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瑞青道:“小黑子!你跑到那裡去了?我找了你一天?”
小黑子裂嘴傻笑,指了指曲劍舟,卻聽曲劍舟道:“是師父叫他騎馬帶我去玩,哈哈!這馬跑得好快啊!”
原來當竺瑞青離開雁峰時,採虹姑娘領著曲劍舟也恰好來到小黑子處,得知竺瑞青已進入雁蕩山,準備隨後接應。
卻因曲劍舟在身邊十分不便,遂著小黑子帶著曲劍舟騎馬玩耍,她則一人進山!不巧,竺瑞青互相錯過,而小黑子與曲劍舟,一跑就出去數十里地,是以竺瑞青一時找不到他。
三個人正在分吃那些山雞,忽聽谷外傳來聲聲厲嘯,且聽一人引吭叫道:“姓竺的小子,這次你跑不了啦!”
竺瑞青一驚,忙關照道:“小黑子!你照顧小弟弟!一切由我應付,來人若多,你就護著他騎馬突圍,我過後再來找你們!”
忽聽曲劍舟道:“誰說我小!我才不要人照顧呢!你們不走我也不走,我最喜歡打架!”
竺瑞青一愕,回眼看他小小年紀,雙眼中稜光一閃閃的,眉宇間竟透著層層殺氣,心想此子日後殺孽必定十分駭人!
心念未息,忽聽風聲颯然,“搜!搜!搜!”葉林中一連落下數條人影,為首的竟是那愛鳳妖婦。
身後緊隨著白妞姑娘,千山一老,還有一位十分醜怪的紅衣老婦。
只見她手執烏藤柺杖,雙眼開合間,精光燦燦,相貌雖醜陋不堪,卻自有一股懾人烕儀,令人不寒不栗。
竺瑞青一見這紅衣老婦,已揣想到很可能就是那名震大西南的幽靈教教主鬼婆婆沙素靈,心道:“這些惡魔一個個全都到齊了,若能於這雁蕩山中一舉將這些魔頭制服,使彼等改邪歸正,江湖上自會太平一段時候。
只可惜,目前人手不足,實難與彼等抗衡,尤其是那無門島島主龍昇天,其武功之高,實在驚人,與其單打獨門,還不定鹿死誰手!”
竺瑞青沉思中,已聽到那愛鳳妖婦淫蕩的一笑道:“我們又見面了,今天廢話少說,開門見山,坦誠公佈,請問閣下是說文呢?還是說武?”
竺瑞青微一沉吟,道:“何謂文武?”
愛鳳妖婦眉眼一笑道:“文者!我們以xx交易談條件!武者,我們動手過招分高下,不過,老婦建議閣下還是談談交易的好,因為那馬家姑娘現在我們手中,只要高興,隨時可將她置於死地,一點也不留情。
要說打鬥嘛!我們人多勢眾,閣下自非敵手,若是不識抬舉,冀圖僥倖,那是自尋死路。”
竺瑞青除了擔心萍兒的生命外,別的任何也不怕。
可是,實如愛鳳妖婦所說,萍兒隨時都可能有性命的危險,就像是一個人的咽喉要穴,被敵人鉗制住,連氣也透不過來,只得任人隨意的擺佈,竺瑞青遂忍氣吞聲的道:“什麼樣的交易,何妨說來聽聽!”
愛鳳妖婦自以為一箭射中了竺瑞青的制命傷,洋洋得意的嬌狂一笑,道:“條件有二,任閣下選擇一條,其一:無門島龍島主認為天下武功,萬流歸宗,自應排除門派歧見,結盟合為一家,龍島主武功蓋世,聲望俱尊,應為盟主,希望閣下能捐棄成見,與我們合作,造福武林。”
竺瑞青一聽,心中不禁想笑,以他們這種行為,居然厚顏美其名,造福武林,真使人聞之慾嘔三日。
邛睞山中,他身受南宮先生授藝兼授命,豈能與這般黑道魔頭,同流合汙呢?遂道:“願聞其二!”
愛鳳妖婦見他不答應,稍感意外的又笑道:“當然,人各有志,龍島主胸懷豁達,寬宏磊落,自不會強人所難,不過,龍島主曾親口認命,無門島雖無門,但卻隨時歡迎閣下駕臨。
而第二條,就是請閣下將少林寺的“玉佛令”及武當派的“劍令”,換取馬家姑娘一命,保證日後決對不再侵犯她。
而她與甘賢侄的一段婚約,從此也一筆勾梢,如此優厚的條件,相信閣下總會答應吧!
再說此二物對閣下毫無用途,留它則甚,不如將它換取心愛之人的自由,情理兩方面都說得過去,豈不甚好!”
竺瑞青一聽,這條件也不能答應,這兩枚派令,對他一時雖無大用,但卻足可顛覆少林與武當兩派,甚至於毀滅。
換句話說:整個江湖武林亦將因此淪於魔道之手,水無寧日,他豈能因一己之私,做此不仁不義,為害武林的事,那與他變節投身無門島主的門下,又有什麼區別呢?
於是,竺瑞青絲毫不加考慮的回絕道:“這兩個條件,在下都不能答應,你們愛怎樣辦,就怎樣辦!”
愛鳳妖婦萬沒料到竺瑞青竟一口回絕,神色微一變道:“閣下就不顧馬家姑娘的生死嗎?她或許還會遭遇到難以入目的汙辱,要死不能,屆時恐後侮莫及矣!”
竺瑞青心中一凜,眼前就像已看到馬萍兒涕淚滾流,跪地哀號叫道:“請你們不要這樣對我,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竺瑞青心痛如絞,肝腸寸斷,驀地引吭一聲長嘯,如龍吟,如鳳噦,聲震山谷,響澈雲霄,林木為之沙沙不已,頓時衝散眼前幻影,隨見他那怒目圓睜之時,厲聲的喝道:“馬家姑娘若有絲毫傷痛,你們等待著我的懲罰,你們若敢將她害死,我要你們所有的人抵命!”
愛鳳妖婦柳眉一軒,雙眼中殺機頓現,一聲嬌叱,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你如今已是甕中之鰲,自身難保,還敢滿口狂言,大言不慚!”
竺瑞青眼看身前四人,愛鳳妖婦本是手下敗將,白妞與千山一老,根本不屑一顧,只有這位紅衣老婦,不知底蘊。
可是,縱然四人聯手,他也不懼。
忽然愛鳳妖婦撮唇一啃,啃聲尖厲,十分刺耳,啃聲未息,立聞谷外以及前後山壁間,厲嘯頻傳,此起彼落,威勢駭人已極。
嘯聲未落,林中已見人影晃動,接著茅屋後也聽到了衣袂風聲,也不過轉眼之間,前後左右已同時出現了三數十人。
論年紀老少不等,但卻一個個精氣充沛,行動敏捷,一看就知全非庸手,愛鳳妖婦此來,似已糾合了數起人馬,傾全力來對付竺瑞青般!
對方來勢,雖然如此驚人,竺瑞青依然氣定神閒,臉上竟無絲毫驚懼之色,因為他雖說不一定就能穩操勝算,可是要想逃走還怕不能嗎?
而且,身旁還有個小黑子,雙膀神力,蓋世無雙,一條鐵棒,威猛無儔,千軍萬馬之中,他也能殺進殺出,何況這區區之數?
惟一使人擔心的,就只那個童子曲劍舟,雖知他功力不弱,此刻究竟非同兒戲,竺瑞青不禁回首打量了他一眼。
卻見他眉飛色舞,瞼上滿布歡喜之色,竟找不到一絲驚懼之容,竺瑞青心中忖道:“越是如此,越使人擔心!”
忽見曲劍舟懷中凸凹不平,突出如丘,像塞了什麼東西,竺瑞青又不由感到詫異,忖道:“莫不是吃乘的山雞,他捨不得丟棄,給塞在懷裡?”
這時,曲劍舟已發覺竺瑞青在注視他,遂朝竺瑞青扮了個鬼臉,笑道:“白哥哥,你不用為我擔心,這些個兔崽子,我一個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不信你等一下看!”
竺瑞青一愕,道:“你怎麼叫我白哥哥?我又不姓白?”
曲劍舟稚氣的小臉上一熱,指著小黑子道:“他黑!我叫他黑哥哥,你白!我當然也可以叫你白哥哥,有什麼不對嗎?”
竺瑞青一時竟被他說得笑了起來!
愛鳳妖婦見竺瑞青忽然回身,若無其事的與一個童子說笑,竟視他們這數十人如無物般,這個汙辱實使人難以忍受,不禁一聲嬌叱,怒罵道:“好小子,你究竟打定主義沒有!”
竺瑞青聽到愛鳳妖婦的聲晉,忽然記起曲劍舟的婆婆,二鳳之一的“靈鳳”,遂忙問道:“小弟弟,你婆婆呢?”
