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惟明有如一抹淡淡的煙霧飄移,就在那叫“小九”的人方始進入臥室之中,君惟明亦自竹屏後跟著閃入!
那“小九”卻並無所覺,他伸展雙臂,長長的打了個哈欠,邊自言自語的道:
“所為何來?媽的,真是所為何來!”君惟明倚在門上,和藹的接口道:
“你說得對,所為何來呢?”
那“小九”驀地全身一震,像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好半晌,他才吃力的艱辛的緩緩轉了過來那一張白淨淨的面龐;卻變得更蒼白了,甚至連一雙眼睛也幾乎鼓出了雙眶!
他死似見了鬼一樣,恐怖而又驚駭的瞪視著君惟明,兩隻手僵停在胸前不動,在唇角的抽搐裡,他抖索的道:
“你,你是誰?”這“小九”急惶的搖頭,吶吶的道:
“但是,剛才你還在和你的七師兄談論我呢?”猛的張大了嘴,這“小九”的面孔五官也一下子全變了位,他突凸著眼球,額生生的伸手前指,“蹬”“蹬”“蹬”退了好幾步,舌頭打著結道:
“你……你……你……是……是……‘魔尊’……君……君惟明?”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錯,正是我。”那“小九”哆嗦了好一會,才驚悚莫名的道:
“果然……你果然……沒有死?”君惟明一笑道:
“被你猜對了,此前,你不是還比了三比證明我沒有死麼?”“小九”臉色已白中泛青,恐懼的道:
“那麼……今夜到來……濺血……奪命……的人……就是你了?”君惟明嚴肅的道:
“我濺的是一干無義之徒的血,奪的是一批奸險惡人之命,天理人情,俱皆名正言順!”“小九”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強制著自己的驚悸惶悚,盡力鎮定,卻仍不免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要殺我?”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小九”稍微定了定心,囁嚅著道:
“那……那你要如何?”君惟明笑了笑,道:
“我要求你件事。”“小九”又呆了。
君惟明踏上一步,笑吟吟的道:
“很簡單,替我找點金創藥,淨布,以及熱水來,當然,還得求你保守秘密,不要將我的行跡洩漏。”“小九”搓著手,提心吊膽的道:
“是,呢,是你受傷了?”君惟明淡淡的道:
“不,我的一個手下受傷了!”這位“小九”頓時進退維谷起來,他艱辛的道:
“在我個人來說……君,君公子,我極端欽佩你,而且願意替你效勞……但是,你和我處處敵對,我是涼山派弟子,我……我又怎好幫助一個師門的敵人呢?”君惟明點點頭,深沉的道:
“我問你,小子,你崇尚仁義,忠信,以及綱常麼?”“小九”愣愣的道:
“我當然崇尚……”君惟明又道:
“假如你的師門背棄了這些,助紂為虐,橫施殘暴,你也會不問黑白,盲目跟著他們墜向罪惡之淵麼?””小九”想了想,搖頭道:
“不,我不願跟他們那樣做,我的良心不允許……”君推明誠摯的道:
“就是如此了,小九,你的師門如今正是在走著這條路,你為什麼要跟著他們一起跳進這個汙穢的大染缸呢?急流湧進,為時未晚,你雖無法兼善天下,但是,至少你也可以做到獨善其身,與他們同流而不合汙!”接著,他又道:
“童剛與我之間的仇恨,我想你也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來了,小九,你的猜測是對的,童剛不獨陷害了我,更奪我基業,辱我妻妹,殘我手足,他的所作所為,實在陰毒險惡到了極點,狼心狗肺,以此為最,我定將報此血仇,洗此痛恨,小九,這種人,豈還值得你去為他賣命出力?”“小九”猶豫著,遲疑著,好半晌,他才吶吶的道:
“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事實勝於雄辯,小九,你終究會明白我字字不虛的2”焦躁不安的搓著手,“小九”又痛苦的道:
“但……但我不能背叛師門……”君惟明深沉的道:
