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口趕往信陽州,途中必經武勝關,然後翻過雞公山,這兒是桐柏山與大別山的交界處,附近崇山峻嶺,幽谷惡水,許多地方不時有花豹出沒,加以荒山野林中常有盜賊出沒,行人總得聚集上四五十人,然後合資請人保鏢才敢通過雞公山。
女俠黑牡丹與周通牛大壯三人,原本是要依舊乘船進到襄陽上游的老河口,然後再到荊紫關,因為他們的坐騎還寄養在方大夫的後院呢,只是女俠覺得既然到了桐柏山附近,就該順道往桐柏山一行,為的是早有人知道閻半仙領了一批土匪,窩藏在那兒,桐柏山縱長四百里,要想馬上找到閻半仙自是不太容易,但總得先打聽出閻半仙的山寨子才能作進一步打算。
這日午時正,女俠三人來到武勝關,進得城裡,三人找了一家客店,隨意要了一些酒菜,才吃了一半,只見一箇中年漢子從店外走進來,挺胸仰面的高聲對店中吃飯的客人道:
“要過雞公山的人快些吃,城門口已經有人在候著上路呢,再晚就趕不到信陽州了。”
他那裡把話撂下回頭就走,店裡十多個客人,一大半嘴巴里還在嚼著東西,已經站起來算飯錢了。
女俠黑牡丹一皺眉,道:
“不知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周通回頭望去,只見已有十幾個從別家飯店出來的客人跟在那人後面往城門邊行去,不由低聲對女俠,道:
“光景可能他們全是一夥的吧!人多分散在各家客店打尖,完了這就要一齊上路的。”
牛大壯點著頭,道:
“周兄說的不假,可能就是這樣。”
不旋踵間,店裡的客人全走光了,只有女俠與牛大壯周通三人還在細嚼慢嚥,緩緩的吃著呢,早見店小二走到二人前面笑道:
“三位客官,你們準備上哪兒呀?”
周通放下酒杯,道:
“我們走信陽州轉往南陽府去的。”
店小二一聽,忙道:
“快快,別的客人全上路了,你們三個還在迷糊呢,別吃了,上路吧!”
周通一瞪豹目,怒道:
“你在趕我們走路?”
店小二拚命擠出個笑,道:
“客官,你誤會我的一番好意了。”
女俠道:
“那你說說看為什麼要我們急著上路?”
店小二望望四周,這才低頭對三人道:
“由此地過雞公山十幾裡地方,有個隘口名叫老虎口,那兒山勢險惡,荒林插天,老虎口直通桐柏山裡面,走三川過五水,登上望月峰,就會看到叢山群巒中有一片野竹林,聽說那兒就是觀世音的坐禪地方,如今卻窩了一幫強盜,不時的四出打劫,就在過年前兩個月吧,信陽州的府衙才派出人來,每日一個來回護送商旅,從信陽州來的商旅,那得要起五更,爬半夜,我們這兒的客人,午時一到就得出關呢。”說著他望望女俠三人,又道:“三位,土匪強盜誰不怕,少吃一些沒關係,趕著快上路吧。”
牛大壯哈哈一笑,道:
“小二哥,你說這個嗎?可知我三人怕什麼土匪強盜的,一朝照了面,準叫他們來得去不得。”
店小二一扁嘴,搖著頭,道:
“大個子,你說啥?小心被土匪眼線聽了去,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別看你的個頭大,又是刀又是劍的,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四手也抵不過群歐,一個人出門在外求平安,趨吉避凶命才長,合著真要拿自己小命鬧玩笑!”又是搖搖頭,回身去收拾別桌東西去了。
牛大壯正要再說什麼,女俠早笑道:
“小二哥也是一翻好意,再說那信陽州府臺衙門能派出人來,每日護送客商平安過大山,可知定是一位好官。”
周通點頭道:
“改朝換代兩三年,頭一回看到如此親民愛民好官,可真不容易。”
女俠黑牡丹對二人道:
“那就快吃,完了咱們也跟上去,也許官兵不定能對付得了桐柏山出來的土匪,咱們也幫著些。”
於是三人忙把要的灑飯吃完,算了銀子立刻上路。
三人走出武勝關,遠遠的望去,四五十人成一行,有挑擔的,也有揹包袱的,後面還有三輛雞公車,就在雞公車後面,只見兩個像衙門捕快的人,各騎著馬,腰裡掛著風刀,再往這群人的前面看去,也是兩個騎馬捕快,只見四個人一付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表現出臨危授命拔山蓋世的英雄氣概。
遠遠的,女俠黑牡丹疑惑的對周通牛大壯二人道:
“僅此四個捕役怎能抵擋土匪圍殺,莫非這四個人的本領高強?”
周通也正疑惑呢,突然發現前面的人們一都停下來,就見前面的兩個騎馬捕快回過馬來,一人緩緩往來路上馳,似是在對眾行旅們交待什麼,然後另一騎馬的翻身下馬,手中提了個布袋子,走入行旅群中。
女俠三人看的真切,周通卻低聲對女俠道:
“這事透著邪門,怎麼走著走著大夥不走了呢?”
牛大壯忙道:
“待我們緊走幾步,趕上去看個明白。”
女俠一拉牛大壯道:
“咱們還是躲著,看看他們究竟在幹什麼。”
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對女俠十分崇敬,聞言立刻點頭,忙跟著女俠退入路邊林中。
三個人在林中隱藏不久,前面遠處的行旅們又開始往前面蠕動,而前面,正是險峻異常的老虎口,官道就到老虎口,看似沒有路可行,行旅們也像是進入人間地獄般全走進兩座峭巖銜接而形成的危崖山口中。
女俠黑牡丹一打手勢,三個人這才走出荒林銜尾追去,就在老虎口附近,女俠看那山崖形勢,當真是危崖絕壁似要倒塌下來一般,峭立千仞尤似猙獰惡魔找人慾噬。
三人進入老虎口不過一里地,突見有個騎馬的捕快從一處叢林中馳出來,女俠聽聲音,立刻把牛大壯與周通二人攔入林中躲起來,只見那騎馬的捕快滿面笑容的縱馬追向前面的行旅們去了。
女俠十分不解的道:
“這是啥子古景,那人為何從林中笑著走出來?”
周通也覺著不對勁,搔著一臉胡叉子道:
“這事要是不弄個明白,我這心裡就擱疑的慌!”
牛大壯道:
“追上去問問不就全明白了?”
女俠道:
“閻半仙窩在桐柏山,我想這裡的土匪必也是閻半仙的人,至少他們也知道閻半仙,不如暗中查看也好!”
周通道:
“這樣最好,也許這同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存在,咱們查問,對方一定不會注意的。”
三人邊說邊往前走,就在那個騎馬出林的地方,三個人抬頭看,順著荒林正有一條小徑直通向一個山崖邊,這時候正有七八個青巾包頭,背插剛刀的大漢,彼此哈哈大笑不止,光景正是要往城面走去呢。
初春的陽光,才稍偏西,但卻正好把黑牡丹三人照了個一清二楚,遠處山崖邊的七八個背插鋼刀的漢子,其中一個扭回頭,正看到女俠三人,不由“咦”了一聲!
於是幾個人全朝著樹林頭官道邊望過來,仔細看去,只見其中一人大手一揮,八個人邊往官道跑,邊吼叫道:
“站住!站住!”
女俠一聲冷笑,對周通與牛大壯二人道:
“上天要毀滅一個人,總是先讓他發狂,你們看這幾個人那種模樣,同大山裡面的餓狼有什麼分別的!”
眨眼功夫,八個土匪已衝到三人面前,其中一人長了一對夜貓子眼睛,鷹鉤鼻尖嘴巴,兩隻大門牙似是各不相讓的橫著長,細柳高挑的露出喉管上好大一個喉結頭,他左手抓住一個布包,青筋暴露似要從皮裡面憋來似的,右手戟指周通,喝道:
“他孃的,你是哪個廟裡聽出來的黑鬼,領著這一男一女的要朝哪兒走!”
周通怒道∶
“王八蛋,你比老子俏不到哪裡去,你想知道爺們往哪兒去嗎?”
高個子喉結咯略響的指著周通冷哼道:
“肩上扛一根棍,也想橫行走四方,趕快回答老子問話,惹惱了我雷一霸,挖你的心肝下酒吃。”
女俠黑牡丹橫身攔在前面,道:
“剛才那個騎馬的可是你們山寨上的人?”
雷一霸尖嘴一咧,呵呵笑道:
“姑娘,你這一說話我才看到你長的可秀氣,衝著你這麼標緻,雷爺剛生的氣算是全消了,說吧,你們這是要往哪兒去呀?”
