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鏢局”的人馬剛到鏢局只一天光景,黑妞兒陪著苗小玉坐在鏢局後院廊前,那苗小玉託著腮幫子就像個痴呆人似的盯著一棵花樹瞧,一邊的黑妞兒急得直轉轉,可就說不出一句話。
便在這時候,打拱門奔進一個漢子來,這漢子一邊跑,一邊叫嚷:“小姐,大事不妙了啊!”
黑妞兒已迎上去叫道:“小劉,瞧你這副德性,火燒到你屁股上了?”
小劉不看黑妞兒,他指著前面對苗小玉道:“小姐,快去前面看看,大海盜們真潑皮大膽,他們找上門來了!”
苗小玉聞言,驚怒交加,道:“哪一拔海盜?”
小劉道:“就是那‘海里蛟’丁一山與熊大海他們那一批狗東西。”
苗小玉道:“來了多少?”
小劉道:“人不多,十幾個。”他喘了一口氣,又道:“他們擁進鏢局大門,指名叫陣,咱們的人已頂上去了。”
苗小玉怒道:“可惡!”
小劉又急道:“大小姐多小心呀,我看他們必然又請來高手,大小姐,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一回他們敢明目張膽摸上門,斷斷乎有恃無恐。”
黑妞兒已抄來傢伙,跟在苗小玉身後往前院走。
鏢局前院是個不算小的場子,場子兩端放了些石鎖、石擔等練力氣的東西,青石鋪砌的地面上只見才清掃了一半,塵土仍在一邊,還丟拋一把掃帚。面對正廳,混雜地站著十六個大漢,這其中就有丁一山與熊大海兩人,看來他們的傷還未好,因丁一山的麵皮上還貼著藥布。
傷未好就急急地尋仇來到小風城,姓丁的來玩命了。
再看那紅面姓張的大漢也來了,當然,有個黑漢也少不了,黑妞兒一見就認得,她忘不了在船上的那一場搏殺,當時她被這黑漢逼在船尾,差一點挨刀。
十六個人中,十三個曾經在大海上幹過,只有三人沒見過,這三人也正好在最中央,一個是年約五旬,瘦兮兮的禿頭拖個小小發辮的老頭,那一撮小山羊鬍稀稀巴巴地可以數清楚,另外兩個倒年輕,面貌也挺俊,兩人站在那兒牛敞著外套,英雄味道十足的樣子。
“跨海鏢局”如臨大敵,當然是嚴陣以待,總鏢頭苗剛為首峙立於臺階正中央,副總鏢頭羅世人側身立於苗剛右方,另外四位鏢師手握兵器分守兩邊,七八名鏢局的漢子也緊張地站在場子一邊,另有七八名趟子手掄刀執棒列成一道外圍,打眼一看,正是劍拔弩張,準備幹上了。
苗小玉便在這時出現了,她站在臺階上目光凌厲地一瞧,冷冷道:“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也不怕官家抓你們?”
丁一山吃吃笑了。
苗剛咬牙道:“你樂吧!”
丁一山收住笑,道:“官家找不到爺們頭上,咱們都是良民呀,哈哈……”
苗小玉道:“明明是一群海盜。”
丁一山道:“大小姐,那是在海上,在陸地,咱們是一群善良的人。”
苗小玉叱道:“你們海上打劫,我們還沒到官府告你們,你們反而找上門呀!”
丁一山道:“那是你一面之詞,大小姐,咱們是來報仇雪恨的!”
苗剛厲聲道:“可惡的潑皮,太湖混不下去了,海上想稱雄,可惜你們仍然成不了精!”
丁一山卻向對方人群中仔細地瞧,半晌,他才冷冷地道:“怎麼不見那小子?”
苗小玉立刻明白丁一山問的是君不畏,她冷冷地道:“你不用找了,他人不在,就是咱們也足以叫你們灰頭土臉了。”
丁一山仰天哈哈一聲笑,道:“省了不少力氣呀。”
中間站的乾瘦老頭兒已不耐煩了,別看他不起,說出話來挺威嚴的。
“老丁,咱們來是幹什麼的?怎麼盡在這兒對嘴皮子沒完沒了的,你們受得了,我可受不住,快把目的表明白,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丁一山對此老出奇地恭敬,他點頭哈腰還帶笑,道:“是,是,洪老吩咐,敢不遵命,我這就把要說的話說過去。”
只丁一山這一架勢,就叫人對那小老頭起了戒心。
苗剛等人就盯著此老直打量,但是想不起有人提過這麼一號人物。
那面,丁一山高聲道:“姓苗的你聽著,爺們拉船在海上,萬兒剛立,旗升一半,不能被你一個小小鏢局踢了爺們的旗杆,辱了爺們的字號,今天找來,只有兩個條件你任選一。”
苗剛冷冷在咬牙。一邊的苗小玉怒道:“真是一副惡人嘴臉!”
丁一山卻大聲接道:“賤人呢,你聽清楚了,這第一個條件,要十萬兩銀票!爺們要上海滙豐錢莊的;這第二個條件就簡單了,苗丫頭跟我去過日子。兩個條件任選其一,爺們等你一句話了。”
苗小玉氣得臉煞青,苗剛仰天發狂似的笑。
丁一山不笑,他對身前老者道:“你老瞧瞧,這批挨刀的東西,還笑得出來。”
苗小玉戟指丁一山,道:“姓丁的,你別以為你搬來幾個牛鬼蛇神模樣的傢伙就想唬你家姑奶奶,算是什麼東西?”
瘦老頭卻不以為然地吃吃笑了。
丁一山大叫:“賤人,你在向洪老爺子叫陣呀,你活膩了!”
苗剛與他大妹子一個心眼,總想先弄清楚此老身份,打起來心中才有個底。
苗剛這才緩聲地道:“這位老人家,不會也是個膽小的不敢承認自己是海盜的人物吧?”
姓洪的老者哈哈一笑,對丁一山道:“他兄妹是有那麼一些令老夫欣賞的膽量,著他們選條件吧。”
苗剛等當然也聽清楚了。
“狗屁不值的兩個條件,手底下見真章吧!”
丁一山衝著洪老一聲低笑,道:“你老人家看熱鬧,那小子不在,憑他們這些人物還不夠我哥們一馬掃的。”
“蹌”地一聲,他的傢伙拔在手上了。
苗小玉抽刀往丁一山迎去,卻被苗剛攔住:“這小子我對付了。”
“慢著!”這一聲吼乃出自副總鏢頭之口。
瘦大個子的羅世人指著站在場中央的丁一山,對苗剛道:“總鏢頭,人家搬來能人,你得留著押陣,姓丁的由我侍候了。”
不料那瘦老者哈哈大笑,道:“都是人物呀,我大天二洪巴很久未曾見過這麼有骨氣的人了!哈哈……”
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洪巴萬兒出口,苗家兄妹與幾位鏢師不由得像捱了一記悶棍,一個個容顏大變,張口結舌起來了。
“跨海鏢局”的人個個臉變色,丁一山這邊的人胸膛挺得高,那份得意就甭提了。
江湖道上傳言,洪巴在刀上的造詣已超凡入聖,不少人乾脆稱他一聲“刀聖”而不叫名,至於他老人家究竟如何“聖”法,聽說是出手較量看不見他的刀,當敵人挨刀之後,人們才發現冷芒一現。
苗小玉心中想,如今姓洪的被丁一山找來撐腰,即使多個君不畏,怕也難以應付。
一邊,苗剛衡情量勢,鬥志消了一半,他有些無奈地道:“洪老,以你老在江湖上的地位,應當做為雙方仲裁人,便是你老一句話,我苗剛也照樣敬三分,你老又何必……”
洪巴臉皮不動,淡淡地道:“丁頭兒開出的兩個條件,你選哪一件呀?”
苗剛道:“洪老,姓丁的是大海盜呀,他們海上劫鏢,那是斷我們的生計,我們是自保呀。”
洪巴道:“那是你們在海上的事,我老人家不在場,如今你叫我仲裁,我看你自己任選其一吧。”
這老兒老油條,如果沒得到姓丁的好處,他才犯不著出面講道理。苗剛氣得臉皮也青了,一邊的羅世人就要出手,卻被苗剛攔住。
苗剛走下臺階,雙手一橫,道:“姓丁的開價銀子十萬兩,便是我把整個鏢局賣掉,怕是也湊不出這個數目的十分之一;至於這第二個條件嘛,洪老,恕我不禮貌地說一句,姓丁的不配!”
丁一山已嘿嘿笑了。
洪巴不笑,他直直地看向對方人群,卻向丁一山道:“不是有個會打暗器的小子嗎?他在不在對方陣中?”
丁一山不由得摸摸頭皮,他哪裡會知道這正是洪巴的細心之處,要知雙方一旦交上手,萬一被暗器所乘,這種人他丟不起,筋斗不能栽在小風城。
丁一山已咧開毛嘴嘿嘿笑,道:“那小子不在,不知躲到他孃的什麼地方了。”
熊大海怪聲問道:“姓苗的,你們有個會打鏢的小王八蛋,他哪去了?”
苗剛就知道問的是君不畏,冷然地搖頭,道:“你問的人不在。”
“到哪裡去了?”
“他人在上海。”
熊大海直叫可惜,丁一山已拍拍手上厚背砍刀,道:“洪老,請你一邊觀戰,咱兄弟們足可擺平他們。”
洪巴面對苗剛直搖頭,他緩緩地往大門下站,隨著退到大門下的還有另外兩個年輕人,這三人就好像要把鏢局的大門守住,任誰也休想逃出去。
羅世人抖弄著手上的長短刀,迎面便與丁一山對上了,羅世人也不是省油燈,乾乾的麵皮猛一緊,道:“姓丁的,你家羅大爺卯上你了,你還等什麼?”
丁一山眼一瞪,道:“你夠格?”
