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谷的前院正廳上,這天夜晚滿滿的擺了十桌酒席,除了正中一桌外,餘下的不分高低大小,全坐在一起,這種場面是墨雲谷開谷以來所沒有。
滿坐在正中上席的水行雲,酷似變個人似的不再像往日那種不苟言笑,冷麵孤做,一副混世魔王作風。
當然,一個遭受過鉅變之後清醒過來的人,必然會知昨非而今是,更何況一個垂垂老矣的病老人。
就在這酒席筵上,所有墨雲谷弟子們,對水老谷主的重度生還,自是交杯互貿不已,更對水二的歸來,輪流捧杯祝賀。
這時水行雲又問金小山,道:
“剛才你提到錢鳳那個丫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金小山這才又緩緩道:
“距此一百多里地方,那個山坳里正有一間十分精緻的瓦屋,那天正下大雪,我原想到那兒躲陣雪的,可是我發現了錢鳳被姓關的兒子同一個叫苗菁菁的女子,兩個人把錢鳳捆在一張椅子上,等我救下錢鳳,她還沒對我說出找我的原因,直到快到老金礦村,她才對我說,原來老礦村西北凹裡姓關的,突然叫老金礦村的人,三個月內搬走,到時候姓關的要把老金礦村剷平呢!”
水行雲一聽,冷笑一聲,道:
“我還正要找上姓關的大門呢,他卻先對老金礦村的人下其毒手來了,孃的,我饒不了你!”
金小山道:
“乾脆兩檔事情一次辦,過幾天我這點小傷養過勁,小子我再往老金礦村跑一趟,找那姓關的黴頭去。”
輕搖著頭,搖得金小山臉上一僵,早聽得水行雲道:
“大叔在老金礦村住的那段日子,阿鳳那個丫頭對我還真孝敬,我打算過些時你去把她接到墨雲谷來住,不過只怕她爹不會答應的。”
他一頓又道:
“至於找上姓關的大門,那是以後的事,你不要忘了,他給洛陽司徒府送去的‘金菩薩’,那可是我墨雲谷的寶物。”
這時林童也咬牙道:
“姓關的迷惑二夫人,墨雲谷的寶物又何止被盜走一座‘金菩薩’,我看還有其他的……”
水行雲突然怒聲道:
“什麼迷惑二夫人,她既非是夫人,也未被誰迷惑,他們是狼狽為奸的來謀奪我墨雲谷,如今真相大白,我等雙方要結算彼此間的恩怨了。”
林童忙施禮道:
“屬下失言,只為平日叫慣了,一時未能改得口,谷主千萬見諒。”
水行雲擺擺手,道:
“算了,只等天一放晴,我們就決議如何找這兩個罪魁禍首,了結這段公案吧。”
一邊喝著酒,金小山道:
“大叔可知五月花莊在什麼地方,小子我準備去看看,也許姓關的又迴轉五月花莊也說不定。”
水行雲道:
“墨雲谷有幾件寶物已不在庫中了,別的不說,其中有一件價值連城的瑪瑙雕赤龍,這條赤龍長兩尺,高半丈,五爪長髯,栩栩如生,但它的價值可絕非只是一塊瑪瑙所雕,或是手藝巧奪天工,而是在這赤龍腹內有著清水流動,捧在手上晃動,還會發出嘩啦水聲,據說這是出自東北的黑龍江上,叫做水膽瑪瑙,相傳數十萬年前,瑪瑙在成形結晶的時候,把一股流動的水給凝結在體內,後來人採下後,才雕刻成這條赤龍,當知得來不易了。”
這時水二早在水行雲右邊叫道:
“小時候我還常看這條龍的,我知道爹也十分喜歡這條瑪瑙赤龍的。”
金小山道:
“聽起來比那金菩薩還值銀子嘛。”
水行雲道:
“銀子有價,寶物難估,小山啊,想起大叔初遇你的時候,幾乎痛餓死在那重陽小鎮的小客棧裡,比起大叔這墨雲谷來,那家小客棧又算得了什麼!”