“你不用背叛師門,只是不幫助他們為惡,做一個保名清譽的正宜人,如此,小九你也等於是在替你們師門贖衍了。”君惟明凝注對方那張仍在躊躇的面容,又道:
“你如果幫助了我,小九,我保證恕你的生命,而且,也儘可能不傷害你師門的人!”“小九”立即雙目發光,振奮的道:
“真的?”君惟明正色道:
“‘魔尊’一言,勝似九鼎!”“小九”毅然點頭,道:
“我去辦,君惟明已低叫道:
“且慢!”“小九”悄然止步,驚疑的道:
“有……有什麼不對麼?”君惟明一笑道:
“未問尊姓大名?”“小九”忙道:
“我姓關,草字立,在瓊山門牆第三代弟子中排行第九,也是老麼,所以一般師兄們便直呼我為‘小九’。”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那麼,關立,你這臥房中有兩張床,另一位是誰,他會馬上回來麼?”那“小九”——關立低聲道:
“這個君公子無庸掛懷,和我一同住在這房裡的乃是我八師兄,他今晚已隨著大掌門和童剛一起到長安城外迎接一位貴客去了,最早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回來休歇……”君惟明平靜的道:
“今晚這裡出事,可曾派人前往通知童剛?”關立頷首道:
“已經派人去了……”君惟明笑了笑,再道:
“可曾發現有人突圍?”關立雙眼大睜,道:
“有啊,黑暗中像是一個大胖子,君公子,那可也是您的人?”君惟明笑道:
“是的,他安然脫險了麼?”關立一個勁的點頭道:
“被他衝出去了,那大胖子好凶,從‘妍園’那邊越牆而出,守在牆裡牆外的十幾個‘獨龍教’好手,就沒有一個能攔住他,反被他擺平了兩個,待到我們師兄弟幾人跟著‘獨龍教’凌教主趕到,那大胖子早就鴻飛冥冥,不見蹤影了……”君惟明潤潤嘴唇,又問:
“守在‘五全廳’之前的我那數百舊部,是否也全走光了?”關立吃了一驚,急道:
“你怎麼曉得?”君惟明一笑道:
“我怎會不曉得?是我叫他們走的。”關立深深嘆了口氣,道:
“可不是全走光了,五百多人一個不留,除了隨身傢伙之外任什麼全沒帶,走得乾淨,走得利落,就象是一陣風都給吹飛了一樣……為了這事,府裡幾個頭兒俱在暴跳如雷,大呼小叫呢,但又不敢分兵去追,府裡已鬧得天翻地覆了,誰也不敢再作主張,擅自將人手支遣出去……”望著君惟明,關立言自由衷的道:
“現在,我可以出去為你辦事了麼?”君惟明點點頭,道:
“當然,但記著,小心加上信諾!”關立嚴肅的道:
“你放心,君公子,我關立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小人!”
說著,關立馬上出門去了,君惟明望著他將門兒帶上後,快步貼耳門板上聆聽他的動靜,唔,這人並沒有弄什樣花巧,他確是匆匆由小廳走出去了……
略微待了一會,君惟明迅速推開那扇堆放雜物的房門,閃身而進,黑暗中,那邊隱藏著的曹敦力低叫道:
“是公子麼?”君惟明來到近前,輕聲道,
“羅昆情形怎樣?”曹敦力低沉的道:
“我已經先給他包紮住傷口左近的血脈部位了,現在比先前好得多啦,流血量減少,而且呼吸也比較均衡了。”君惟明蹲下身來查視著,又問:
“你是用什麼布給他扎傷的?”曹敦力忙道:
“我自己的內襟,乾淨的……”君惟明微微領首,道:
“不用多久,我們須要的東西就有人送來了……”曹敦力乾咳一聲,道:
“公子,方才你在外面的談話,我業已全聽見了,天爺,真害得我替你暗捏一把汗……這似乎過於冒險了,那小子是我們的敵人呀……”君惟明笑了笑,道:
“不錯,是敵人,但敵人中間也有天良未泯的,換句話說,這就是他們之中的矛盾了,能利用這個矛盾來行事,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比內線臥底更佳。”舐舐唇,他又道,
“曹敦力,你也在江湖上闖蕩大半輩子了,你可曾感覺過,人,是一種天下最奇怪的東西?”曹敦力茫然道:
“最奇怪的東西?”君惟明低徐的道:
“是的,人有思想,有情感,有靈性,最重要的,人還有良知,這良知便會使很多事情變得奇妙而多彩多姿,簡單的說,人和一般禽畜是截然不同的,貓,見了老鼠便立即予以撲殺,鷹鷲之類的惡鳥遇到較小的飛禽也必將攫食,這幾乎是一個定論,沒有什麼例外與怪異的,不過,這是因為禽獸一類的畜生缺少思想,沒有靈性,更不知天良為何物的線故,他們只知道弱肉強食,藉著暴力作為生存的唯一手段,但人卻完全不一樣了,人有思想,有感受,人有靈慧之根。有良知,明白善惡,懂得是非,更知道選擇,所以,人的敵對不是絕對的,只要為了仁義,為了忠信,為了道德,便算是敵人吧,他也往往會反過來協助你,當然,你必須要做得正確,無虧於倫理綱常,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起點,及堂皇正當的前提……”頓了頓,他笑問:
“你懂麼?”曹敦力領悟的道:
“我明白了,公子,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為正義而戰,縱然是敵人,也有些會支持我們及協助我們的,因為敵人的陣勢中本身便沒有一種正確的道理與光明的信仰,他們乃是邪惡而齷齪的……”君惟明點點頭,道:
“對了,曹敦力,你記著,暴力是不可久持的,只有精神與意志上的傾向才是最終的得勝之道!”曹敦力吁了口氣,道:
“我想不到公子你竟還有這麼一篇大道理呢……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道理並不算什麼精博之論,只是從古到今,看朝代的盛衰,所給予我們的一些教訓罷了。”回頭探視了躺著的羅昆一下,曹敦力又道:
“公子,你打算什麼時候潛離此間?”君惟明低沉的道:
“我也不能斷定,那要看什麼時候有適合我們潛離的機會了。”沉默了片刻,曹敦力嗓音有些沙啞的道:
“這一遭,童剛回來只怕要氣瘋了……”君惟明冷伶的道:
“他受罪的日子還在後面,我會叫他食難下嚥,寢不安枕,憂心忡忡,疑神疑鬼,我要叫他連做夢都浸在血海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額,曹敦力吶吶的道:
“看樣子,童剛就會如此了……”遲疑了一下,他又尷尬的道:
“公子,童剛這口氣固不用說了,我們的刁幫主恐怕更要將滿嘴老牙咬碎呢,我有點不敢想象他現在會憤怒成了個什麼樣子……”君惟明一笑道:
“不言可知,曹敦力,你還是不用去想的好,刁忌愛怎麼氣怎麼怒,全是他自己的事!”曹效力嘆了一聲,道:
“想我曹某人投效‘大飛幫’也已經是多少年的事了……在滇北,那段時光雖然苦了點,卻也夠美好的……我是從堂下的硬把子地位逐步爬升超來的;就在遇見公子你之前,還是一心一意要為‘大飛幫’賣力效命呢,壓根就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會唾棄了‘大飛幫’,這件事,若在幾個月前有人預先告訴我,我不以為這人瘋了才怪……唉,人的際遇真是變幻莫測啊,如果不是‘大飛幫’這次打錯了主意,倒行逆施,助紂為虐,我又怎會有今天這個變遷呢?”君惟明深沉的道:
“曹敦力,我不怪你心中有些感溉,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可以告訴你,你這一次是做對了,將來,你就會為了這次的明智決擇而得到報償,這個報償,較更勝過你原來‘大飛幫’裡所擁有的……”曹敦力低聲道:
“這些我也不奢求了,公子,我只盼今後能追隨左右,有口飯吃,有個遮風避雨之處也就是了……”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你會得到的,而且比你心裡所盼的更多……”曹敦力苦笑道:
“我也曉得公子不會虧待我……”忽然,他驚覺的道:
“公子,好象有人來了?”君惟明沉靜的道:
“不錯,是有人來了,這次足證你已經平下心來,記得剛才進來這裡的時候,你曾告訴我說好象聽到外面有人咳嗽,事實上外間根本沒有人在,曹敦力,你還須再在‘鎮定’兩個字上下功夫!”黑暗中,曹敦力老險一熱,他窘沮道:
“我……呃,我是有些慌張……”’君惟明拍拍他肩膀,道:
“你安心守在這裡,不要擅動,一切的事由我來應付,現在我就出去看,那位朋友是否已帶來我們須用之物了。”在君惟明出門之前,曹敦力已擔心的低呼:
“小心點,公子!”君惟明一笑道:
“我看這姓關的不會賣了我的……”
說著,他啟門而出,又迅速將門帶緊,就在他開始站到衣櫃邊的時候,臥室的房門已被推開。那關立已匆匆閃了進來!
