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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殊死拼鬥

    公孫元波竭力抑制着內心的情緒,淡淡道:“陸局主請説吧!”

    陸廷珍道:“這個消息,是我在京師動身那一會工夫接獲的,由一個東廠內的人傳出來的……”

    公孫元波眼中光芒一閃,道:“是不是有關無情仙子冷於秋的消息?”

    陸廷珍道:“對!正是冷幹秋,她……”

    公孫元波無法再矜持下去,忙道:“她怎麼啦?”

    陸廷珍道:“她……她辭職之後,漫遊西湖,卻不料遇上了沙天放,動起手來。”

    公孫元波面色立刻泛白,他深知沙天放的武功高明到什麼程度。從前冷於秋雖然贏得他,可是換了沙天放,情勢完全不同。

    “嚇?他們動手了?那就糟啦!”他停一停,才又道:“她死了沒有?”

    那沙天放武功狠毒,盡是殺手,在他手底落敗之人,難望生還。這是公孫元波所深知的。

    陸廷珍正要開口,卻見公孫元波面色蒼白,表情黯然,不覺把話咽回。

    他現在已知道公孫元波對冷於秋,竟是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不然的話,他縱是難過,也會藏在心中,不至於流露出來。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陸局主不用説啦,我明白了。”

    陸廷珍點點道:“好,我從此不再提到她。”

    公孫元波鼻子有點酸,頭有點痛。“唉!想不到以無情仙子冷於秋這等人物,竟然還保不住自己性命。”

    他長長地嘆口氣,眼前的江水,岸上的楊柳,水邊的蘆葦,霎時都變得含悲籠愁。滿眼風光,反使人勾觸起傷心情緒。

    “世事真是想不到啊!”他想,“冷於秋美麗聰慧,文武雙全。為何當她覺悟退出東廠後,才發生這種慘劇呢?啊!我真想知道她遇難時的詳細經過,但是聽了之後,又徒增悲感。”

    河上靜悄悄的,既沒有渡船,也沒有前來載運他們的輕舟。

    陸廷珍耐心地等待着,他胸有成竹,等候公孫元波表示意見。

    過了一會,公孫元波才略略恢復平靜,他訝然回顧了一陣,才道:“陸局主,船呢?”

    陸廷珍道:“馬上就到啦!”

    公孫元波道:“你怕我情緒不穩定,所以特地給我一點時間以便恢復正常,是也不是?”

    陸廷珍道:“是的。”

    公孫元波道:“好啦!我現在已經好了。”

    陸廷珍道:“元波兄不必忙在一時,咱們搭船前去,很快就可以看到他們。”

    他所説的“他們”,自然是指沙天放、三寶天王方勝公等,甚至包括幻天君在內。

    公孫元波訝道:“還等什麼呢?”

    陸廷珍道:“從以往的經過中,我早就看出了冷仙子對你的感情不比尋常,卻想不到你對她也有着深摯的情感。”

    他雖是提起了冷於秋,可是話中有話。公孫元波揣測其中之意,一時還沒有工夫傷感。

    他沉吟一下,才道:“老實説,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一直以為我只是仰慕她而已!”

    陸廷珍道:“你見到沙天放時,用什麼態度對付他?”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恨他。這個老魔頭,手底太毒辣了。”

    陸廷珍嘆口氣,道:“我怕的就是你這一點。”

    公孫元波訝道:“怕我恨他?”他旋即會過意來,又道:“你伯我幫忙方勝公,殺死沙天放為冷幹秋報仇,是也不是?”

    陸廷珍道:“坦白説,我果然有此顧慮!”

    公孫元波憤然作色,道:“陸局主是不是打算阻止我?”

    陸廷珍道:“你別生氣,在我的立場,當然得想盡辦法阻止你的。我希望你不要為此事跟我翻臉成仇。”

    公孫元波忽然想起了人家對自己的恩德,心中怒氣頓時消散。

    他苦笑一下,道:“我不會翻臉,但我未必肯罷手。”

    陸廷珍道:“我知道,你可以自行前往。到時你愛怎樣做,我當然無法阻止干涉。”

    公孫元波忽然悟道:“你不帶我前去,是不是?”

    陸廷珍道:“這一點務請你原諒,我決不帶領你去。”

    公孫元波忖道:“他才智之高,字內罕有其匹。這人既然説不帶我去,可見得我自己必定不易找到地方。”

    “可惡啊!”公孫元波忽又忿然,不悦地瞪着陸廷珍,“這個人利用此一形勢,逼我答應不幫助方勝公他們,才肯帶我前去。”

    “嘿、嘿!”公孫元波在心中冷笑兩聲。陸廷珍若是曉得那沙天放必須我去幫助他才過得幻天君這一關的話,他就不會用此計對付我了。”

    照公孫元波的算計,大可以答應陸廷珍,決不幫助東廠方勝公這一邊。因為只要他不幫沙天放,則幻天君現身之時,就是沙天放喪命之日了!