金小山靦腆一笑,道:
“小地方人小家氣,也算小子好運氣,正好叫我遇上大叔。”
水行雲愉快的一笑,這才吩咐總管林童,道:
“打從明日起始,派人去打聽那五月花莊在什麼地方,另外,你要著人去把墨雲谷離職的八名武士給我重新找回來,不過這件事我提示你一下,要找離去的老人,先趕往黑水嶺去找那郎老大,他一定知道另個幾人去處的。”
林童當即應道:
“屬下明日一早,立刻去辦。”
◎◎◎
就要過臘八了,墨雲谷的大廳上,水行雲擁著個小銅火爐子對金小山道:
“你的傷已愈,這趟出谷你先辦兩件事情。”
金小山忙肅立一旁,道:
“大叔,你老只管吩咐下來。”
水行雲望望大廳外,天色有些灰暗,他先是一聲嘆,道:
“早晚免不了一場搏殺,也不知派出去找郎老大他們的人,可曾找到人沒有?”
金小山道:
“大叔可是要我去黑水嶺找人?”
搖搖頭,水行雲道:
“你不認識人,去了不定會找到人,今天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趕往老金礦村去,能把那個阿鳳接來墨雲谷最好不過,如果錢掌櫃不放心,何妨一齊把他父女二人接過來住。”
金小山忙點頭,道:
“小山明日一早上路,就不來向大叔辭行了。”
水行雲道:
“還有,也到過山嶺村去,最好能把扁大夫請來。”
金小山一聽,忙問:
“那扁和似是世外高人呢,他會來我們墨雲谷?”
水行雲輕點著頭,道:
“他應該會來的。”
金小山不解的道:
“大叔如何這般有把握?”
淡淡一笑,水行雲道:
“因為他早就知道我水行雲,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呢,哈……”
金小山心中在想,他說大叔有季常之癖,而大叔又早認得此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又聽得水行雲道:
“順便告訴扁大夫,我的季常之癖已無藥而愈,謝謝他替我操心事,哈……”
看著大叔高興,金小山也笑道:
“小山一定把扁大夫請來墨雲谷住幾日。”
不料水行雲道:
“不,是把他搬請到墨雲谷來住,明日去的時候,帶銀票一千兩為聘禮,不要忘了。”
金小山點頭道:
“大叔儘管放心,這事小山一定會辦得周全的。”
◎◎◎
黑水嶺在藍關以東的荒山裡,從墨雲谷要到黑水嶺,單就翻山越嶺,也得連走五天整。
郎老大當年能死心塌地的投入墨雲谷以後,沒多久,郎老大就自動辭去墨雲谷武士,重又回到黑水嶺過他的自在日子。
這日郎老大腰裡插著兩把板斧,又上山去狩獵了,冬天山中的野味最多,連花豹都常出沒,不過當天郎老大運氣平平,只獵得三隻野兔。
山裡的白雪已映現了他那高大的身影來,這時他已轉過大山腳,自然是望向自已那間小瓦屋,不由得一怔,因為屋門前的石階上,正站著一個人——
一個斗笠,上面覆著布巾,披的是一件天藍大氅,大氅被這人裹的十分嚴密,身材粗壯,顯然是在守候自己。
郎老大細想,這會是誰?
再細看四周,也只有這麼一個人。
緩緩的撥出一支板斧,郎老大慢慢掩藏著自己,就在距離尚有五丈遠處,他抖手打出手中板斧,但聽得“叭”的一聲,板斧正砍在那人站的附近樹幹上。
猛旋身,那人回頭叫道:
“郎老大!”
“是你,林總管。”
不錯,林童是奉水行雲之命來找郎老大的,午時他就到了,只是他一等再等,就是未破門而入,這時見郎老大回來,高興的大叫著迎上去。
“好傢伙,幾年不見,見面一斧頭,什麼意思?”