曲劍舟聞問,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道:“婆婆!她………她走了!”
一語未畢,熱淚已盈盈欲滴!顯然他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竺瑞青忽然轉身指著愛鳳妖尋道:“小弟弟!你認識她嗎?”
曲劍舟疑惑的搖了搖頭,卻伸出小手臂,指著愛鳳妖婦後的白妞,結結的道:“我認識她………可是她永遠也不認識我。”
竺瑞青心中一愕,突聽身後暗器破空之聲,疾射而至,竺瑞青對這種雕蟲小技,自是不放在心上。
忽見曲劍舟小手一揚,一顆姆指頭大的圓石子,已從曲劍舟兩指間彈了出去,且聽他罵道:“不要臉的糟老頭,你想幹什麼?”
竺瑞青掉首一看,來的竟是一把銀亮的匕首,可是,卻被曲劍舟一顆石子,擊個正著,雖沒能將匕首當場擊落,卻已將匕首擊得歪過一邊,斜飛而墜。
竺瑞青見此,大感欣慰,心情不禁為之一寬。
他不是為曲劍舟指上的功力,以及眼力之快準感到欣慰,而是曲劍舟的機智,使他大感寬慰。
因為從他的罵聲中,顯然是誰偷施暗算他都看到了,就憑這點機智,再加上他那一身武功,自保足足有餘。
當然,武功高如愛鳳妖婦或已極負盛名的一流高手,也不至對一個稚齡童子痛下毒手。
愛鳳妖婦見他愛理不理,那裡容得,不由怒氣勃發,“鏘”的一聲,抽出青虹寶劍,劃空一劈,怒叱道:“畜生!你既是自取滅亡,可怨不得老婦手下無情啦!”
竺瑞青展顏一笑,輕鬆悠逸的道:“妖婦!老鼠上天秤,你不秤秤,重不逾四兩,大話連篇,真使人為之捧腹!”
愛鳳妖婦何曾受過這等冷嘲熱諷,青虹一抖,就欲撲出,忽聽那紅衣老婦道:“愛鳳姑娘何須親自動手,待老婦為姑娘將此狂賊拿下!”
愛鳳妖婦早就嘗過竺瑞青的滋味,怎不知厲害,此來不過倚仗人多勢眾,方敢作威作福,一聽紅衣老婦要搶先出手,她是求之不得,但她仍道:“教主出手,自是手到擒來,愛鳳為你掠陣!”
筆者按:此紅衣老婦確是幽靈教教主鬼婆婆沙素靈,她乃三妖之首,武功也比魁梧老婦白素蓮,鉤鼻老婦應素貞高出許多。
尤以陰陽功“幽靈指”黑道稱霸,威震大西南,掌中烏光閃亮的柺杖,一百零八招的“盤龍杖法”,更是神妙詭譎,威厲無比,武林中罕遇百合的對手!
三妖之名,雖在“二鳳”之下,可是她的一身能耐卻較之“愛鳳妖婦”有過之無不及的。
是以,她對“愛鳳”妖婦表面上十分謙恭,暗中卻從沒將她放在心上!
此刻,她何以要搶先出手呢?
原因是她從竺瑞青悠閒逸緻的神情中,已看出竺瑞青有抽身而退的意向,“愛鳳”妖婦一逕出手,而未能將竺瑞青及時擒住,而被他突圍逃走,豈不前功盡棄,且連她的名氣也大大受損。
是以,她自得親自出馬!
紅女老婦幽靈教教主鬼婆婆沙素靈,手執烏光閃亮的柺杖,巔巍巍的移前兩步,面對竺瑞青道:“閣下可是誘拐老婦愛徒的媳婦,而又專與黑道中人作對,那南宮老匹夫的嫡傳門人嗎?”
竺瑞青一聽對方開口,尖酸刻薄,且辱及授藝恩公,不禁氣湧加山,火焰高冒,但他卻冷靜的抑住,以牙還牙的道:“閣下可是幽靈教中鬼首,人稱鬼婆婆,而又專事為害武林的妖婦沙素靈嗎?”
鬼婆婆萬沒料到竺瑞青辭鋒這般銳利,絲毫不肯吃虧,不禁呆了一呆。
隨即發出一聲狼噑鬼哭般的駭人怪笑,令人聞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尚幸這怪笑及時煞住,要不那童子曲劍舟,就得遭受一次痛苦的煎熬。
卻聽她笑畢,道:“閣下辭鋒之尖銳,實為本教主平生僅見,只不知武功是否也如此尖銳,性情是否也如此尖銳,可敢與本教主單打獨門,不死不休?”
竺瑞青聞言,也發出一聲朗朗長笑,只是他那笑聲中,卻是那麼安祥和藹,聽不出一絲殺伐之氣!
隨聽他道:“教主笑聲陰毒,實為少爺生平罕聞,只不知教主的武功,是否也如此陰毒,心腸是否也如此陰毒,有將整個武林都毀滅的毒心?”
鬼婆婆見他似有意揶揄,避免正面作答,不禁大怒,手中烏光閃亮的柺杖,隨意一頓,入土盈尺,隨道:“閣下若是一時胡鬧,莫怪本教主要違背武林道義,而要以多為勝了!”
竺瑞青朗聲一笑道:“這麼說,教主是決不用別人幫忙了?是嗎?”
鬼婆婆卑賤不屑的一笑道:“自然,對付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何需別人幫助!”
愛鳳妖婦一旁聽得大急,她深知竺瑞青武功精深,非常了得,那肯容鬼婆婆涉險,忙叫道:“沙教主,我們現在佔了絕大的優勢,你千萬別中了這小子的圈套!”
鬼婆婆醜臉上泛起了異樣孤傲之色,自命不凡的道:“你忘了本教主五年前曾獨上邛崍,尋找那南宮老匹夫嗎?那時本教主只道那老匹夫命短,早已與鬼為伍,豈知他竟是膽小畏懼,龜縮不出,面對那老匹夫的一個弟子,本教主說句大話,不出百招,定要將他斃死在杖下!”
竺瑞青聽得不怒反笑,哈哈笑畢方道:“教主既有這等信心,何妨另約時地,一決勝負!”
鬼婆婆雙目一睜,兩道陰森森,寒電般的目光,憤怒的盯在竺瑞青臉上,厲聲的暍道:“你竟敢不信任本教主?”
竺瑞青笑道:“小可並非不信任教主,而是不信任別人!”
鬼婆婆仰首一嘯,叱道:“諸位請了,本教主現與這位小子作生死拚搏,任何人不得出手相助,若是違背本教主之言,屆時莫怪翻臉無情!”
說畢,拔起柺杖一橫,道:“小子,放心動手吧!”
竺瑞青懷中取出“鐵血旗”一抖,立覺紅光暴閃,耀眼生花,道:“教主請!”
鬼婆婆見他抖出的“鐵血旗”,竟是當年南宮先生威震武林的兵刃,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怔。
隨即一聲怪嘯,揮杖疾撲,杖出卷地生風,厲嘯驟起,勢若雷霆疾發,威猛至極。
竺瑞青見她來勢兇猛,卻也不敢怠慢,血旗一揮,頓時紅光暴漲,怒卷而出。
只是,雙方甫接一招,具都一凜,已知對方確非好相與,不得不各自全神貫注,使發渾身絕畢,全力搶攻。
剎那間,二人已展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惡戰,但覺杖影如山,烏光籠罩,旗影搖紅,飛舞如虹,厲風驟嘯,異常刺耳。
場中沙飛石走,樹葉滿空飛舞,數丈方圓,潛力激盪,寒風刺骨,確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
一旁的愛鳳妖婦,雖知鬼婆婆武功確有獨到之處,究竟放心不下,聽到鬼婆婆告誡餘人不得相助,心中已暗打主意。
待二人全神貫注打得難解分時,忙對白妞咕嚕幾句,立即揮劍撲向小黑子叫道:“臭黑炭,三仰峰下一戰,勝負未分,我們再來比過!”
小黑子那知其別具用心,當下揮舞開鐵棒,又與妖婦另起戰火,展開拚鬥。
曲劍舟眼看白哥哥黑哥哥全都與人動上了手,且殺得十分激烈,不禁心癢難煞,忽聽有人輕喚道:“小弟弟!這廂來!”
曲劍舟回首一看,見喚他的竟是滿臉妖邪的白妞,且正在向他頻頻招手,稍一遲疑,又看了竺瑞青與小黑子一眼,方緩步走了過去,還差丈來遠就站住了,一臉稚氣的笑道:“姐姐!你叫我幹嘛?”
白妞見他稚氣未除,似一無所知般,遂笑道:“小弟弟!姐姐帶你去玩可好?”
曲劍舟天真的歡叫道:“好呀!上那裡去玩?”