黑牡丹道:
“信陽州。”
雷一霸眉頭一皺,道:
“為何不跟著前面的隊伍一齊走。”
女俠道:
“原本是一齊走的。”
雷一霸左手一抬,望了一下小包袱,道:
“不對呀!難道那小子們竟敢……”
突聽雷一霸身旁一個短小精幹,鬍鬚有些往上翹的,手指女俠三人道:
“別管那麼多,咱們照人頭收費,少一個就把人留下來,雷頭兒你說怎麼樣。”
雷一霸又看了女俠一眼,眼睛一眯,夜貓眼成了老鼠目,雙肩一陣聳動,呵呵笑道:
“這個女子長的可真不賴,咱們從五丈峰換防在這條黃金路上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吧!”
矮漢子忙應道:
“就差七日滿三個月。”
雷一霸點頭道:
“銀子每天進賬,可是腥味俺還未嘗呢。”
周通怒道:
“王八蛋,你真的是癩哈蟆想吃天鵝肉。”
牛大壯“嗆”的一聲拔出金背砍刀來,打橫一步,戟指一眾土匪道:
“死在眼前還不自知,真是一群混球。”
八個土匪一聲喝叫,剎時把三人圍在中央,只聽雷一霸冷笑道:
“就憑你們三個也想同老子們對抗,信陽州的衙門可夠威風的,可是提起俺們首領的名號來,嚇的直往鼠洞鑽,你們又算什麼東西!”
雷一霸話才說完,就見女俠面無表情緩緩拔出寶劍來,碎芒在錚亮的劍身上跳躍,直如銀河一條,是那麼的古並不波而聲氣平和的道:
“我倒想聽一聽你們首領是什麼名震宇內的大人物。”
雷一霸一挺胸,道:
“雖不是名震宇內的大人物,可也是北自八百里伏牛山,南到這四百里桐柏山,腳後跟一頓,足叫這兩個山區搖晃個一陣子的閻半仙,閻首領。”
女俠咬牙欲碎的道:
“不就是當年那殺人魔王李自成的劊子手閻道士。”
雷一霸一縮頭,沉聲道:
“你這姑娘,說話可得當心些,要是被首領知道你說他閻道士,準會割你的舌頭呢!”一面對其餘的七個土匪高聲吩咐,道:
“全給我聽清楚了,你們合著施把勁先把那兩個大個子做了,這個女的我可不准你們誰傷了她一根頭髮汗毛,完了把女的給雷爺請上老虎崖去。”他邊說著,竟然倒拎鋼刀,大搖大擺的又往林中小道走去,光景還真沒有把女俠三人放在眼裡呢!
就在雷一霸才走出不到三五丈遠,身後面“哼咳”與“叮噹”之聲驟起,七個土匪合力圍住牛大壯與周通兩人狠殺起來……
女俠偏頭一看,不由嘴角一扁,擰身就跟在雷一霸身後面,看上去她好像真的要跟雷一霸上老虎崖去呢!
就在雷一霸又走出四五丈遠,官道旁,樹林邊,突然間傳過來三聲淒厲的狂號,聽的雷一霸一怔,不由停下腳步,猛回頭幾乎令他跳起來,因為女俠一身黑裝,幽靈一般的就跟在他的身後面,他一回頭,女俠的右手上抬如電閃一般,劍尖已頂在雷一霸的咽喉眼,女俠黑牡丹冷笑連聲的道:
“快告訴我閻半仙在什麼地方?”
喉頭下方冷冷的,還有些隱隱作痛,雷一霸呲牙咧嘴卻又期期艾艾的道:
“你什麼時候跟上來的,我怎麼沒有聽見!”
劍尖的冷芒在跳動,雷一霸的喉結下方在流血,黑牡丹冷然的喝道:
“什麼時候跟上來,已經不重要,要命就馬上告訴我閻半仙今在何處,快說!”
雷一霸握刀的手抖顫著指向後面高山,道:
“首領不住在這兒,他在天竹林住著,如果姑娘想見我們首領,我雷一霸願領你前去,不過那得從明日天冒亮上路,天黑才能趕得到的。”
女俠望著雷一霸手中包袱,問道:
“這裡面可是銀子?哪裡來的?”
雷一霸哭喪著臉道:
“這些全是人頭銀子,每日兩趟,按過往旅的人數收取,每人五錢,剛才過去五十八個人,呶,這裡是二十幾兩銀子。”
遠處的叮噹聲有如件奏的極為單調的音樂,近處女俠的問話,又似陰司哀歌,當歌聲最後,總會是高吭的,不然就是淒厲絕倫的慘號,不幸雷一霸的尾歌既不高吭也不慘號,因為只有女俠才聽到,就只那麼“咯嘟”一聲,雷一霸的刀才抬起一半,人已死在草窩裡了。
女俠抓過地上小包袱,回身騰躍,只見僅餘三個悍不畏死的土匪,合力掄刀衝著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對殺對砍,那股子野性,尤似三頭花斑豹!
一聲清叱,女俠上躍二丈,一連兩個空心筋斗,她人尚未落地,其中一個大個子土匪已拋刀捂面,如同哭喪般的直往林中撞去……
牛大壯見女俠撲來,一咬牙追上入林的那個悍匪,朝著背後一刀劈去,可真夠狠的,因為牛大壯那一刀劈下,竟把那人分成兩個“半”人。
正等他又殺回頭來的時候,另外兩個早被女俠與周通二人殺死。
於是女俠對二人道:
“咱們都把事情想扭了。”
周通忙問道:
“怎麼啦?”
女俠看看地上死的土匪,對二人道:
“咱們快些趕回信陽州去再說,路上我再告訴你二人知道,唉!只是苦了一方善良百姓了。”
於是,三個人邊走,女俠就對二人道:
“起初咱們以為信州府衙是為了一方百姓,才派出捕快每日在這條官道上護送行旅安全,不料卻是官盜勾結。”
周通怒道:
“竟有這種事?”
牛大壯更是破口罵道:
“奶奶的,天理何在!”
女俠把小包袱一揚,又拋向牛大壯,道:
“帶著,瞧個機會,別叫官府人知道,把這些銀子退還給那些行旅們。”
牛大壯一把塞入懷裡,兀自忿然不平,卻又聽女俠道:
“每日來回算百人,百人就是一百兩,官家拿去五十兩,閻半仙那邊也拿去五十兩,算一算,一天五十兩,十天就是五百兩,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千五百兩,這些銀子來的可真容易,官不用再貪,盜不用再搶,只此一項收入,已經叫他們吃香喝辣笑呵呵了……”她一頓之後又道:“怪不得閻半仙遠從伏牛山來到桐柏山,再也不想回去了。”
周通忙又問道:
“那閻半仙今在何處?”
女俠道:
“桐柏山裡面有個地方叫天竹林的,閻半仙就窩藏在那個地方。”
牛大壯道:
“咱們殺過去!”
女俠搖搖頭,道:
“太遠了,聽那姓雷的說,要起五更走到天黑,所以我琢磨了一下,咱們還是先到信陽州去,設法打聽知府衙門的人,看看究竟是誰在搞那官盜勾結之事,然後設法再找閻半仙去。”
周通一聽,忙道:
“好好好,咱們這就趕到信陽州去!”
信陽州可算是河南以南最大的市鎮,光就城門樓子就比附近縣城高好多,正門樓高三層,迎面還插著九面尖旗,旗上繡的五爪金龍正迎風招展,城頭上兩個抗長矛的,城門下兩個掛刀的,氣勢威嚴,雄風凜凜,端的一付大城鎮樣子。
女俠三人趕到信陽州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三人沒有進城,就在城外一家“宋家客店”住下來,這家店只是兩個老夫妻開的,老頭兒招呼客人,老媽媽灶上做飯,大魚大肉的端不出來,下酒的小菜可地道,女俠找來這家小客店,為的是暫時要躲人耳目,因為她覺得如果猜的不錯,三兩天也許就是明後天,信陽州的府衙,必有一番好戲可看。
宋家客店這天晚上住店的客人不多,後院三問一排客房,一間是通鋪,住了五個客人,另外兩間就由女俠與周通牛大壯分住,女俠知道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不會高來高去,要想探查府衙,只有自己一人前去了。
這天正是二月二龍抬頭春打六九頭的日子,夜裡信陽州東城外的護城河上面還有放煙火的,全城的人有一半全擠到東城外觀賞煙火,如今在荒亂三年後,承平的日子才露個頭,如果持續下去,以後大家就是過太平日子了,因為年一過不少中原災民都設法回鄉,信陽州附近各官道也都是平安無事,如今正該熱鬧一番了。
晚飯一過,宋掌櫃對客人們宣佈,附近有施放煙火,這個節已有幾年沒熱鬧了,今年一定有許多人沒有看到過的煙火施放,勸各客官去瞧瞧。
女俠覺得何不藉人們擠看煙火的時候,自己想法去探府衙,於是她先叫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前去觀看煙火,自己在房中略事端正,不帶寶劍,走至前面對宋掌櫃笑道:
“信陽州的府衙在什麼街,聽人說府衙十分威嚴,總想去看看呢!”