    換言之,他可以利用幻天君、方勝公等人替他報卻冷於秋之仇。這有借刀殺人之計,根本用不着他動手。

    “陸局主!”他沉聲道,“我公孫元波答應你,絕對不幫助方勝公等人對付沙天放。”

    陸廷珍大感意外,他一早已想定了許多説話,希望能勸得公孫元波回心轉意,以大局為重,不要為冷於秋的私怨而誤了大事。誰知公孫元波卻自動提出來,因此他一切話都不必説了。

    “那太好了。”陸廷珍欣然道,“元波兄果然是當代奇男子,拿得起,放得下。咱們就此前往!”

    他迅即蹲在河邊,用那塊金屬片在水中敲擊。

    公孫元波也是行家,一看知他利用河水傳送聲波,可以到達很遠。他的訊號,還可以告訴手下很多事情。,果然不一會工夫,河彎處轉出一艘梭形快艇。艇上有一名舵工、兩名搖櫓的水手。

    快艇箭似的駛到,舵工、水手都向陸廷珍默默行禮。正如~路上接應的其他人一樣,看來他們都不知道陸廷珍的身份。

    傍晚時分,已經抵達杭州。

    他們換了一艘遊湖的大肪,先在夕陽晚霞中游了一陣湖,景色之佳,難以用言語文字形容。

    不久,天色漸黑,只見湖上和山中的寺廟,燈火次第點亮,夜風送來陣陣花草香氣,四下湖水茫茫,使人胸襟暢爽中又有一種説不出的淒涼。

    湖光反映出天上疏星朗月,還有無數船舶的燈光移動。蘇東坡夜泛西湖曾題詩道:茹蒲無邊水茫茫,荷花夜開風露香。

    漸見燈明出遠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遊航在湖邊停靠,只見一座酒樓,燈光通明。

    他們進得酒樓,陸廷珍一口氣點了“西湖醋溜魚”、“菠菜羹”、“紅燒湖鰻”、“香椿頭伴嫩豆腐”、“火腿魚翅”。

    這陸廷珍點的都是杭州西湖著名菜式,他身為當今全國最大的一家鏢局局主,識得各地的名菜,不足為奇,所以公孫元波一點也不必費心。

    陸廷珍要了一罈上好紹酒之後,又點了一盤“飛叫跳”,以便下酒。這“飛叫跳”名字特別,其實卻不稀奇,原來是白斬雞的翅膀稱為“飛”,頭稱為“叫”,爪稱為“跳”,三者合起來,便是“飛叫跳”了。

    公孫元波直到舉杯之時,才發現稱得上奇怪的事,那便是陸廷珍居然滴酒不沾,而且態度十分堅決,一望而知絕對不能勉強他喝上一滴。

    以陸廷珍的地位和生活上的情況,不喝酒似乎很難做到。往往交際應酬中,不喝酒的習慣會得罪不少人,尤其是量大嗜飲之士。

    要知凡是量大而嗜飲之人,幾乎每一個都喜歡用盡方法去灌那些量淺的人以為笑樂,因此不喝酒的,難免要得罪人了。

    當然公孫元波不會強灌陸廷珍,因為他自己本來就不大喝酒。

    只是今夜情懷悽愴,回憶往事,那冷於秋的花嬌霜冷的面龐以及她無意流露的深情,實在使他不能不黯然神傷!

    從前在燈紅酒綠的宴會中,每每聽到歌妓所唱的小調,其中有冶豔,有諧趣,也有哀愁的。

    現在他耳邊隱隱聽到一些片段的悲愁歌聲,柳永的挑惻長調《曲玉管》,一句句跳上心頭,一聲聲泛過耳邊。

    “唉!冷於秋啊,絕代紅妝就此永別,化作漫漫的塵土。如今我來到這景物醉人的西湖邊,誰知道我觸目盡是淒涼呢!”

    柔細清麗的歌聲,一再在他耳邊索繞:“……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遊,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場消黯,永田無言,卻下層樓。”

    美麗的景色固然教人神信難忘,可是在一個傷心人眼中,卻又能惹起千萬縷愁情恨緒。

    此所以雨恨雲愁的心情的確能妨阻遊蹤,因為每當登山臨水、縱目攬勝之時,便不禁惹起了平生心事。

    “聽説酒能消愁解憂,我從來沒試過,今夕卻要試一試啦!”公孫元波一面想,一面自斟自飲,杯杯見底,轉眼間一罈喝光,又來第二壇。

    陸廷珍沒勸阻他,也沒有用言語慰解他,黯然吃他的飯菜。

    “陸廷珍!”公孫元波“啪”的一聲放下酒杯,直接叫他的名字,“你啊!真是世上最沒有感情的人!”

    陸廷珍苦笑一下,放下筷子,雙手握拳,好像想把什麼秘密用力捏緊似的。

    公孫元波瞪着他,又道:“陸廷珍,你聽見我的話?”

    “我聽見啦,”他慢慢回答,好像很痛苦,但話聲卻清晰有力,“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公孫元波道:“那麼你是不是呢?説呀!”