等關立將房門掩上了,君惟明才現身出來,微笑道:
“弄到了嗎?”
關立回過身,先喘了口氣,然後,將手中拿著的東西高高舉起,嗯,一個花布包裹,另加一隻盛水的皮囊!
君惟明拱拱手,道:
‘辛苦了,關立。”關立興奮的一笑,忙道:
“沒什麼,沒什麼,能為公子效勞,是我的榮幸——”他突然覺得說漏了口,又連忙解釋道:
“在我個人來說——”君惟明笑道,
“當然,只在你個人來說。”關立湊前幾步,道:
“包袱裡是一罐上好金創藥,膏糊狀的,另五小包白藥粉是內服的,有止血消炎的功效,另一大卷淨布,順便我還替你們又帶來了十個牛肉餡餅,還是熱乎乎的,您可趁熱吃,這皮囊裡盛滿了剛開的滾水,很潔淨,除了洗滌傷口之外,也可以飲用……”君惟明一一接過,誠摯地道:
“難為你想得如此周到,真是太多謝了……”關立搓著手,有些受寵若驚的道:
“公子太客氣了,這不算一回事……不算一回事……”君惟明笑了笑,道:
“可以告訴我外面情形如何麼?”關立那張圓臉一苦,低低的道:
“還是亂得一塌糊塗,整個府裡外仍然警衛森嚴,好手密佈,現在到處全是入來人往,在檢點傷亡,清查損失,大家臉上都罩著一層黑氣,黴透了,不過,他們相信你們已分散突圍了……”君惟明點點頭,又道:
“童剛回來了麼?”關立小聲道:
“還沒有,聽說他為了表示對那個遠來貴客的尊重起見,特地率人迎出長安城外三十里,這一下,可算鬼差神使,給了你們一個大大的方便了……”君惟明冷森森的一笑道:
“如果今晚童剛在,說不定正好一次了結,也免掉日後許多麻煩了!”關立心頭有些發毛,陪笑道:
“我想也是這樣……”君惟明淡淡的道:
“那麼,看情形童剛也就快回來了?”關立忙道:
“大概要在天亮以後了,不久前凌教主又派了一撥快騎前去催駕了呢。”君惟明沉吟了一下,道:
“你的那佐師兄在回來之後就會到這裡來休歇麼?”關立忐忑的道:
“君惟明笑道:
“當然不會,但我也不妨對你老實說,我想暫時利用一下這地方,當然便絕對不允許有人發現我的蹤跡而洩漏出去,你的八師兄不是你,恐怕他不會太輕易就與我合作,因此,他如不回來休息,自是彼此兩便,否則,我答應你不傷容他,但卻要先將他制服了!”關立急切的道:
“可是,君公子,說不定他會看破我們之間的默契!如果那樣,我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君惟明咬咬嘴唇,為難的道:
“你說得有理……不過,除此之外又有什麼其他兩全其美的法子呢?”關立怔仲了一會,毅然道:
“好吧,君公子,我來想辦法不使他進屋休息!”君惟明奇道:
“你有什麼辦法?”關立苦笑一聲,道:
“到時候,公子你看著就是了。”君惟明正色道:
“可不能弄巧成拙!”關立嘆了口氣,道:
“公子放心,如果弄出了馬腳,你們大不了一定了之,我卻更慘了……”
忽然——
他又怔愣的問:
“公子,你那位受傷的部下在哪裡?”凝視著關立,君惟明道:
“你多大年紀了?”關立迷惘的道:
“二十二。”君惟明“嗯”了一聲,道:
“這等年紀,正是血氣方剛,勇往邁進,有理想,有抱負,也充滿了正義感的時候,你必定尚未學會奸滑陰詐,沒有沾染什麼狡刁習氣,我相信你,關立,你從頭到尾都會靠得住的!”關立一下子掙得臉紅脖子粗,他睜大了那雙圓圓的眼睛,激昂的道:
“公子,你可以相信我,我關立決不是那種陰險狡詐的小人,我說話算話,決不做對不起良心的事,我關立家的祖先便是最講義氣,最重信諾的……”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譬如關雲長關公?”說著,他用嘴朝那間堆集雜屋的房間努了努,輕聲道:
“就在那個房間裡!”關立頓時吃了一驚:
“什麼?就在裡面?”君惟明笑道:
“不錯,而且還是兩個人?”關立愣了愣,緊張地道:
“另一個可是反了‘大飛幫’的那什麼堂主,?”君惟明嚴肅的道:
“不是反,關立,那只是唾棄邪惡,投向光明!”關立嚥了口唾液,吶吶的道:
“可是,雙方的看法不一樣啊……”君惟明搖搖頭,道:
“哪有一群歹徒承認他們是歹徒的,好侯秦檜還誣陷忠良說岳飛有罪哩!”關立一下子窒住了,他結巴巴地道:
“呃……這個……這個……”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等著吧,天也快要亮了,我這就進去替我那弟兄治傷……”
不待對方再說什麼,君惟明已匆匆推門進到裡面,他將手上的藥物交給了曹敦力,就著門縫外的一線微弱光亮,兩個人開始迅速為羅昆洗淨傷口,敷藥包紮,又撬開他的牙關,將內服的藥沫用水灌下……
忙活了好半晌,總算才一切妥當,這時,羅昆不但呼吸暢順,連氣色也紅潤得多了……
遞了幾個尚是溫熟牛肉餡餅給曹敦力,君惟明自己也拿了兩個準備朝口裡放,但是曹敦力卻阻止了他,曹敦力一邊大嚼著餡餅,一邊道:
“慢點吃,公子,為防萬一,還是我先試試再說!”連吃了兩個餡餅下肚,曹敦力雙頰移動,口裡塞滿了餅屑,他含糊的道:
“如果這裡頭有名堂……我吃了沒有關係,公子你還能發揮力量……要不,假設公子你也著了道……我們就只有喊天了……”君惟明笑而不言,一直到過了盞茶時間之後,曹敦力才摸摸肚皮,了無異狀的笑道:
“行了,公子,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君惟明淺咬了口餡餅,微笑道;
“我想也不會有問題的?”曹敦力道:
“為什麼?”君惟明嘴裡咀嚼著,低聲道:
“那關立不象個奸詐之徒……而且,他關家的先祖也素來都是重仁尚義,豪氣干雲的哪……”曹敦力不由笑了,他道:
“公子,你卻是蠻詼諧的……”就著皮囊喝了口水,君惟明道:
“好說,苦中作樂而已!”
兩個人吃飽喝足,各自盤膝閉目,靜靜調息起來,時間,緩緩的消逝,窗口上,也逐漸透進曙色了。
過了很久。
遠處,隱隱的有喧雜聲傳來,不一會,那陣喧雜聲又沉靜下去,繼而卻又有一陣步履聲急促的向這幢精舍移進!