宋掌櫃大不以為然的道:
“女客官,你是怎麼了,放著那麼好看的煙火不去瞧,卻偏偏往那陰森的地方走,信陽州的衙門是高大,可是也全是帶刀的兵丁,哪有什麼好看的,老實說,我往城裡去,寧可繞道也不願到東城那邊去呢!”
女俠黑牡丹一笑,道:
“原來就是施放煙火的那個城門吧!”
宋掌櫃道:
“放煙火是在東城外,府衙就在城裡面。”
女俠道聲謝,人已走出店外,只見正有不少人往東城那邊繞,自己也跟在人群走去,早見信陽州那高大城門樓子,城門下面,不斷的有人群往城外擠,如果這時候有誰往城裡走,大概也只有女俠黑牡丹一人了。
走入信陽州東城,一條黑磚鋪的大街,才走不過二三十丈遠,只見一排高大圍牆,正中間開了一個大拱門,四個兵丁腰掛鋼刀,目不斜視的正杵立在大拱門兩邊,從大拱門往裡面看,少說也有二十丈遠處,好高大的一座正堂,這時正堂廊簷下正高掛著四盞宮燈,照的附近好一片明亮耀眼,再往正堂兩邊看去,已被高牆所擋。
就在這時候,只見一隊兵丁,整齊的從衙門那面走出來,後面一乘轎子,轎後面有個騎馬的,看上去似乎是個武官模樣,這一行人朝著東城外走去,光景是府臺大人出城觀賞煙火去了。
女俠黑牡丹繞向府衙後面,看看四下無人,彈身上了圍牆,極目往內看去,卻是一片花園,女俠縱身落入園內,也許人們全去觀看煙火去了,所以女俠直到一所樓房下面,尚不見一個人影,這時樓下一盞燈,裡面不甚亮,然而樓上卻有人在講話,女俠聽的十分清楚,為了看是什麼人在談話,女俠覷個準,翻身下躍,雙手只一按屋簷,人已登上屋面,那兒正有一條三尺寬廊簷,落地大窗透出來的燈光,只把個屋瓦照的一清二楚。
女俠閃身貼近樓窗邊望向樓內,只見一個十分端莊的夫人,坐在一張書桌旁邊,一個侍女正在倒茶水呢,大桌後面坐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目不斜視的閱讀著手上的書文,只聽那夫人道:
“勤有功,戲無益,如果今日書未讀熟,媽是不會叫你去看煙火的。”
女俠黑牡丹一聽,知道夫人一定是府臺的賢妻,有此賢慧妻子,府臺大人該不會做出官盜勾結之事的。
心念間,女俠縱身躍下樓房,又從廂房穿屋越脊的走向大堂後面一處院子,只見左廂黑漆一片,右廂燈火通明,順著屋簷,女俠施一個倒掛鉤簾式,極目向廂屋內望去,只見有兩個人坐著對面講話,一旁有個捕快模樣的人,一臉笑意的直搓手……
隱約中那個坐在右邊太師椅中手託一個閃亮水菸袋的灰髯老者道:
“大家這是瞞上不瞞下,好處大家全有,徐先生把上月收入列個單子出來,該分多少一個不能少給。”說著只見他右手拿著火繩指著一旁站的捕快,又道:“回去發銀子的時候也要提醒大家,分了銀子拿了好處,嘴馬可得閉緊,出了紕漏誰也吃不消。”
就在這時候,天空突然一陣閃亮,東城外已開始施放煙火,照的天空一片彩霞般十分惹眼,而使得這間廂屋裡面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屋外,突然,有人叫道:
“不好,外面有人!”
女俠黑牡丹正要聽他們再往下說呢,不料卻被天空煙火一照,知道被廂屋中人發覺,立刻擰身翻在屋面,她沒有再稍停,幾個起落人已落在高牆外面,等到那個捕快追出屋來抬頭看,哪還有女俠蹤影。
這時三個人怔怔的站在天井往屋面看,被稱徐先生的手上還握著一個賬單,他期期艾艾的道:
“聽人說煙言驅鬼,難道有鬼不成!”
捕快沉聲道:
“不是鬼,是個夜行人,只不知潛入府臺衙門為了何事,總不會為了咱們的事吧!”
灰髯老者左手託著水菸袋輕點著頭道:
“往後多加小心了。”
女俠黑牡丹返回宋家客店,牛大壯與周通二人還未回來,於是她自己叨拾已畢和衣而臥,心中在琢磨,事情有了端倪,因為知府衙門出了貪髒的人,為了能當場人髒俱獲,女俠決定明日改扮成商旅模樣,再走一趟老虎口,看一看他們如何與桐柏山上的盜匪勾結的。
又過了一個時辰,虎門外聽得周通的聲音,道:
“可真熱鬧,人擠人幾乎就要疊羅漢了。”
牛大壯卻笑道:
“小時候看這,覺著還是沒有這信陽州熱鬧。”
女俠開門走出房來,迎著二人笑道:
“你們回來了,那就早些歇著,趕著明日一大早咱們還得趕回武勝關去呢!”說完輕輕點頭又回房去了。
周通與牛大壯二人一怔,牛大壯道:
“怎麼又要走回頭去呢,合著咱們沒事幹盡在這條道上遛腿啊!”
周通笑道:
“遛就遛吧,只要女俠說的,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牛大壯點頭道:
“周仁兄說的不差,也許女俠已經發現什麼了。”
於是二人匆匆走入房中,臉不擦腳不洗,倒在炕上就睡,二人心裡明白,不定二天有得拼的!
一陣拍門聲,然後是宋掌櫃後院兩隻老公雞噗嚕嚕拍翅膀,緊接著前門有人叫道:
“往武勝關去的客人快起來上路了。”
於是後院的兩隻老公雞也撕開喉管狂叫起來,這時候就算睡意再濃,也會被吵醒。
六個客人從宋家客店裡走出來,其中三人就是女俠黑牡丹周通與牛大壯三人,另外三人好像是跑單幫的,每個人背了一個大包袱,這時候店門外正有十多人經過,大夥全來到一排柳樹下面,那兒拴了四匹快馬,有個捕快正踮腳向著城門望,光景是在候他的同伴呢。
女俠三人來到人群中,發現已有三十多人在隨意的坐著,不旋踵間,從城門那面又走出一行人來,只見前面三個捕快大步走到柳樹下,邊拉馬騎上,邊高聲道:
“上路了,大家切記路上不要多說話,也不能拉隊。”
女俠仔細看,又是三十多人,合計就是七十人,同昨日所見一樣,兩騎在前面趾高氣揚的開道,後面的兩騎押隊,一行浩浩蕩蕩奔行西去。
只不過走了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山彎地帶,那地方有幾處零星荒林,山泉嘀嗒聲十分清脆悅耳,卻見前面兩騎把手一揚,命大夥停下來,又見一個捕快手提一隻布袋,緩緩下得馬來,高聲道:
“每人一兩銀子,老虎口那面大家買個平安,完了咱們還得上路呢!”
有些行旅似是常走這條路,沒等捕快把話說完,早託著一兩銀子等著呢,只有頭一次經過的行旅才目露迷惘,一臉不解的竊竊私議,但終還是繳出銀子來。
女俠與牛大壯的刀劍包在包袱裡由牛大壯扛著,三個人也各繳了銀子,混在隊中往前走去,可真是靜,除了“沙沙”腳步聲以外,連有人喘口大氣也沒有,初春的早上寒意仍然十分濃,不少人把脖子縮在領子裡,女俠黑牡丹十分明白,從這條道往西南就是漢口,不少人就靠走這條路做生意混日子,如今出一兩銀子走一趟,也算是不得已的事,因為人總得要活下去吧!
這一行人走的可真夠快,因為有個捕快說,要趕到武勝吃中飯,又得領著另一批客人回信陽州呢!
就在距離武勝關尚有一個時辰光景,這一行人漸漸走入一片荒林,沿著官道旁的峭壁巨巖,不久又見雞公山下面的老虎口,怪石矗立,藤樹交錯,點點鴉群尤似飛渡關山淒厲的叫著消失在雲山之中。
隨著鴉群的沖天飛去,突見自林中四面八方的圍過來二十多個青巾包頭的土匪,一個個看去,猶如凶神惡煞,明顯晃的砍刀,掄的“咻咻”響,而刀聲中雜著喝罵∶“奶奶的,全都給老子站住!”