    陸廷珍面色陰沉下來,眼光落在酒樓外的萬頃波光上,緩緩道:“我從前不是,但後來,卻變成全無感情之人了!”

    公孫元波狂笑一聲,道:“如何,我猜得不錯吧?你無情,對我既沒有憐憫,對俞翠蓮也沒有真情,你玩一玩,然後,哼!

    像破鞋子一樣丟掉她……”

    陸廷珍深深嘆息,面色更難看了。

    “天啊,誰知道我多麼地愛着翠蓮?只怕天下已沒有比我愛得更深的人了!但是誰又知道,我不能愛她,誰又知道她不能愛我!誰知道……”

    那俞翠蓮豔絕天下的嬌靨,還有那具雪白滑膩的胴體,一齊在他腦海中出現,使他感到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

    “殘酷的命運,誰也鬥不過。公孫元波,你不妨試試看,任你有天大神通,但仍然得在命運織好了的網中蠕動,完全身不由己……”這位當世鏢行中最有勢力的人想,同時又忍不住重重地嘆一口氣。

    公孫元波鄙視地“哼”了一聲,連喝了三滿杯。

    “公孫元波,你知不知道‘朝秀’是什麼?”陸廷珍一面問,一面伸手阻止他舉杯,要他回答。

    公孫元波笑道:“我當然知道,是一種水上生長的蟲。”

    陸廷珍道:“這種蟲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公孫元波道:“朝秀之蟲,朝生而暮死,對不對?”

    陸廷珍道:“對,很對,這種蟲朝生而暮死,生命短促。我陸廷珍正是朝秀之蟲啊!”

    “這位當代名家的話決不是隨便説的。”公孫元波想,“他把自己譬喻朝生暮死的‘朝秀蟲’,必定含有深意。如果探測得出來,許多謎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由於陸廷珍的奇異表現,公孫元波不覺忘了自己的苦惱怨恨。

    這家酒樓生意很不錯,客人此去彼來,川流不息,四周猜拳斗酒之聲喧囂震耳,然而公孫元波和陸廷珍兩個人,卻好像是處身於渺無人跡的荒漠中。

    公孫元波的重重心事以及許多情感上的折磨和打擊,使他不願多説話。

    除了俞翠蓮、冷於秋之外,還有一個他關心的女孩子,她便是三尸教的祝海棠。這個出身於旁門左道的嬌弱美女,已像一陣輕煙般消失無蹤。

    他還記得那天在京師時,到慈雲庵找祝海棠,應門的女尼告訴他説:“祝海棠已經離開了,不知所蹤。”

    公孫元波當然不肯輕信,直鬧得庵主玉靈大師出來,親口告訴他説:“祝海棠的確走了。”

    這玉靈大師乃是有道比丘尼,公孫元波不能不信,但仍不死心,苦苦追問視海棠的下落。

    玉靈大師藹聲道:“海棠大劫已消,飄然自去,如天上白雲,山中清泉,欲求去向,追尋已沓。貧尼如何能夠奉告呢?”

    公孫元波躬身行禮,哀求道:“玉靈大師,務請大發慈悲,指示一二。”

    玉靈大師被他糾纏不過,只好説道:“白雲清泉,終有遇合。貧尼只知道你們日後必定還可以得見一面,至於這一面是在何時?是在何地?可就不知道了。”

    公孫元波還待追問,玉靈大師已合十轉身,飄然入內。

    這節經過,對公孫元波也是打擊之一,只不過遠不及像冷於秋之死、俞翠蓮之離那麼深刻沉重就是了。

    他的目光掠過陸廷珍,隨即投向湖上。“唉!看來陸廷珍也有他的痛苦,而且深不可測,只不知他為什麼?既不是女人,又不是金錢。”

    命運的殘酷,往往不能從表面上觀察出來。

    陸廷珍滿腔盡是掉在深淵行將沒頂的那種悲哀:“論才智、學問、武功、相貌等等,我有哪一樣比人差呢?”他想,“可是命運卻無情地把我揉碎,生像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當然不僅只是我,遭遇着同樣的命運的,還有數以萬計的兄弟妹妹,其中才智傑出的也不知有多少……”

    這可惡的天氣,太暖和啦!江南就硬是跟北方不一樣,暖和得很不舒服。陸廷珍直到這時,才第一次感到後悔。後悔的是這一趟杭州之行,實在太冒失太孟浪了。

    “我究竟逃避什麼?”他迷惑地想,“如果説單單是為了要看沙天放與幻天君之鬥,竟然犯此大忌到江南地面來那是自己騙自己的藉口,決不是真的。是了,我竟是為了躲避她——

    俞翠蓮。她的瞼力強得教人受不了。”陸廷珍霍然而想,“假如我再不逃走,我必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情網之中。”

    “墜入情網是常人的權利,我們卻不能失足陷溺啊!”他想到這裏,無限悲哀湧上了心頭。

    一個酒保端菜上來,順便低聲在陸廷珍耳邊説了好些話,隨即退下。

    陸廷珍的悲哀迅即消失,他一面進食,一面説道:“元波兄,我剛剛得到一些消息。”

    公孫元波也暫時忘記那些哀傷之事,問道:“什麼消息?”