白妞朝谷外一指道:“到那邊去,我再告訴你!”
曲劍舟道:“不能給別人知道嗎?是我們二人玩嗎?”
白妞粉瞼一紅道:“小弟弟!你來了就知道啦!”
說著,她已移步朝曲劍舟走去,曲劍舟就像絲毫不懂厲害般,仍然站著笑道:“我不會玩,你找別的男人不好嗎?”
白妞此刻已走到他的身邊,牽起他的小手,道:“來吧!小弟弟………”
一語未畢,突地“哎喲!”一聲痛呼,呼聲未已,雙手又已掩住面門,驚聲慘叫,另見她玉腕上,血肉模糊,指縫間更是鮮血汩汩而流。
敢情,曲劍舟他那是一無所知,他是故意裝傻,存心要她好看。
原因是前些時,他與婆婆“靈鳳”一起時,曾被白妞跟蹤過一過時候,靈鳳雖沒告訴他為了什麼,但卻領著他四處隱藏、逃避,是以他對白妞恨之切骨。
那時,他是一個汙穢滿臉的乞兒,如今是一個眉目清秀的童子,而且又是與竺瑞青在一起,白妞作夢也想不到會是他。
而劍舟在白妞招呼他時,心中已暗暗打定主義。
就在白妞要牽他的小手的剎那,曲劍舟出其不意,一把抓向她的手背玉腕,他指甲甚長,這一抓連皮帶肉都抓下來了,緊接著小手一揚,一穎石子,電射而出。
白妞本已又驚又痛,相去這近,那裡還閃避得開,竟被那石子擊中鼻樑,只打得她粉鼻骨碎血流,痛澈心肺,哀聲慘號不已。
曲劍舟一招得手,早巳躍退尋丈,恨聲罵道:“賊丫頭,你也有今天,叫你嚐嚐小爺的厲害!”
訝畢,小手連發,一連又彈出十數粒石子,原來他懷中滿滿的全是石子。
白妞雙手掩面,本無法閃避,驀地一陣厲風,將那十數粒石子全部刮飛,隨見人影一晃,白妞身前已站著那顴骨高聳,鬚髮斑白的千山一老!
曲劍舟一見大怒,罵道:“老狗,你活膩了嗎?”
千山一老怒暍一聲,罵道:“小畜生,你找死嗎?你再敢罵一句,老夫就要你的小命!”
曲劍舟道:“憑你也配,小爺偏要罵,老狗!老狗!老狗!………”
千山一老一聽太怒,隨手劈出一掌,曲劍舟一看,就知他沒使全力,逐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直待掌風逼近,方猛一旋身,那掌風立被他怪異的動作,旋散開去,剎時無影無蹤,卻聽他駭聲狂笑道:“老狗,你給我扇風嗎?好涼快啊!”
千山一老惱羞成怒,雙掌一掠,縱身撲了過去!曲劍舟回身就跑,轉眼間已躲到一株樹後,笑朝千山一老道:“老狗,我們來捉迷藏,有種就來,沒種就滾開!”
忽聽白妞怪叫道:“捉住他!捉住他,姑娘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竺瑞青與鬼婆婆一場惡戰,先時全都心神貫注,拚鬥得極為猛烈,雙方盡展渾身解數,互相搶攻。
但卻始終維持不上不下之局,誰也別想佔到半分便宜。
可是,白妞的一聲慘痛尖呼,卻使鬼婆婆心中一怔,但是緊接著曲劍舟的話聲,使竺瑞青心中為之一凜,而曲劍舟初生之犢不畏虎,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概,更使他感到驚駭萬分。
當他發覺小黑子,亦已被愛鳳妖婦纏上二父上了手,就知要糟,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忙叫道:“小黑子……”
那知,他這一分神,立覺鬼婆婆柺杖上威勢驟增,盤、掃、劈、打,一招一式,無不帶著強猛駭人的罡氣煞風,眨眼間,已將他逼退尋丈!
鬼婆婆一聲傑傑怪笑,驀地,騰身一縱,爬空三丈,身如大雕般,猛一轉拆,柺杖揮舞,挾泰山壓頂之勢,直罩而下,烏光電閃,數丈方圓內,全都籠罩在凌厲無邊的杖風之下。
竺瑞青一見杖影如山,直罩而下,不禁大吃一驚,他萬料不到這位紅衣老婦柺杖之上,造詣這深。
此刻要避,勢已不及,一個不巧或將更慘,只得一咬牙,猛提真氣,血旗一揮,施展開旗招絕學,“八方風雨”,以全力硬接鬼婆婆一招!
他這招“八方風雨”,乃是守中絕招,施展開來,只見四面八方,全是血光旗影,立將身子全都掩蔽住,使人有頓失對方所在之感。
鬼婆婆突見他旗影中藏身,心中也不禁一怔,但聽她陰惻惻的一笑,忽然騰出一手,曲指連彈,竟施展開黑道稱霸,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幽靈指”。
只覺一縷縷陰風勁氣,方始彈出,驀覺一道耀眼刺目的血影,從密加紅雲似的血光中,驚虹電閃似的暴射而出。
直透的如山杖影,電光石火間,只覺虎口一痛,烏光柺杖險險脫手而飛,心中一凜,身子已然及地,定晴一看,烏光柺杖已被竺瑞青“鐵血旗”捲住,二人不過尋丈之隔。
她那想到,就在她謄手以幽靈指襲敵之際,杖上威勢已然大減,竺瑞青雖隱身旗影中,卻隨時都準備著變招襲攻。
這正是他師門無雙藝業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的唯一無上心法,是以就在她杖上威勢一頓之際。
竺瑞青已拿揑準時機,突然施出一招“血旗飛虹”,只一招,霎時突破漫天烏光杖影,反將柺杖捲住,雙雙落下。
鬼婆婆陰毒無比的“幽靈指”,肆無憚忌的猛烈襲出,她自以為竺瑞青除了棄旗抽身躍退外,實無他途。
可是,竺瑞青一旦失去“鐵血旗”,無疑斷其一臂,鬼婆婆豈不穩操勝券。
她這加意算盤剛剛打妥,忽見竺瑞青左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玉骨逍遙扇”,只見他“刷”的張了開來,左扇右擋,那一縷縷陰風勁氣,絲毫傷他不及!
忽見竺瑞青俊臉一沉,厲聲暍道:“原來你們竟使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
鬼婆婆一楞道:“什麼手段叫做卑鄙無恥的手段?”
竺瑞青遙逍扇,朝葉林一指道:“你看,這還不算卑鄙無恥嗎?”
鬼婆婆回首望去,卻見那童子正被二名二十歲上下的勁裝青年追趕著。只是那童子極為乖巧、靈活,別看他小小年紀,輕身提縱術,居然十分了得。
只見他在葉林中,迅若狡搜,捷若靈猴,忽如那鷹隼凌空,時如水蛇遊走,左穿右繞,那兩勁裝青年,一時間竟拿他莫可如何!
且聽那童子,不時發出一兩聲驕狂笑聲道:“捉不到!捉不到!嗨!你這一手叫什麼?鬼手抓屎嗎?真是飯桶!唉!你也是個笨蛋,這叫做烏龜抓沙嗎?”
那兩名勁裝青年被他連損帶罵,氣得半死,逐漸的改追捉為追擊,一旦接近即出掌猛劈,竟欲將童子立斃於掌下。
只是,那童子何等刁鑽乖巧,他始終不與二人正面為敵,但卻不時的抖手發出三五顆石子。
而每一顆石子勁道都十分凌厲,使二人也不得不稍加防範,這麼一來,兩人是臉紅脖子粗,為之氣短!
鬼婆婆一見,氣怒萬分,不禁一聲冷笑,轉臉朝三丈外一位身著華服,又矮又小,年約五旬的枯瘦老人道:“齊天叟,你教出的二個寶貝徒弟,連人家一個稚齡雛兒都對付不了,你不覺害臊嗎?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那齊天叟此刻臉倒不紅,而是一片鐵青,事實上他差點沒氣得吐血,他何嘗沒看到兩個愛徒被曲劍舟這十二三歲大的童子,要狗熊似的,逗得不亦樂乎!
但他卻不願意喝止,而希望二人能將那童子一掌劈了,多少總可挽回一點顏面。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弄巧成拙,反被鬼婆婆當眾羞辱一頓,他本是鬼婆婆麾下,獨當一面響噹噹的風頭人物。
這麼一來,他這張老臉,那裡還放得下,只見他皮包骨的瘦臉上,剎時嚴霜密佈,冰冷冷的叫道:“志清!崇明!你二人過來!”
