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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這般,結局】

    命運二字,究竟是如何寫的?

    人的一生,

    或許,只是為了那場無可躲避的歷練。

    當歷練結束,所有便回去原點。

    而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們到底失去了多少。

    ……

    冥冥中,不知是誰,

    悄悄在幕後數著那一次次的擦肩而過。

    最終,遺留下的,只有記憶。

    唯有記憶。

    62、

    Z城北區醫院。

    在數十名保安護送下,黑髮男子衝下車,撥開人群,一路朝急救室飛奔。

    整個北區醫院被聞訊而來的記者擁堵,除了M&S的保安,警察也現身維持秩序,整個醫院喧鬧不堪。

    然而,他卻什麼都聽不到。

    那條走廊,就像怎麼也跑不完一樣,他跌跌撞撞的止步,拽過長椅上垂頭坐著的長髮男子,原本美麗安靜的臉孔已是一片扭曲的死白,“……覃南呢!她人呢!?”

    尤澧吃力的抬起視線,凌亂衣衫上的大灘血跡一片刺目的紅。

    他動了動唇,卻發不出一個音。

    旼基轉身看著急救室的門,赫得欲破門衝入。

    “旼基!”尾隨而來的林凱一把抱住他,“冷靜!她不會有事的!”

    “怎麼冷靜!?”他回頭,眼神慘白到駭人,“你叫我怎麼冷靜!?”他將手指插入髮間,低頭抵住冰冷牆壁,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一切都好好的,昨天一切都還是好好的……”

    她不能有事,如果她出事,他也會活不下去……

    手術室的燈暗了,醫生沒有開口,只是惋惜的搖搖頭,那一刻,他只感覺墜入了地獄。

    ……

    三小時前。

    尤澧算算時間,估計那兩個人應該已經碰上面了。這時林凱來了個電話,問說既然今天放假,不如一起去喝酒算了,反正兩個都是孤家寡人。他淡淡道這樣明天他們可能會登上娛樂版頭條,標題名字是冷酷造型師與頭牌經紀人的禁忌戀情。林凱聽了在電話裡笑,最近可能是被那對幸福的小戀人影響,他心情總是不錯。

    結果未等他們確定是否去喝酒,尤澧的手機就自動收線了,低頭查看後才發現昨天忘記充電,手機自動關機。

    他淡淡搖頭,邊低語著倒黴的情人節邊發動車子,準備返回市內。

    事後,他一直不敢想,如果那個時候遲一分鐘開車,或者沒有走那條路,結果會變成如何?

    路口等紅燈時,他不經意回頭,看到了等在一旁車道的車。尤澧開的是旼基的保姆車,車上都是變色玻璃,裡面可以看見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見裡面。

    而這麼轉頭一瞥的瞬間,紅色正巧變綠,旁車道的車子緩緩駛出,後面還跟著三輛同款式的車。當中間某輛車擦過時,他驚駭的愣了片刻,接著發動車子尾隨其後。

    他沒有看錯,車後座上,閉眼靜靜靠著椅背的人是覃南。雖然沒看清她身旁的人是誰,但他能確定不是凌旼基!

    而且,那條不是回市內的路,那條是去機場的路!

    可能出事了!

    他跟在車後,拿起手機才想到剛才已經沒電。他狠狠摔掉手機,踩下油門,打算超車攔截。

    然而,前面那四輛車卻一一停下,其中三輛反過車頭,截住他的車,只有一輛繞開繼續朝前走。

    他肯定,覃南一定在那輛車裡!

    尤澧低咒一聲,看了看公路兩旁無人的大片田野,酷臉愈加冷凝。

    年輕時,曾有段時間他迷戀賽車,也為此受過幾次小傷。那時,他的她總是在一旁苦心勸著,希望他不要繼續,她很擔心,怕總有天會出事。可惜,那時的他從沒好好聽過她的話。

    直到那次——他因好勝心太強而和公路上素不相識的人飆車,結果發生了嚴重車禍,他受了重傷,而坐在副駕的她卻再沒睜眼……

    時隔多年,每每想起,依然是鮮明的痛楚與悔恨。

    那年後,他再沒開過快車。

    只是今天,他卻不得不將這所有一切都拋去腦後。

    唯一清楚的,是覃南在前方的車子裡,而他必須衝破那三輛車,並且甩掉他們!