羅世人道:“你馬上就會知道!”
這兩人三句話不對頭,那丁一山揮刀便砍,厲聲大吼:“老子劈了你這狗操的!”
“殺!”羅世人不示弱,大吼一聲迎個正著。
羅世人的左手短刀猛一架,右手長刀攔腰掃殺。
丁一山的大敞門殺法立刻被逼得收招疾阻,這兩個人就這麼狠幹起來。
這時候,丁一山這邊有個黑漢冒出來了。
這黑漢戟指臺階上的黑妞兒,粗聲吼道:“黑丫頭,下來吧,杜大爺看中你了。”
黑妞兒當然認識這黑漢,在船上兩人拚殺得十分慘烈,黑妞兒幾乎脫刀,如今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黑妞兒一跳兩丈半,縱身撲到黑大漢面前來,叫道:“你找死!”
黑大個子哈哈笑,道:“找死是假,找你上床是真的,黑丫頭,你若點點頭,杜大爺手下就放生,你若不答應,三刀叫你見閻王。”
黑妞兒氣得直跺腳,道:“不要臉的狂徒,我打死你!”
黑妞兒的鐵棍猛一掄,帶著虎虎生風的威力打向敵人。
姓杜的黑漢身子稍稍旋轉一半,“嗖”!砍刀已旋過黑妞兒頭頂,差一點未削中頭皮,臺階上的苗小玉就嚇一跳,知道這人的功夫高過黑妞兒。
果然,三招過後,黑妞兒的鐵棍施展不開了,只不過這光景才剛出現,鏢師“海虎”丘勇捧著巨杵奔上去了。
“黑妞兒退下,我來領教!”
丘勇加入,黑妞兒不退,反而改守為攻,姓杜的壓力加重,立刻大叫:“他媽的,兩打一呀!”
熊大海一看也罵道:“他媽的,兄弟們,上!”
熊大海是這批海盜的二當家,大當家那面殺得兇,他的話大夥當然聽,於是乎一場混戰開始了。
彼此好像早就選定對象了,熊大海盯上苗剛乾,姓張的找上徐正太,鏢師徐正太使的乃是分水刺,對上姓張的大砍刀,雙方兜上便是一陣打鐵聲,緊接著鮮血也灑出來了,只不過誰也不哼一聲。
另外有兩個壯漢攔住鏢師郭長庚與文昌洪兩人幹,來的人除了大門下的洪巴與兩個年輕人之外,其餘十三個怒漢全部出手了,一時間“跨海鏢局”大院內殺聲震天,刀槍撞擊,好不慘烈。
只有苗小玉未出手,但苗小玉的手掌已出冷汗,她不看打鬥的人,一對眸子盯著大門下的洪巴三人看。
苗小玉早想過了,如果洪巴三人出手,她就準備出手攔殺,就算石頭碰雞蛋吧,也碰他一身黃湯子,苗小玉也不打算活了。
“跨海鏢局”的人有一半在海邊船上沒回來,苗小玉當然無法派人去叫,更何況有對面大門下的洪老頭,他如果出手,再多幾個人也白搭。
然而苗小玉卻漸漸發覺洪老頭的臉上露冷笑,兩個年輕人也微點頭,這不由得令苗小玉的目光疾轉移,她這一轉移,面色大變,只見熊大海與她大哥,兩人擠在院子一角,你一刀我一叉地交替攻向對方,有一支短叉掃過熊大海的右胯,破衣帶皮肉飛拋巴掌那麼一大塊,苗剛也未佔便宜,左上臂在流血。
再看羅世人與丁一山兩人,兩人手上的傢伙不見了,擂起拳頭幹起來。
另外幾撥也很慘,流血的都是鏢局的人,苗小玉急出一身汗,不知如何去下手。
大門下,洪巴呵呵撫髯,道:“苗家大姑娘,我老人家以為,你還是跟丁老大去過日子吧。”
苗小玉連回答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她不是沒力氣,而是有些氣結。
她心中很明白,如果今天沒有洪巴來,丁一山這幫海盜就沒有這麼大的氣焰,有了洪巴,姓丁的一夥便已立於不敗之地,這種陣仗幹起來當然篤定。
其實,丁一山搬請洪巴,目的是對付君不畏的,沒想到君不畏不在鏢局,苗剛的人當然不會放在丁一山一夥的眼裡了。
就在這時候,鬥場中砰地一聲響,一支鋼叉被碰飛上天,若非苗剛反應快,一把短叉墊在背上,他就會被熊大海一刀砍在後背上。
“嗵!”
“啊!”
“哥!”苗小玉飛身撲過去,苗剛挺挺身子未站起來,他以短叉拄地,腰上被踢一腳,滾出兩丈外。
熊大海似乎殺紅了眼,一刀便往苗小玉的頭上砍,於是苗小玉拚了命地護他哥哥苗剛。
苗小玉管不了別的了,地上已躺了五個人,全是“跨海鏢局”的弟兄,這光景出不了多久,悽慘的準是鏢局的人。
熊大海邊殺邊叫喊:“弟兄們,加把力使點勁,不出多久就完事了!”
真得意,苗小玉被他的刀砍得左擋右攔,十幾刀之後苗小玉發覺熊大海只以刀背砸,要砸落她手上雙刀之後捉活的了。
“籲!”
有一輛大車正在這時候停在鏢局的大門外,街對面不少人在看熱鬧,只因鏢局的大門關起來,這些人只能聽,如今來了一輛大車,有人就在指指點點了。
這時候從大車上跳下一個人,他年輕,帶點瘦,伸手扶著受傷的老者也下了車。
趕大車的指指鏢局低聲道:“裡面好像幹起來了。”
年輕人怔了一下,他對那受傷老者點點頭,道:“包老爺子,你坐車先去‘石敢當賭館’,我得進去瞧瞧。”
於是,受傷老者又登上大車,年輕人向前街指了一下,對趕大車的吩咐道:“去,前面往東街轉,就有一個大賭館,有招牌,你看了便知道。”
趕大車的抖著韁繩往前駛,他還回頭看鏢局,光景真喜歡看看熱鬧似的。
這年頭的人變了,如果有人打架,看的人多,拉架的人沒一個,都怕濺上一身血。
可也有位不怕事的人,這個人不是別人,呶,君不畏趕來了。
說巧還真巧,他會在這節骨眼上回來了。
如果進得小風城,先到“石敢當賭館”,他也就不會這時候回來,少不得由包老爺子邀請而進去賭館先坐坐。
君不畏先整一整身上衫,拍拍褲子,瀟瀟灑灑地推開兩扇門來,啊!大院中到處是鮮血呀。
他這才剛剛走進門,背對大門的三個人齊回頭,有個年輕的叫:“鏢局要關門了,回去!回去!”
君不畏笑笑,道:“我不找人保鏢,我來問問這是在幹什麼的!”
年輕人叱道:“你睜眼瞎子呀,這是真刀真槍在玩命,快滾!”
君不畏不笑了,因為他發現苗小玉披頭髮散衣衫破,欲哭無聲直噓氣,再看苗剛,歪在地上不動彈,而對方正是那一群海上的強盜上岸來了。
當然,君不畏也發現了丁一山,丁一山正在拳腳交加同羅世人打得狠,丁一山的身上也流了不少血。
“嗨!你們這是水旱兩路通吃呀!”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每個人均聽得到。
丁一山當然更清楚這聲音,今天來玩命,多一半是為了君不畏,因為他臉上的窟窿還沒治好。
丁一山抬頭看,只見君不畏騰身躍起三丈高,半空中來一個優美的鷂子大翻身,人尚未落下來,一腳便踢在熊大海的脖後根。
“吭叱”一聲怪叫,熊大海摔出三丈外,他真不巧,落在苗剛身邊來。
這是機會,苗剛豈會錯過,狠狠地將短叉敲在熊大海的頭殼上,發出“當”地一聲響。
熊大海頭上挨一記,立刻被打得頭破血流,他拚命滾出三丈外,挺一挺未站起來。
一時間他只有喘氣的力氣了。
君不畏長身落在苗小玉身邊,苗小玉發愣了,她以為自己在做白日夢,怎麼如此巧,君不畏趕到了。
只不過一愣間,苗小玉“哇”地一聲哭了。
如果此刻只有他二人,苗小玉準會一頭鑽入君不畏的懷抱裡。
君不畏這一插手,丁一山立刻大聲叫:“住手!”
姓丁的把他的人叫在洪巴前面,數一數只傷了四個,對方可就慘了,連上總鏢頭,沒有一個完整的。
君不畏對苗小玉道:“大小姐,快著人救治受傷的。”
丁一山已指著君不畏對冷然發笑的洪巴道:“洪老,這小子回來了。”
洪巴點頭,道:“他回來得正是時候,剛才他露了一手雲裡翻,架式還真不賴。”
說著,他向君不畏招手道:“年輕人,你過來。”
君不畏指著自己鼻尖,道:“老先生,你叫我?”
洪巴道:“不錯。”
君不畏道:“是不是想賭幾把牌九呀!老先生。”
洪巴面色一寒,道:“我已經知道你以牌九當暗器。”
君不畏道:“那一定是他們告訴你的。”
洪巴道:“你說對了,年輕人,江湖上能以牌九當暗器的人,很少見到。”
君不畏道:“你老也想見識?”
洪巴嘿然道:“所以老夫來了。”
苗小玉急忙走近君不畏,道:“君先生,此老來頭大呀,你怕是……”
君不畏道:“不就是一個活過頭了的老頭兒?”
他的話當然也被洪巴聽到,在洪巴的眼裡,當今江湖上還找不出有人敢這麼對他說此不敬之話。
苗小玉心裡猛一沉,低聲道:“別看他兩手空空,他可是不少人害怕的刀聖呀。你還看不見他的刀,就已血流五步了。”
君不畏雙眉一挑,道:“噢,他就是刀聖?”