“站住!聽到沒有。”另一個掄刀擋住前面一個面帶驚楞的捕快,因為那捕快正要過去向喝罵的那個狀如李逵的大漢走去呢!
只見那人雙手握緊一雙板斧,咬牙切齒的指著一名捕快叫罵道:
“奶奶的,今天你們誰是頭兒,快些過來給老子說個明白,要不然今天全得把命留下來!”
前面一個捕快,把馬韁遞在一旁那人手上,自己早走向黑個子面前,抱拳道:
“老兄,咱們雙方不是言明,你們不能露面嗎,你們這一敞明,我們就難以收拾了,需知……”
他話未說完,就聽“啪”的一聲,一個大嘴巴子,打得這捕快猛的一個大旋身,就差沒有摔在地上。
一手捂住醬紅的臉,捕快極目怒瞪著另一個拎著鬼頭刀的細高個頭,道:
“你怎麼打人?”
手持雙斧的黑大漢板斧一揚,道:
“你們昨日殺了人,今日還敢大敞步的走來這老虎口,好小子和稀泥和到老子們的頭上了。”
捕快一聽十分迷惘的道:
“老兄,你說我們殺了人?”
兩隻板斧一緊,粗黑的鬍子中間大酒糟鼻似要扭動的掉下來,咬著牙,道:
“孃的,還想在我李飛虎面前來個一推六二五啊!昨日雷一霸八個人沒有一個活的,整個老虎口方圓十里內我們全找遍了,除了你們那幫人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不是你們乾的又是誰?”
捕快搖手道:
“不對不對,昨日四個回去後還有說有笑,從沒有人提過殺人之事,連一眾客旅也都是笑嘻嘻的,我看你們準定是誤會了,再說如果我們耍陰險殺了你們雷頭目,怎敢今天仍是老規矩的四個人送到虎口來?”
李飛虎道:
“這就是你們厲害的地方,殺了我們的人還要裝做不知,真想拿爺當驢了。”
一旁的拎著鬼頭刀細高個怒道:
“李爺,別同他嚕嗦了,動手吧!”
那捕快忙回頭對後面的兩個捕快叫道:
“把銀子拿過來呀!”
只見一個捕快跑步過來,布包交在那人手上。
掂了掂包袱,捕快笑對李飛虎道:
“今天人頭七十個,聽你說雷頭目幾個被害,說實在的我們也覺著十分難過,這麼辦,今日收入全送給各位,也算是我們一點心意,等過午回頭來的收入也全送上……”
他話未說完呢,一隻託銀子的手還在中途,突然流燦冷焰暴現如電,“卡”的一聲,板斧已自那捕快的左手託銀子的手掌閃過,銀子劈了一地,而銀子中間挾著鮮血,一隻尚自伸縮不定的大半個的手掌,就落在地上草棵中,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連著不停的“絲絲”,聽的人心膽欲裂。
一個捕快戟指李飛虎道:
“你們怎可不分青紅皂白的亂殺人!”
鬼頭刀一掄,細高個子罵道:
“老子們就是分不出青紅皂白才幹強盜的!”
另一捕快也高聲道:
“盜亦有道,大家這是坐地分髒,全憑良心呀!”
李飛虎哈哈狂笑道:
“孃的,當著這麼多的行旅,你把自己底牌掀開,也好,叫大夥知道,衙門裡出了你們這些比爺們還狠的八腳盜,吃踩搬拿全有了,完了還讓人們對你們歌功頌德。”
這時那被劈去半個手掌的人早用布巾裹緊傷處,淚水鼻涕不分的跌坐在一邊,早又聽李飛虎吩咐道:
“兄弟們,把這些人圈緊了,等李大爺收拾過這幾個狗腿子以後,照咱們的方式,怎麼個搶法,該不用我來指點吧。”邊說著,雙手板斧一橫一揚,緩緩逼近前面兩個捕快,也就在這時侯,後面的捕快高聲道:
“李頭目可否聽在下一言?”
李飛虎舉頭望去,罵道:
“有什麼屁,快放!”
“這事是金師爺同你們訂的,總得先由金師爺出面吧!”
李飛虎罵道:
“小子,你別提那個玩刀筆的,他腦袋泛紫,良心發黑,坐在家裡收銀子,下次碰上,老子非拿他腦袋當西瓜砍。”邊說著,又向面前的兩個捕快逼去……
到了這個節骨眼,不拼也得拼,有人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如今卻成了:大兵遇強盜,不拼逃不掉!
三個捕快當即拔刀在手,他們絕不是為一眾旅客而拚命,完全是出於“自衛”,就聽一個捕快怯怯的道:
“彼此撕破臉,誰也沒好處,你們總該向閻半仙稟報一聲吧!”
李飛虎怒道:
“早就報上總寨去了,老子猜閻首領這次準同你們這批狗腿子沒完沒了,眼下先做了你們四個,出出老子一肚皮的氣再說!”
李飛虎哪會把面前的三個捕快放在眼裡,他那一隻尚自帶血的板斧,狂飆旋動中,奪目的寒光已溜向一個捕快的頭頂,動作之快,有如流星趕月,只逼的那捕快,“猴”的一聲忙不迭向後躍,連舉刀回砍也被嚇忘了。
這時一眾行旅全都被嚇的縮成一堆,不少人嘴巴里咕噥不停的道:
“完了,完了!”
也就在三個捕快在閃躲招架乏力的時候,只見那個細高個子,手握鬼頭刀,冷笑一聲兜著三個捕快的退路,尖笑道:
“老子看你們往哪裡逃!”就見他長身微偏,鬼頭刀冷芒成束暴斬如電,就聽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聲,緊接著好大一蓬血雨,自這大個子的頭肩灑濺一地,血雨中,一團黑影挾著明亮交織的豪光一片,已自血雨上空翻向李飛虎的身前,就像是一團黑呼呼的東西,流星般的砸向李飛虎來,而使得李飛虎仰面一怔。
原來女俠黑牡丹本不打算出手,卻因聽說閻半仙就會找來,一怒之下,暗中同牛大壯一聲招呼,又見高個子兇殘一掄動鬼頭刀,立刻騰身而起,半空中一劍掃去瘦高個子半個腦袋。
這時周通與牛大壯二人早分別殺向圍攏的二十個強盜,女俠這時面無表情的揮劍而上,李飛虎見是個女子,出手就把他手下大將殺死,自也不敢大意,立刻把一雙板斧舞了個密不透風……
三個捕快見來了救星,不但不顯得高興,反而有一個高聲叫道:
“李頭目,殺雷頭目八人的一定就是這三人,這下子你總該明白了吧!”
原來這三個捕快有著不約而同的想法,覺得三個人如何會是二十幾人的對手,就算這黑衣女子一招之間殺死一盜,那也是偷襲的成份多,即算再加上他們三人,只怕也不是強盜對手。
捕快中有人這麼一叫,行旅中已有人叫罵道:
“真不要臉!”
女俠黑牡丹不由大怒,清嘯一聲,天罡八劍一行“行雲流水”,人已倒翻兩丈,在她的下面,刃芒有如散碎的銀河泛星向成層而嚴密的撒落下來,於是金星瞬間暴裂開來,銜接那金星的卻是散碎的血雨,向四外濺開……
先是,一雙板斧被李飛虎拋起數丈高,一斧入林,一斧砸向行旅群中,而李飛虎卻似旋地陀螺般嚎叫著一頭撞在一塊大岩石上,半個臉龐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女俠黑牡月殺死李飛虎,倒翻三個空心筋斗,人已落在一群圍殺周通的強盜中,出手就是“天罡八劍”手法!
鋒利染血的刃芒,灑出漫天的光雨,劍身抖顫中,幻出千百條明亮可怖窒人冶芒,散佈到四周空間,是那般的疾與密,疾的無法分辨,密的使人噎氣!
五個青巾包頭強盜,尖厲嚎叫著紛紛倒下去,周通壓力頓減一聲暴喝,哨棒指東打西,前捅後搗,當場被他砸死兩個,牛大壯卻在另一面掄刀有致的橫劈暴斬。
也只是轉眼之間的事,二十個強盜已死了一半,女俠早對周通道:
“咱們今日一個也別放走!”
周通邊打邊應道:
“咱們可要留兩個活口?”
這時女俠已騰空而起直撲向牛大壯身邊而去,她那有如女神龍的美妙姿勢,圈在她周身的豪光刃芒,已把她塑造成雲裳劍仙一般,令所有的人驚奇不至!