    薛之彬看了眼後視鏡,將身旁的人挪進自己懷裡,隨後撥了電話。

    十分鐘後,車在公路的岔道口停下,那裡早已停著另一輛車。另輛車上的人見他出現,趕緊下車朝他恭敬的行禮。薛之彬抱著依舊昏迷的覃南,接過車鑰匙,將覃南安置在副駕位置併為她繫上了安全帶。

    換車之後,他吩咐了那兩個司機幾句,便自行駕車離去。

    不會有人再來阻擋他,他要帶她離開,哪怕只是以這種方式,他也要帶她離去。回去巴黎,回去原地,重拾他們的過往,重拾他失去的愛。

    他握著方向盤,向來犀利的眼底卻滿是無奈坎坷。

    如此驕傲的他,終是認輸了。他用以往不屑的方式,強留一個並不愛他的女人在身邊,對薛之彬的人生來說,這是多麼可怕的改變。

    這個女人,將他的情感、自尊、榮耀以及未來,統統都踩在腳下,可是——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依然沒法停止愛你?”周身沒有第三者,她亦昏昏沉睡,他才允許自己說的如此卑微。

    一直以來,他總認為在這段關係中,是他在主導,是他在掌控,最後卻發現,她從一開始,便沒有完全走進來。在她內心深處,一直有那個人。只是,她太過安靜,太過溫和,所以他永遠都不知道在那池靜潭之下,掩著什麼。

    他騰出一隻手,悄悄撫上她筆直烏黑的發。

    認識相處多年,他從沒見她留過這麼長的發,總是一過肩膀便剪去。現在回想,難道連她的發也只為他留?

    心頭的情緒在翻湧,他難以壓制,一腳踩下剎車,車在路邊停下。

    他深深呼吸,望著公路遠方的天空,微眯起眼。

    這一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這一刻,她卻突然睜開眼。

    短短幾秒,她已弄清楚現狀。她屏著呼吸,一手摸向安全帶搭扣,一手則朝車門探去。

    “門我上鎖了。”冰冷的聲音傳來,薛之彬沒有回頭,觸覺卻依然敏銳。她如此快速醒來並不出乎他意料,他知道自己下手並不重。儘管曾想過毀掉她也在所不惜,但真正做起來,還是有些困難。

    “你瘋了麼?這樣算什麼意思!”她伸手越過他想去開鎖,卻被他一把抓住。他的目光掃到她身上,是幾近瘋狂的陰霾,“對,我瘋了!如果這麼想能讓你認命,那就當我瘋了吧!”

    她沉默了片刻,開口,“為什麼非要是我?”

    他自嘲一笑,接口,“是啊,為什麼偏偏是你!”話落,他收起所有表情,啟動車子。車子在公路上飛快行駛,她看著他俊冷的側面,看著他眼底的決然,頓然發現這個男人是認真的!他說過不會讓他們幸福,所以他要把她帶走!

    “停車!”她開始大喊,他卻倘若未聞,只是加快車速,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將她帶走。

    速度已接近100。

    “薛之彬!停車!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巴黎。”他只冷冷吐出兩個字。

    巴黎!?

    想到還等在摩天輪下要與她共度情人節的旼基,一股無望的悲傷將她包圍。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再度伸手越過他去開鎖。車門鎖成功被解,她立刻轉身欲開車門。

    “你瘋了!現在車速是一百!”他一把拽住她,語氣急迫,神情明顯慌亂。

    “是啊!你瘋了,我也瘋了!可是,我只知道我要回去!旼基在等我,我一定要回去!薛之彬,算我求你,放手好不好!”