    陸廷珍道:“第一件事是三寶天王方勝公等一行,昨夜已抵達杭州,今天還遊了~天的西湖。至於他們何時動手,還未得悉。如果方勝公有所決定,我馬上就能知道。”

    這末後的説法,公孫元波毫不懷疑,陸廷珍的確有這種神通本事。

    陸廷珍又道:“第二件是京師方面,以東廠特置的傳驛,送到十萬火急的中旨,是太監梁芳他們奉萬貴妃之命傳達的旨意,但內容我不大明白。”

    這也不奇,這等火急中旨,方勝公秘不告人,也是常情。

    公孫元波道:“以後再打聽也可以,方勝公為人深沉得很,秘密不易外泄!”

    陸廷珍道:“不是探聽不出來,而是不明白。那道中旨説是富平候徐安邦已死,玉鈎斜案破!甚麼是玉鈎斜呢?我還沒聽説過……”

    他發現公孫元波面色變得十分慘白,吃了一驚,心中也就醒悟這些話對公孫元波有着極重要的意義。

    過了好一陣,陸廷珍都不開口詢問。

    公孫元波深深呼吸幾下,才道:“哼!他們等到冷於秋遇害,便向富平侯下手,把玉鈎斜的秘密逼了出來!”

    他話中帶出了冷於秋,更使陸廷珍感到迷惑,一時想不透其間的複雜關係。

    公孫元波恢復常態,提議回船休息。陸廷珍依言算了帳,和他回到船中歇息。

    在杭州城內,曙色才浸透窗紗不久,前面寬敞華麗的大廳內,已經先後聚集七八個人。

    最後才進廳的是個肥胖禿頂的人,他出現時,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迎接。

    這人氣派很大,在當中太師椅上一坐,其他的人才分左右兩排次第落座。

    左首最上面的一個,錦飽留須,相貌威嚴,首先向當中的人説道:“卑職董衝,昨夜奉令查西北城,還沒有眉目。”董衝的聲音態度都很恭謹,他平生只服膺這個座次比他高一位的三寶天王方勝公,別的人他全不放在限內。

    方勝公的眼光轉到右排最上首的人,問道:“秋谷兄,你呢?”被他詢問的人,正是權勢赫赫的錦衣衞指揮薛秋谷,但他在方勝公踉前,卻矮了兩頭,一是方勝公高過他,另一頭就是先開過腔的鬼見愁董衝了。

    薛秋谷挪一挪屁股,恭聲道:“稟方大人,卑職也沒有發現。”方勝公道:“既然如此,有煩星老走一趟,到北高峯後冷於秋遇害之處等等看,一有發現,馬上通知!”

    一個年約五六旬的老者應聲離座去了。此人行動很快,一眨眼間就失去了影跡。“他正是以“快”見長的追風斐徐星舟,所以方勝公才利用他的長處,守伺沙天放的蹤跡。換了別人,若是窺見了沙天放,以此老武功之高,自然也會察覺,這一來派去窺伺之人便很難有生還回報之機會了。

    方勝公顧視眾人一眼,突然仰天笑道:“諸位大人,我們快要結束這一趟奔波之苦啦!

    哈哈……”

    為甚麼此行快要結束?他不説,誰也不敢問。

    方勝公笑完之後,仰首向天,尋思了一陣,才又道:“想那沙天放披頭散髮,形狀兇惡,加上兩腿已廢,全仗雙枴行動,這等樣子之人,只要見過一面,無不記得清清楚楚。因此,杭州城既然查不出此人蹤跡,則可想而知這個老傢伙必是匿居深山野嶺!”

    大家聽了他的分析,沒有一個不服的。

    方勝公故意要使氣氛輕鬆下來,便向鬼見愁董沖和薛秋谷兩人道:“你們誰敢跟我打賭?我説追風良徐星舟此去,必定見到沙天放。”

    董衝道:“方大人深信他還在北高峯那邊?”

    方勝公點點頭,道:“我是這樣猜!”

    薛秋穀道:“想一想可是教人難以置信,那兒既然已殺了不少人,這老魔頭竟然一點也不避忌麼?”

    方勝公道:“這正是他高明之處,況且他認為已經謀殺了冷於秋所有的人,應該更不會有問題。誰知道我們已得到受僱的鄉人傳訊,連冷於秋是在第九十九招落敗,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哈哈!”

    他的笑聲中含有可怕的殺機,還有得意的意思。

    董衝道:“方大人”,這個賭我是不打的。薛大人呢?”

    薛秋谷笑道:“算啦!跟方大人打賭,不如痛快些掏腰包請客,還賺回~句‘多謝’。”

    董衝道:“方大人,那沙天放非比等閒之輩,連冷於秋也不免於難,武功之強可想而知。只不知我們是一個怎樣應付法?大家分散包圍呢,抑是集中力量攻擊?”