哈哈一笑,郎老大道:
“大山裡有人找上門來,我不能不防。”
林童拖住郎老大一臂直端詳的道:
“你怎樣,這些日子混的可好?”
郎老大一挺胸,道:
“吃的全是上天所賜,不向人伸手,心安理得。”邊舉著手上提的野兔子又道:“進屋去,架起火叉烤兔肉,你我邊喝酒,撕著兔肉吃。”
林童笑道:
“愜意!愜意!”
二人就在郎老大那間小瓦屋裡升起火來,這時林童才對郎老大道:
“我這次來是搬請大駕回墨雲谷的。”
郎老大道:
“我不回墨雲谷,他奶奶的,王八好當氣難受,連谷主都被氣的下落不明,我們還有什麼好混的,倒不如一個人生活在這大山裡,與世無爭的自在呢!”
呵呵一笑,林童道:
“郎老大,你還是一副火躁脾氣,總得聽我把話說完吧,你心裡想的,我豈有不知的。”
郎老大道:
“那婆娘跟你許下什麼好處了,叫你老遠兒來做說客?”
林童冷哼一聲,道:
“自從你們走後,我也被貶到鳳尾橋去當守橋人了。”
郎老大一拍大腿,怒罵道:
“他奶奶的,欺人太甚!”
林童又接道:
“乾脆我再告訴你吧,谷主失蹤後,你們也走了,我們一些老人全被人在頭上踩,夫人那個冒牌表兄也宣佈當了墨雲谷主,兩個人乾脆成了夫妻呢!”
郎老大怒道:
“我操,谷主就因為她是自己師妹,又是師父臨終交待,就對那女人忍讓至此,我郎老大第一個就不眼氣。”
他一頓又道:
“我郎老大寧吃開眉粥,不吃皺眉肉,要我回去,尊口免開。”
林童笑了,道:
“所以說,當初我被貶到鳳尾橋,一時間氣的只想一走了之,可是少各主還在,再說鳳尾橋那面也輕鬆,早晚只要盼得谷主歸來就好,所以我又想,不幹墨雲谷總管也好,有道是,寧給光棍打大傘,不給惡人當軍師,老郎啊,這一點還真叫我林童等到呢?”
郎老大並未開顏大笑,只輕描淡寫的道:
“可是谷主又回來了,還不是照舊受制於那婆娘,武林梟雄,卻也是個活三八。”
林童“呸”的一聲,道:
“郎老大,你別他孃的再這般胡說八道了。”
郎老大一怔,道:
“你火個鳥,我說的不對?”
林童道:
“大謬不然,要知當年谷主讓那婆娘七分,一是師命難違,二是谷主又把她當小師妹寵,你想想,谷主比她大了快三十歲,他能不讓她嗎?只是那婆娘原來早就同姓關的有勾搭,若不是那晚谷主親耳聽到,谷主回來,頂多只收拾那個姓關的,如今也許是上天有眼,二人陰謀,正被谷主親耳聽到,一場搏殺,他二人俱已負傷逃走了呢!”
郎老大一聽,突的站起身來,道:
“你說什麼?”
林童道:
“我說郎老大,你當真是未聽清楚?”
郎老大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這麼說來,墨雲谷又將見昔日雄風了,哈哈……”
林童舉起碗來,道:
“來,為墨雲谷乾杯!”
郎老大立刻回身走到鍋灶邊,彎腰拖出個酒罈子,道:
“來,今日你我一醉,明日我們回墨雲谷。”
林童笑道:
“今日一醉是應該的,但明日只我回墨雲谷。”
郎老大一愣,道:
“怎麼啦,谷主不要我郎老大了?”