君不畏的聲音大,洪巴當然也聽見了。
洪巴撫髯冷笑,道:“過來,過來。”
君不畏道:“老先生,我不喜歡被人呼來喚去的,你有話就說吧!”
洪巴臉皮抽動,道:“你年紀輕輕的不敬老尊賢呀!”
君不畏指著地上的血跡道:“血流一地還談什麼敬老尊賢,老先生,我以為這些海賊八成是衝著我來的了。”
洪巴一聲大笑,道:“真聰明。”
君不畏回頭對苗小玉笑笑,道:“小姐,你都聽到了,原來是尋仇的,那麼你們迴廊上去,這兒由我一肩挑,好歹叫他們如了心願。”
洪巴哈哈一聲笑,道:“蠻有種的嘛!”
君不畏大步走到院當中,兩手也是空空的,道:“乾脆點兒,你們誰先上?”
丁一山轉臉看看洪巴,低聲道:“洪老爺子,你看……”
洪巴對身邊一個年輕人道:“你們的年紀差不多,去掂掂他的份量。”
那年輕人右手長袖猛一抖,好一把尖刀露出來。
君不畏冷冷笑,嘴角也撩起來了。
這時候連受傷的人也不吭聲了,大夥直著眼睛瞧,沒有人出大氣。
當然,最開心的就是“跨海鏢局”的人了。
苗小玉就睜大眼睛瞧,因為這一戰關係太大了,萬一君不畏失手落敗,故然他是死了,“跨海鏢局”也完了。
只要洪巴命他帶來的人出手,丁一山他們心中便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們等著血洗“跨海鏢局”,擄走苗小玉了。
年輕人好像不愛多說話,輕靈地繞著玉樹臨風而又一絲不動的君不畏只半個圈,突然厲喝一聲斜身撲上。
“殺!”
真準!
不是年輕人出刀準,而是君不畏出手準,他就那麼左手微抬,已然扣住對方握刀的手腕,真絕!
年輕漢子左膝急蹴,目的是以“圍魏救趙”,卻不料君不畏另一手更快,一把抓個正著,來個半旋身猛一掄,像擲個木人似的,活生生把這年輕人拋在五丈外,“咚!”年輕人整個身子撞在院牆邊,只不過年輕人也夠狠,怒視著君不畏不吭聲。
便在這時候,另一年輕人平舉著尖刀直奔君不畏殺過來了,那動作之快,就如同他會飛似的。
尖刀就要沾上君不畏衣衫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就見君不畏上身打橫,右手上託,他來了個借刀推送,直把這年輕人拋出三丈外,差一點頭未碰上臺階。
這光景可以瞧得出,洪巴帶來的兩個年輕人在功力上還差那麼一大截。
再看洪巴,他面色凝重神情深沉地道:“你這位小老弟,看不出你還真有一手,你能報個名嗎?”
“君不畏!”
“老夫還是頭一回聽到你這名字。”
君不畏道:“我也是第一次碰上你。”
“君老弟,你只那麼雙肩擺動就把我這兩個小輩擺平,看來丁頭兒的話是真的了?”
他故意把兩個年輕人說成是他的小輩,唯恐兩個年輕人的挫敗失了他的顏面。
君不畏卻淡淡地道:“他們的武功不錯,只可惜遇到的是我。”
洪巴乾澀一笑,道:“君老弟,你也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口巴。”
君不畏道:“是嗎?”
洪巴道:“你為什麼不出刀?你只以空手相搏,令他二人失盡顏面,你知道嗎?”
君不畏當然不會明白洪巴這些話的真正意義,其實洪巴不出手而令他這兩個後輩出手,目的就是要看看君不畏如何出招,只要他瞧出君不畏的刀路,他就會有破解之法,至少可以洞察出這年輕人的門派。
要知道,洪巴被人稱為刀聖,當今江湖各門派的武功,他十之八九知道,卻不料君不畏並未出刀,令洪巴大失所望。
君不畏聽不出洪巴此話的目的,便淡淡地道:“洪老,我有分寸,如果到了該出刀的時候,我會……”
洪巴雙目一厲,道:“看樣子只有我老頭子才能叫你盡展所學了。”
君不畏道:“你老不就是衝著我才前來的嗎?”
洪巴哈哈笑了。
這樣的笑是很陰險的,往往會分散了對方的注意。
君不畏不動,卻也冷然地挺立著。
丁一山的雙手十指咯咯響,而且還在咬牙,因為他恨不得能咬下君不畏身上的肉來。
苗小玉半披髮,雙目一眨也不眨地張大了嘴巴。
是的,決鬥的關鍵一刻就要到了,是勝是敗,是生是死,也就看這一搏了。
其實“跨海鏢局”這前院場子上所有的人均屏息以待,沒有人再嚎叫,連出大氣的人也緊閉起嘴巴了。
再看那洪巴卻意外地,臉色親和地道:“不錯,我老頭子確是為你才從大老遠地方找來這裡,我是聽了丁老大把你說成身手高不可測的人,就好像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武士,能以牌九當暗器傷人,便引起我老人家的興趣,前來見識一下。”他看看剛剛爬起來的兩個年輕人,又道:“老夫總希望見識一下你的刀藝,而你……”
君不畏笑笑道:“我出刀是有價碼的。”
洪巴眼一瞪,道:“什麼意思?”
君不畏道:“老先生,容我直言吧,我問你,你老的人頭值多少銀子?”
洪巴雙目已現怒芒,道:“你為銀子殺人?”
君不畏道:“如果官家出賞銀要你的人頭,老先生,你不用找我,我早就去找你了。”
洪巴忽地哈哈笑了:“年輕人應該謙恭,你好像缺少些什麼。”
君不畏胸一挺,道:“那要看對什麼人了,如今咱們這種架式,如再謙恭就有些虛偽不實了。”
洪巴眼一眯,道:“說的也是,小老弟,要注意了,我這就要出刀了,你千萬別大意,你所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江湖上人見人怕的刀聖大天二!”
君不畏道:“年紀大的人總免不了羅嗦!”
洪巴斜身移動,他的雙目視地,就好像地上有金元寶似的,而且走得很慢,在他那乾瘦的臉皮上,絕對看不出他就要出刀殺人了。
就在這動手的剎那間,那宛如兩極電流猝閃、白得賽過初升旭日的光華,在眩人眸瞳、扣人心絃的一現中,發出十一聲清脆的撞擊。
聲音仍在,兩團人影彈升半空才分開來,兩下里落在地上,啊,君不畏還倒退一大步才站穩,他胸前衣破,未見血,但左袖卻在滴血,只不過他未有多大反應,臉上一片寧靜。
洪巴緩緩地轉過身來了。
他有著驚異之色,右袖破了半尺長,好像未受到傷,但卻冷冷地道:“果然江湖代代出英才呀。”
苗小玉不顧一切地奔向君不畏,道:“你……你受傷了,你傷得怎樣?”
君不畏橫臂一擋,道:“我沒事,快退開。”
苗小玉被苗剛叫過去了,這時候不能攪亂了君不畏的心緒,那是很危險的。
丁一山似已喘過氣來了。
他走近洪巴,低聲道:“洪老爺子,快宰了這小子,完了弟兄們血洗‘跨海鏢局’!”
洪巴卻又開口,他不理丁一山,慢條斯理地道:“小友,我怎麼仍然未瞧出你的刀法來?”
君不畏道:“刀法隨機而變,你就不必多耗神了。”
洪巴道:“好,倒也乾脆,是你不露師門,而非我以老欺小,有一日你的師門找上老夫,老夫只有一句話回應——
仁至義盡了。”
他此刻還想套出君不畏的來歷,可見剛才他並未在君不畏身上造成多大傷害。
洪巴多少也帶點心驚,似他這種江湖成名三十多年的人物,絕對輸不起,一旦輸上一招半式,一世英名頓付流水,他怎能不慎?
君不畏也懶得回答,卓立如山嶽挺峙,冷冷地不帶半分七情六慾。
於是,洪巴再一次發動了。
他仍然是那副架式,袖中抖出的刀幻化出層層冷芒,圈圈點點地罩向君不畏。
沒有聲音,那是有原因的,當君不畏那把尺長的尖匕沾中對方刀身的時候,他的嘴巴才張開了。
“噝!”宛如蛇信,一現又幻,就在金鐵沙沙之聲中,兩團人影落下地。
君不畏的臉皮在蠕動,這一回可不是受什麼傷,他站得十分穩當。
洪巴的臉色變了。
他以左掌緊緊地捂住脖子根,而那地方正自流血不止,鮮血自他的指縫外溢。沒有人看見洪巴是怎麼受的傷。
洪巴自己卻清楚,他明白之後才吃一驚,吸著大氣道:“地……
龍……”
什麼是地龍?誰也不清楚。丁一山奔上前,道:“老爺子,別多講了,你老這傷……”
洪巴猛回頭,瞪了丁一山一眼,道:“閉嘴!”
丁一山愣然地退回去,洪巴卻對君不畏道:“老弟臺,無論如何,你今天出盡風頭了。”
君不畏道:“我並未撈到一文錢。”
洪巴道:“好,你可得牢記下件事,咱們今天只到此為止,生死之分留待他日了。”
君不畏道:“來日方長,我等著。”
他這是放人了,洪巴仍然在流血。
洪巴對丁一山道:“走!”
“走”字出口,他老人家回身出了鏢局大門。
他走,丁一山等當然走得更快,因為君不畏直拿怒目瞧他們,瞧得那走在最後的一個人全身直發毛。
丁一山一夥走了,鏢局裡傳來一片“哎呀”聲,受傷的人全叫起痛來了。
苗剛一瞧,大叫小劉,道:“快去船上把人叫回來,著人把大夫也請來。”
小劉也受了傷,頭上一個大肉包,一邊揉一邊跑,口中直罵:“操他媽!”