於是三個捕快不約而同的發一聲喊:
“殺!”
“殺!”
三個人一齊舉刀直衝過去!
三個捕快揮刀直衝而上,牛大壯四周的強盜也只餘下五六人,三個捕快未殺到中間,女俠黑牡丹空中身體倏沉,手中劍一掄狂翻,一片刺眼的寒光閃爍中,又有兩個強盜抱頭捂面跌在血泊裡,兩個人四條腿往空虛踢猛蹬,淒厲的嚎叫連連……
女俠雙腳落地,身未迴轉劍先暴斬如電,“咻”的一聲,一個強盜呲牙裂嘴捂著肚皮,斜著身子似喝醉酒的一陣晃盪,卻是按住腸子擋不住血,就在他一跤跌下地的時候,一堆蠕動的血腸流了一地!
牛大壯才轉,三個捕快已兜住最後兩個強盜狂砍猛劈,女俠不及攔阻,兩個早已精疲力盡的強盜,當場被三個捕快殺死。
女俠見三個捕快奮力殺死最後兩個強盜,面無表情的稍作沉默,恍如不見的冷冷道:
“可是想殺人滅口呢,還是見風轉舵?”
她話一說完,立刻又對一眾行旅人,道:
“你們快把地上銀子拾回去,這時候上路正好,記住到了武勝關以後轉告那兒的旅客,暫時不要再走這條路。”
一眾旅客不少人對女俠抱拳施禮,也有稱女俠“劍俠”的,大家把銀子拾回,立刻往武勝關那邊急急走去!
望著一眾旅客走去,女俠提劍來到三個捕快面前,冷然哂道:
“信陽州出了貪髒枉法人,你們成了他人工具,尚不自知呢!”
其中一個捕快忙對女俠施禮,道:
“你這位女俠客有所不知,自從信陽州來了王大人,為官清廉公正,聞得桐柏山區出了一批強盜危害行旅,除了呈報上峰派人征剿外,就命令我們衙門有限武力,要對行旅加以保護,女俠客你想想,桐柏山的強盜有兩百,一個個全都如虎狼,萬般無奈,為了交差,這才同強盜打交道,求的是一鄉太平,大家相安無事罷了。”
周通大怒,道:
“呸,你們同強盜全得了好處,可害苦了行旅們,你們可曾想到在外奔波人的辛苦,他們板橋明月,茅店雞聲,南北奔波受盡風霜之苦,為的足賺點蠅頭小利餬口,你們卻盡享現成的,還厚著麵皮說什麼一鄉太平呢!”
另一捕快道:
“各位俠客多體諒吧!”
女俠看看那個麵皮泛灰,左掌被砍斷的捕快一眼,道:
“我們今日同你們回信陽州去,大人面前我希望你們實話實說,只要把出此歪主意的人揪出來,你們的罪過由我向大人替你們說情。”
就聽斷掌捕快忙叫道:
“不不不,三位還是快走吧,我們自會回去想辦法的。”
女俠冷冷笑道:
“想叫我等離去可以,必得提著閻半仙的人頭。”
三個捕快大驚,道:
“女英雄,那閻半仙是個魔王,他有殺人狂,可千萬招惹不得呀!”
牛大壯怒道:
“既然害怕,何不回家去抱孩子,真丟人現眼。”
女俠冷冷對受傷的捕快道:
“你因受傷可以騎馬,餘下三人走足,馬暫由我三人乘騎了。”
其實女俠想的周全,因為萬一四個捕快突然縱馬疾馳,趕著回到信陽州反咬一口,那才叫有理說不清呢。
臨上馬,女俠又對四捕快道:
“這次回到信陽州,你四人可要實話實說,只有這樣,你們四人才有活命機會,需知不痛悔前非,那比之強盜還要令人可恨,首先我就不會饒你四人性命。”
只見受傷捕快坐在馬上一付可憐兮兮的樣子,道:
“女英雄,這事要是被知府大人知道,他是絕不會輕饒的,只怕會株連許多人呢!”
緩緩的策馬前行,女俠在馬上道:
“這事我自有定奪,你們只管照實上稟。”
雞公山下老虎口附近,地上血跡片片尚未變黑呢,春陽卻在老虎崖上面斜斜的照向信陽州的西關城門,也照著女俠一行人,三個走路的捕快,有兩個腳底磨出水泡,只得把靴子脫下來提在手上走,更引起人們的驚奇,不少人早跟在後面看熱鬧……
從西門到東關,彎了一條大街,聚的人更多了,直到女俠一行來到府臺衙門馳進衙前的大拱門,人群才圍聚在府衙門外面尚不肯散去。
女俠黑牡丹四騎直到府衙堂口才下馬,早由堂上大步走來一個粗壯的捕快,戟指女俠等人喝道:
“你們是幹什麼的?”當他仔細看到四個捕快的時候,不由全身一震,忙又道:“你四人不是護送行旅去武勝關嗎,怎麼這般快的迴轉來了!”
受傷的捕快望望自己的手傷,道:
“大人可在堂上?”
那人往堂上回頭望,道:
“正在閱卷呢!”
女俠黑牡丹點頭道:
“勤政愛民,可知道是一位好官,只可惜用人不當,被屬下給他臉上塗了顏色。”
堂上的捕快大怒,道:
“你這女子怎麼這樣說話,小心掌嘴!”
女俠冷冷一笑,道:
“昨晚東門外施放煙火,你怎麼躲在衙後廂屋裡,三個人在商量些啥古景?嗯?”
粗壯的捕快猛吃一驚,立刻想起那簷下急速消失的人影,不由口吃的你……你……”
女俠緩緩走近幾步,道:
“煩請通報一聲,民女黑牡丹求見,最好是快些。”
粗壯捕快似是快要虛脫一般,低聲道:
“姑娘,可否打個商量?”
女俠冷笑道:
“同你打商量就能取下閻半仙的項上人頭?”
聽到閻半仙三字,竟使得那捕快退一步,女俠心想,萬一閻半仙領著人馬來攻打信陽州,只怕這些捕快全會棄械投降。
女俠黑牡丹突提高聲音,道:
“人都到了堂口,你還想要掩飾?”
她聲音極高,早被堂上的知府大人聽到:
“外面什麼人在喊叫?”
只見那粗壯捕快忙向女俠抱拳,道:
“小人有眼無珠,昨晚就知有劍俠人物來到信陽州,想不到竟是姑娘,還望姑娘在大人面前替我等擔待。”於是伸手禮讓女俠三人跟他上堂,不料女俠回頭對四個楞在堂口的捕快,道:
“走哇!”
一眾到了大堂之上,只見正面文案後面端坐著一位峨冠博帶,神情風度,高亢不凡的中年官吏,在他的上面橫掛著一塊大匾額,書著“明鏡高懸”四個金字。
女俠舉目望向四周,也只有一個僕人模樣的老者,站在那大人的一旁,這時府臺大人右手持筆,雙目炯炯的望著女俠等人,道:
“你們這是……”
府臺大人話未說,五個捕役全跪在地上哀哀上稟,道:
“大人恕罪!屬下等該死!”
“唬”的一下子站直身子,府臺大人大感意外,原以為捕快們帶進女俠三人來,跪下的應該是女俠三人,不料一眾捕快反倒下跪,兩男一女卻金剛怒目的站在堂下,不由沉聲道:
“這是怎一回事,快說!”
女俠黑牡丹先是款款施禮,緩步走前幾步,道:
“大人,民女黑牡丹,前日打從武勝關來到這信陽州,不料發現一樁連大人也想像不到的事……”
於是,女俠把所有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
堂上端坐的府臺大人聽罷一遍,只氣的面色泛青,半晌說不出話來,喘了一陣大氣,府臺大人突然把驚堂木一拍,高聲對地上跪的五個捕快喝道:
“這位姑娘的話可是實情?”
五個人沒有誰敢抬頭,顯然已是默認,府臺大人連連戟指跪的五名捕快,痛心疾首的道:
“食朝廷俸祿,卻與盜匪勾結,論罪比盜匪還要重十分,按律全都當斬首。”
女俠這時才緩聲對府臺大人稟道:
“如果民女猜的不錯,你這信陽州衙門中所有的捕快怕全都拿了好處,豈能把所有衙門後役全問斬,民女覺得把罪魁禍首問罪也就行了。”
不料府臺大人冷然道:
“貪髒枉法之人本府絕不寬怠,就算信陽州短時間沒有一個捕快,本府也顧不了那麼許多,條條王法不可廢,朝廷例律更不能不顧。”
女俠又道:
“如果三班衙役全有份呢?”