    薛秋谷也道:“對!沙天放這老魔頭實在是扎手的人物!”

    方勝公微微而笑,沒有回答。

    他不説,董衝可就不敢再問了。大家的話題轉到別的事情上,聊來聊去,不覺已是中午。

    眾人用過午飯,又回到大廳上煮茶閒談等待。

    突然~個人匆匆奔入來,單膝一跪,大聲道:“啓稟方大人,徐大人回來啦!”

    方股公道:“很好,他的人呢?”

    聲音方歇,一道人影像一陣風似的捲了入來,身法之快,不愧外號稱為“追風叟”。

    這追風叟徐星舟居然有點喘氣,可見得他除了奔馳甚急之外,還加上了心中的情緒很緊張。

    他目光掃到方勝公面上,那個深沉莫測的領袖氣派,使他心頭一定,忽然也不嘆氣了。

    “徐星老,見到沙天放了,是不是?”方勝公從容不迫地問。徐星舟連忙點頭,道:

    “見到啦!那老魔頭雙足已廢,可是他以拐代足,速度快得叫人不敢相信。”

    方勝公道:“這個自然,如果他行動遲滯,怎能加害冷於秋,又把所有的人殺死,無一能得逃生呢?”

    徐星舟道:“方大人説得是。卑職當時可沒有時間想了,用盡了平生功夫,少説已兜了二三百里路那麼一個大圈,才逃出那老魔頭的追殺。”

    方勝公“哦”了~聲,沉吟細想。

    董衝插口道:“若然如此,那沙天放已經不知跑到哪兒去啦?”

    徐星舟道:“我的確忽略了這一點,當初只求擺脱他如影隨形的追殺,哪能考慮別的問題?”

    座中只有一個方勝公聽出他話中有話,問道:“結果怎樣,了?”

    徐星舟不禁臉泛喜色,道:“後來我終於想到這個問題,所以也不敢一下讓他追丟了我,故意誘他繼續追趕,兜個大圈子之後,又回到北高峯附近。”

    薛秋谷大為讚許,道:“這一手漂亮極了,你在北高峯附近才甩掉他,是不是?”

    徐星舟道:“是的,不過當時也真是險狀百出,差點就被他趕上來了。”

    眾人的目光現在都集中在方勝公面上,等他發號施令便好動身。

    方勝公意態從容,徐徐道:“諸位大人,眼前要緊之事,不是沙天放,而是公孫元波!”

    他忽然提起了公孫元波,把話題説到別處,眾人都覺得不解。

    薛秋谷對公孫元波印象最深,道:“方大人説這話,敢是已查出了公孫元波的下落?”

    方勝公搖搖頭,道:“查得出來就好啦!”

    董衝對公孫元波的印象也十分深,故此對這話題比別人感到興趣。

    他插口道:“公孫元波這小子真有~套,最近好像忽然從人間消失了一般。”

    方勝公道:“這幾個月以來,我全力進行調查一些人。那公孫元波本來氣候有限,當日能逃出京師,必定是得到某一集團掩護。”

    他透露了這麼一點點,已經使眾人精神大振。

    董衝謹慎地問道:“方大人的調查可有結果?”

    方勝公道:“當然有啦!京師之內,一共沒有幾個有勢力的集團,所以範圍不大…-”

    他略作停歇,簡直是故意賣關子,直急得眾人心頭髮癢。

    方勝公終於接下去道:“我最懷疑的是鎮北鏢局。這個集團的力量發展得很快,內部情況外間最不瞭解,所以我選之為對象。”

    董衝等人回想一下,都覺得方勝公之言有理,他們均是方勝公手下大將,所以關於調查方面根本不必勞動到這批人物。正因如此,他們不知道方勝公的調查行動,實不足為奇。

    董衝道:“晤!鎮北鏢局果然可疑,陸廷珍這個人大有問題,好像有點邪門。”

    他形容得最為貼切,人人都有此感。

    方勝公道:“不錯,這是一個邪門的集團,他們有一個絕大的秘密。”

    連這位領袖東廠的人物也形容為“大秘密”,則內容之不簡單可想而知了。

    人人都聳然動容,凝視着那三寶天王方勝公。

    方勝公泛起難得一見的微笑,又道:“我若是叫你們大家猜猜看,徒然浪費時間。不過,鎮北鏢局的秘密是甚麼,我暫時不宣佈。至於鎮北鏢局這個集團是否曾經掩護公孫元波,就得看看陸廷珍的動態了。”

    眾人聽不到秘密,不免感到失望。幸而方勝公的“關子”一波接一波地出現。陸廷珍的動態,與公孫元波有甚麼關係呢?方勝公環顧眾人一眼,又道:“陸廷珍如果尚在京師,我便無話可説,須得從頭偵查。如果他暗暗離開,而且目的地竟是這杭州府的話,那他就是當日掩護公孫元波的人了。”

    董衝實在忍不住,況且只有他以及薛秋谷有問話的份量。

    他插口問道:“方大人,那陸廷珍縱然是趕了來,為何就表示他與公孫元波有關?”