那兩名勁裝青年,一名李志清,一名張崇明,二人此刻似乎剛摸清了曲劍舟的身法路子,逐漸的已將他逼住,眼看就可以一洩心頭憤恨。
忽聞齊天叟的呼喚,二人心中還在埋怨,師父不該在這個時候,將他二人喚住,正準備不顧一切,先將小鬼劈了再說。
猛聽一聲厲喝:“畜生!你二人嫌命長嗎?”
二人心驚回首,一見齊天叟臉上的神色,就知不妙,那敢怠慢,急急縱回,雙雙跪倒齊天叟身前。
二人口中,剛叫得一聲:“師父………”
齊天叟雙掌齊出“劈劈拍拍”,每人賞了四個耳光,只打得二人牙落血流,發昏章第二十一。
接著,齊天叟一人一腳,將二人踢得連翻帶滾,跌出兩三丈遠,爬起來全都成了跛子。
齊天叟咬牙罵道:“你二人從今後,誰要再叫我一聲師父,我就要你們的狗命,趁早給我滾,滾,滾,滾得遠遠的!……”
二人一聽心膽俱碎,魂不附體,那敵放半個屁,一跛跛的出谷去了,甚至連頭也沒敢回。
曲劍舟見此情景,心中毫無歉疚之感,卻反縱到齊天叟面前,指著齊天叟,厲驚罵道:“你這瘦皮老狗,小爺正玩得起勁,你偏偏跑出來搗蛋,大概是你這瘦皮老狗骨頭賤,也想嚐嚐小爺的滋味吧!”
齊天叟此刻,痛極恨絕,正感沒地方出氣,一見曲劍舟敢來招惹他,心中大喜,遂奸險的一笑,道:“好呀!我來陪小哥玩玩!”
齊天叟語畢,驀地曲指一彈,立有一縷陰風勁氣,朝曲劍舟射去。曲劍舟見他不經意的一彈,那知厲害,竟又施展那記怪招,晃身一旋。
齊天叟的“幽靈指”,雖不如鬼婆婆的功深勁足,可是曲劍舟卻也承受不起,就是武功高如殉難的美髯翁,也曾因疏忽傷在他的幽靈指下。
不過,曲劍舟所施展的這記怪招,乃當年黑道稱覇的一代妖后“靈鳳”的救命絕招之一,自非等閒可比,居然也被曲劍舟練得幾分火候,猛然一旋之下,竟也將襲來的陰風勁氣,旋盪開去。
曲劍舟雖僥倖將陰風勁氣旋開,一個身子卻像跌入了萬年冰穴中般,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戰!心中大吃一驚。
齊天叟見他居然未曾傷在他這“幽靈指”下,心中也不禁驚訝萬分,指上又加了幾分真力,連連彈出。
曲劍舟此刻那敢再輕易嘗試,急急晃身避閃,只是齊天叟對他恨之切骨,豈容他輕易逃走,指隨身動,連續彈襲!
曲劍舟縱到左,陰風勁氣立即射到左,他躍到右,陰風勁氣射到右,竟將他牢牢逼住!
曲劍舟縱高躍低,就像只猴子在要猴戲似的,但卻沒法逃出兩丈方圓的範圍,不禁使他大為驚恐,正欲高呼求援!
無意間回首一瞥,卻見竺瑞青與紅衣老婦,旗杖相連,雙雙跌坐地面,臉上神色肅穆至極,頭頂上更冒起了三尺來高,如雲似霧的蒸蒸白氣,分明是各以內家真力,作生死的拚搏。
竺瑞青處此敵眾我寡的情勢下,他怎會如此輕率的,與鬼婆婆的賭鬥內家功力呢?這豈非自取滅亡?
原來,這是鬼婆婆欺他年幼,雖是藝業非凡,功力方面,定然不及他數十年所修的來得精純。
適才,鬼婆婆曾誇下海口,百招內,要將竺瑞青傷在杖下,可是,一場惡戰,實已超越百招。
屆時,竺瑞青若拿話擠她,她也下不了臺。
是以,她在向齊天叟說完話後,趁竺瑞青不備,而旗杖又未曾分開之際,忙提氣運起數十年所修,精純充沛的內家真力,從柺杖上逼了過去,想在這方面,將竺瑞青置於死地。
一個人的內家功力,如若已練臻爐火純青,登堂入室之境,一遇外力,自然生出反抗之力,外力越強,抗力也越大。
竺瑞青那想到鬼婆婆如此陰毒,突然來這麼一手,剛剛驚覺不妙,雙方內家真力,已牢牢的相互吸住。
這時,竺瑞青欲待臨危剎勢,又那裡還來得及,除非他忍痛受一點內傷,或許能及時揮旗,震飛對方柺杖,要不,他只有棄旗抽身。
可是,在這種電光石火間的情勢之下,又那裡有他選擇的餘地,只得提氣運功,冒險與鬼婆婆一拚。
曲劍舟自幼追隨一代妖后靈鳳習藝,懂得這種純功力的生死賭鬥,一點驚擾不得,他又那裡還敢出聲求援!
眼看他身陷險境,黔驢技窮,已然危殆萬分。
忽聽正與小黑子對敵的愛鳳妖婦,發出一聲淫蕩至極的浪笑,笑聲忽高忽低,迴腸蕩氣,柔靡婉轉,令人不自覺會憶起男女間雲雨巫山之事。
鬼婆婆神色肅然,一似毫無所覺。
然而,竺瑞青新遭慘變,初嘗甜頭,無疑燕爾新婚,他這時就有點消受不了,只見他臉上神色,忽憂忽喜,倏紅倏白,額頭鬢邊,汗落如雨,頭上加雲白氣,亦逐漸稀薄,緩緩散了開來!
愛鳳妖婦這一笑,本就是針對他而發,一見湊功,不由大喜,當下更是浪笑不止,且越笑越淫邪!
小黑子生性愚魯,本不知愛鳳妖婦為何發笑,可是,見她笑時,擠眉弄眼,妖形怪狀,而笑聲又異常刺耳。
小黑子越看越厭惡,突發儍勁,手中鐵棒一緊,呼呼呼一陣猛攻。他對付愛鳳妖婦,本就沒使全力,如今含怒猛攻,只七八招工夫,已將愛鳳妖婦逼得手足無措,笑聲頓止。
這真是險而又險,只要被她繼續笑上片刻,竺瑞青定要傷在鬼婆婆手下不可,甚至因此一命嗚呼,含恨而死。
她這笑聲一止,竺瑞青頭頂的蒸蒸白氣,又復逐漸凝結如雲,臉上神色亦已恢復原有的平靜。
愛鳳妖婦眼看功敗垂成,心中好不惱怒,可是,小黑子鐵棒招數,威厲無倫,竟使她無計可施。
驀地,曲劍舟被齊天叟的“幽靈指”,逼得氣急敗壞,險象環生的情景,竟被愛鳳妖婦看到。
愛鳳妖婦心念一動,忙叫道:“臭黑炭,你瞧瞧那小子,快沒命了!”
小黑子回首一瞥,當場驚駭魂飛,忙拋下愛鳳妖婦,一聲如雷大喝,撲前去搶救曲劍舟。
愛鳳妖婦一揮手,叫道:“上去幾位,將那臭黑炭困住!”
隨聲立見七八條人影,縱前將小黑子與曲劍舟圍住。
小黑子神力蓋世,鐵棒招數,威猛精奧,一身先天混元氣功,刀槍不入,別說這七八個人,再多上十倍也不懼。
只見,曲劍舟此刻早已精疲力盡,一遇救援,他就是連站也站不住了,小黑子一把將他挾在肋下,獨臂揮舞著鐵棒,往谷外衝去!在這個時候,他似乎又記起了竺瑞青的話,竟將竺瑞青一人拋下。
愛鳳妖婦一見,正中下懷,心花怒放,立即又發出那撩人心神,銷魂蕩魄的淫邪浪笑。
竺瑞青輿鬼婆婆這種睹鬥,全憑丹田一口真氣,硬折硬拚,絲毫取巧不得,比兵刃相拚,還要兇險百倍。
任何一方,只要稍一分神,便要給對方的內力,趁虛而入,輕者震傷內腑,重者當場送命。
竺瑞青年輕力壯,氣足神健,採虹仙島上又曾得遇罕世奇緣,功力本較鬼婆婆略勝一籌。
奈因夜來為人妖黃衫豔所害,酒後誤飲烈性春藥,與採虹姑娘一夜纏綿,精、氣兩方面都遭受損失,而又未曾復原,是以僅能與鬼婆婆拚個不相上下。
二人經約半個時辰的比試,雙方都已心頭滾熱,汗透重衫,竺瑞青適才經愛鳳妖婦一擾,已露敗象!