知府大人毫不考慮的道:
“誰拿髒銀誰有罪。”
不料女俠突然高聲道:
“如果你把所有後役關起來問罪,桐柏山天竹林的閻半仙殺來呢?”
知府大人一怔,但立刻搖頭道:
“本府知尋閻半仙是個兇殘的大盜,但他手下不過兩百人,本府不信他敢拉著那幾個人來攻打信陽州。”
女俠冷冷一笑,道:
“兩次捕殺,我三人已殺死盜賊三十人,閻半仙知與信陽州有關,豈肯輕易忍下這口氣,必會千方百計的找來這信陽州,如果被他探知大人把捕快們全關起來,那可是大好機會,到了那時候,大人又該如何自處?”
知府大人稍一思忖,又道:
“本府關了他們,自然要快馬呈文省裡,調派大兵前來,再說我這信陽州也有守備駐守,足可與閻半仙一拼。”
女俠搖頭,道:
“即算如此,醜事外揚,對大人名聲也不會有什麼好處,何不……”
知府大人忙道:
“姑娘可有情理法兼顧的良策?”
女俠一笑,道:
“有,如果沒有,民女也不敢在大人面前饒舌多口了。”
知府大人輕點著頭,道:
“你說吧!”
女俠不亢不卑,踏前一步,緩聲對知府大人道:
“原本民女三人準備找上天竹林去捕殺閻半仙的,因為閻半仙是民女要追殺的仇人之一,即算信陽州府的捕快沒有同閻半仙勾結,民女也要鑽入山去的,如今既發現這樁醜事,不得不為一方善良而出面,再說大人是一個親民好官,民女更不能不把此事揭露,以防有一天上峰知道,連大人也難脫干係。”
知府大人已是涔涔汗溼,女俠說的不差,這事如要上級偵知,不但官職不保,性命也怕完了。
女俠一頓,又道:
“民女的意思,大人何不只辦那罪魁,至於捕快一眾,由民女協助他們,設法殺上天竹林去,給他們一個半功折罪的機會,這樣一來,大人綏靖地方有功,也許還會被上級獎賞呢!”
這是跪在地上的五名捕快全都連連叩頭,道:
“我等願意將功折罪,為地方除盜!”
知府大人一拍驚堂木,道:
“你等職責原是要安定地方,保護鄉里,可恨你等竟昧著良心與盜勾結,本要治你們大罪,如今就依這位姑娘的話,指望你等痛改前非,努力殺盜贖罪。”
一面命身旁僕人領女俠三人先至大堂後院客廂中歇息,準備晚飯時間商議破盜之計。
女俠三人才走入後面,早聞得大堂上擺鼓咚咚響,原來知府大人升堂問案了,當然是審問與閻半仙勾結的案子。
就在府衙後堂上,女俠得知主其官盜勾結的是府衙師爺金成山,而有此構想的卻又是一個文案姓徐的,一應收支也全在徐文案手上,另外就是捕頭申大宏,當堂三人被王大人收押在大牢裡,就等女俠等破了賊巢,再行審理了。
當天晚上,知府王大人在後堂設下一桌酒席請女俠三人,席間王大人問女俠可有破賊良微!
女俠黑牡丹道:
“依照眼前情勢看,閻半仙的人已被我等殺了三十人,算是給他挫了不少銳氣,民女在想,昨日閻半仙還不知道,他要到晚上才會得到消息,然後再派出人來那老虎口支援,閻半仙本人一定暫時不會走出天竹山,因為他的人必然分散幾處,我們何不明日天一亮上路,再走一趟老虎口,大家仍然裝做什麼也不知道,等到情況明朗,局勢有利,立刻給他們迎頭痛擊,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然後再一鼓作氣的殺上天竹林去。”
知府大人豎起大拇指道:
“姑娘勇氣可佳,智謀更是高人一等。”
女俠又道:
“不知府衙中現有多少捕快?”
知府王大人道:
“三十六名捕快,八名獄卒,下人六名。”他一頓之後又道:“這不要緊,本府可在城防守備那兒提調五十名兵丁支援。”
女俠一聽大喜,道:
“有此人數,閻半仙的死期已不遠了呢!”
一旁的周通與牛大壯也大喜過望,道:
“咱們明日就殺上天竹林去吧!”
女俠搖頭,道:
“不,攻上天竹林尚不到時候,咱們先同閻半仙打上幾場消耗戰,等到他發覺時候,管叫他那一百多人先死去一半。”
於是女俠向知府大人稟道:
“統領一眾捕快,可有武功高強的人嗎?”
知府大人一嘆,道:
“捕頭申大宏的本事不錯,聽說他在嵩山少林寺學過幾年功夫,只可惜他品德不佳,竟然與師爺同流合汙,我不得不把他收押在大牢了。”
女俠道:
“用人之際,何不從權,只要他能知昨非而今是,勇敢同賊拚命,一樣可以將功抵罪吧!”
知府大人點頭道:
“原本,本府以為貪財之人必是怕死之輩,既然姑娘這麼說,且看他的表現如何了。”說罷早命人去至大牢,把正在困坐愁牢,悔不當初的捕頭申大宏提到後堂來。
申大宏人長的相當雄壯威猛,銅鈴眼,臥蠶眉,大鼻子頭向上翹,卻配了一個適中的厚嘴巴,翹著兩嘴角,帶動一臉絡腮鬍子,大踏聲走到席前,噗通往地上一跪,道:
“卑職知罪,大人若要殺我,申大宏不會有怨言。”
女俠示意周通,上前扶起申大宏,對知府大人道:
“申捕頭是一條漢子,殺之十分可惜!”
知府大人怒形於色的道:
“如今姑娘三位準備剿滅閻半仙,希望你跟了去,奮勇殺賊,本府自會為你開脫大罪的!”
申大宏銅鈴眼一閉,擠出兩滴懺悔淚來,衝著女俠一抱拳,道:
“大恩不言謝,姑娘要殺賊,申大宏願為馬前卒。”
女俠點頭道:
“你這就去選三十名捕快,全都裝扮成旅客模樣,外揹包袱,內藏鋼刀,仍然是兩匹馬在前,兩騎在後殿,明日一早咱們一齊往老虎崖去!”
申大宏抱拳道:
“好,申大宏這就去辦,絕不會誤事的。”說罷,對知府大人叩首,這才大踏走出後堂、這夜女俠三人就住在府衙後面的客廂裡,對面,可不正是那晚上窺探廂屋。
茅店雞聲啼,客人忙披衣,小過女俠三人這晚是睡在信陽州的知府衙門後堂,那兒沒有雞聲,只是當天剛冒出魚肚白的時候,三人已被人呼叫醒來,女俠開門一看,不由一驚,原來竟是知府王大人親自叫人呢!
女俠大為感動,當即連忙施禮問安,覺得這位王大人比之南陽府的那位大人,更見廉明可敬。
女俠三人隨著王大人來到大堂前面,早見申捕頭領著二十幾個行旅在廣場上候著呢,四匹快馬已拴在拱門口的拴馬樁上,光景是隻等上路了。
女俠站在臺階上看過去,申捕頭早走過來,先是對王大人施禮報告一切,這才笑對女俠道:
“姑娘,咱們上路吧!”
女俠黑牡丹遂對申捕頭道:
“好吧!”
於是申大宏回頭一擺手勢,一行“商旅”走出知府衙門的那個大拱門,然後極快的向西門,朝著雞公山而去,這時候各旅店住的客商,早得到店家警告,要在這信陽州多住上兩天,只等通知路上平靜,才能離開。
蜿蜒的山道延伸到高山的後面,初春的陽光灑下一片金陽,而使得荒山絕嶺也開始有了綠意盎然,道旁點綴的幾株老柳樹,發出像米粒般大小的綠葉,而使得老柳樹像披了一件綠紗,可愛極了。
申大宏騎馬走在最前面,他沒有回頭,但他的嗓門可拉得高,說出的話沒有一個聽不到,他鏗鏘有力的道:
“過去,咱們大夥像喝了迷魂湯,也似鬼迷了心竅,真要論規,講王法,咱們沒有一個能活得成,如今這位黑衣姑娘給咱們大夥製造這麼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咱們可要知好歹,把白分得清,等一會兒若遇上那幫山寇,誰要是不豁上幹,我申大宏第一個就饒不了。”
這幫捕快可全都在申大宏的吆喝中,一個個精神抖擻,走地有聲,掛在臂彎裡的包袱,連裡面的鋼刀全要彈蹦出來找人腦袋似的……
又是一連三座山繞過去,離正午尚有一個多時辰呢,四面已是高山峭立,千仞絕壁間連個飛鳥也未曾看到,就在距離昨日打鬥的地方尚有十數丈,當路上只見三個露臂大毛漢子,一付泰山石敢當般的站在路中間,三個人面無表情,唯一動作,是右手扛在肩上的砍刀,五個指頭一搓一抓的把個刀芒閃出絲絲冷芒,看的人心頭髮毛,顯然這就是閻半仙身邊的三大殺手到了。
申大宏心裡明白,今日這三大殺手一齊出現,閻半仙一定沒有來,不過只這三大殺手,不知那個黑衣姑娘能不能對付得了,如果大夥在此扯破交情撕破臉,一場血腥搏鬥就難免了。
這三個大殺手全都穿著豹皮坎肩,寬鬆的藍長褲,褲腿塞在鹿皮快靴中,中間那個濃眉豹目大漢,呲牙裂嘴的晃盪著他那左耳上掛的一個閃閃發光的大銅環,冷冷的道:
“來的可是申大宏嗎?”