林童搖頭道:
“切莫會錯意,明日我回墨雲谷,你卻要開始為墨雲谷辦事了。”
郎老大一捋滿嘴紅鬍子,道:
“大總管,你吩咐吧。”
林童這才對郎老大道:
“墨雲谷原本有十大武士,如今留在墨雲谷中的,也只有宮太乙同張彪二人,谷主十分念舊,一定要我找你們八人回墨雲谷去,我今找你,也就要你找另外石北斗他們七人一齊回墨雲谷。”
郎老大一聽,皺眉道:
“石北斗他們七人住在伏牛山區,要找他們,只怕得走上個十天半月的,等我們趕回墨雲谷就過年了。”
林童伸手入懷,取出一張銀票,交在郎老大手中,道:
“這裡是五百兩銀票,谷主說了,要你們買匹馬騎,你先把這銀票在藍關換兌銀子,最好在藍關能賣上八匹快馬,你知道藍關城外的羅家騾馬棧房常有口外來的馬,自己去選吧!”
郎老大也不客氣,一把塞在懷裡,伸手又撕了一條兔子腿,遞在林童手上,道:
“明日一早,你朝東走我往西,約摸著十來天功夫,我們就會迴轉墨雲谷。”
林童笑道:
“只等你們到齊,谷主可能會領著你們大殺一場呢!”
郎老大厲烈的道:
“老子已迫不及待了。”
林童一聲哈哈,又道:
“有件事情倒是忘了告訴你郎老大了。”
郎老大圓眼一睜,目光炯然的道:
“什麼事?”
林童道:
“谷主這次回來,人已病得成了皮包骨,一身的癆病,可著實的可憐。”
郎老大道:
“怎麼回事?”
林童道:
“那晚谷主冒大雪出走,受了鳳寒而一病有年,幾乎死在外面,要不是他遇到個姓金的年輕人,怕已埋骨他鄉了呢,唉!”
郎老大驚道:
“這麼說來,谷主的武功……”
林童道:
“全都傳授給那姓金的年輕人,如今真正替谷主衝鋒陷陣的,正就是這姓金的。”
郎老大道:
“他叫什麼名?”
“金小山。”
郎老大一聽,猛喝一口酒,道:
“金-小-山,金子像小山一般,聽起來一身銅臭味,怪俗氣的名字。”
林童一笑,道:
“別胡扯了,名字俗氣,那是父母起的,只要人不俗氣就好。”
於是,二人兩碗相碰,又幹了滿滿碗中酒——
◎◎◎
墨雲谷的事可真多,比方打聽那五月花莊在什麼地方,就派出不只十人。
金小山也一早就出墨雲谷了,他是奉大叔之命去老金礦村接錢鳳的,當然他並不知大叔的真正用意是為了他,因為水行雲也看得出來,錢鳳那丫頭是喜歡金小山的,而金小山又快二十八了,如果能使他成個家,永遠住在墨雲谷,那該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
金小山在直覺上以為水大叔要錢鳳來侍候他呢。
金小山可並未先趕到老金礦村,而是一馬到了過山嶺村,因為水大叔說過,扁大叔是江湖異人,墨雲谷正需要他這種人呢。
這時候天寒地凍,金沙河上的淘金客全都回鄉去了,淘金客們長年在金沙河崖辛苦淘金,唯獨今年最太平,因為附近的土匪突然的絕跡了,能把自己辛苦得來的帶回家,可真也不容易,這件事只有董五爺心中明白,這全是老金礦村的金記鏢局所賜,否則,不但大夥得集體回鄉,中途還免不了同土匪廝殺一場呢!
金小山到了過山嶺村的時候,扁大夫正在村頭上溜達,見金小山騎馬而來,笑問道:
“小夥子,可是為了你大叔那季常之癖來找我的吧?”
金小山忙下馬施禮,道:
“我大叔根本沒有什麼季常之癖,他是大人大量,如今已明事實真相,一反常態的表現出大男人氣概了呢!”
呵呵一聲笑,扁和道:
“那麼你趕來何事,可是離開你大叔了?”