苗小玉伸手拉住君不畏,道:“快進去,你這傷可要好生地治一治呀。”
她那份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君不畏倒淡淡地笑了。
“我的傷不要緊,只覺得這老頭兒的刀法出奇地快,快得來不及眨眼。”
苗小玉道:“所以他被人稱做刀聖。”
君不畏淡淡地,道:“他還是識趣地退走了。”
苗小玉道:“他臨走叫了一聲地龍,是什麼意思?”
君不畏冷然一哂,道:“他以為我是地龍門的人了,看走眼了。”
可也真快,就在君不畏被苗小玉扶著走進大廳的時候,小劉領著十幾個青衣大漢奔進大門來了,這些人正是鏢局留在船上的人,這些人幾乎是擠進大門的,其中那個胖黑粗聲嚷:“他孃的,海盜們明日張膽找來了!”
隨之,有個中年大夫提著藥箱也來了,大夫被召進大廳裡,只見椅子上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八九個受傷的。
那苗剛舊傷未愈新傷不輕,但他卻要大大先為君不畏療傷。
君不畏的傷不重,於肘後被利刃割了一刀,上藥包紮之後便沒事了。
這光景便看出苗小玉十分安慰的樣子,她立刻命人準備酒席,卻不料君不畏站起身來,道:“苗姑娘,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苗小玉怔怔地道:“你要走?”
君不畏道:“我說過,還有事,我先去見見包老爺子,他有困難。”
苗小玉吃驚道:“包老爺子又回來了?”
“我們一齊回來小風城的,他受了傷。”
“出了什麼事?”
君不畏簡單地把包震天挨刀之事述說一遍,聽得苗小玉直瞪眼,道:“原來他們是……北王的人呀。”
君不畏道:“我走了,我去‘石敢當賭館’找他。”
苗小玉道:“君先生,你出手救了我們,大恩不言謝,希望你心中有我這個人,我……”
她說不下去了,她的臉上有點羞赧,這表情與她過去的作風是不一樣的。
苗小玉是高傲的,她以巾幗英雌自詡,能夠得上她眼光的男子太少了,如今……
如今她遇上君不畏,便也把女兒態表露出來了。
君不畏笑笑,道:“別放在心上,尤其是別把我這個浪蕩人放在心上,那會令你失望的,哈哈……”
他打個哈哈正欲往外走,大門外奔進一個人來。
君不畏當然認識此人,“石敢當賭館”的少主人石小開來了。
石小開先是一怔,地上一片片血漬還真不少,抬頭看,苗小玉與君不畏二人並肩走出大廳外。
石小開忙上前,關懷備至地問苗小玉道:“苗姑娘,和誰幹起來了?”
苗小玉道:“海上遇的海盜,他們找上門來了。”
石小開聞言大怒,道:“無法無天呀,可好,我爹也在小風城,走,對我爹說去。”
他這是在表態,也是爭取苗小玉的好感,至少顯示他關心苗小玉。
苗小玉卻笑笑道:“不用了,那批海盜已經走了。”
石小開道:“那也得去對我爹說,免得以後他們還會再找上門來。”
苗小玉道:“有機會再說吧。”她看看君不畏,又道:“我不去了,君先生,希望你再回來。”
君不畏尚未回答,石小開急忙道:“嗨,苗姑娘,我特別前來請你去見我爹的呀,你怎麼不去?”
苗小玉訝然道:“石老爺子找我?”
石小開道:“而且很急。”
君不畏道:“莫非又有生意找他們保鏢?”
石小開道:“而且是大宗。”
苗小玉苦笑,道:“如今鏢局裡的人傷了一牛,這趟生意怕是難以擔綱了。”
石小開道:“何不去去再說。”
他這是力邀,苗小玉看看大廳上,人們正白忙著救治傷者,對於石小開的到來,已經引不起別人的注意了。
這時,脖子上掛著繃帶的苗剛走出來了。
苗剛也發現石小開了。
苗剛匆匆地走過來,他只對石小開打個招呼,便一把拉住君不畏,道:“君先生,我們都看走眼了,你那一手絕藝太了不起了,今日若非有你出面,‘跨海鏢局’便只有關門大吉了。”
君不畏淡淡地道:“別那麼說,我擔當不起,總鏢頭,我是碰巧趕上了。”
苗剛道:“君先生,我苗剛掏出肺腑之言,你乃奇俠,我若以金錢財物相謝,必然俗氣而惹你不快,最平常的便是水酒一杯,明日我們在這裡碰杯。”
君不畏又笑笑,道:“再說吧,如果我不在賭桌前窮折騰,找會來的。”
石小開便在這時候插上一句,道:“總鏢頭,我爹在賭館後大院,有急事來請賢兄妹,你這樣子……”
苗剛道:“這裡走不開,我大妹子代表我了。”
石小開當然高興,苗小玉不去也不行了。
苗小玉看看君不畏,她不對石小開點頭,卻對君不畏微微一笑。
“石少東,走吧!”
石小開大步走出鏢局大門,漸漸的,他對君不畏有些不悅了。
那當然是苗小玉對君不畏表現出親近才引起他不快的。
石小開邊走邊笑笑,對君不畏道:“老兄,你緝拿田九旺的事怎麼樣了?”
君不畏卻淡然地道:“我沒忘記有一張欠條在你那裡。”
石小開道:“那張條子怕會發黴啊。”
君不畏道:“你的意思是我永遠也捉不到田九旺了?”
石小開道:“我可沒有這麼說。”
苗小玉接道:“我沒忘記,我作的保人,石少東,你不放心?”
石小開哈哈一笑,道:“苗姑娘,只要你點點頭,我石小開當你兩位的面撕掉那張借據。”
君不畏道:“不用,我早晚奉還。”
只不過轉個街道,一行三人已到了“石敢當賭館”的大門外,臺階上有幾個夥計在擦拭燈籠罩子,那總管石壯迎上前,對苗小玉直抱拳,卻不理會君不畏。
走過前廳到後院堂屋裡,看不見包震天,卻見一個手拄柺杖的獨目紅臉老者金剛怒目地站在門裡面。
苗小玉緊走一步撲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一禮,道:“石老爺子金安,苗小玉見禮了。”
紅臉獨目大漢正是人稱“八手遮天”的石不全。
石不全粗粗地洪聲一笑,道:“辛苦了,這一趟,老夫知道辛苦你們了。”
苗小玉道:“咱們乾的是保鏢走道、刀口舐血的日子,免不了流血,老爺子別放在心上。”
石不全冷冷一笑,轉而看向君不畏。
君不畏正在尋找包震天呢。
石不全伸手拍拍君不畏,笑道:“年輕人,真有你的,老包對我一提,我就知道你這年輕人了不起。”
石不全當著自己兒子的面誇讚別人,石小開心裡就不舒服,他冷眼看看君不畏嘴巴閉得緊。
君不畏道:“老爺子,夥同我自上海回來的那位包老爺子呢?”
石不全指指內室,道:“包紮好了傷口便會出來,你且不用急。”
他把手一招,守在大廳外的兩個壯漢立刻把手互拍,便見轉角處走出四名使女,這些使女們手上均端著酒萊,一齊送進大廳上來了。
剎那間好酒好菜擺滿一大桌子,石不全高聲道:“包老弟,好了嗎?”
內室中適時走出兩個人,其中之一正是包震天。
包震天的精神好多了,他衝著君不畏哈哈笑道:“‘跨海鏢局’怎樣了?”
苗小玉卻怒聲道:“海上那批強盜,搬請能人找上門來了。”
石不全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包震天道:“什麼樣的能人?”
苗小玉道:“大天二‘刀聖’洪巴。”
石小全第一個驚呼,道:“那老兒?”
包震天啞然難出聲,眼也瞪大了。
石不全道:“這老兒必定收了重金,否則,他才不會為丁一山那批海盜出刀。”
包震天道:“姓洪的刀現人亡,‘跨海鏢局’這一回可真慘了。”
苗小玉先是看看君不畏,道:“君先生解了我們的危難,鏢局沒事。”
石不全瞪著君不畏道:“小兄弟識得刀聖?”
“不認識。”
“既不認識,他怎會聽你的?”
“他沒有聽我的。”
包震天急問:“你們幹上了?”
君不畏把手肘露出來,手肘纏著布,他淡然地道:“我們過了幾招,我幸運。”
石不全道:“刀聖呢?”
“走了,他留下話,還會找我。”
石不全道:“是的,他必然會找你,因為他丟不起這個臉,刀聖的招牌不能被砸,那比要他的命更令他痛苦。”
既然君不畏連刀聖照殺,顯然包震天沒吹牛。
石不全拉住君不畏坐在自己右邊,大夥坐在椅子上便吃起酒來了。
苗小玉等著石不全的話,只不過石不全一個勁地勸君不畏多喝幾杯。
君不畏當然喝,但他心中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君不畏心中在冷笑,因為他是有目的才來的。
酒過三巡,菜上五道,苗小玉憋不住了,她輕聲細語地問道:“石老,再次召喚有何吩咐?”
石不全哈哈一笑,把身邊的手杖碰碰地,道:“倒是一高興忘了,苗姑娘,三天之後再勞動貴鏢局一次,這一回押鏢去上海,銀子改為二十萬兩,當然,押鏢的銀子我加倍出。”
苗小玉怔住了。
包震天道:“姑娘,趕快去準備吧!”
苗小玉道:“包老爺子,我還有下情呀!”
“石敢當賭館”的大廳上,這時候就沒有石小開插話的機會,如今他見苗小玉面有難色,便急道:“爹,他們剛才傷了很多人呢。”
石不全“啊”了一聲,包震天卻接道:“咱們這是在船上,又不走路,開了船大夥仍然可以養傷呀。”
苗小玉道:“實在有難處,我得回去和我哥商量。”她轉而看向君不畏,又道:“我們的人手缺。”
包震天當然也看出來了,他對苗小玉笑笑,道:“苗姑娘,我的背傷更重呀,不過請放心,我會強迫我這位君老弟再辛苦一趟的,如何?”
