了晚點同她照面,他穿衣時儘量磨蹭拖時間,等他最後迫不得已走進餐室時,他的心緒環到了極點。禱告儀式已結束,大家圍在餐桌邊吃早飯。
"懶骨頭!"威爾金森小姐快活地嚷了一聲。
一看到她本人,他倒不覺寬慰地舒了日氣。她背朝窗口坐著,模樣兒還真俏。他不明白自己幹嗎盡往她壞處想。他頓時又洋洋又得起來。
昨日今朝她判若兩人,菲利普著實吃了一驚。剛吃罷早飯,她就迫不及待地說她愛他,而說話的聲音則因內心的激動而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兒他倆去起居室上唱歌課,他在琴凳上坐定。一行音階只彈到一半,她就仰起臉,說:
"Embrasse-moi."
菲利普剛彎下身子,她就張開雙臂一把摟住他的頸脖。這滋味可不大好受,因為她連拖帶拉地緊緊勾住菲利普,差點兒沒把他憋死。
"Ah!Jetaime.Jetaime.Jetaime!"她操著一口濃重的法國腔大聲說。
菲利普真希望她能用英語講話。
"嘿,不知你想到沒有,園丁隨時都有可能打窗口經過。
"Ah!iemennchedujardlnler.Jemenretlche,etjemenCofltrehche."
菲利普覺得這一切簡直成了法國小說裡的場景,心頭無端冒出股無名火來。
最後他說:
"嗯,我想到海灘那兒去逛逛,順便泡泡海水。"
"哦,總不見得你——偏偏要在今天早晨撇下我一個人吧?"
菲利普不大明白乾嗎今天就不行呢?不過,她要這麼說自己也管不著。
"你要我呆在家裡?"他微笑著說。
"噢,親愛的!不,你去吧。去吧。我要想象一下你頂著帶鹹味的波浪,暢遊在廣闊海面上的情景。"
他拿起帽子,悠然走開了。
"真是娘兒們的蠢話,"他暗自嘀咕了一聲。
不過他感到興奮,快樂,飄飄然。她顯然已完全被自己迷住啦。他一瘸一拐地走在布萊克斯泰勃的大街上,帶點兒園空一切的神氣,打量著過往行人。他同不少人有點頭之交,他微笑著向他們頷首致意,心想要是讓他門知道自己的風流事兒,那該多好啊!他真巴不得能有個把人曉得呢。他想他要給海沃德寫信,而且在腦子裡構思起來。信裡,他要談到花園和玫瑰,還有那位嬌小玲瓏的法國女教師,她像玫瑰叢中的一朵奇葩,芬芳馥郁,妖豔異常。他要說她是法國人,因為——嗯,她在法國住了那麼多年,差不多也算得上個法國人了。再說,如果把整個事兒毫不走樣地和盤托出,也未免有點不雅,不是嗎?他要告訴海沃德他倆初次見面的情景:她穿著一襲漂亮的薄紗衣裙,還獻給了他一朵鮮花。為了描寫這一情景,他還編了一首玲瓏剔透的短詩:陽光和海水賦予愛情以烈焰和魔力,星星更增添了詩情畫意,古色古香的牧師公館花園正是天造地設的談情說愛的場所。他的情人頗像梅瑞狄斯筆下的人物,雖算不上是露茜·弗浮萊爾,也比不上克拉拉·米德爾頓,但她幹嫵百嬌的媚態,卻非筆墨所能形容。菲利普的心口突突直跳。他的聯翩浮想,使他心醉神迷,所以當他水淋淋地爬回海灘,抖抖嗦嗦地鑽進更衣車之後,又墮入漫漫邏想之中。他想著自己鍾愛的情人。在給海沃德的信裡,他要這樣來描繪她:玲瓏嬌小的鼻子,流星似的棕色大眼睛,還有一頭濃密的棕色柔發,把臉埋在這樣的發堆裡才真是妙不可言呢;說到她的皮膚,白膩如象牙、光潔似日光,面頰像是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她多大了?也許是十八歲吧。她叫她繆賽。她笑聲清脆,宛如溪水淙淙;說起話來,嗓音之輕柔婉轉,勝過人間最甜美悅耳的音樂。
"你出神想啥啊?"