尚幸小黑子誤打誤撞,將他救了,方免於難。
如今,愛鳳妖婦二次發笑,竺瑞青就知要糟,可是這時,二人恰好已進入緊要關頭,誰也不能退讓,除非同時化勁,否則必有一方受傷。
雙方內家真氣,如膠似的互吸著,竺瑞青此刻縱然想認輸也不行,何況又不敢分心,開口說話。
瞬息工夫,竺瑞青已承受不住那淫聲浪笑的撩逗,頓覺喉嚨焦裂,汗出更多,而對方的內力,更像倏然驟增,綿綿不絕的猛攻而來。
竺瑞青心知已無可挽救,暗歎道:“罷了!想不到我竺瑞青,今日命喪於此!”
他這心念甫動………
倏聽一陣抑揚的歌聲,劃空而至………
“沉於逸樂之人必頹廢!即天所以貴人之具………”
“應急於良心的呼喚!忽傾耳於誘惑的細語………”
歌聲清脆嘹亮,穿雲裂石,“鏗鏗鏘鏘”,又加金鐵交鳴之聲,頓將愛鳳妖婦的淫聲浪笑淹沒無餘。
歌聲詞意凜然,竺瑞青聞聲有如醍醐灌頂,當頭棒暍,頭腦中頓覺一清,心神立聚,趕忙再次運功,猛力反擊!轉眼間,立挽危勢,又回覆原有爭持不下的局面。
忽地,又從另一面峰巔上,飄下來一陣悲悽至極的哭聲,只聽他越哭越傷心,越哭越悲痛,只哭得迴腸百轉,愁盡慘來,令人聞之不自覺鼻感酸楚,悲從中來,欲隨之而哭般!
這突然爆發的哭聲,非但令人酸鼻,就是全神貫注,以死相拚的竺瑞青與鬼婆婆,也不禁同時震得一震,心神俱敞。
卻聽那哭聲越來越悲慘、淒涼,谷中功力較弱的人,已忍不住聲淚俱下!
驀地,一道黃影斜空飛落,凌空一掌,直拍竺瑞青與鬼婆婆旗竿相交之間,相隔何止十七八丈。
可是,掌風過處,竺瑞青與鬼婆婆二人,全都被震得當場鬆開了手!
只是,這道黃影尚未及地,林中加電又縱出一條灰影,快捷無倫的,已將竺瑞青一把挾在肋下,飛身就朝那發出悽慘哭聲的山壁縱去。
其迅捷的程度,真可以電光石火來形容。
因為連站在一旁的愛鳳妖婦,也沒有看清來人的身材、面貌,只覺眼前一花,灰影已繞到茅屋後去了!
那黃影落地一見,不由大怒,但他卻連忙搶起地上的“鐵血旗”,就在他這一擔擱之際,鬼婆婆沙素靈亦已拾起了柺杖,躍起將他去路攔住。
鬼婆婆橫杖攔住他一看,見這黃影身材矮小,卻穿著一件寬大的杏黃長衫,頭頂上青絲披垂,連臉部也遮住了。
如若他這滿頭青絲易之白髮,她很可能認為是那人妖黃衫豔呢?
鬼婆婆厲聲一喝道:“你這傢伙,竟敢從中搗蛋,壞本教主大事,說不得要你抵命!”
那人影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撒泡尿自己照照吧,憑你這付長相,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鬼婆婆一聽,敢情還是個女孩的聲音,心中更怒,罵道:“賤婦!本教主這就要你狐狸現形!”
說著,手中柺杖一揮,連掃帶劈,一招三式,猛攻而上。
同時,愛鳳妖婦亦從身後毫無聲息,偷偷的一劍刺了過去。
那女子手執鐵血旗,帶理不理的,直待鬼婆婆柺杖近身,方始猛揮鐵血旗,只一招就將對方柺杖捲住,隨聽她道:“撒手!”
鬼婆婆好不聽話,頓時鬆了雙手,人亦被震得連退七八步,方拿樁站穩。
鬼婆婆心驚神馳,駭然變色。
同時,又聽“當”的一聲,那黃衫女子鐵血旗捲住的柺杖,往後一揮,又架開了身後愛鳳妖婦無聲無息偷偷襲來的一劍。
這人似乎是恨透了身後偷施暗襲的愛鳳妖婦,只見她回袖一掃,愛鳳妖婦立如木偶般站住,動也不能動。
鬼婆婆一見,大驚色變,脫口而呼道:“拂穴神功!你……你……你……”
那人一聲嬌笑道:“我………我………我是採虹仙島下來的採虹姑娘,你們有誰不服的,請儘管上!”
鬼婆婆一聽,心膽皆顫,蹬蹬蹬又退了三步,張口發呆,連舌頭也嚇短了!
這黃衫女子確是採虹姑娘嗎?一點不錯。
她何以身著這襲寬大的黃衫?
因為她一身衣服已被竺瑞青瘋瘋癲癲撕得片片碎裂,臨去時,倉卒的取了黃衫豔一件黃衫,用帶子系起來,勉強像樣。
她這時打散滿頭秀髮,其實只是不想讓竺瑞青認出她的本來面目。
採虹姑娘何以並沒遠離?
這就是所謂“兒女情痴,難訴離別苦,一夜纏綿,最苦斷腸人!”
她對竺瑞青已非普通朋友,她豈能不關心竺瑞青的一切,是以走了一程,又轉了回來,恰好在危急中救下竺瑞青。
不想,卻有一條人影較她更快的已將竺瑞青擄走,這不得不使她大感駭然,眼看人影去勢如電,經鬼婆婆一阻,追已不及。
即聽地冷冷的叱聲問道:“沙教主!是什麼人將竺公子擄去了!”
這真是人的名,樹的影,採虹姑娘先露絕藝,再提採虹仙島之名,縱橫一世的鬼婆婆,也不由兇焰盡飲,肅然顫聲答道:“回姑娘的話,是什麼人老婦亦不得而知,不過據老婦斗膽揣測,適才那位哭的,一似近在五十年來未曾在江湖露面的“哭公”!如若那人真是哭公,而這人也定是“笑婆”了!”
採虹姑娘一聽大駭,這確是早年武林中一對老怪物,武功自成一家,詭譎異常,且性情極為怪癖,好惡隨心,不管事情對是不對,只要他兩高興就做,實在是處於正邪之間。
可是,他二人已有半世紀未在江湖上露面,如今算來,怕不已近百高齡之人,他二人突將竺瑞青擄走,其用意安在?
竺瑞青個性倔強,稍一應付不當,定必命傷二老怪手中!
採虹姑娘心念及此,不禁移怒到鬼婆婆身上,若非她與竺瑞青拚鬥內功,竺瑞青何至於輕易的就被人擄走。
待以鬼婆婆出氣,忽聽一聲從峰巔傳來的大笑,笑聲如金鑼,鏗鏗鏘鏘,確是迥異尋常。
可是,笑聲落時,似已出去數里之地。
採虹姑娘聞笑一凜,這笑聲似乎就是譏嘲她不該有移怒於人之心般,秀髮遮臉下的俏臉一熱,遂恨聲叱道:“竺公子此去,若無差錯,萬事皆休,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嘿嘿………”
她似乎無法說出太過惡毒的話。
語至此倏然打住,飛身繞向茅屋後,追了下去!
且說竺瑞青剛覺一股極為強猛,而又恰到好處的外力,將他手中“鐵血旗”震落,人還未及睜眼,身子已被人挾起。
但覺耳邊風聲呼呼帶嘯,人已如騰雲駑霧往空中飛去!
猝然間的變故,他還只道來了什麼武林朋友,及時將他救走,以來人的武功之高,除了採虹姑娘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朋友,能有這般驚人的能耐,心中又不由一喜,可是俊臉上卻也不禁一片羞紅。
斗然間,他想起了南宮先生恩賜的“鐵血旗”,被遺留在谷中,心中不由一驚,大聲道:“哎呀!我的“鐵血旗!”呢?”
叫聲中睜開眼來,陡然發覺這挾住他的,並不是他心中所想的採虹姑娘,而是一位從未晤面,白髮蒼蒼的灰衣老婦。
只見她沿著峭壁,手足並用,快如猿猴似的往上爬去!
竺瑞青心中一愕,不知來人是友是敵?
可是別人既出手救他,總是一番好意,遂試探的問道:“請問前輩尊姓!”
灰衣老婦對他不理不睬,仍然繼續往峭壁上爬去!
竺瑞青一怔,已意識到目下情況,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單純,忙暗中運氣,微微一掙,體內真氣爽流,毫無異狀。
可是,四肢卻不能動顫,竟不知何處受制,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連聲喝問,灰衣老婦對他依然不加理睬,就像聾子般!
竺瑞青心中大駭,喝道:“尊駕究竟要將在下擒往何方………你是聾子嗎?”
“你這小子再羅嗦,老孃就將你擲下去了!”