苗小玉的臉上有了笑意,她當然高興。
君不畏乾乾一笑,道:“各位,我要去捉拿田九旺呀,如果我再去上海……”
石小開道:“你就是為了官家的賞銀一千兩嗎?”
君不畏道:“我欠你的賭資一千兩。”
石不全的反應快,他也最老奸巨猾。
“可有借據?”
“爹,有一張。”
“去取來。”
石小開不敢怠慢,匆忙地走出大廳。
他很快地便把那張捕捉海盜田九旺的告示取來了。
石小開送到他爹手裡,石不全對君不畏揚一揚,道:“是這個嗎?”
君不畏道:“上面有我籤的字。”
石不全單目一亮,手指頭在告示紙上按了幾下,道:“你的簽字沒有了,已不欠我的了。”
君不畏一看,籤的字全碎了,他一瞪眼,道:“石老你這是……”
石不全道:“老夫一心要交你這個朋友呀!”
包震天當先笑笑,道:“君老弟呀,在這東南海邊,不論是陸地、海上,石老爺子跺跺腳,海水就會翻到岸上來,這以後你有什麼不便,石老面前一句話。”
君不畏道:“我受教了,只不過,我早晚還是會去找田九旺的,我非找他不可!”
君不畏為何一定要找田九旺?石不全聽得心一沉。
石不全當然知道田九旺,石不全能在東南沿海一帶坐上龍頭老大,黑白兩道他必然都清楚。當然,大海盜田九旺他更加清楚。如今聽得君不畏的話,他只欠欠身,乾咳一聲,道:“君老弟,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君老弟你點個頭。”
君不畏聽出石不全的話中有話,語氣不對,但他還是點點頭,道:“石老請明示。”
石不全道:“君老弟,我聽包兄說,他已把銀子用途告訴過你了。”
是的,包震天在船上的時候,把十萬兩銀子運交北王的人馬之事說過了,至於當時君不畏如何想法,那只有君不畏自己明白。
君不畏聞得石不全的話,他只是點點頭。
石不全道:“銀子是運給北王韋大將軍的,我這裡一共分攤白銀三十萬兩,要分三批運到。這頭一批被那可惡的於文成騙去,包兄這才儘快趕回來。這一次由我拔出白銀二十萬兩,連同失去的補回去,也好給韋王一個交代,所以……”
君不畏道:“比上一次多一倍了。”
石不全道:“還要借重老弟力量了。”
君不畏看向苗小玉,他發現苗小玉正在看他,不由衝著苗小玉笑笑,道:“小姐的意思……”
苗小玉道:“這話應該由我問你。”
君不畏稍加思索,道:“好,咱們再走一趟上海。”
石不全立刻道:“咱們就這麼說定了,過了明天,後天午時開始往船上搬運銀子。”他轉而對苗小玉又道:“押鏢的銀子比上一次加一倍,回去和你哥商量商量。”
苗小玉起身,君不畏也要站起來,卻被石不全拉住了,石不全道:“君老弟就留下來吧。”
君不畏道:“有事?”
石不全笑呵呵地道:“君老弟,我問你,你回鏢局去幹什麼?”
君不畏看看苗小玉,吃吃地笑道:“我……”
石不全道:“你留在我這兒住上一兩天,你不是喜歡賭牌九嗎?我前面專門為你開上一大桌,這一回你不下注,只當莊家吧。”
君不畏雙手一搓,呵呵笑道:“我沒銀子呀。”
石不全大聲笑了。
包震天也隨著笑起來。
石小開已對君不畏另眼相看了。
他見他老爹待君不畏的樣子,雖然心中不願意,但是表面上也得奉承。
石小開道:“君先生,咱們這兒有的是銀子,你用多少隻管取。”
君不畏道:“賭輸了……”
石小開道:“算我的。”
君不畏道:“賭贏了……”
石小開拍著胸脯道:“是你的。”
於是,君不畏笑了。
石小開也笑,他向大家告個別,立刻便去安排一場誰也想不到的賭局。
君不畏不回“跨海鏢局”,苗小玉自不能勉強,她只得扶桌而起,當先回鏢局去了。
君不畏仍然喝著酒,好像酒量無窮,喝酒像喝白開水似的連個眉頭也不皺一下。
不旋踵間,只見石小開託著一個木盤子走進來,那木盤上面共分三種顏色籌碼——
一紅、黃、藍三色。
石小開把木盤子放在君不畏面前,笑笑道:“這裡是五千兩銀子的籌碼,總夠你老兄玩上兩天吧。”
君不畏道:“謝了。”
石小開又道:“我已命人去請地方上幾位紳土了,大概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必定前來陪你。”
君不畏道:“再謝了。”
包震天笑笑,道:“君老弟,這兩天你在前面賭,我在後院養刀傷,且等咱們再出發,我祝你口袋裡的銀子裝不下。”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我不想痛苦。”
石不全一怔,道:“怎麼說……”
君不畏道:“我喜歡輸幾個,如果叫我贏,就會心裡不舒服。”
石不全搖頭,道:“頭一回聽你說。”
包震天道:“輸少可以,多了你一樣心痛。”
他這話是因為他曾在船上聽說過,君不畏喜歡看到贏家的嘴臉,那種愉快表情包含著太多的犧牲別人成全自己的醜態。
君不畏不喜歡看到愁眉苦瓜臉。輸銀子的人都是苦瓜臉,怪可憐的。
其實只有君不畏自己心裡明白,因為他是負有任務,南京城中不太平,幾位天王鬧內訌,而他……
君不畏已覺察到內訌已經表面化了。
這頓酒菜吃得真過癮,君不畏自從來到南方之後,就只有今天這一頓令他滿意。
酒席剛撤,清茶在手,石小開已笑嘻嘻地走進來:“君兄,前面桌子已設,你請吧。”
君不畏起身一笑,石不全揮揮手,道:“君老弟,盡情地去玩吧,哈……”
包震天道:“我祝你今天一馬掃,哈哈哈……”
君不畏跟著石小開走了,好像十分輕鬆。
應該輕鬆,因為他看看手上的木盤籌碼就高興得微微笑了。
前面大廳一角有一間耳房,雖然只是一間耳房,但裡面的設備可豪華極了。
有一張綠絨緞面桌子,四四方方的三尺二寸那麼高,桌子四邊有長抽屜,一副象牙天九牌綠光發亮地擱在桌面上,那一對骰子也是象牙雕的。
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十七八,俏生生地端著茶,人只一進去她們便笑嘻嘻地迎上來。
耳房中一共只有十尺見方大小,可也燃了四盞琉璃燈,那地上鋪的是兩寸厚的蒙古毯,走上去綿綿的還帶點彈性,兩個窗戶是透明的,屋子裡能看清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見屋裡面。
石小開當先走進去,有三位身穿錦衣的中年人迎上前。
三個中年人也看到君不畏了。
石小開道:“三位東家,我來介紹。”
他拉著君不畏對三人道:“這位是君先生,家父的好朋友。”
君不畏心想:“誰是你爹的好朋友?”
只不過他還是衝著三人點頭一笑,就好像他默認了。
石小開指著一位八字鬍漢子對君不畏道:“君兄,這位姓李,李克發,小風城最大一家綢緞莊便是李爺開的。”
君不畏衝著姓李的點點頭。
石小開又指著中間那矮胖子對君不畏道:“這位莫文中莫老闆,城北最大的錢莊是他開的。”
君不畏也只是淡淡一笑。
石小開笑指一清瘦中年人道:“君兄,這位尤不白尤先生,家住城南,城南有一家最大騾馬棧房,那是尤先生的。”
姓尤的坦然一笑,道:“君先生多指教。”
君不畏衝著尤不白點點頭,心中忽然一動,暗想:“這三人的名字真叫絕,一位叫李克發,一位叫莫文中,這一位又叫尤不白,三人各取最後一個字,他孃的,這不成了中發白了嗎?”
君不畏哈哈笑了。
他當然是想到三人的名字才發笑。
尤不白三人立刻也陪著笑起來。
大夥這麼一樂,石小開便也笑了。
那尤不白自懷中摸出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放,對石小開道:“石少東,這裡是兩千兩銀票,請為我換籌碼,我要十兩一個的。”
石小開取過銀票看了幾眼,便在這時,李克發與莫文中兩人也各取一張銀票換籌碼。
石小開把銀票交在一個侍女手中,那姑娘扭著細腰往門外跑,很快地由總管石壯陪著,把三人的籌碼搬進這間小耳房中。
也真有默契,李克發提議由君不畏當莊,另外兩人也立刻同意,這時候君不畏便是不願意也難推辭了。
他大大方方地坐在方桌一邊,那石小開站在他一邊還直髮笑。
象牙牌九發出的聲音也不一樣,“叮叮噹噹”地清脆極了,也好聽極了,君不畏兩隻袖管挽起來,十根指頭在和牌,他身前放了籌碼五千兩。
兩個侍女分開來,好像有一個是專門侍侯君不畏一個人的,這姑娘一身水綠色短衣裙,兩手十指似春蔥,兩道眉毛還會動,那對眼珠子就好像帶電似的直打閃,閃得君不畏也心動了。
他還真的對這姑娘多看了幾眼,還微微地一笑。
面前桌上已有下注的了。
不多不少,每人下了兩錠銀子價碼的籌碼,也就是整整十兩。
君不畏心想:“這些有銀子的人真小氣,怎麼只下十兩?太吝嗇了。”
他把牌推出去了,頭一回是五點,君不畏自己先取牌,他隨便地就是個統吃。
他笑笑,輕聲地道:“各位,多多地下呀!”