菲利普驀地收住腳步。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慢騰騰地走著。
"我在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地方就開始向你招手了,瞧你這副神不守舍的德行。"
威爾金森小姐站在他面前,取笑他那副吃驚的神情。
"我想我得來接你哩。"
"你想得真周到,"他說。
"讓你嚇了一跳,是嗎?"
"有那麼一點,"他承認說。
他到底還是給海沃德寫了封長達八頁的信。
時光荏苒,剩下的兩週時間轉眼過去了。雖然每天晚上吃過晚飯去花園散步的時候,威爾金森小姐照例要感嘆又是一天過去了,但菲利普的勃勃興致並未因此而有所消減。一天晚上,威爾金森小姐提出,如果她能放棄柏林的工作而在倫敦另找個差事,該多稱人心意啊。這樣他們就可以經常見面了。菲利普嘴上敷衍說,真要能那樣就好了,但實際上,這種前景並沒有在他心中激起半點熱情。他指望在倫敦能開始一種奇妙的新生活,最好別受到任何牽累。他在講述自己今後的打算時口氣過於隨便了些,威爾金森小姐一眼就看出,他是恨不得馬上就能遠走高飛呢。
"你要是愛我,就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了,"她哭著說。
他猛吃一驚,閉口不言語了。
"我多傻啊,"她咕噥著。
他萬萬沒料到她竟哭了起來。他心腸很軟,平時就怕看到別人傷心落淚。
"哦,真抱歉。我哪兒對不起你啦?別哭呀。"
"哦,菲利普,別把我丟了。你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我一生多麼不幸,是你讓我感受到人生的幸福。"
他默默地吻著她。她的聲調裡確實飽含著極大的痛楚,他害怕了。他萬萬沒料到她的話全然出自肺腑,絕非說著玩的。
"我實在很抱歉。你知道我很喜歡你。我巴不得你上倫敦來呢。"
"你知道我來不了的。這兒很難找到工作,而且我也討厭英國生活。"
菲利普被她的悲苦不幸所打動,幾乎不再意識到自己是在扮演某種角色,他抱住她,越摟越緊。她的淚水隱隱使他高興,他熱烈地吻她,這回倒是出於一片真情。
但一兩天後,她卻當眾大鬧了一場。牧師公館舉行了一次網球聚會,來客中有兩位年輕姑娘,她們的父親是印度駐軍的退休少校,最近才到布萊克斯泰勃安的家。姐妹倆長得很漂亮,姐姐和菲利普同庚,妹妹大約小一兩歲。她們習慣於同青年男子交往,肚子裡裝滿了有關印度避暑地的逸聞趣事(那時,拉迪亞德·吉卜林的短篇小說風靡於世,人人競相間讀)。她們同菲利普嘻嘻哈哈開玩笑,而菲利普也覺得挺新鮮——布萊克斯泰勃的年輕小姐對待牧師的侄子都有點一本正經-一快活得什麼似的。不知是哪個魔鬼附到他身上,他競放肆地同那姐妹倆打情罵俏起來;由於這兒只有他這麼個年輕人,她倆也相當主動地湊合上來。碰巧她倆的球藝都很不錯,而菲利普本來就覺得同威爾金森小姐推來拍去很不過癮(她來布萊克斯泰勃時剛開始學打網球),所以等他喝完茶,著手安排比賽陣容時,便建議先由威爾金森小姐同副牧師搭檔,跟副牧師太太對陣,然後才讓他與新來的人交鋒。他在奧康納大小姐身邊坐下,壓低嗓門對她說:
"我們先把那些個窩囊廢打發掉,隨後我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盤。"
顯然,他的悄悄話給威爾金森小姐偷聽到了,只見她把球拍往地上一扔,說是鬧頭疼,扭身便走。大家都看出來她是生氣了。菲利普見她竟然當眾耍脾氣,很是惱火。他們撇開她,重新安排了陣容,但不多一會兒凱衛太太來叫他了。
"菲利普,你傷了埃米莉的心。她回到房裡,這會兒在哭呢。"
"幹嗎要哭?"
"哦,說是什麼窩囊廢對局的事兒。快到她跟前賠個不是,說你不是有意要傷她的心的,好孩子,快去!"
"好吧!"