灰衣老婦總算開口說了話。
竺瑞青低頭一看,峭壁饞巖,已升何止千丈,四肢不能動彈,這摔下去,準跌成一團肉醬“稀巴爛”!
可是,他個性倔強至極,那吃這一套。
灰衣老婦的話非但沒將他嚇住,反使他傲性頓發,卻聽他道:“我不願領人的情,受人的氣,你乾脆把我擲下去好了,我死了也決不怨你!”
灰衣老婦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要想死還不容易,你以為老孃不敢鬆手嗎?”
說著,頓時手臂一鬆,竺瑞青的身子立即反升為落,直墜下來,竺瑞青的四肢無法動顫,這一摔下來,豈能還有命在?
他雖感驚駭魂飛,但他怎肯向人低頭,出言求救。
而此刻要救他又談何容易呢?
竺瑞青的身子已落下兩三丈,眼看越墜越快,就要直墜谷底,這在這時,驀聽灰衣老婦一聲大笑道:“好倔強的牛性!”
話聲未落,竺瑞青立覺腰間一緊,已被一條銀色綢帶纏住,隨聽灰衣老婦叫道:“哭公!接住!”
竺瑞青方覺身子凌空停住,隨又被銀色綢帶一提一揮,凌空直上,有如流矢般快捷。
綢帶在腰間鬆開,仍然飛上七八丈高,他這裡升勢方衰,又是一條金色綢帶從上面飛下。
恰好又將他的身子捲住一提,竺瑞青已落身峰巔懸崖上!
綢帶一鬆,竟恰好將他的身子拋在一片草堆裡。
竺瑞青仰首看去,見懸崖上正站著一個高大的皓首灰衣老者,一臉悽苦悲容,似欲哭無淚般。
卻見他朝崖下悽苦的叫道:“笑婆!你怎麼啦!”
“上來了!”
隨著叫聲,只見銀帶飄閃,人影晃動,灰衣老婦滿臉含笑的站在老者身旁。
這正是五十年前的武林中一對怪物,“哭公”“笑婆”!
這時見那哭公依然是那麼悲苦的道:“笑婆!現在怎麼辦?”
他似乎全以“笑婆”馬首是瞻,毫無主見!
“笑婆”笑道:“現在把他帶著回去呀?還有怎麼辦?”
哭公立即應道:“是”,隨即縱過來,將竺瑞青挾起,從峰後縱下峰去,笑婆一聲大笑,隨後跟來!
竺瑞青不知二老何許人,立即問道:“喂?你們要把我帶到那裡去?………”
那哭公似乎更難理喻,他一語未畢,已覺頭腦昏眩,眼前一暗,毫無感觸的已失去了知覺!
待他二次睜眼時,發覺已處身一間寬僻的大山洞中,採芒閃爍,耀眼生花,凝目一掠,四面山壁上或掛或懸的全都是宇內罕見的奇珍異寶。
有高約三尺的珊瑚樹,紅得誘人,有五色透亮的八駿馬!白得可愛,有尺餘高下的翡翠鸚鵡,觸耳清涼,使人愛煞!
那一塊塊金磚銀錠,更是堆積成山,不計其數!
竺瑞青雖在邛崍山中曾發現過一個寶藏,卻也似不及此洞中藏寶之豐!
竺瑞青又驚又奇,微一轉折,竟已恢復自由,心中不禁大喜,猛一翻身,躍了起來。
只是,立身未穩,倏然一聲“哎喲”又復倒了下來。
敢情他只一提氣運勁,渾身勁骨又疼又痛,彷佛曾受人鞭韃,毒打過一頓般,可是,又不見傷痕,一旦倒下,疼痛頓失。
竺瑞青驚駭交集,不明所以,暗中再一提真氣,筋骨仍疼痛如故,但卻不防礙他行動,似乎是隻要不提氣運勁,一切如常!
竺瑞青只道一身武功被廢,膽肝俱裂,魂魄皆飛,心痛神傷,不禁悲聲狂嚎!
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啊!他哭了!他哭了!我要他,我要他!”
接著一條人影已飄立竺瑞青身前!
竺瑞青一聽,頓時剎住悲聲,仰首看去,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墨綠勁裝,腰纏金銀雙綢帶,笑臉如花的凝視住他,忽聽少女道:“噫!你怎麼不哭了!你哭的聲音好悲慘啊!我最喜歡聽!”
竺瑞青一愕,世間那有以人悲嚎之聲為樂之事,不禁劍眉一蹩,道:“你是誰?”
“怪呀!你不知我是誰嗎?我是笑女呀!”
說罷,“格格格”嬌聲笑個不停,笑聲又脆又亮,加珠落玉盤!
隨聽她笑畢又道:“喂!你哭呀!哭呀!一哭一笑,好事成雙!唔!你非但要哭得悲慘、淒涼,還要奉我如女王,言聽計從,唯命是從,跟我爺爺、婆婆一樣的,那才能夠百年合好,白首偕老!”
竺瑞青聽她那笑聲如銀鈴,不像是什麼邪惡的少女,何以會有這種不近人情的怪念頭?
遂坐起抹掉臉上淚痕,答道:“我不會再哭了,縱然是刀架在頸子上,我也不會再流一滴眼淚,我也不會怕你,奉你為女王!”
笑女柳眉一軒道:“嗨!儍小子!你難道不想與我成為夫婦嗎?我名為笑女,只會笑不會哭,你當然只有哭了,難道你還不樂意,而且還有這滿洞的稀世奇珍為嫁粧,這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竺瑞青冷笑一聲道:“我竺瑞青堂堂頂天立地男子漢大丈夫,豈是見財起意,見色迷心的無恥卑鄙小人,你們找錯啦!還是另請高明吧!我說一不二,“不哭就是不哭”!”
笑女似感大出意外的,櫻唇一獗,忽然轉身叫道:“婆婆!爺爺!他不哭了!”
竺瑞青心道:“叫你祖婆婆祖爺爺也沒用!”
他這心念未息,風聲颯然中,笑婆哭公已分左右站在笑女兩旁,卻聽笑婆含笑罵道:“你這小子,多少人想高攀這門親事還攀不上呢!你居然毫不動心,你要是再不知好歹,老孃就給你來個覇王硬上弓!”
竺瑞青充耳不聞般,不瞅不睬,乾脆連眼睛也閉上了!
笑婆一見,又笑罵道:“好小子!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哭公!你給他點玩意瞧瞧,看他哭是不哭!”
竺瑞青心知災禍臨頭,但他卻已抱定宗旨,視死如歸,決不屈服!
忽聽那哭公悲切切的道:“小淘氣,不要硬充好漢了,你一身功力幾同盡廢,怎受得半點折磨,你莫不是在女人面前哭感到害臊吧!
不要緊,我老頭子來帶頭哭給你看,你再跟著我老頭子哭就得了!”
說畢,當真“嗚嗚哇哇”的哭了起來,如喪考妣般,剎那間已哭得地愁天慘,好不悲慘悽憐。
竺瑞青不能提氣運功,當真是難以抵受這感人的哭聲,不禁想起了父母兄弟,一家人全部罹難的慘景!
霎時悲從中來,鼻中一酸,險險掉下滾來,隨之而嚎!
正在這緊急關頭,陡聽那笑女“格格”笑道:“對呀,要越哭越慘才好,嗨!你趕快哭呀!哭呀!”
竺瑞青本已為哭聲所感染,幾乎無法自拔,聞聽笑聲,哀喪的氣氛剎時驅散不少,竺瑞青心中一凜,立即岔以胡思亂想,盡撿點歡喜高興的事回憶!
這麼一來,又拖過片刻光景,可是究竟難以抵受那貫耳哭聲,只覺天地之間,任何悲傷痛苦之事,都集聚在他一身般。
竺瑞青方覺悲苦之情難耐,哭聲忽然停了,卻聽洞中飛鳥撲翅之聲:
“客來了!客來了!”
竺瑞青睜眼一看,笑婆手上已停了一隻五六寸高的赤嘴綠羽的鸚鵡,敢情那“客來了!客來了!”竟是它叫的。
即聽那笑婆道:“笑鸚,客人帶了什麼求見禮物?”
那綠鸚鵡赤嘴呱呱的道:“十箱!十箱!厚禮!厚禮!”
笑婆皺紋滿布的臉上更笑開了,道:“笑女!我們看看去!讓你爺爺一人對付這傻小子!”
笑女朝竺瑞青一笑,得意至極的道:“儍蛋!你看,又不知什麼人送奇寶來了!”
說著,與笑婆雙雙離去!
竺瑞青心道:“人生在世,要這許多財寶何用?死後又不能帶到陰間裡去,這真是不易理解的事!”
忽聽那哭公道:“小淘氣!你何苦輿我老頭子為難?你隨便哭哭就得了?你要知道,哭也是一種功夫,能健身長壽,你看我老頭子已活了九十九歲零九十九天了,還沒有死!每天就靠這哭,一日不哭難以度日!”