金小山搖搖頭,道:
“我這輩子是不會離開我大叔的,來此,是為了搬請扁大叔到墨雲谷去住。”
扁和並不感意外,深深的道:
“這一定是水行雲的意思了。”
金小山道:
“也是小子的意思。”
邊掏出銀票一張遞上。
扁和把金小山引入屋中,道:
“我已在此住習慣了,只是為了你們的誠意,且到墨雲谷小住一段時日再做決定,這銀票我且厚顏收了。”
金小山大喜,道:
“那就請扁老即刻起程如何?”
扁和道:
“何用如此之急?”
金小山道:
“墨雲谷如今正值烏雲罩頭,雷聲隆隆之際,一場大戰不定會在哪一天爆發,小子就是人在外而心懸墨雲谷,豈能在外多事擔擱!”
扁和一笑,道:
“我終於弄明白了,敢情墨雲谷有個郎中缺,你大叔同你二人看上我老扁了。”
他邊往屋中走,回頭又道:
“這麼說來,墨雲谷時值非常,乾脆我只背上藥箱跟你走就成了。”
金小山點點頭笑道:
“請扁老去,那是希望扁老長住墨雲谷,我大叔也有個說話的人,可沒指望要扁老給大夥兒治傷什麼的,因為沒人願意受傷。”
他露齒一笑,獅目一眯,又道:
“扁老呀,照你這麼說,開棺材的老關就沒有朋友了嘛!”
扁和一聽,哈哈一陣大笑……
◎◎◎
一匹馬,馬上坐的是扁和,金小山牽著馬韁前面走得快,直向老金礦村去,因為金小山還得把錢鳳接回墨雲谷呢,當然這是水行雲的吩咐,可也是金小山心裡直唸叨的事,無他,只為“哪個兒郎不愛花”?
四十多里地,夕陽坐山頭的時候就到了。
荒山中的大雪未化,而天上的雲又在鼓勁了,西北風才吹了一陣,像沙子的雪粒已開始往地上落了。
金小山把馬拴在錢家飯鋪外,他同扁和二人是推開錢家那片店門的,這時侯屋子裡坐滿了人,把金小山還真嚇一跳,光景是整個老金礦村的人全在,而錢掌櫃父女正萎坐在櫃檯內,屋子裡七嘴八舌,不知這些人正在聒噪些啥子古景。
不過大家見金小山同一個老者走進來,全都起身相迎,不少人高興的道:
“有救了,有救了!”
金小山一愣之間,錢鳳早跑過來扯住金小山大氅,道:
“你怎麼來了?”
金小山又是一怔,回身拉住扁和,道:
“光景是人家不歡迎我來,扁老,咱們走!”
錢鳳雙肩左右一晃,道:
“誰說不歡迎你來了,當著全村的人在,你竟-起來了,看我饒得了你!”暗中在金小山小臂上狠捏一把。
金小山一皺眉,差一點沒叫出來。
這時錢掌櫃笑著走來,道:
可是過山嶺的扁大夫嗎?快請坐。”
早有一張桌面的人全起來讓坐。
錢掌櫃更吩咐小五子,叫灶上備酒菜。
金小山坐下來望望一屋人,笑道:
“不虧是農閒,大家聚在一起閒聊天吧!”
錢掌櫃搖頭一嘆,道:
“要有那份閒情逸致就好了,如今大家聚在一塊兒,無他,只為北山凹姓關的又來通知,一開春就要我們搬村,大夥正為這事在發愁呢。”
金小山冷冷一笑,道:
“老金礦村方圓十幾裡內,姓關的認定是他的,他有什麼憑證?”