    方勝公道:“這條線索是從冷千秋身上牽出來的。冷於秋曾經庇護富平侯徐安邦,又曾暗助公孫元波。她雖然沒有背叛我,可是她與東宮太子集團的關係,密切的程度已到了不可留在東廠的地步了,所以我讓她辭職,好教她從這個無法解決的矛盾中退出來。當然,我想不到她竟會在杭州遇難。如果知道,我就不讓她南下了。”

    末後的幾句話,説得真情流露,一時感動了許多人,因為以他這等人物,居然還有這麼深重的人情味,實在太難得了。

    方勝公輕嘆了一聲,又道:“陸廷珍如果與公孫元波有關係,則必知冷於秋與公孫元波及徐安邦這個集團的內情。因此,他一旦知悉冷千秋遇害,又知道我親率全廠高手南下,他能不通知公孫元波,以及親自跟來看看麼?”

    眾人信與不信都不打緊,在事實上,方勝公的猜測已應驗了。只有一點小節不符合而已,那就是陸廷珍沒有通知公孫元波,而是公孫元波自己恰逢其會找上門去,剛巧獲悉冷於秋不幸的消息。

    這點小錯誤毫無影響,因為公孫元波和陸廷珍都趕到杭州,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實。

    錦衣衞指揮使薛秋谷霍然道:“那得趕快查一直。如果陸廷珍或者公孫元波在此地出現的話,咱們也不能放過他們。”

    方勝公道:“他們只要來杭州,便成了甕中之鱉!”

    他説得十分有把握,別人不敢不信。

    薛秋谷透一口氣,道:“咱們昨晚大舉偵查之時,重心落在形相奇特的沙天放身上。要是知道陸廷珍可能趕到杭州,當時就順便偵查,可能有些收穫也未可知。”

    董衝發出疑問,道:“方大人,陸廷珍一定知道冷於秋不幸的消息麼?他如何得知呢?”

    方勝公淡淡道:“我特地泄漏給他的,而且咱們沒有全力趕路,也就是等他有時間通知公孫元波一道趕來之意。”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路來時,方勝公常常有意在各站逗留,拖延了不少時間,敢情其中大有文章。

    方勝公又道:“以我的想法,陸廷珍他們的蹤跡不易查出,因為他勢力強大,遠超過咱們的估計。他要隱藏蹤跡,可以説一點也不困難。”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不下令偵查。不過眾人心中仍然有些不服氣。以東廠的力量,陸廷珍勢力再強大些,也未必就隱藏得住蹤跡呀!

    方勝公看得出眾人的想法,當下道:“你們要知道,鎮北鏢局這個集團,可是邪門組織,所以有些地方,諸位沒有法子估計透!”

    這話也言之有理。董衝沉吟道:“如果陸廷珍以及公孫元波的下落查不出來,這就十分棘手了!”

    方勝公道:“不要緊。咱們是從京師偵查起,只要查出陸廷珍已潛離京師,那就可以斷定他百分之百是在杭州了。”

    薛秋穀道:“他們縱然在杭州城,可是……”

    方勝公一笑,道:“咱們找得到沙天放,就不愁陸廷珍、公孫元波他們不入我甕中了。

    你們明白了吧?”

    眾人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這道理已變得很顯淺,既然陸廷珍和公孫元波是為了冷於秋被害,因而前來看看沙天放是甚麼人,又看看東廠方面怎樣對付沙天放的話,則只要傳出了會晤沙天放的行動時間地點,他們焉有不前往之理?方勝公宛如垂釣老手,安排好了香餌,就等陸廷珍、公孫元波這兩尾金鱉上鈎了。

    他發號施令,命追風叟徐星舟、鐵公雞孫旺、假員外柳亦寒等六名心腹高手,每兩人一組,分佈在北高峯的三處地點。

    這些人的任務是等到公孫元波和陸廷珍看完了方勝公等人收拾沙天放之後悄然逃跑時,才出手襲擊,一面發出警訊,以便其他的人手包抄接應。

    方勝公很有自信地説道:“對付沙天放,我已有把握,所以只須董大人和薛大人一同前往就足夠了。那陸廷珍和公孫元波的本事,要以陸廷珍為主要對手,公孫元波並沒有甚麼了不起。

    所以我們不妨大膽一點,估計陸廷珍他們親眼得見我方實力之後,不敢露面,悄然逃遁,這時,就是星老你們的責任了。記住先合力對付陸廷珍,公孫元波不算甚麼。”

    大家都牢記在心,而且無不深深相信方勝公對敵人實力的分析。

    好在人人都識得陸廷珍,所以決不會找錯了對象。

    方勝公又道:“還有一點請大家注意,咱們殺不殺公孫元波並不重要,如果他肯把玉鈎斜~案擺手,咱們可以放過他,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座之人,個個身份極高,都參預各種機密,是以全知道玉鈎斜一案是甚麼意思。

    方勝公起身離座,一面説道:“走吧!消息已傳到陸延珍和公孫元波耳中啦。”

    陸廷珍在堤上和一個漢子談話,不一會,那漢子走了。

    陸廷珍撥着垂下來的柳絲,回到防中,面上掩抑不住憂喜參半的神色。

    公孫元波問道:“怎麼啦?有什麼消息呀?”