竺瑞青只聽得真想哭,好個庸俗滑稽的論調,眼看他滿面愁容,蒼眉緊鎖,從未見他輕舒,大概是數十年的哭啼,已使他不知歡樂為何物!
竺瑞青又不禁有些可憐他!
“噗噗噗”綠鸚鵡又飛了進來,且聽叫道:“爺爺!爺爺!婆婆請!婆婆請!”
它大概是學笑女的稱呼,叫得十分滑稽可愛。
竺瑞青抬眼望去,見綠色鸚鵡雙爪上抓著一隻籃子,飛落在他身前,輕輕的放下籃子,叫道:“給你吃!給你吃!”
叫畢一旋身飛上丈許高懸空吊著的一個金圈上。
竺瑞青看那籃中,滿滿一籃鮮葉,怕不有三四十斤重,可是這綠鸚鵡只有一尺五六寸高,竟能抓住任意飛翔,落地無聲,顯然非常鳥可比。
尤其聲音宏亮?字字清朗,真使人越看越覺可愛。
心想:要能有這麼一隻善解人意的鳥兒,送給萍兒,閒時解悶,急時報警,該有多好。
不!最好有兩隻,還要一隻送給採虹姑娘玩耍,她也定會喜煞、愛煞!
“給你吃!給你吃!”綠鸚鵡似在提醒他!
竺瑞青微微一笑,身前哭公不知何時已然離去!他此刻實已飢甚,拿出一枚山葉咬了一口。
卻見綠鸚鵡一雙閃亮的圓眼緊緊盯住他手中山菓,遂從籃中取了一枚拋了過去!那綠鸚鵡一爪輕舒,已然抓中,卻聽叫道:“謝謝!謝謝!”
竺瑞青大樂,此葉本非他所有,而綠鸚鵡分明饞嘴,卻不自取,顯然調教有方,懂得規矩,這真非一般人可能比。
竺瑞青連吃數枚,已稍解飢渴,見綠鸚鵡亦已啄食畢,隨手又拋了一枚過去,又討來兩聲“謝謝”,竺瑞青遂問道:“鳥兒!鳥兒!你叫什麼名字?”
“咯咯咯!笑鸚!笑鸚!”
竺瑞青大樂,心中一動,忙問道:“笑鸚!這裡有幾個人?”
綠鸚鵡咯咯道:“三個!三個!”
竺瑞青一喜,心道:“這烏兒倒懂得不少,或許能從它口中採得一點消息。”
隨又問道:“笑鸚!這是什麼地方?”
“雁蕩山!雁蕩山!”竺瑞青心道:“原來還在雁蕩山,難道這兩個老傢伙竟是無門島主龍昇天一夥的嗎?”
忙又問道:“笑鸚,你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婆婆!婆婆!”
竺瑞青十分奇怪又問道:“我是說你主人的名字?”
“婆婆!婆婆!”
竺瑞青心中暗笑自己太天真了,這鳥兒不過是一隻扁毛畜生,縱能說話,又能懂得多少,遂道:“那位姑娘是誰?”
“笑女!笑女!”“她沒有名字?”“笑女!笑女!”
竺瑞青一笑又問道:“這個洞出去有困難嗎?”
他這話聲甫畢,沉重的步聲傳入耳中,竺瑞青掉首望去,卻見哭公與笑婆,每人手捧五隻大箱,從洞外走入,笑女隨在身後,笑臉盈盈的走到竺瑞青身旁,將竺瑞青牽住就往洞外走!
竺瑞青十分驚訝的間道;“那裡去!”
笑女回眸一笑,道:“你不是不願哭嗎?所以就將你賣了!”
“賣了!”竺瑞青大感駭然,竟沒想到被人當貨物出賣,卻聽笑女“咯咯”笑道:“不錯,賣了!賣了十箱珠寶,不過,假如你現在還肯答應我的條件,跪下來求我,還來得及!”
竺瑞青心道:“賣就賣吧!我堂堂男子漢豈肯低頭跪婦人,縱令無需跪求你,我也不能答應這些條件。”
遂默不作聲的,任由笑女牽引他出洞!
經過一條左彎右轉的暗道,來到一間石室中,只見室中坐著兩位黑衣老者,年紀均已在六旬開外,眼中神光炯炯,太陽穴高高墳起,一看就知,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可是,竺瑞青雙眼只一觸及二人的一身黑衣,已揣測到來的是無門島島主龍昇天手下的人,心中暗叫“苦也”,這一去當真是凶多吉少。
卻聽笑女道:“你們看好貨色,對不對!”
兩位老者忙應道:“對!對!不過………”
笑女見二人神色緊張,分明是對竺瑞青略有忌憚,遂道:“放心!現在叫他拿四兩重!他也拿不動,更別想逃走打人!”
竺瑞青腦中一動,立即冷笑道:“你將我看得一文不值,你可敢將我穴道解了,與我較量較量?”
笑女揚眉一笑,道:“怕你嗎?”說著一雙玉手齊揮,就在他“命門”“靈臺”“玄機”“幽門”,四穴各拍一掌,竺瑞青頓覺真氣爽流,功力驟復,心中大喜,忙暗中運氣調元。
卻聽那兩位老者急叫道:“姑娘不可任性,千萬別上了他的當!”
笑女“咯咯”的銀鈴般笑道:“你們放心!他要跑也跑不了!”
竺瑞青剛剛調順真氣,耳聽笑聲震耳:“笑女!你好鹵莽………”
叫聲未畢,驀覺一股陰風從後襲至,竺瑞青一旋身,平飄半丈,只是身形未穩,又覺腳下厲風疾旋,竟使他難以穩身。
心中一驚,腰已被一指厲風襲中,當場又昏了過去!
XXX
“青哥!青哥!你醒醒,你醒醒呀!”
朦朧中,竺瑞青耳聽一聲淒涼親切的呼喚,接下去即是嚶嚶的啜泣聲。
聽那聲音竟彷佛是日夜懸念中馬萍兒的聲音,悠悠然的,竺瑞青緩緩睜開眼來,發覺躺在一張石榻上,榻旁坐著一位姑娘,青巾包頭,雙手掩面,正在悲聲抽泣!
從衣著與身材上,除了包頭的青巾外,竺瑞青已認出果然是懸念中的萍兒,但他仍然不敢相信。
猛然抬手,扳開了姑娘掩面的手,定睛一看,不是萍兒還有誰?他疑是在作夢,一咬舌尖,疼痛不已,心知非夢,事情怎麼演變至此?
馬萍兒一見竺瑞青甦醒,立即撲倒在他胸前,更加傷心痛哭,且哭且叫道:“青哥!原諒我,是我害了你,青哥!是我連累了你,害你………”
竺瑞青將她的臉扶正,只見她淚水縱橫,依然掩蓋不住她容顏的憔悴,心中一痛,熱淚盈眶,一把將萍兒擁在胸前道:“萍兒!你受苦了,不要傷心,青哥永遠不再離開你啦!”
驀地,竺瑞青的手無意中觸到萍兒青巾包住的頭上,心中大吃一驚,手起處,已將萍兒包頭青巾取下。
卻見萍兒滿頭青絲,已然不見,只餘下寸來長的短髮,急急問道:“萍兒!是誰如此狠心,把你弄成這樣子?”
馬萍兒見竺瑞青揭下她的頭巾,已知道竺瑞青發現了什麼,她此刻的心情,似乎反倒平靜了。
只見她抹去淚痕,木然的道:“是我自己,我自己剪去的三千煩惱絲?”
竺瑞青一愕,也坐了起來,扳住萍兒的肩膀,道:“萍兒!你………”
萍兒剛剛止住的熱淚,又滾落粉腮,幽幽的道:“萍兒命中註定孤苦,妄想追求幸福,豈非自尋煩惱,是以想青燈黃卷,了此一生,那知,磨難未了,縱然想投身佛門,亦難如願,能不令人痛斷肝腸!”
竺瑞青還只道他與採虹姑娘的一段孽緣,已為萍兒知悉,故生此念,心中又愧又恨,一時竟惶惶然不知所措。
萍兒玉手抬起,溫柔的替竺瑞青抹去臉上淚痕,道:“青哥,你不要傷心,這不能怪你,你沒有錯!”
竺瑞青心中一凜,更認定所想無誤,毅然道:“萍兒!你放心,我雖然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是,我可以對天發誓,一定聚你為妻,待我手刃親仇,將黑道妖魔殲盡後,我就和你尋一隱密之地隱居起來,不再分離,希望你能信任我!”
萍兒搖搖頭道:“青哥!我說過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敢抱這種幸福的夢想,因為希望越大,失望時也更加痛苦,只要你能平安,終身幸福,我也就感到快樂了!”