錢掌櫃望望大夥,這才對金小山道:
“二十年前這裡發生一群淘金客失蹤的事,官司直到洛陽巡撫衙門,可是姓關的有辦法,他勝訴了,連帶官府畫押,這一段地完成了他姓關的了。”
金小山一聲冷哼,道:
“別聽姓關的唬人了,如果他再來老金礦村羅嗦,就叫他取出憑據來,官府不是他家開的,當年的那位巡撫老爺還沒有死,惹火了,這場官司再同他來個翻案重審。”
錢掌櫃搖頭道:
“當年那些死難人的家屬都不知到了哪裡去了,再說我們這些全是老實人,誰敢同姓關的作對。”
金小山一聽,又道:
“各位只管安心住著,姓關的囂張不了幾天了,我大叔還在打聽那個五月花莊呢,那地方是姓關兄弟住的,這幾天不知找到沒有,今日既然你們出了這種過年都過不安心的惱火事情,乾脆,明日一早我再找上北山凹的關家,順便替各位把事情理一理。”
老金礦村的人早對金小山信心十足,聞言無不奮躍,但一旁的錢鳳早低聲道:
“你又要去關家冒險呀!”
金小山淡淡一笑,道:
“我金小山不是什麼俠客之流人物,但卻是個路見不平強出頭的人物,我也想通了,既學了這身本事,能替大夥做點事情,總是不會錯的。”
扁和一捋灰鬍,點頭道:
“好,真有你的,明日且看你的了。”
金小山道: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他姓關的是什麼三頭六臂人物,現在我金小山清楚得很,他們那兄弟二人啃天吃地的竟也啃吃到我大叔頭上了,我去也是先教訓這關老大的,我要他等著去替他那兄弟收屍去。”
錢鳳驚道:
“別說的這般怕人嘛!”
金小山嘴角一撇,冷笑一聲,道:
“當真惹得我起火,不定一把火燒他個鳥蛋精光,我看他能把我這遠從山西洪洞大槐樹來的移民啃掉一口不成!”
錢家飯鋪這晚可真夠熱鬧的,連錢掌櫃準備過年時候吃的酒也全搬出來,整個老金礦村的人就在店裡吃喝到二更天才散去。
人走了,連扁大夫也去歇著了,錢掌櫃與女兒錢鳳,這才同金小山三人坐下來。
錢掌櫃問道:
“小兄弟呀,你這次再來,一定還有別的事吧?”
金小山望望錢鳳,笑道:
“是我大叔說的,要阿鳳上墨雲谷去住,所以派我來接阿鳳的。”
錢掌櫃先是一怔,旋即笑道:
“是你大叔說的,那不是你的意思了?”
金小山靦腆的道:
“其實,其實也是我的意思,就是怕你錢掌櫃不答應,所以我大叔說了,如果你老也願意,就一齊住到墨雲谷去更好。”
錢掌櫃一笑,撫髯道:
“我再多問你一句,住到墨雲谷以後呢?”
金小山愣愣的道:
“住到墨雲谷以後嘛……”
他望望一旁的錢鳳,半晌未把話接下去。
錢鳳忙笑道:
“爹的意思是問你,我們這家飯鋪子怎麼辦?”
金小山忙接道:
“那就別開了,墨雲谷不少二位吃住的。”
輕搖搖頭,錢掌櫃道:
“我老夫可不是為了那日圖三餐一宿的俗事,而是為我的鳳丫頭著想,你小子怎麼說?”
金小山期期艾艾,半晌才道:
“我……我想,水大叔一定會有好安排的,要不然也不會叫我來接阿鳳了。”
含笑點著頭,錢掌櫃道:
“這還差不多。”
邊起身對錢鳳道:
“睡吧,明日他還有正事待辦,早歇著吧!”