只不過他說他的,另外三人不為所動。
於是,他又是一個統吃,吃得有些不過癮。
其實,他還真走運,一連統吃六七把,這種莊家也夠運氣的。
一邊的石小開哈哈笑,道:“君兄,你的運氣真好呀,怎麼的,你連連統吃……”
君不畏看看對面三個人,發現三人好像無動於衷的樣子,臉上仍然微微笑。
君不畏的牌又推出去了,忽然,三門的人都變了,他們下的是百兩銀子籌碼。
君不畏一看哈哈笑,道:“怎麼的,想開了?”
莫文中笑笑,道:“君先生,你不會天天都過年吧?”
李克發道:“連贏七把已破紀錄了,我們認定你這一回通賠。”
君不畏道:“如果通賠,我就高興了。”
尤不白道:“怎麼說?”
君不畏道:“我是個喜歡輸的人呢,哈……”
“哈……”石小開也跟著笑了。
石小開為什麼也笑?君不畏輸了的銀子全是他的,他還會笑?
其實他早就在肚子裡笑不停了。
如果有人知道原因,這個人自然也會笑。
君不畏心中想:“他們看準我輸,那麼,我就不輸,我再統吃。”
他擲出的骰子不一樣,一個前一個後,出現的是四點。
末門先取牌,末門的牌是八點,文質彬彬八點。
君不畏取第二把牌,他的牌也八點,老天配大人,算是八點中的老大。
另外兩門也一樣,一個長八一個雜八。
於是,君不畏又是一個通吃。
這光景石小開便也不笑了,他木然地看著君不畏疊牌,又看著君不畏拋擲骰子,他很難發現君不畏有什麼不乾淨的動作。
李克發三人也瞪眼了。
三人互看一眼,籌碼下到兩百兩,君不畏哈哈笑,道:“這樣才算過癮。”
這把牌他果然統賠,令李克發三人哈哈笑了。
石小開當然也笑,君不畏看著三人笑,他的心中猛一沉,怎麼這三人笑與別人的不一樣?好像他們這笑是拚命擠出來的。
這樣的笑令看的人不覺得賞心悅目,反倒是有人逼他們似的。
不料這三人再下,便又是十兩的籌碼了。
君不畏道:“怎麼又只下這一點?”
莫文中道:“天天吃肉會拉肚子呀,哈……”
君不畏不帶勁地玩,這一會他又是六次統吃,等到第七次出牌,對方三家又是各下一百兩的籌碼了。
君不畏心想:“乾脆,我叫你們多贏幾回吧。”
他還真的輸了,而且即使對方三家押十兩的籌碼,他仍然是輸。
君不畏面前的籌碼有一半賠上了,他卻仍然不在乎,還是在微笑。
石小開便在這時開了腔。
“各位,餓了吧,吃些點心,聽俏姑娘唱幾隻小曲調節一下,如何?”
君不畏還沒反應,另外三人已拍手笑起來。
三人這麼一和聲,君不畏只得側坐在桌邊看姑娘了。
那是一隻銀碗,銀碗中盛的是銀耳蓮子湯,幾盤糕點也端上桌了。
兩個姑娘把吃的擺好,只見那綠衣姑娘自一邊取來兩塊木板,另一姑娘也取過一個胡琴,兩人這麼一搭檔,耳房之中另是一番享受。
綠衣姑娘唱的是《十八姑娘想婆家》,只不過她把中間的詞兒改了一下,盡在君不畏身前身後拋媚眼,逗得幾個人哈哈笑,一邊還吃著糕。
當然,君不畏也笑了,他只差未伸手去摟抱。
君不畏心中明白,如果他願意,今晚他就會抱她。
耳房中夠熱鬧,又是唱又是笑,可也不會引起大廳上人們的注意,因為大廳上的賭局早就開場了,誰也不會注意耳房中在搞什麼事。
吃過點心後,石小開很有耐心地陪著君不畏推牌九,他原本並不曾把君不畏放在心上的,只因為包震天的一番話再加上聽說君不畏竟然打走大天二“刀聖”洪巴,石小開便對君不畏另眼相待了。
石小開再也想不到,君不畏賭牌九的本事如同他的武功一樣了得,只不過君不畏輸得實在莫名其妙。
石小開也認為君不畏不應該輸的,但是一直在輸,有時候君不畏手上九點,他還是統賠。
方桌邊也奇怪,贏的人並不是很愉快,反而輸的人哈哈笑不已。
君不畏便不時地一聲哈哈,而石小開總是一瞪眼。
於是君不畏面前五千兩銀子籌碼沒有了。
五千兩銀子的籌碼分別被三家贏去,石小開這才向君不畏道:“君兄,夠了嗎?”
君不畏道:“我欠你白銀五千兩。”
石小開哈哈一聲笑,道:“君兄莫忘了石小開曾說過的話。”
“輸了算你的。”
“不就結了。”
君不畏道:“我也累了,石兄,收場吧。”
石小開立刻對李克發三人點點頭,道:“三位,恕我不親送三位了,我叫人到帳房開銀票。”
李克發三人齊聲打個哈哈,相繼往外走去。
石小開指著耳房,道:“君兄,你以為這間房如何?”
君不畏道:“好啊。”
石小開手一指,兩個姑娘齊動手,把一張方方的賭桌移向一邊,那石壯走過來,他在牆上猛力一推,立刻露出一道假牆,往牆內一瞧,啊,好一張軟綿綿的大床在裡面。
石小開轉而對那綠衣姑娘道:“今夜好生侍候君先生,我有賞。”
君不畏並不拒絕,他甚至淡淡一笑。
綠衣姑娘淺淺一笑,道:“是,少爺。”
石小開對君不畏點頭笑笑,道:“君兄,今夜雖說不上是良辰,卻也有美女在前,這下面的話我也就不說了,哈……”
君不畏重重地點頭道:“石兄,我是來者不拒,哈……”
石小開也笑了,君不畏心中不高興,因為這世上還有失去五千兩銀子而仍能如此笑得出來的。
這世上只有他君不畏才會輸了銀子仍然會綻現笑意,石小開應該哭。
要知道那年頭,別說是五千兩銀子,便是五兩銀子也足夠一個人過幾個月生活的。
君不畏絕對不相信石小開有那麼大的度量,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問題。
君不畏陷入沉思中了。
耳房門已關上了,房中有個大澡盆,香水已灑,熱水已倒滿盆,綠衣姑娘伸手為君不畏解衣了。
綠衣姑娘很細心,她把君不畏的傷肘用布再加以包紮,侍候著君不畏躺進熱水中。
君不畏也十分合作,不,應該說他有些駕輕就熟的樣子,任由綠衣姑娘為他輕柔地洗擦。
君不畏仍然在想,他想得很多,但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他替石小開輸了那麼多銀子而石小開會笑。
綠衣姑娘已把君不畏自浴盆中扶坐起來了,突然,君不畏哈哈笑了。
綠衣姑娘還以為君不畏在笑她,便半嬌羞地低聲道:“君先生,你笑我?”
君不畏很愉快,他聞得綠衣女的話,遂笑笑道:“你很會侍候人呀。”
綠衣女在君不畏的懷中揩拭著,笑道:“舒服嗎?”
“舒服。”
“只要你滿意,我便也高興了。”
君不畏道:“只一看到你我便滿意極了。哈……”
綠衣女扶著君不畏自浴盆中站直身子,她的動作又見精彩,只是……
君不畏心中想著一件他剛想通的事,他越想越對,便也哈哈笑了。
綠衣女召人抬走浴盆,她輕輕把房門關起來,回身,衝著大床上的君不畏吃吃笑。
君不畏也笑,只不過他笑得有些勉強。
他一手抬起來了,那是向綠衣女招手。
“嘻嘻!”綠衣女吃吃一笑,立刻向君不畏奔去。
君不畏這才小聲在綠衣女耳邊,道:“你叫什麼呀?”
“翡翠。”
“嗯,你很像一塊毫無瑕疵的翡翠。”
“嗯。”她抱得君不畏很緊。
君不畏又問:“你認識那三位同我賭的大爺嗎?”
“認識,他們常來。”
“真的?”
“真的嘛!”
君不畏道:“那個矮胖子他是……”
“他姓莫,開錢莊的。”
“嗯,我也記起來了,那位清瘦的開了一家騾馬店。”
翡翠道:“而且是最大的一家。”
君不畏突然坐直身子,這動作嚇了翡翠一跳。
翡翠伸出嫩臂來抱住君不畏,她“嚶嚀”一聲,道:“你要起來?這時候?”
君不畏披衣下床,他拍拍翡翠的臉蛋兒,道:“我忘了辦件事情,你歇著,不出一個時辰我便回來了。”他低頭親了翡翠的,唇,又道:“你的表現令我欣賞,等我回來,咱兩人重新制造愉快,哈……”
翡翠再一聲嬌呼,雙手舉毯矇住自己的面孔,只不過等她再把臉露出來時,君不畏已經不見了。
君不畏要去個地方,因為他要證實一件事情。
君不畏走出“石敢當賭館”的後門,打量了一下方位,便往小風城的城南走去。
君不畏抬頭看天色,今夜的月亮可真圓,約莫還不到二更天吧,君不畏臉上有了笑容。
小風城一共四條街,南北街最長,從南到北三里遠,街兩邊的店鋪子還有幾家門口掛著燈籠,門裡面的算盤子兒撥弄得響個不休,這大概是清理帳目了。
就快走到南街盡頭了,便在這時候,右邊有一家大門拉開了,一輛騾車從門裡駛出來。
君不畏一見大車忙躲閃,他站在暗處仔細觀察,也便把一雙眼睛睜大了。
他發現坐在大車上的是石小開。
石小開不是在“石敢當賭館”嗎?他怎麼就走了?他要幹什麼去?