    “不可能!”他一手拽緊她,一手繼續開車。

    急速的車內,她用力掙扎,他則緊緊拽著。他們彼此執著著自己的內心,分毫不肯相讓,而意外偏偏在此刻到來。

    險險的度過一個拐彎後,他們的車子已歪到反車道上,迎面而來的貨車拼命摁著喇叭,要踩剎車已經遲了,他用力打過方向盤,速度太快,力度太猛,車子在瞬間翻身。

    剎那間,她只感覺他飛快的撲過身護在她身前,接著天旋地轉,她就像是海上被狂風暴雨席捲的小船,身體失去重心,隨著車子的翻滾撞擊摩擦而分崩四碎。

    一切重新平靜下來後,整個世界都遠去了……

    有溫熱粘溼的液體沾上她額前,她嘗試著睜眼沉重的眼皮,入眼的一切皆是鮮紅。狹小的車身空間內,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薛之彬滿臉鮮血被壓在她身下,他的頭因為護住她而撞上了前窗玻璃。

    “快出去……車會爆炸……”他的聲音嘶啞而焦急,她只感覺他正在用力推她,車門因變形而卡住,他只能從破掉的前窗處推她。他的左手被卡住,只有右手能使力,他不顧一切的推她,終於死命將她推了出去。

    “薛之彬……快出來!”一被推出去她便聞到明顯的汽油味,一旁貨車上的司機已經下車,奔跑過來扶住她。她叫喊著推開他,重新趴在車窗前,死死拽住他的右手,“出來!快點出來!”

    他看著她,慘淡一笑。

    她並不知道,他不光是右手被卡,腰部以下幾乎都被卡住了。

    見到那笑容,她的心刀絞一般,疼痛、自責、驚恐,所有的情緒潮水般湧來,她放聲痛哭,“薛之彬……快點出來,你在幹什麼!……你這個瘋子,快點出來!”她拉著他,一邊大喊著要身後的人找救護車和消防車。

    視線已被血模糊,他忍著劇痛,握緊了她的手,“對今天我的行為……我不會說任何道歉的話……”他看著她,那雙被血汙覆蓋的深棕色瞳底依然執著桀驁的光,“覃南,究竟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在愛上你之後……再用那種方式把我拋棄?……覃南……”那桀驁的目光,一點點黯淡下來。身後的人打完電話,又上前拉她。流淌一地的汽油上已竄起火苗,那人不顧她的哭喊與掙扎,用力把她拖開,拖離……

    “薛之彬……”他的手一點點自她手心滑開,她的叫喊變得嘶聲力竭,淚水不停的流,可是她抓不住他,她被強迫著後退,唯一能做的只是看著他,看著他……

    公路後方,突然發出驚天爆炸聲。

    尤澧一個剎車,驚詫的看著升起的黑煙。

    之前追上車子後,覃南卻不在那輛車內,他只得在這四周來回尋找。難道,那會是——他不敢遲疑,立刻掉轉車頭奔馳而去。

    【遺殤】

    63、

    雨絲淅瀝,病房內寂靜無聲。

    旼基坐在床邊,握著床上人的手,不知在心中謝了多少次老天。

    尤澧告訴他,他趕到的時候,爆炸已經發生,而覃南和另一個幫忙的司機平安無事。她暫時昏迷過去,他身上的血是抱她時沾上的,醫生已經鑑定,這並非她的血。

    這些血,應該是薛之彬的。

    尤澧並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只聽貨車司機說看見他們自拐彎處衝到反車道上,避讓不及才翻車的。

    不過奇怪的是,她全身上下除了幾處擦傷和輕微腦震盪外,幾乎沒有重傷。

    他想,那個男人,用生命護住了她。

    他是真的愛著她。

    只是——重傷加上爆炸,他不可能活下來。

    床上的人一直都沒醒,他亦已幾夜未眠。他不明白,明明沒有重傷,她為什麼還不醒來?

    他執起她蒼白的手指,放到唇邊,“南,還好你沒事……可是,你究竟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Z城報刊雜誌這些日子陷入瘋狂銷售狀態。

    凌旼基未婚妻覃南車禍昏迷不醒!

    立昂跨國集團行政總裁薛之彬不幸車禍身亡!