申大宏翻身下馬,雙手抱拳,道:
“不錯,這次申某親自出馬,為的就是彼此之間的誤會,總得要查個水落石出。”
突見中間那大漢怒喝一聲:
“哦呸!查個鳥,這分明是你們在玩奸使壞,只把老子們駐守在這老虎口的三十個兄弟全送了終,到頭來還要查他孃的石出與水落,老子問你,你申大宏查到了沒有?查到以後又能叫我們死的人活過來嗎?”
申大宏道:
“事情已經發生,而且也非我們所為,雙方為了利益,何不心平氣和的來商量!”
大毛臉一抖,喝道:
“死了這麼多人還能心平氣和,王八蛋你是把咱們當驢呀!”只見他左手高舉,緩緩的從林後面,山崖邊,剎時間轉出一眾強盜,一個個全是一般的青巾包頭,雙手握刀逼向申大宏一眾,只聽他甩動著大耳環又道:
“打從今天起,以老子們的方式收取過路銀子,姓申的,連你們也不例外,要命的就留下所有東西,光著屁股站一邊。”
突聽旁邊一個大個子也厲叫道:
“你們聽到沒有,敢情是真要等著挨刀哇!”
申大宏伸手一阻,忙問道:
“申某要見你們閻大當家的!”
大個子肩上刀怒指申大宏喝道:
“雖說爺們死了三十個兄弟,可是對我們當家的來說,還用不到驚動他的大駕,在這兒,就現在,我們三大金鍘說了算數,姓申的你明白了吧!”
眼看著兩邊的強盜已半逼近,申大宏回頭望卻又不見女俠三人的影子,不由一狠心,大手一揮,兄弟們,大家今天豁上幹了,記住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得賺。”
他這裡話未完,一眾旅客全丟下包袱抽出鋼刀,那麼有序的分成兩批分迎上去,口中大叫,道:
“殺!”
絕不是雞飛狗跳,就在殺聲震天中,荒林中的烏鴉滿山亂叫著沖天而去,餘下的就是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與狂吼刀罵不絕於耳……
就聽左耳掛著銅環的大漢破口罵道:
“原來你們是用這種計謀殺死我們的人,今日可就饒不了你們,殺光你們這群王八蛋,正好同死去的兄弟償命!”說著,只見他奮起雙臂,高舉砍刀,狂劈怒斬而直逼向卓立在路中的申大宏。
半空中一條黑影流星般的騰躍至申大宏的身側,正是女俠黑牡丹,她的後面,緊緊的跟來了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刀舉閃空,三個號稱閻半仙三金剛的大個子全都一怔,女俠早對申大宏道:
“幫著他們去殺,這三個留給我們。”
早聽那大漢道:
“孃的,光景還請了幫手,可惜是個黑不溜啷的大姑娘,不知能抗得了石爺幾刀砍!”
女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看你三人那種兇殘成性樣子,大約給閻道士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了。”
姓石的大怒道:
“閻道士也是你信口叫的!”“咻”的一聲,高舉的砍刀劃出刃芒一道,尤似一道彩虹般斜劈向女俠左肩,黑牡丹上身微晃,右手長劍驀地斜挑橫撥中,一聲清叱,斜刺裡已自姓石的大漢身邊閃過,只聽“噌”的一聲響,姓石的那條寬皮帶已被劈斷,緊接著“嘩啦啦”一陣脆響,從姓石的腰裡跌出十幾錠銀子,兩把匕首也掉落地上,姓石的暴彈後躍,一手撫摸腰部,咬牙罵道:
“他奶奶的,原來還是個小辣椒!”
女俠心裡明白,如果不是這條寬牛皮帶,這姓石的已躺下了,饒是如此,姓石的肚皮已傷,因為鮮血就在他的手指間往外流呢,她不等姓石的喘息,突然挽起一溜劍花朵朵,旋身擰腰直欺而上!
姓石的一招失利,又見女俠揮劍而來,不由怒目咬牙,掄刀而上,刀聲“波波”中女俠突然上躍兩丈,直向姓石的身後躍去。
每次她都是覷準對方刀走中途的時候騰身上躍,而每一次她都能在這一招“蒼龍擺尾”中,無往而不勝的殺死對方,這次似也不例外,因為她在尚未雙腳落地的瞬間,姓石的上身左傾疾閃中,他那粗壯的肩頭連著脖根,像突然冒出的血泉一般鮮血“絲絲”往外噴灑,姓石的沒有倒下去,便卻把左掌狠狠的緊抓傷處,似要把噴灑的鮮血阻住……
也就在他口中“咯咯”連聲中,女俠已落實地,她並未轉動身子,而長劍卻疾如閃電一般自她的右肋倒捅向後,只聽一聲淒厲的“哦……”女俠的長劍已送入姓石的肚子裡,就見姓石的一個大轉身,雙目凸出,鼻子全是鮮血外流,猶似死不瞑目的樣子,相當不相信也不甘心的倒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
女俠側面望去,見周通一臂淌血,哨棒已折為兩段,但他仍雙手握緊一截斷棒拚鬥,對方的大砍刀又見風雷般的劈來。
女俠不及細看,平飛而上,口中叫道:
“快幫牛兄弟,這裡由我來!”
早聽揮刀大漢高聲狂叫道:
“納命來……”他邊叫著,砍刀波光似濤般的湧向倏然疾撲而來的女俠,忿怒的樣子就像要撕吃黑牡丹一般。
女俠劍隨身轉,晃動如天外流星,一股強大的刃風,就在她的左身斜落,看上去那是相當冒險的一招“斧底遊魂”,然而女俠黑牡丹運用之妙,可以說恰到好處,因為當大漢的砍刀劈空,而又尚未施刀回斬的時候,女俠那身前的長劍突然幻影成層的出現在大漢的眼底下,其疾真是無與倫比!
大漢的砍刀收回一半,他已面孔扭曲得全變了形,因為他已無法張臂,更無法伸腿,就在他一窒之間倒下去的時候,摔在地上的上身已與肚臍以下分了家!
也就在這時候,只聽打雷似的一聲大叫:
“噢……”
女俠回來看,只見牛大壯與周通二人滿面是血,再看另一大漢,已是腦漿崩流的死在地上,原來周通覷個空,一棒正砸在那人的頭頂。
殺死閻半仙手下三個大將,三人兩邊看,早見一眾捕快與幾十個強盜殺的難解難分,荒林邊與山崖下,地上哼咳躺了近二十人。
女俠黑牡丹清叱一聲,騰身上翻,揮劍殺入人群中,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如五彩鮮花,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也不顧身上傷勢,周通拋棄斷棒,就地拾起一把砍刀豎砍橫劈,二人勇不可當。
這時浴血奮戰的申大宏,見女俠三人收拾了閻半仙的三金剛,精神大振,邊殺著遂高聲叫道:
“兄弟們,施把勁殺呀,強盜的三個頭目全死了,這可是立功的大好機會,一個也別放他們逃去哇!”
申大宏的聲音高吭,在場諸人全聽得清楚,於是立刻就有人響應著大叫:
“殺!”
這時女俠展開身形,使開“天罡八劍”恰似幽靈,又如穿花蝴蝶般,忽而騰躍,忽而暴閃,所到之處立刻撩起淒厲的慘叫聲,不旋踵間,已被她搏殺十多個強盜。
這時細看打鬥中人,已是捕快多於強盜,眼看著尚餘不到十個了,突然其中一個強盜,拋刀在地,狂哭喊叫著往荒林中衝去……
於是正在拚鬥的強盜見大勢不妙也打橫衝入荒林,消失在丈深的草叢中。
這時申大宏正要命人追進林中呢,卻被女俠叫住。
女俠抹去劍上血跡,環視四周一下,約略的知道三十個捕快傷了一半,當即對捕頭申大宏道:
“快把受傷的包紮起來,就近砍些樹枝作成擔架,大家輪流把傷者抬回府衙,如有死的,就用馬拖回去,我三人先行返回信陽州府衙,咱們晚上再商議破賊巢之事。
捕頭見女俠武功高強,不是普通一般人,自己雖是少林俗家弟子,當然知道女俠已是劍俠之流人物,當下連聲應是,表情十分恭敬。
望著女俠三人走去的背影,不少捕快驚歎不止的道:
“這個黑衣女子真厲害!”