他敲敲威爾金森小姐的房門,見沒人應聲,便徑自走了進去。只見她合撲在床上,嚶嚶抽泣著。他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嘿,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管我,我再不想同你講話了。"
"我怎麼啦?我很抱歉,沒想到讓你傷心了。我不是有意的。聽我說,快起來!"
"哦,我多麼不幸。你怎忍心這麼對待我。你知道我討厭那套無聊玩意兒。我所以有這份興致,還不是為了想和你在一塊兒玩。"
她站起身,朝梳妝檯走去,往鏡子裡飛快地瞟了一眼,然後頹然倒在椅子裡。她把手帕捏成個小球,輕輕拭擦眼角。
"一個女人能給男子的最珍貴的東西,我已經給了你了——哦,我好傻啊!而你呢,全無感激之意。你一定是個沒心肝的。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地折磨我,當著我的面跟那兩個俗不可耐的野丫頭勾勾搭搭。我們只剩下一個多星朗了。你連這麼點時間都不能留來陪我嗎?"
菲利普繃著臉,站在一邊望著她。他覺得她的舉動幼稚得葉笑。尤為惱火的是,她竟當著外人的面耍起脾氣來。
"其實你也知道,我對那兩位奧康納小姐一點也不感冒。你憑哪一點以為我喜歡她們呢?"
威爾金森小姐收起手帕。那張抹了粉的臉蛋上淚痕斑斑,頭髮也有些凌亂。這時候,那件白衣裙對她就不怎麼合適了。她用如飢似渴的火熱眼光,凝視著菲利普。
"因為你和她都才二十歲,"她嘶啞地說,"而我已經老了。"
菲利普漲紅了臉,扭過頭看著別處。她那悽楚悲苦的聲調,使他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悔恨交集,要是自己從未和威爾金森小姐有過瓜葛,那該多好。
"我並不想讓你痛苦,"他尷尬地說。"你最好還是下樓去照看一下你的朋友們。他們不知道你出什麼事了。"
"好吧。"
他很高興,總算得以脫身了。
他倆鬧了一場彆扭,很快就言歸於好。但是在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天裡,菲利普有時感到不勝厭煩。他只想談談今後的事兒,可是一提到今後,威爾金森小姐總是哭鼻子。一上來,她的眼淚還有點感化作用,使他感到自己薄情狠心,於是他竭力表白自己的熾熱愛情永不泯滅。可是現在,徒然引起他的反感:如果她是個少女,倒還說得過去,可像她那樣的半老徐娘,老是哭哭啼啼的,簡直蠢透了。威爾金森小姐一再提醒他,他欠她的這筆風流孽債,是一輩子也還不清的。既然她口口聲聲這麼說,他也願意認可;不過說實在的,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得感激她,而不是她該感激自己呢?她要菲利普知恩圖報,要從多萬面履行情人的義務,這實在夠嗆。他一向習慣於隻身獨處,有時這還真成了他的切身之需。可是在威爾金森小姐看來,他須整天廝守在身邊,對她俯首帖耳,否則就是忘恩負義。兩位奧康納小姐曾邀他倆去喝茶,菲利普當然樂意前往,但威爾金奪小姐卻說,她再過五天就要走了,他必須歸她一人所有。雖然這種說法所起來甜滋滋的,可做起來卻煩死人。威爾金森小姐在他耳邊絮聒,說法國人感情細膩,要是他們和漂亮女人好上了,就像菲利普同她威爾金森小姐那樣,他們會是如何體貼入微。她對法國男人讚不絕口,誇他們倜儻風流,感情熾熱,渴望自我犧牲,且溫存得體。威爾金森小姐的要求似乎還真個低吶。
菲利普聽了威爾金森小姐所列舉的、完美情人必須具備的種種品質,不禁暗暗慶幸:虧得她是住在柏林呢。
"你會給我寫信的,是嗎?每天都要給我寫信。我想知道你的情況,你的一言一行不得對我有任何隱瞞。"