曹敦力蔓然睜眼,緊張的道:
“公子,公子,有入來了!”君惟明仍然閉著眼,低沉的道:
“我聽到了。”曹敦力急促的道:
“我們可要準備什麼?”君惟明睜眼一笑,道;
“準備再歇一會。”曹敦力尚末及說話,外面那間臥室的房門已聽得被“碰”的推開;一聲粗啞的哈欠聲後隨即響起一個破鑼般的嗓音:
“‘小九’你他媽倒睡得安穩,八哥我這一夜可折騰得連骨頭全顛散了!”一陣翻身的聲響過後,關立的嗓門象爆開一記春雷般大吼:
“你吵什麼?大清早一回來就雞毛喊叫?你折騰一夜是你的事,到我這裡來表什麼功?你累了,乏了,誰又舒坦來著?那個龜孫子不是照樣折騰一夜?真是豈有此理!”那位八哥似是呆了一呆,隨即也冒火道:
“咦?咦?你是他媽吃了炮竹了?這大的火氣?我只不過和你開開玩笑,你還犯得著如此拉下險來?”是猛然自床上坐起的聲音,關立厲聲叫道:
“我就是吃了炮竹,就是這大的火氣,就要拉下臉來,你管得著?開玩笑?誰和你開玩笑?你有興致不妨到窯子裡去叱喝,我沒有你那種胃口!”外面,那位八師兄似是也動了真怒,他咆哮道:
“關立,你是他媽發混了,有這等的橫不講理法?我只不過說笑幾句,你就六親不認的頂撞於我,你敢情是吃錯藥了?’還有沒有一點體統?”關立尖吼道:
“鳥的體統,你休想用你師兄的架子來罩我,我不吃這一套!”那八師兄怒叱道:
“混帳!”關立“呼”的跳到地下,跳著腳大罵:
“你才混帳,你可惡,你豈有此理!”大約那位八師兄要氣暈了,他暴吼道:
“反了反了,你;定是得了失心瘋症,簡直莫明其妙,不可理喻,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關立也高聲大叫:
“我不怕,我寧可叫你打死也不能叫你嚇死,你來吧,我和你拼了——”又傳來一聲啟門聲,一個冷清的口音插口道:
“吵什麼?大清早就嚷嚷,這一晚也沒耗夠精神?叫人家看我們笑話麼?”那八師兄移動腳步,氣怒交加的道:
“六哥,你聽我說,小九這混帳……”關立也匆匆迎上,趕著告急狀:
“六師兄,老八仗著比我高一頭,他欺侮我,一回來就踢門拍桌,尖起嗓子罵大街……”怪叫一聲,那八師兄可能氣鱉了心,他沙著嗓門吼:
“簡直扯蛋,簡直扯蛋……你完全是含血噴人,胡說八道,他媽是你先找我的麻煩,如今反倒咬我一口……”關立毫不示弱,大叫道:
“你才扯蛋,你才合血噴人,胡說八道,你說,你有沒有一進門就發牢騷,訴苦經,埋怨這埋怨那?”那八師兄暴跳如雷,尖叫道:
“好小九,我把你這混帳小子活剝了——”突然,那冷清的聲音厲叱道:
“都給我住口!統通不是東西,長不長,幼不幼,那裡還有一點規矩?也不怕叫別人笑話我們涼山派亂七八槽?”一時之間,那八師兄與關立全噤住了聲,不敢再吵下去,冷清的口音威嚴的道:
“老八跟我到那邊去睡,小九也馬上躺下歇著,都不準再吵下去,否則,就莫怪師兄我稟明大掌門,要你們兩個一起好看!”
那八師兄與關立唯唯諾諾,沒有誰再稍有異議,於是,有陣步履隨即離去,外間的房門也馬上被關立掩緊下閂!
沉靜了一會。
關立輕敲這邊的房門,小聲道:
“君公子,現在暫時不要緊了,我的八師兄已經被我鬧了出去!”君惟明來到門邊,笑道:
“這一招很絕,關立,有你的!”外頭,關立低促的道:
“童剛已經回來了,君公子,你們更要小心些才是……”君惟明平靜的道:
“謝謝你的關懷,你且去歇一會吧,我們自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