    陸廷珍道:“方勝公已找到沙天放下落,率了董衝、薛秋谷兩大高手前去尋仇報復,在什麼地方我也曉得啦!

    公孫元波訝道:“這是好消息啊!你為何有點不安呢?”

    陸廷珍道:“方勝公老謀深算,不比等閒。他既敢率領董衝、薛秋谷兩人前去,必定已有勝算,是以今日北高峯之戰,沙天放一定死無葬身之地了。”

    公孫元波道:“你希望沙天放贏,這一點我瞭解得。但你除了擔心沙天放之外,又有喜色,不知其故安在?”

    陸廷珍道:“方勝公難得親自出馬,因此今日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公孫元波甚感不解,道:“什麼機會?”

    陸廷珍微笑一下,沒有回答,知道:“走吧!遲了恐怕會錯過好戲。”

    他不願詳細解釋,公孫元波可就不便追問,兩人放開腳步,向北高峯趕去。

    山風獵獵,吹颳得四山的草木搖擺不定。在那片平坦山坡的大石上,沙天放這個雙腳已廢的老人瞑目打坐,動都不動。

    兩根黑色的枴杖放在身邊。在山風中,他長長的白髮和寬大的衣服直飄拂,這副枴杖卻穩得有如長在石上似的。

    三寶天王方勝公搖搖頭,向左右的鬼見愁和薛秋谷説道:“他這對枴杖不是凡物,再鋒快的刀劍也難毀損分毫。”

    鬼見愁董衝道:“咱們還要等麼?”

    方勝公道:“以我估計,公孫元波他們應該抵達了。好,咱們開始行動!”

    他從一個長扁的革囊中取出一把弓,褪下弓衣,又抽出~支通體發着紫金色光彩的箭,搭在弓上。

    這就是三寶天王方勝公威鎮天下的三寶之一,稱為“紫金弩”。

    連鬼見愁董衝跟隨他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親眼看他使用此寶,薛秋谷就更不要説了。

    他們都懷着輕微的興奮以及好奇,注視着這位當代高手,看他如何施展“紫金弩”?等着瞧瞧沙天放能不能逃過此劫?假如沙天放能夠逃得過方勝公的“紫金弩”,那麼最扣人心絃的事,便是這個老魔頭以什麼身法來躲避?董、薛二人都深知方勝公的紫金弩不但能貫穿金石,最神妙的還是“速度”。從紫金弩發射的箭,要比平常的強弓快上一倍,這還是別人使同。如今方股公親自出手,自然威力更強無疑,因此,究竟這紫金弩之箭快到什麼程度?

    沙天放怎樣閃避?這都是武林中最珍貴的史實,董衝、薛秋谷二人也微感焦急,恨不得這些謎馬上就揭曉。

    方勝公挽滿寶弓,摹然放箭。

    只聽弓弦脆響一聲,聲方入耳,七八十步外的大石上,沙天放仍然端坐如故,可是他身畔的枴杖卻一齊彈起,飛落數丈外的草叢中,失去蹤影。

    這紫金弩的威力實在驚人.單單以速度而論,箭比聲音還快。

    董沖和薛秋谷都瞧得目瞪口呆.也不由得慶幸自己不是方勝公的敵人。

    董衝道:“那對枴杖就是沙天放的雙腿,方大人舍人射杖,這叫做射人先射馬。噴噴!

    這~手的確漂亮極了!”

    薛秋谷也道:“方大人射技之舉,大大出人意料之外,沙老魔大概已經駭愣啦!”

    董衝道:“他為何還不移動?以常情而論,他應該儘可能趕快去找回那對枴杖啊!”

    方勝公傲然一笑,道:“他敢麼?哼!只要他一動。就得挨我第二箭!”

    董衝道:“但方大人你沒有取出第二支箭呀!”

    方勝公道:“用不着真的取箭,只要有這個可能,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武功到了方勝公、沙天放這等人物的境界,的確已經連智慧一齊鬥上,有些時候根本不必當真動手。

    董、薛二人驚服不已,只聽方勝公道:“咱們過去吧!以我的估計,咱們趕到出手之時,這老傢伙還未找到枴杖無疑!”