    雖然林凱拜託了貨車司機,並動用一切關係不讓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但同一刻發生的嚴重車禍事件,又豈是想掩蓋便掩蓋的了的?

    大堆記者整天堵在醫院門口,M&S,甚至還不斷打擾旼基的家人。事情,陷入無法控制的局面。

    而旼基,卻對這一切恍若無睹。

    對他來說,除了那個女人,他再看不到其他。

    林凱無奈。覃南已經昏迷近一個月,據醫生報告顯示,她的身體已無大礙,只是昏睡著不醒,他們也沒有辦法。

    ……

    她在一片花海中行走,橙色花瓣,藍色芯惢,一片怒放的色彩。她望著花,努力想著花的名字。

    這時,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有些模糊,她回頭,卻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花語是,為戀愛打扮的漂亮的男人。

    ——和我戀愛吧。

    ……

    是誰?她伸出手去,那影子卻消失了。

    又有聲音傳來,還是那個聲音,帶著某種高高在上的驕傲,卻又努力溫柔著語調。

    ——這一輩子,你都沒法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這麼多年來,這麼多女人,能讓我感覺到心疼,就只有你……

    ——聽著,這話我只說一次……我愛你。

    ……

    話語裡有低低的嘆息,她在花海中尋找,尋找那個說話的人。

    ——你要記得,如果再取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因為怕我傷害他,所以你傷害我?為什麼,選擇拋棄我?

    ——你真的很殘忍!

    ……

    話語,逐漸透出激動,卻仍舊像是飄在空氣裡的霧氣,看不清,抓不到。

    ——好,什麼都不再提。我只告訴你,許多東西一直都在。別墅、車子、鑽戒,還有那盆花……一切都和當初一樣,只要……你回來……

    ——原來,你始終都沒愛上我……

    那聲音,帶著無可言述的哀傷,一點點滲入她體內,很難受,渾身都很痛。

    是誰?到底是誰?

    她想大喊,但是發不出聲音。

    一眨眼,花海變了,變成一片白色的花田。無數潔白細小的花瓣襯在翠綠的嫩葉上,散著無盡香氣。

    ——還記得這花麼?

    有人朝她伸過手,手心裡託著一朵潔白的小花。

    ——七里香,花語是,我是你的俘虜。結果卻到最後都沒能告訴你……

    她伸手去接,周圍的一切又統統消失。

    火,無盡的火焰舔舐了周遭的一切。

    血紅的顏色,濃重的腥味,還有那雙眼,那雙被血汙覆蓋依舊桀驁執著的眼……

    ——為什麼,要讓我在愛上你之後……再用那種方式把我拋棄?……

    到底是誰!到底在說什麼!

    為什麼她的心這麼痛!

    不要!不要再說下去了!她會崩潰,她會死的!

    ——再見……還有,我愛你。

    不要!她捂著耳朵,在一望無際的白色花田裡奔跑。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她只是要跑開,從這個聲音裡跑開,從一切裡跑開……

    ……

    當她終於發出聲響,才發現那一切根本不存在。

    刺目的光令她眼皮一陣酸楚,她合了閤眼,再度睜開,卻在同一刻遺忘那個夢裡的聲音。

    身旁有人發出驚呼,片刻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嗵的衝進來,那莽撞的力度令她不悅的蹙了蹙眉心。

    是誰?

    她努力轉頭去看,那是一個黑髮的男子,有一雙極黑極深的眼瞳,在光的照耀下,五官如夢幻一般細緻帥氣。只是那張臉,看起來異樣憔悴,黑髮凌亂,削薄的下巴上隱隱有鬍渣。

    他撲到她身邊,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

    他握緊她的手,喊著一個字,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在喊,南!

    南?

    她頭微微的痛,對了,她想起來了,她的名字就叫覃南。

    只是,他究竟是誰呢?

    她看了他片刻,終於艱難的說出話。

    她說,你是誰?

    那一剎那,她只看見對方瞳底的光驟然暗下,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暗默絕望。頃刻間,整個世界都仿若靜悄悄的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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