◎◎◎
像個英雄出征似的,金小山離開老金礦村的時候,老金礦村的人直把他送到村頭上。
金小山不敢細看每一個人的眼神,因為每一個人的雙目中,俱都流露出十分複雜的期盼眼神,那種把希望全託付在自己雙肩上的眼神,怎能不說是一股巨大的壓力。
如今他正一步步的走向北山凹,走向關金住的那片金碧輝煌巨宅。
就在他的人才消失在北山坡後不久,突然間,一陣馬蹄聲傳來,不由得踮腳遙遙望去,早見一群騎馬的正自左面山谷中衝出來,這些騎馬的後面,又見兩頭黑淨髮亮巨大呼叱的猛犬緊緊跟著向這邊跑來。
金小山雙手插在兩脅下,他滿面含笑的站在山道當中,在前看,再有數十丈就是一條青石臺階直通山凹中的那座巨宅了。
來騎一共五人,當先一人還真巧,正是關金本人,緊跟在關金後面的,正是暴出一對虎牙的令狐甲,只見他的鼻樑上正有個白斑大疤,另一邊正就是紅面魚目那個武士,眾人見是金小山,無不咬牙切齒,連兩隻巨犬也在馬旁“鳴鳴”想要撲咬。
呵呵一笑,金小山道:
“各位別來無恙呀!”
關金大紅面盡是寒意的道:
“姓金的小子,你來做什麼?”
金小山滿面歉然的道:
“鄰居嘛,過來看看你老難道錯了?”
關金冷喝一聲,道:
“誰同你是鄰居,滾你孃的蛋。”
金小山不怒只笑的伸出指頭點向關金,道:
“關老爺子,你可是貴人多忘事呀,前不久我們‘金記鏢局’還替你保了一趟鏢的,難道你這麼快的就忘得一乾二淨的了!”
冷冷一哼,關金長髯一攏又垂的道:
“敢情好,你小子來的也正是時候,有件事情關太爺正要告訴你,你給站穩了仔細聽。”
金小山道:
“你看看,今天我金小山正好來拜望你關老爺子,否則你有事要對我說,還得派專人去找我,那多麻煩。”
關金咬牙道:
“少羅嗦,聽完了我的話,你馬上離開,關家莊不歡迎你這號人物。”
金小山望望坐在關金馬前的兩頭巨犬,自語的道:
“人喜有錢見不得窮小子,如今你姓關的那張大臉拉得長,長得如同這兩條畜牲樣……”
一旁的令狐甲早破口罵道:
“你奶奶的怎麼說話的!”
金小山冷然一笑,道:
“這裡有你主子在,哪有你這奴才說話的地方,當真要我金小山說一句,你小子在姓關的眼中不定有沒有這兩隻小黑狗的份量重。”
令狐甲大怒,擰身飛離馬鞍,半空中一個跟斗,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口中厲烈的罵道:
“老子宰了你!”
但令狐甲尚未落地,關金已喝叫道:
“回來!”
令狐甲人一落地,猛回頭,道:
“莊主你叫屬下宰了他……”
關金怒道:
“回來!”
令狐甲怏怏的又走回馬前,早聽得金小山笑道:
“嗯,算得是訓練有素,同這兩條小黑狗一般的聽話!”
令狐甲直氣的跺腳,另外三人也是一副忿怒的模樣,躍躍欲撲上拚命。
關金馬鞭一指,冷喝道:
“關太爺這就告訴你,老金礦村那邊的地可是我姓關的,如今我要在那兒重設個關家寨,土地我要收回,你們在那兒的‘金記鏢局’也別再開了,上回那個‘坐山虎’一把火燒光你的房子,這回你們再來就別再搭蓋了,另外找地方去吧。”
金小山淡然一笑,道:
“你老提那個死了的‘坐山虎’張耀,他燒了我的‘金記鏢局’,我照樣要了他的命,也抄了他的賊窩,對我來說,算是隻賺不賠——”
他此言一出,關金與他的四個護莊武師面色相當難看,金小山心中冷笑的又道:
“如今你姓關的突然要我的鏢局遷地他處,關老太爺呀,你憑的是什麼?”
關金吼叫道:
“憑那地方是我的地。”
金小山道:
“你說是你的地就是你的了?”
關金怒道:
“你要怎樣?”
金小山手指關家那片房子,道:
“如果我說那片大宅院是我金小山的呢?”
關金氣的滿嘴鬍子抖動,道:
“你憑什麼說是你的?你也配?”