竺端青見她說時,俏臉上深情洋溢,辭意中更流露出萬縷情絲,心中更痛,正準備將他與採虹姑娘的一段孽緣因素說出,忽聽一聲沉重的冷笑,道:“談情說愛,也該選個地方,記住,第一天已過去了一半了!”
竺瑞青一愕抬頭,聞聲不見人,卻發現身處三丈來寬一間石室中,沒有門,沒有窗,只有一尺見寬的小洞。
一縷天光,從洞外透入,竺瑞青吃了一驚,問道:“萍兒!這是什麼地方?”
萍兒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座石牢!”
竺瑞青“哦”了聲道:“原來我們同是龍昇天的階下囚,萍兒!他們說第一天是什麼意思?”
萍兒搖搖頭道:“不管他,現在我和你還有兩天的時間,你願意讓我們痛痛快快的過兩天嗎?”
竺瑞青心中一檁,已預感到死亡的恐怖威脅,忙抓住萍兒的香肩,正色道:“萍兒!不是我要違拗你的意思,不過我希望能瞭解當前的危機,好預作打算,天無絕人之路,我不相我們就這樣完了!”
萍兒悽然一嘆,道:“青哥!你不會有危險的,危險的只有我………”
“不!”竺瑞青打斷她的話道:“我也不允許任何人碰你一根汗毛!”
萍兒悽苦的一笑道:“我知道你會為我犧牲一切的,可是,我卻不希望你成為武林中的罪人!”竺瑞青凜然問道:“這話怎講!”
萍兒苦笑搖頭,道:“你能不能不要逼我!”
竺瑞青道:“不!我一定要曉得其中原委,你還是告訴我的好!”
萍兒道:“青哥!求求你,求求你答應我這一次!”
竺瑞青見她眼中熱淚,又復盈盈欲滴,心中確是不忍,深深一嘆道:“萍兒,事情越隱瞞,越遭糕,勢將害了你自己!”
萍兒一聽竺瑞青終於不再堅持。遂破涕為笑,倒在竺瑞青懷裡道:“只要不危害你,縱然是我自陷絕境,我也高興!”
竺瑞青心中難過至極,但卻無計可施,驀見方洞中吊下來一個長長的食盒,萍兒起身解下。
見盒分數層,有酒有肉,有面條也有饅頭,菜餚也十分精美,是足夠二人飽食一頓無疑!
竺瑞青見萍兒一樣樣的擺在石塌上,準備吃食,忙問道:“萍兒,能吃嗎?”
萍兒嫣然一笑,道:“放心!他們目的未達,決不至下毒害我們的,放心吃吧!”
“目的未達!”究竟是什麼目的,竺瑞青邊吃轉動著腦子,忽聽萍兒問道:“青哥!我爺爺好嗎?”
竺瑞青一楞,萍兒顯然不知美髯翁已然殉難,那敢實說,遂道:“子魚道長邀師叔往武當山去了!”
萍兒一嘆道:“我雖覺辜負了爺爺一番疼愛之心,可是,若非爺爺當年將我許配那姓甘的惡賊,我又何至如此受苦!”
竺瑞青猛然醒悟,道:“原來那日你是因此才不告而別,也因此才剪去這滿頭青絲,是嗎?萍兒?”萍兒終於承認的點了點頭!
忽聽石壁中又傳來那沉重話聲道:“馬姑娘,你爺爺已在武夷山中死了,你知道嗎?不信可以問他!”
竺瑞青大吃一驚,心想此人誠然可惡,日後相遇,定要將他狠狠的懲罰一番!
陡聽萍兒一聲大笑,聲加銀鈴,又脆又亮,卻也難掩悲痛之情,竺瑞青太感駭然,萍兒不悲反笑,顯然有些反常,還以為她突遭打擊,刺激過深,神經錯亂了!
卻聽萍兒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爺爺的死訊,只是在我的心中,他永遠活著,你們休想從我身上獲取那二寶………”
萍兒似感說漏了嘴般,話至此倏然剎住,驚視著竺瑞青。
竺瑞青恍然大悟,亦知黑妞那兩枚派令還沒有遺失,心中大定,叫道:“萍兒!是那兩枚派令嗎?其實早已不在我手中!”
萍兒驚叫道:“不是!不是!”
竺瑞青猿臂輕舒,將萍兒攬在懷裡,道:“萍兒,我已知道了,何必再瞞我,不過,我也不會將那兩枚派令交出的!”萍兒似感安心的道:“這樣我就放心了!不管他們用什麼威脅的手段,你也不要交出!”
石壁中沉重的聲音冷笑道:“馬姑娘!不要忘記了你的誓言!”
竺瑞青一驚道:“什麼誓言?”
萍兒一笑,陡然朝石壁怒聲叱道:“還有兩天呢?你們急什麼?再要羅唆,我就拚了一死!”
萍兒叫畢,壁間聲音果隨之寂然,可是竺瑞青卻不肯放過她,一定要地說出來,萍兒拗他不過,也知道此事無法善了,誠如竺瑞青所說,事情越隱瞞越糟,不得已說了出來!
只聽她道:“他們以你的性命作威脅,逼迫我答應向你討取那兩枚派令,我一時心慌意亂,答應了他們,卻也要求給我三天之期,事後才知上當,那兩枚派令未曾到手時,他們又怎肯輕易取你性命?”
竺瑞青道:“那沒關係,我想知道什麼誓言?”
萍兒一撇嘴,道:“那是什麼誓言,只是我允諾他們,三天內若不能探出兩枚派令下落,我就………”
“你就怎麼樣?”竺瑞青急聲迫問!
萍兒粉臉一青道:“你一定要我說?”
竺瑞青以為除死一道外,再沒有什麼更嚴重的了,遂點了點頭。
萍兒一咬牙,道:“我答應做甘茂亭的妻子,即日成親,也不得干涉他們對付你的任何手段!”
竺瑞青心中大痛,久久方道:“你決定怎麼樣?”
萍兒木然道:“我不願連累你,所以我決定聽天由命,不過,屆時恐怕連尋死都不易了!只是,我也不想死,我怎能不為爺爺報仇?”
竺瑞青此刻實感心亂如麻,千頭萬緒,不理還亂,這事說嚴重,並不太嚴重,可是一旦擱在他身上,情形就兩樣了,他豈能任由萍兒與甘茂亭成親!
反過來,他又怎能將兩枚派令說出,而且一旦照實說出,黑妞又豈能還有命在?任何情形之下,都無法兩全。
若說已交回笑面禪師與子魚道人,或者是放在老化子萬鐵皮身上,那是三歲童子也不會相信的!
他這情緒起伏未息,忽聽萍兒道:“青哥!假如你願意,請將你心中所想的全部拋開,讓我們說說笑笑,痛痛快快的過兩天!………”
兩天!誠然是興奮愉快的兩天,有人按時供給酒食,卻又無人打擾,小天地中全都是他兩人的世界。
這一天!已是第三天的傍晚時分,二人正在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的飲酒作樂,忽聽“咯落咯落”之聲,一個拳大的石子從方洞外拋了進來!
竺瑞青拾起一看,見石子上稍平的一面刻著一個“誰”字。
竺瑞青一愕未已,卻聽萍兒扁嘴一笑,道:“好像是個女的救你來了!”
竺瑞青訝然道:“何以見得?”
萍兒小嘴一撤道:“這還用說嗎?這分明是女子頭上髮針所刺的字,大概是你的情人吧!”
竺瑞青聽她語氣中酸溜溜的,身禁囹圄,她居然還在吃醋,心中真想不通,女人的心何以這般狹穿,遂道:“萍兒,你看該怎麼辦?”
萍兒頭一扁,道:“我管不著!”
竺瑞青道:“那我就不理她好了!”說著就要將石頭,原樣拋出,忽覺掌中一輕,萍兒已劈手奪了過去,嫣然笑道:“你呀!也太老實,太聽話啦!”
竺瑞青心想:“女人的心,真是如同天上的浮雲般,瞬息萬變,永遠捉摸不定,這也不對,那也不好!”
他這心念未已,萍兒已將石子遞了過來,道:“看看好!再拋出去!”
竺瑞青凝目一看,那“誰”字已被萍兒抹去,換了個“竺”字,大概她是用指甲刻的,竺瑞青似乎也找到了毛病,笑道:“萍兒,你怎麼知道不是找你的?”
萍兒似笑非笑的道:“你少吹毛求疵………”
竺瑞青故意搖頭幌腦道:“不見得,譬如說那白妞呀,她或許還想假鳳虛凰一番……”
萍兒揚拳欲打,竺瑞青仍然笑著道:“或許,桂林城於老伯府上,那位曾與你手牽手的玲玲姑娘呀!………”
萍兒一拳打下,卻不禁怔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