眼看著大車駛遠,君不畏這才大搖大擺地往那大騾馬棧內走。
大門是虛掩的,君不畏走進門,他這才發現門內是個大廣場,靠門後幾把鍘刀與幾堆乾草,左邊是個馬廄,槽上拴了十幾匹騾馬。
場子右面有廂屋,正面的屋內有燈光,好像有人在喝酒。
君不畏剛剛走到門口,打橫過來一個漢子,這人半帶訝異地道:“你……找誰?”
君不畏道:“我找尤掌櫃。”
尤掌櫃當然是那位清瘦的尤不白。
那漢子眨動大眼直搖頭,道:“什麼油掌櫃、鹽老闆呢,我們這兒沒有什麼油……”
君不畏再看看四周,道:“老兄,小風城最大的騾馬棧是不是這兒?”
那人吃吃一笑,道:“小風城只有我們這一家騾馬棧,別無分號也無二家。”
君不畏道:“我請問,有位名叫……尤不白的人,有些清瘦……”
那人上下看看君不畏,道:“我們的掌櫃姓萬,我們的東家姓石,這兒沒有姓尤的。”
君不畏抱拳一笑,道:“打擾了。”
他走了,走得很快。
他也笑了,當然是冷冷的笑。
君不畏並不立刻回“石敢當賭館”,他轉而往東街走。
小風城有一家大的綢緞莊,老闆就是李克發,當然這也是石小開告訴君不畏的。
君不畏很不容易才找到那家綢緞莊,正遇上一個夥計舉著燈罩要熄燈,君不畏迎上去,道:“勞駕了。”
那夥計低著頭,發現君不畏站在臺階下,他不熄燈了,衝著君不畏上下看著,道:“我們打烊了。”
君不畏道:“我找一位大掌櫃。”
“大掌櫃回內院去了,你明天再來。”
君不畏道:“你們大掌櫃是我好朋友,他會見我的。”
夥計怔了一下,道:“你貴姓?”
“君,君子的君。”
“你真的認識我們掌櫃?”
君不畏道:“如果你們這家綢緞莊是小風城最大的,那麼你們的掌櫃就認識我。”
那夥計吃吃一笑,指指左右街,道:“你瞧瞧,能開三間門面的只我們這一家。”
君不畏道:“你們的掌櫃叫李克發?”
夥計臉皮一緊,道:“不對,我們掌櫃姓蘇名杭,他不叫李克發。”
君不畏聞言立刻笑笑,道:“那是我找錯人了。”
他回身便走,而且行步有聲。
君不畏不必再去找莫文中開的錢莊了,他相信姓莫的不是錢莊老闆。
君不畏有些忿然,他被人戲弄了。
一個人一旦發覺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這個人會出氣有聲的。
君不畏如今就是這樣,他粗聲地也是腳步沉重地又回到“石敢當賭館”的後院,他繞回耳房的時候,翡翠姑娘已熱了酒等他子。
真親切,翡翠上前去抱君不畏,輕輕地把俏嘴送上去,道:“你回來了,事辦好了?”
君不畏本想給她一巴掌,但見翡翠如此溫柔,立刻改變心意,單臂一摟,壓上自己的雙唇。
“唔……”
“嘖嘖”幾聲,君不畏推倒翡翠在床上。
翡翠吃吃笑道:“你不喝幾杯?”
君不畏道:“酒已無味了。”
翡翠抖開毯子要往身上蓋,君不畏抓起毯子拋一邊,橫著身子坐下來。
翡翠立刻坐直身子,他為君不畏解衣釦。
她只解下一半,君不畏一把拖她倒下來,他把雙目盯在翡翠的臉上,道:“翡翠……”
“嗯。”她緩緩閉上眼睛了,光景在等著二次大戰了。
她等了一陣子未見君不畏有舉動,睜眼一看吃一驚,她發現君不畏怒視著她好像要揍她一樣。
“你……怎麼了?”
“我不喜歡被人愚弄。”
翡翠吃驚地道:“誰愚弄你呀?”
“你們,包括你在內。”
翡翠愣然道:“我們已經睡在一起了,怎說愚弄二字?”
君不畏吃吃一笑,道:“雖是善意的愚弄,卻也令我十分不舒服。”
翡翠一聽,立刻在君不畏懷中忸怩著嬌媚道:“你說,你說我們怎麼愚弄你了?”
君不畏道:“你與另一位姑娘,今天過午侍候我們一場牌局,我問你,與我賭的那三位人物,他們是誰?”
翡翠一笑,道:“噢,你問他們三位呀,少東家不是對你作了介紹?”
君不畏沉聲道:“他們是誰?”
翡翠道:“李克發掌管綢緞莊,莫文中掌管的是錢莊,還有那尤不白掌管的乃是最大一家騾馬棧。”
君不畏道:“三家均是小風城最大的?”
“是呀。”
君不畏叱道:“到現在你還不說實話?”
翡翠道:“我說的是實話呀。”
君不畏道:“你知道剛才我去哪裡了?”
“不知道。”
“我去騾馬棧房與綢緞莊了。”
“哈……”翡翠笑了。
“你笑什麼?”
“我笑你一定失望了,嘻……”
“我不但失望,也火大了。”
翡翠道:“你問出來,真正的掌櫃老闆不是他們,對不對?”
君不畏咬牙道:“中發白,哼……”
翡翠笑道:“那麼,我可以告訴你真話了。”
“快說!”
翡翠道:“我對你仔細說,我們少東家聽說你想賭牌九,而且最喜歡輸幾個,你想想,誰願意把銀子往外送的?少東家本來還不太相信,但當包老爺子說你真有那毛病之後,少東家便為你安排這場賭局了。”
君不畏道:“中發白三人都是你們少東家的人?”
翡翠道:“認真的話,他三位乃是石老爺子身邊的人,而且……”
君不畏道:“而且他們也是老爺子身邊的殺手?”
翡翠道:“算你猜對了。”她一頓,又道:“其實,少東家也並未愚弄你呀。”
“怎麼說?”
“因為他們三人分別負責那三家的生意,尤其在安全上更是他們的責任。”
君不畏吃驚地道:“難道那綢緞莊、錢莊、騾馬棧,也都是石老爺子的?”
翡翠吃地一笑,道:“只是賭館一個,豈不太小覷石老爺子了?”
君不畏怔住了。
原來石不全還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只不過君不畏才剛知道情況,如果他知道石不全與太平天國的淵源,他會嚇一大跳。
如果他再明白太平軍正在相互鬥爭,爾虞我詐地暗中在彼此坑陷,君不畏就不知道什麼表情了。
半晌,君不畏抱著翡翠坐起來了。
“我想通了一件事,心情也好多了,來,侍候我喝幾杯。”
翡翠忙起身披衣,扶著君不畏坐下來。
君不畏心中可在想:“南京城中李秀成、楊秀清,再有個北王韋昌輝,加上翼王石達開,這些人物鬧內訌,這其中會是何人在起疑心?”
君不畏以為天王洪秀全的疑心太大了。
他到南方來,無意中查知黑道中人暗中還在支助太平軍,實在大出意料。
君不畏正自思忖,翡翠已手捧酒杯送到君不畏的唇邊笑道:“喝呀!”
君不畏一笑,張口幾乎連酒杯也吞入口中。
翡翠一連餵了君不畏三杯酒,她笑吃吃地道:“君先生,少東家這樣安排,煞是費了一番苦心也。”
君不畏笑笑,道:“如果真把你們少東家的銀子贏走,他就不愉快了。”
翡翠道:“但你卻真的喜歡輸呀。”
“也不見得。”
“你那種玩牌作風,不正是找輸嗎?”
君不畏一笑,道:“你很快知道,我也並不討厭贏幾個的。”
此時,石小開來了,他甚至還有些疲憊。
石小開笑著拍拍君不畏,道:“真有你的,君兄不但武功高,應付女人也有一套,哈……”
君不畏道:“石兄,你……”
石小開突然想到一個人,那人便是苗小玉。
苗小玉對君不畏不錯,這對石小開而言,令他的心中不愉快。難得如今有個翡翠,她……
石小開心念間,立刻對君不畏道:“這樣也好,我把翡翠姑娘送你了,哈哈……你可別拒絕呀。”
君不畏怎麼會知道石小開是有目的的,他笑笑道:“我不配,石兄,以後再說吧。”
石小開道:“一句話,我叫她跟定你了。”
君不畏道:“石兄,我的嗜好是賭牌九,我現在就想再賭幾把。”
石小開拍拍胸脯,道:“沒問題。”他對身後石壯吩咐道:“叫他們立刻來伺候場子,我去請人。”
君不畏道:“又要勞動你費神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自己被愚弄,非報復不可。
石小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樣的安排竟然會被君不畏識破。
石小開為君不畏拿來的五千兩銀子籌碼,牌局結束沒多久,便被石小開全部又收回去了。
石小開一紋銀子也沒有損失,如今……
如今君不畏要石小開損失些銀子了,他拉過石小開,笑道:“石兄,我想今日稍稍改一改如何?”
石小開道:“改?改什麼?”
君不畏道:“你借我五千兩銀子的銀票,大張的三千,小數目的兩千整。”
石小開道:“這……”
君不畏道:“有困難?”
石小開道:“君兄,是這樣的,君兄輸了,我可以擔保,開票子,欠他們三五個月也沒問題,昨日那五千兩銀子我就欠他們的。”
君不畏心想:“你一文也不欠他們。”
石小開又道:“我看還是用籌碼吧。”
君不畏道:“如果我贏,他們也會欠我的?”