捕頭申大宏道:
“有此女子助陣,何愁閻半仙兇殘。”
就在女俠三人走入信陽州的府衙不久,申大宏也率領著一眾捕快走入西關,這一次他們可真夠慘的,三十個人原本活蹦亂跳,生氣勃勃的人,有一半全走了樣,還有四個死的被捆在馬背上,一路上哼咳有致,但卻並不垂頭喪氣,因為他們這次真正為地方拼出老命,流了鮮血,心理上已覺出什麼叫偉大,何事才能被稱做英雄,而他們現在走在信陽州的街道上,正是這種感受,雖然一路上不少人圍著他們且又議論紛紛,但他們每個人的臉上所表現的,卻是俯仰無愧與勇士不忘朝其元和精神!
就在這天晚上,知府王大人親自走至眾捕快住處大加慰問,且聲言不再追究以往過失,這時連受傷的捕快也雀躍不已。
信陽州府衙的大堂後面,知府王大人設下一桌極豐盛筵席款待女俠三人,席間並請來守備童立作陪,捕頭申大宏與周通牛大壯的傷勢只是皮肉,只稍加敷藥包紮就沒事,這時連捕頭申大宏也召來作陪。
席間,申大宏把女俠黑牡丹讚揚備至,佩服得五體投地,守備當即答應明日一早調動一百人馬,隨同捕快,大家跟著女俠等殺進桐柏山區的天竹林去,一定要把那殺人魔閻半仙消滅。
知府王大人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滿面含笑的問女俠黑牡丹,道:
“姑娘一身絕學,用之於除暴安良,俠義之風,令人可敬,曾聽姑娘說,即使官家不派人剿滅閻半仙,姑娘也會深入險地去誅那惡徒,但不知那閻半仙與姑娘可有什麼深仇大恨?”
女俠見問,明亮的雙眸突的一暗,舉筷中途,不知如何收回,就在一窒之間,黑牡丹咬牙道:
“大人可知那閻半仙的出身嗎?”
知府王大人道:
“似曾聽說他當過流寇。”
女俠道:
“不錯,當年闖賊李自成的手下有四大悍將,八大殺手,這閻半仙原本是武當一個道士,但因他兇殘陰險,被武當掌門逐出門牆,一氣之下投身為流寇,成了闖賊的八大殺手之一,他因痛恨武當,所以最恨有人稱他為閻道士。”女俠緩緩的又道:“清兵入關,闖賊原本有能力一拼,只怪他用人只看兇殘與武功,而不注重品德,他的八個殺手一夜之間逃的無影無蹤,而使得闖賊才一敗塗地,而這八個兇殘的殺手卻在洛陽附近殺了我全家……唉!”女俠長嘆一聲,不再說下去,知府王大人自也不好再問。
而女俠心中隱藏的,卻是另一段離奇傷感的事情,她怎能在此敘說出來?她的目的是追殺八大盜,而她的真正身世,卻無法再說了,因為如今改朝換代,許多事情,師父特別交待,要三緘其口呢!
也不知是誰傳的消息,捕快同老虎口閻半仙那幫強盜拚命的事,已傳遍了全信陽州,連知府衙門住著一位會飛的黑衣女劍俠也全知道了……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東邊天還不知道是不是在冒白呢,捕頭申大宏已集合了二十名捕快,那已經是信陽州知府衙門所有可以上陣的人了。
這時信陽州的守備也全身披掛,倒提一根丈八長矛,騎馬來到府衙前,守備童立的後面,一百名緊衣短扎兵丁,一半背刀,一半扛著長槍,槍頭上的紅纓鮮紅似血,每個人全都是芒鞋帶上扎布條,那是爬山穿的芒鞋。
終於一眾人出發了,只是也不知誰起的頭,這些整隊出城的捕快與兵丁們才走到東關大街上,突然間兩邊店鋪掛起串串鞭炮,一時間信陽州的大街上鞭炮聲響澈雲霄,比之過年還熱鬧,更比二月二那晚的煙火還要感動,人們這種自動的歡送壯土赴殺場,早使得一眾捕快與兵丁們,一個個熱血沸騰,豈只是要奮不顧身的殺賊,簡直就是視死如歸。
鞭炮聲揚起滿天煙硝薄雲,直到一眾人等走出城外三里,尚且隱隱聽到鞭炮聲。
女俠黑牡丹與周通牛大壯三人,並未跟在捕快中間,他三人卻趕了兩輛大逢車,出西門往武勝關那面駛去,女俠坐在蓬車裡,周通與牛大壯就坐在車前面,三人未引起人們的注意,直到大車追過一眾捕快,那兩個是桐柏山區的人,經過他二人的細說,女俠才把桐柏山裡面的情形,知道個大概。
於是,就在距離老虎口尚有七八里的時候,女俠三人把篷車交給捕頭申大宏,三個人立刻抄斜路往桐柏山區走去,望過去,層巒疊嶂,危崖千仞,所謂山徑,也是亂石與荒草雜林中被人踩出的小徑。
三個人走了十多里路,女俠這才知道,所謂走三川,過五水,還要登望月峰,全都是山中羊腸小道,有些地方甚至連騎馬也不容易。
這時女俠三人越過一處山腰往下面望去,只見面前有三里那麼寬的一道大川,三條溪在平川上流過,斗大的鵝卵形石頭,中間有一條小道,所幸溪水不深,銜接小道的岸邊到溪對岸,有大的踩腳石可供過去。
三人走過這第一道大川,四周望去,真是渺無人煙,連一個行路人也看不到。
又翻過三道高山,面前又是一條大川,只是這條大川只有一條河,河面很寬,河水也深,有一條小渡船正在岸邊泊著,女俠三人不由一怔!
這時船上正有一個頭帶寬邊草帽,手臂上掛著旱菸袋的中年漢子,蹲在船頭上,遠望三人走來,早笑著問道:
“三位這是要往哪兒去呀!”邊說著,他人已把旱菸袋掖在腰裡,走到竹篙前等三人上船呢!
女俠低聲對牛大壯與周通二人道:
“小心這人船上弄鬼!”
牛大壯冷笑,道:
“我不信他敢在魯班門前耍大斧,關二爺面前舞大刀。”
牛大壯說的不錯,如果這個船家敢在河上動歪腦筋,只牛大壯一人就叫他吃不了兜著走,這時那船家邊撐船邊道:
“三位可是到天竹林去的?”
女俠道:
“你可是天竹林那面派來的?”
那中年漢子道:
“不,我不是那面的人,不過認真的說我也算是半個那面的人了。”
周通一聽,冷哼一聲,道:
“什麼叫半個人呀!”
船家道:
“在這條石灣河上,我們常家是世代在這兒撐船過日子,自從來了閻大王,附近已沒有人煙,我同我娘商量,準備往信陽州去呢,不料閻大王卻派人把我們留下,大家言明,我常老大隻替他們撐船,他們按月給我些銀子,荒年亂世,有得餬口的,我母子也就不多計較了。”
女俠一聽,忙問道:
“從這裡到老虎口,可必須過此河了?”
船老大道:
“必經之地,不過這兩天可能老虎口那面有事情,連閻大王手下的三個大頭目也趕去,到現在還未回來呢!”
女俠一聽,不覺惑疑的道:
“昨晚沒人過河嗎?”
她話聲未完,早聽得河岸邊有人高聲呼叫道:
“老常,老常,把船快撐過來呀!”
女俠三人回頭看,只見來路上河岸邊,正有七八個強盜狂呼呢!
女俠看的清楚,不由嘴角一扁,笑道:
“老常,老常的叫你,可知他們同你一定很熟了!”
船老大一笑,道:
“他們就是昨日一大早趕往老虎口的,是三位大頭目的手下。”
女俠道:
“那就把船攏回頭,把他們一接上渡船來。”
於是,渡船又回頭撐來,女俠三人蹲坐在船中,直到渡船離岸二丈遠的時候,女俠這才一笑而起……
“是你?”
“我的媽呀!”
七八個強盜回頭就逃,然而空中的黑影更快,早把幾個人的去路攔住,光景就只有等著拚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