    他們一齊奔撲而出,個個快若飄風。三道人影宛如流星趕月一般,眨眼間已到了大石前。方勝公這個猜測大部分都對了,沙天放果然來不及撿回雙枴。

    不過事實上沙天放根本就沒有去撿拾,他雙目炯炯,望着逼近大石的三名強敵。

    他臉上泛起獰笑,和方勝公的冷漠面色恰成強烈對比。

    董沖和薛秋谷略略散開,分別監視着左右兩方。

    現在已成為沙天放和方勝公正面對峙的局勢了。沙天放仍然坐在原處,未曾移動過。

    “方勝公,你的脾氣和幻天君差不多,都是自負得很。”

    方勝公道:“沙夭老過獎了,方某何德何能,敢與先師相提並論呢?”

    沙天放霍然睜大雙眼,失聲道:“什麼?先師?你師父幻天君死了?”

    方勝公頷首道:“不錯,先師物化才十餘天。”’沙天放仰天長笑一聲,道:“幻天君啊!算你這老小子有福氣。如若不死,我老沙的手段有得你瞧的!”

    方勝公冷冷道:“沙天老體得無禮!先師物化之前留有遺言,頗以不能親手收拾了你為憾。”

    沙天放指指自己鼻子,道:“他想收拾我?哼!別做夢。我老沙可不是五十年前的那個老沙了。”

    方勝公道:“不管你變龍變蛇,先師仍然不曾把你放在心上。他老人家唯一承認有失敗可能的情況,便是那趙魔音和你聯手。

    若是如此,他才有敗陣的可能。”

    沙天放“呸”了一聲,道:“吹牛,吹牛!趙魔音若是出馬,他一個人就足以打敗你師父。”

    方勝公道:“若然如此,請問趙魔音為何數十年來全無音訊消息?他躲誰呀?”

    沙天放一怔,道:“難道他躲你師父不成?”

    “當然啦!”方勝公傲然道:“你不信也沒有法子。”

    沙天放默然無語,暗自尋思。

    “這方勝公的活絕不會是憑空亂吹,至少也有點根據。”沙天放想,“那趙魔音數十年來幽居漠北,他絕對不是喜愛沙漠風光,必是有某種原因。這樣説來,方勝公的話有點道理。放眼天下,也只有幻無君這個老魔,才有贏得趙魔音的資格啊!”

    方勝公哈哈一笑,使他從沉思中回醒。“沙天老,有一事你不可不知。”

    沙天放訝道:“什麼事?”

    方股公道:“先師這一物化,趙魔音如是在世,那就更永無出世之日了。”

    沙天放訝道:“為什麼呢?”

    方勝公道:“因為當年已有誓言,趙魔音若是在先師在生之日不能做到某一件事,他就永遠不許踏入江湖一步。”

    沙天放“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老趙真可憐啊,對不對?”

    方勝公淡淡一曬,道:“沙天老,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沙天放獰笑一聲,道:“我老沙擔心什麼?”

    方勝公道:“先師早已算好,讓我方某人執行命令,將你殺死!”

    沙天放鼻子裏一連發出好幾下嗤聲,道;“方勝公,你雖是東廠的老大,但在老沙眼中,卻不當一個屁!”

    方勝公道:“空言無益,方某要得罪啦!”

    沙天放道:“等一等,待我老沙撿回雙枴,哼!哼!叫你嚐嚐我的厲害……”

    方勝公哈哈一笑,道:“沙天老,方某的箭豈有亂髮之理!

    你早先不能護住雙枴,現在要去撿拾,未免太遲啦!”

    沙天放霜眉一皺,面容猙獰可怖,厲聲道:“你説什麼,難道我老沙赤手空拳,你也要動手麼?你要不要臉?”

    方勝公曬道:“沙天老,像你我這等人物,有沒有兵刃在手,還不是一樣麼?方某也不用兵器,你沒話説了吧?”

    這番話聽來冠冕堂皇,但是內中卻包含着不知多少陰謀詭計。

    細加分析起來,第一點是人數懸殊。方勝公方面有三個人,沙天放只有獨自一人。

    第二點是方勝公雖然不用兵器,可是薛秋谷和董衝卻不在此限。他們的武功造詣並非比尋常,有兵對在手,威力倍增,情況與普通武林人物使用兵器完全不同。”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別人的兵器只是擊敵之用,而沙天放的雙枴卻還有代步的作用。

    最後一點,也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方勝公的著名三寶之中,有一宗稱為“掌中劍”,顧名思義,可知此到體積極小,可以藏於掌心。既然列為“三寶”之一,則威力之強,定然不是普通兵刃可比了。

    總而言之,方勝公嘴巴説得好聽,事實上他佔盡了便宜。

    反過來説,沙天放至少曉得方勝公大部分的陰謀詭計,卻似乎不便呶呶分辯,以免有失風度。

    “哈……哈……”方勝公仰天一陣狂笑,丟下手中寶弓,縱上大石。

    “沙天老,我方某人已經多年來未曾親自出手,錯非是你,這宇內雖大,只怕不易找出能迫使我出手的人呢!哈哈-…-”

    這時他們相距只有七八尺,沙天放仍然盤膝而坐。方勝公屹立在大石另一端邊緣,他體格高大,微微低俯光禿禿的頭顱,注視着那個形狀醜惡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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