石小開道:“他們付你現的。”
君不畏笑了。
真快,耳房中的牌九賭局又開始了,侍候的姑娘仍然是兩位,只不過又換了一位近三十的女人。這女人也真會侍候人,君不畏就多看這女人幾眼,覺得這女人非凡,她必定會武功。
又是昨日的三位,君不畏叫他們中發白。
三個人圍在桌邊哈哈笑,等著君不畏出牌了。
三個人一副篤定的樣子,下注也與昨日一模樣。
君不畏便也與昨日的樣子完全相同,一連統吃六次,他心中可也在冷冷笑,因為對面三人絕對不會明白,他是個過目不忘的奇人。
他的雙手在洗牌,其實他的雙手在安排。
他當然是安排如何做牌,因為他要中發白三人大吃一驚,輸個精光。
果然,只見出門的李克發加大賭注,他一次下了銀子一百兩。
另外兩門一樣學,也各下一百兩。
末門的尤不白哈哈笑,道:“運氣不能你一人佔盡,君先生,也應該是我們的天下了。”
君不畏嘆口氣,道:“我說過,我喜歡輸幾個,贏了實在不痛快。”
尤不白笑笑,道:“你這話昨日我們不相信,今日我們相信。”
君不畏道:“你怎麼今天才相信?”
尤不白道:“一個輸了五千兩銀子的人,這個人三天日子不好過,而你不一樣,你今天精神更佳。”
君不畏點頭道:“你們相信我的話,我十分愉快,今天就再送各位五千兩。”
“得”,他把骰子擲出手,點數是個二,出門先取牌,出門牌到手,好漂亮的天罡亮出來。
天門的也不賴,長三一對,末門的牌一對金紅。
三家就等君不畏的牌了。
君不畏看看牌,他再嘆口氣,道:“唉,怎麼辦,我的一共四個點。”
尤不白怔了一下,因為四點那只有地牌一對呀。
果然,君不畏來了個統吃。
尤不白三人相互望,立刻各下兩百兩。
君不畏的骰子又擲出來了,骰子又是兩個點。
這一回他又來個統吃,李克發便也愣了。
李克發對那年紀稍大的女子使眼色,君不畏只裝沒看到,他的臉上微微笑。
於是,君不畏的牌又推出去了。
莫文中首先押籌碼,他一共押了五百兩。
另外兩家一樣,每人的門前五百兩。
君不畏笑笑,道:“這一回我希望統賠。”
尤不白道:“這一回你一定賠。”
君不畏的骰子再一次地擲出去,他只擲了一隻,另一隻他仍然捏在指頭上。
這光景看的人一瞪眼,桌面上的骰子是兩點,他為什麼不擲另一隻骰子?
尤不白道:“快擲呀!”
君不畏搖搖頭,道:“三位,我見三位押這麼多銀子,一時緊張,我把這顆骰子捏爛了。”
他攤開手,那骰子變成粉狀落在桌面上。
尤不白三人吃一驚,這些都是象牙雕制的,何其堅硬,姓君的兩根指頭能捏碎,不可思議。
君不畏道:“就用一顆骰子吧,拿牌!”
這一回又是出門先拿牌。
這一回君不畏又是統吃。
尤不白三人看看面前籌碼,一個個面面相覷。
莫文中直視那顆骰子,君不畏在洗著牌,便在這時候,門外面走進石小開。
石小開看看臺面哈哈笑,道:“君兄,你贏了,也痛苦啦。”
君不畏搖頭苦笑,道:“我真的痛苦,我想輸,可是這骰子在鬧敝扭,我剛才一氣之下捏碎一個,石兄,你看,這怎麼辦?”
“當”地一聲響,石小開把一個四四方方的銀塊放在桌面上,笑道:“君兄,你就用一顆骰子吧,骰子擲在這銀塊上,骰子便也彈得高,你看可好?”
君不畏心中一怔,心想:“果然是開賭館的,小動作還真不少,怕我動手腳呀,那麼我就在牌上多留意了。”
他把牌洗好推出,手指頭十分靈活,叫人看了還以為他是個標準老手。
君不畏大方地道:“這一回由你們的人擲骰子,我希望輸。”
莫文中拾起那隻骰子猛一擲,他站的是天門,也巧妙地擲了個四點,啊,算一算又是出門先拿牌。
出門李克發不拿牌,對君不畏道:“君先生,莫兄擲四點,那是替莊家擲,這牌應該末門先拿。”
君不畏手一攤,道:“好呀。”
四副牌分別各自取在手中,只不過莫文中三人仔細一看手中牌,一個個紅了臉。
君不畏一聲怪笑道:“哈哈,我輸了,這一把我輸給你們了,我憋十呀。”他把牌攤在桌上,又笑道:“謝謝你擲的骰子,真是太好了,我輸得好過癮,這一回你們各押一千兩呀。”他叫著,就要賠了,不料出門的李克發亮出的牌卻是板登四點配了個銅錘六,末門的與李克發的完全一樣,這二人如果換一換,便是兩個對子了。
對門的莫文中也愣了,他拿的同莊家的憋十一模樣,梅花大十配紅頭大十,這光景君不畏一看張大了嘴巴,他跺腳捶胸又嘆氣,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又贏了?我要輸呀!”
石小開不笑了,開賭場的人物,這種情況是少有的,他心中犯了嘀咕:“好小子,你的武功高,想不到還會來這一套,贏了銀子還會說風涼話呀!”
石小開見莫文中三人面前每人只不過三十兩籌碼,他準備再去拿,總不能真叫君不畏把銀子贏走吧。
“三位東家,你們昨日贏,今日輸,正應了那句俏皮話了。”
李克發道:“什麼俏皮話?”
石小開道:“一口蜜糖一口屎,哈……”
“哈……”君不畏也笑了。
便在這時候,忽然跑來一個漢子道:“少東家,老爺子請君先生過去一談。”
石小開一怔,道:“這時候?”
“是的,鏢局裡總鏢頭也來了。”
這是公事誤不得,石小開看看桌面道:“君兄,我們去,事完再和他三位玩。”
君不畏嘆口氣,道:“不了,我很痛苦,為什麼今天的運氣恁般地好,我看以後有機會再玩了。”他此言一出,幾個人愣住了。
君不畏暗中笑,他卻對石小開道:“石兄,除了你借的五千籌碼我不要,餘下的,我要個整數五千,零頭賞給三位姑娘吧。”
石小開聞聽,幾乎氣結,他見君不畏往外走,又不好多說什麼,回身狠狠地瞪了莫文中三人一眼,大步跟君不畏往後面大廳走去。
後面大廳上,果然見苗剛兄妹兩人在座,那苗小玉見君不畏走進來,立刻走上前去露出一副關懷之情:“你住在這兒好嗎?”
君不畏笑笑,道:“再好不過了。”
苗小玉道:“看你氣色不錯,我相信你的話。”
石不全哈哈一笑,道:“君老弟,快來坐下說話。”
君不畏成了大紅人,在座的人都歡迎他,當然包震天更甚於別的人。
包震天拍拍一邊的椅子,笑道:“過來坐,君老弟。”
君不畏果然坐在包震天一邊,君不畏看看在座諸人,他發覺情況有些不一樣,只有一個人臉上有笑容,那就是石不全。
石不全哈哈一聲笑,他對苗剛道:“也算巧了,我正好來了一批銀子,你們今天就可以開船了。”
苗剛道:“不是說定了明日啟航嗎?”
石不全道:“早一天我放心,上一回失去白銀十萬兩,這一回是兩次合一次,不能誤了大事。”
苗小玉一直看著君不畏,很想對君不畏說些什麼,但她卻無法在此刻說出口。
包震天拍拍君不畏,道:“君老弟,又要辛苦你了。”
君不畏道:“如果能在大海上遇見用九旺,我還得謝謝你包老爺子,哈……”
一邊的石小開心中在嘀咕,本來明日才開船的,如今改在今天過午,那麼,他要不要把君不畏贏去的五千兩銀子換成銀票給他?如果給的話,石小開至少十天不舒坦,這件事越想越窩囊,不由得冷冷地看了君不畏一眼。
石小開這一看,卻發現君不畏也正在看他,便只好露出個苦笑。
君不畏故意打個哈哈,道:“石兄,看樣子我不能在你那最舒服的小房中住了,得麻煩石兄,把我贏的五千兩銀子換成銀票,我也好方便帶在身上。”
石小開還未回答,石不全雙目一亮,道:“怎麼,君老弟贏了銀子五千兩之多?”
君不畏道:“小意思,我也痛苦呀。”
石不全道:“你贏了五千兩銀子還痛苦?”
君不畏道:“我有個愛輸的毛病,不料今天卻把把贏,我沒辦法。”
石不全心中冷哼,石小開心中不是味,父子兩人對望一眼,石小開才重重地道:“好,我這就去拿。”
他起身往外便走,包震天還真不敢相信,君不畏會在一天之內贏了五千兩銀子。
苗剛兄妹也不敢相信,但石小開真的去取銀票了。
有了君不畏這件事,石不全心中不痛快,便也不再留苗剛兄妹與君不畏了。
苗剛兄妹起身,君不畏把銀票往懷中一塞也站起來,這三人走出“石敢當賭館”,君不畏向苗剛道:“總鏢頭,二十萬兩銀子點驗了嗎?”
苗剛道:“我這就回去派人來點押。”
君不畏道:“這事你得親自再看清。”
苗剛道:“這是我們的規矩,鏢銀由我親驗。”
苗小玉道:“君兄,這趟鏢我們本來不接手的,完全看在君兄的面子上,因為君兄答應同往。”
君不畏一笑,道:“其實我也有目的。”
苗小玉道:“你的目的是大海盜田九旺?”
“不錯。”
苗小玉道:“君兄,你絕對不會為了一千兩銀子拚命,對嗎?”
君不畏一怔,是的,苗小玉還真猜對了。
只不過君不畏要殺田九旺的真正原因,那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君不畏的任務太多了,而且每一件任務都重要,他到東南沿海來,一開始他毫無頭緒,當他慢慢把事情加以整理之後,他漸漸地瞭解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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