金小山毫不示弱的道:
“你又憑什麼說那老金礦村的地是你姓關的?”
關金吼叫連連道:
“憑的是官府一句話,洛陽巡撫衙門有案可查!”
金小山哈哈仰天大笑,邊指著關金道:
“你可是說的那個司徒壯老兒吧!”
關金怒極,直在馬上哆嗦,道:
“好小子,老撫臺大人也是你小子隨便謾罵的。”
金小山“哦呸”一聲,道:
“司徒壯那個老貪官,他不定收了你多少好處,孃的老皮,惹得我火來了,看我怎麼去收拾他!”
關金厲叫道:
“難道你還敢到洛陽城造反吶!”
金小山道:
“有什麼不敢的,如果有必要的話!”
關金氣的幾乎落下馬來,他鞭指金小山道:
“別以為你有一支‘閻王梭’就橫行霸道,年一過你們馬上給我搬家滾蛋,否則一把火燒你個淨光……”
金小山突然厲烈的戟指關金,道:
“你姓關的先給我挖淨耳朵聽仔細,你要是敢動老金礦村一間屋子,我金小山就殺你個雞犬不留,連帶一把火燒光你的這座大宅子。”
關金怒道:
“你敢!”
金小山淡然一笑,道:
“有什麼不敢的,江湖上有幾個敢同墨雲谷做對的?”
金小山說完這句話,特別注意關金的反應。
只見關金先是一怔,立刻急問道:
“你說什麼?墨雲谷可是我兄弟在掌事的,你小子別拿墨雲谷來唬大爺。”
又是一聲長嘆,金小山道:
“不錯,你兄弟叫關浩是吧,他同那武關楓葉嶺下的姬玉人可騙得我大叔死去活來,當真是騙死人不償命,不過還好,我大叔總算吉人天相的發覺他們這一對冒牌表兄妹,就由我操刀的把他二人連同他們的一幫手下全趕出了墨雲谷,當初我還以為他必然會逃到這兒來個兄弟狼狽會呢,不料他竟還有個什麼五月花莊的,這就難怪你老太爺不知道了!難怪!難怪!”
關金一聽,面色立變的道:
“你怎的知道還有個五月花莊?小子呀,你真該死一千回呢!”
金小山道: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那天下大雪,大山裡我冒打誤撞的竟然碰上個爛眼黑三,那小於是個標準色狼,同他爹差不多,因為他爹不是叫‘人面狼’嗎?”
關金道:
“我那個侄子一向喜歡住在棲鳳谷的。”
金小山點頭道:
“對,對,那地方的景緻是不錯,有那麼一棟小瓦屋住著,可真夠愜意的。”
關金急急又問道:
“你到棲鳳谷幹什麼?”
金小山道:
“我說過是路過,不巧的是卻撞破了爛眼黑三的好事,一場誤會以後,我早把這事給忘了,哪想到等到回頭走的第三天他竟帶了幾個五月花莊的武士攔住我,我的關太爺呀,當時我是好說歹勸的總想來個息事寧人,化干戈為玉帛的皆大歡喜,可是你老的那個爛眼侄子就是死不點頭,還狠狠的在我這肩頭上片下一塊肉來……”
邊摸著左肩頭,光景是要脫衣衫的樣子——
關金一聽,得意的一笑,道:
“怎麼沒有殺掉你,可惜!可惜!”
無奈的一笑,金小山道:
“是很可惜,他偷襲的那一刀,要不是求功心切,要不是他女人玩的過了火而喪失真元過份,難保不把我這一顆腦袋切下來。”
關金冷笑道:
“切下你的首級,那是早晚的事,我侄兒他一定有辦法取你性命的,你等著吧!”
金小山冷冷一笑,道:
“呸!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取我的人頭了。”
關金一驚,道:
“怎麼說?”
金小山道:
“人死了,還有什麼能耐取人首級的?”
關金全身一震,破口罵道:
“狗東西,你死吧!給我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