"到時候我會忙得夠嗆的,"他答道,"我盡更多給你寫信就是了。"
她猛張開胳膊,熱烈地摟住菲利普的脖子。她的這種愛情表示,有時搞得菲利普狼狽不堪,他寧可她悠著點,居於守勢。她所作的暗示是那麼露骨,真有點叫他震驚,這同他心目中女性的端莊賢淑完全格格不入。
威爾金森小姐預定動身的日子終於來到了。她下樓來吃早飯,臉色蒼白,神情沮喪,套一件經久耐穿的黑白格子旅行服,儼然是個精明能幹的家庭女教師。菲利普也默然不語,因為他不知道在這種場合該說些什麼,生怕出言不慎,惹得威爾金森小姐當著他大伯的面哭鬧一場。昨晚他們在花園裡已相互揮淚告別過,這會兒看來沒有機會可容他倆單獨聚敘,菲利普感到很放心。早飯後他一直呆在餐室裡,提防威爾金森小姐硬要在樓梯上吻他。他不想讓瑪麗·安撞見這種曖昧可疑的場面。瑪麗·安匕屆中年,嘴尖舌辣,很不好對付。她不歡喜威爾金森小姐,背底下叫她老饞貓。路易莎伯母身體欠佳,不能親自到車站送行,就由牧師和菲利普一併代勞了。就在火車快要開動的時候,她探出身子吻了凱里先生。
"我也得吻吻你呢,菲利普,"她說。
"可以嘛,"他紅著臉說。
他站在月臺上,挺直身子,威爾金森小姐迅速地吻了吻他。火車啟動了,威爾金森小姐頹然倒在車廂的角落裡,黯然淚下。在回牧師公館的路上,菲利普如釋重負,著實鬆了口氣。
"嗯,你們把她平平安安地送走了?"路易莎伯母見他們進屋來這麼問道。
"送走了,她幾乎成了淚人兒了。她硬是要吻我和菲利普。"
"哦,是嗎?在她那種年紀,吻一下也沒什麼危險。"說罷,凱里太太指指餐具櫃。"菲利普,那兒有你的一封信,隨著第二班郵件來的。"
信是海沃德寄來的。全文如下:
親愛的老弟:
我立即給你覆信。我不揣冒昧,擅自把你的信念給我的一位摯友聽了。那是個迷人的女子,一個對文學藝術真正具有鑑賞力的女子。她的幫助和同情於我是十分珍貴的。我們倆一致認為你的信婉約動人。你的信發自心田。你不知道,字裡行間滲透著多麼今人心醉的天真爛漫氣息。正因為你在戀愛,所以你落筆時就像個詩人。啊,親愛的老弟,說真的,我感覺到了你熾熱的青春激情;字字句句皆出於真摯的情感,猶如音樂般扣人心絃。你一定很幸福!我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在場,躲在那座令人銷魂的花園裡,看著你們倆肩抵肩,手挽手,像扎弗尼斯和赫洛一樣漫步在百花叢中。我可以看到你,我的扎弗尼斯,溫存熱烈,如痴似醉,眸子裡閃爍著初戀的光芒;而你懷裡的赫洛,那麼年輕、溫柔、嬌嫩,她發誓決不同意,決不——最後還是同意了。玫瑰、紫羅蘭、忍冬花!哦,我的朋友,我真忌妒你喲。想到你的初戀竟像純潔的詩篇,多叫人高興。珍惜這寶貴的時刻吧,因為不朽的眾神已將人世間最珍貴的禮物賜給了你,這種既甜蜜又鬱悒的回憶,將伴隨至你生命的最後一刻。你以後再也領略不到這種無牽無掛的極樂狂喜。初戀是最難能可貴的;她美麗,你年輕,整個世界都屬於你倆。當你懷著值得欽慕的質樸之情,向我披肝瀝膽,說你把臉埋在她秀長的柔發之中,我感到我的脈搏加快了。我敢說,那肯定是一頭光澤細潔的栗發,好似輕輕抹上了一層金色。我要讓你倆並肩坐在枝葉扶疏的蔥蘢樹下,共讀一冊《羅米歐與朱麗葉》。然後我要你雙膝跪下,代表我親吻那留有她腳印的一方土地,並轉告她,這是一個詩人對她的燦爛青春,也是對你的忠貞情愛所表示的一份敬意。
永遠是你的
G·埃思裡奇,海沃德
"簡直是亂彈琴!"菲利普看完信說。說來好不蹊蹺,威爾金森小姐也曾提議他倆一塊兒看《羅米歐與朱麗葉》,但遭到菲利普的堅決拒絕。接著,在他把信揣人衣袋裡的時候,一陣莫可名狀的痛楚驀地襲上心頭,因為現實與理想竟如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