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忌疾一呆道:“婁大人太過謹慎了,你當了數十年的江南總捕,難道就這麼栽在一個小女人的手裡?”
婁士選淡淡道:“栽,兄弟認了,只是信在咱們以往的交情,我還要奉勸朱兄幾句。”
朱忌疾沒有答腔,只是寒著臉嗯了一下。
婁士選繼續道:“第一、那秋兒姑娘千真萬確是大學士女公子的侍兒,第二、咱們不能知法犯法,一再擅闖民宅,第三、你請來的那般江湖高手都像篾扎紙糊的一般,人家只出來了三個女人,舉手投足之間,咱們就倒下了三對,老實說,人家玩意太高,咱們再去也是白費。”
朱忌疾道:“婁大人這麼說,咱們只好忍下這口窩囊氣了。”
婁士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好強鬥狠也該有個分寸,好啦,請朱兄將石公子放出來吧!”
朱忌疾道:“婁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婁士選道:“兄弟是一番好意,如若巡撫大人叫兄弟來要人,那時兄弟固然難脫關係,你朱兄的金鎖樓只怕也要改換主兒了。”
公門中人,似乎生就幾副不同的面孔。此時婁士選雖說是一番好意,但那副平板得像鐵面包公的臉色,就能使人憑空生出幾分寒意。
朱忌疾在江湖上滾了幾十年,他自然知道此時耍賴只有自討無趣,於是長長一嘆道:“好吧,婁大人請稍待,兄弟就去放他出來。”
鐵屋中春色依舊,那雙野鴛鴦,還是在緊緊的擁抱著。
只不過他們已在沉睡中醒來,而且在喁喁細語的交談著。
“公子……”
“嗯……”
“我可想不出,你住到天香街來的理由。”
“這還不簡單?我如非住進天香街,怎能享受六娘子蜂腰上這股子豔福?”
“去你的。”
“哈哈……”
“喂,說真格的,究竟為了什麼?”
“找人。”
“哦,那人是在天香街一帶?”
“不錯。”
“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能提供一點線索。”
“她是一個女了,據說,已經墮落風塵。”
“勿怪你會住到天香街來了,她叫什麼名字?”
“韓文。”
“什麼?你找的就是韓文?”
“不錯,你認識?”
“我認識,不過你先要說出為什麼找她。”
“我原是找她爹韓大爺的,但幾經查詢,才知道韓大爺去世了,我只好找韓姑娘碰碰運氣。”
“你認識韓大爺?”
“不認識,但我爹跟韓大爺有舊。”
“你究竟是誰?”
“我自然是石公子了,咳,你幹嘛這麼緊張?”
此時的蜂腰六娘子確是全身顫慄,顯得緊張無經,半晌,她忽然沉聲說道:“滅妖。”
石楓神色一楞,但迅速接口道:“與漢。”
“啊,你是石哥哥?”
“你是文妹子?”
這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們終於在如此情形之下,找到了自己要找之人。
於是,他們緊緊的擁抱著,兩者之間,幾乎身心都融和在一起了。
良久——
“告訴我,文妹子。”
“別忙,我還要……”
於是,他們痴纏著,鐵房春深,幾至忘我之境。
忽然暗門一聲輕響,終於將他們由迷戀中驚醒過來。
蜂腰六娘子首先驚呼一聲道:“朱忌疾……”
朱忌疾怒喝道:“賤人,你居然敢揹著大爺偷漢子!”
蜂腰六娘子迅速著好衣衫,緊緊撲在石楓的身廁,嬌聲嚷道:“你錯了,姓朱的,他才是我的漢子,我爹早已將我許給他了。”
朱忌疾瞧得怒火中燒,口中大喝一聲,擊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刀,猛向石楓當胸刺去。
憑他朱忌疾的武功,在石楓手中應該是不堪一擊的。
但隨他這一刀之勢,竟發出一聲扣人心絃的慘呼!
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一截刀頭,無數銅針,竟一起射在蜂腰六娘子的嬌軀定上,她身受如此慘重的傷害,怎能不痛極而呼?
不過,這並不是朱忌疾的暗器失了準頭,而是蜂腰六娘子在千鈞一髮之際將石楓向後一帶,她反而挺身迎了上去。
這一出人意表的變化,使得石楓與朱忌疾同時一呆,他們想不到蜂腰六娘子會有這般捨己為人的義烈行動的。
自然,蜂腰六娘子這條可愛的生命是完了,可也勾起石楓的無邊殺機。
“納命來,惡賊。”
他沒有取出金戈,其實也沒有這個必要,只要一記破折神刀,還怕不能追魂奪命?
就是這樣,他怒叱出口,右掌已同時劈了出去。
掌力凌空下劈,猶如一柄寶質的鋼刀,朱忌疾死的夠慘,由頭頂往下,被活生生劈作兩半。
一掌斃敵他像旋風般抱起蜂腰六娘子,以無比焦急的口吻呼叫道:“雯妹子,你傷得怎樣?”
這時,蜂腰六娘子幽幽道:“我不行了,鋼針太多,毒力也太過霸道。”
石楓道:“難道他沒有解藥?”
蜂腰六娘子嘆口氣道:“有,但他從不帶在身上,唉,縱然有靈丹妙藥,也來不及了。”
石楓道:“不,文妹子,我一定要救你。”
蜂腰六娘子道:“不要浪費時間,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石楓道:“待會再說不行麼?”
蜂腰六娘子道:“我傷勢過重,不能等待了,聽我說,石哥哥,爹臨終之時告訴我,要我找你,要我永遠跟隨著你,可是……”
她說話太急,嗆的一聲,竟一連嗆出兩口鮮血。
石楓急忙接著她的脊心,輸入一股真力,總算將她瀕臨斷絕的生機暫時維持下來。
她稍作歇息,續道:“朱忌疾原與咱們相鄰而居,他對我早巳心存邪念,有一天他偷聽了爹跟我談話,就以天國遺孽的罪名對爹要挾,後來……唉,爹死了,我終於沒有逃出他的魔掌……”
在一陣咳嗽之後,她又停了下來。
此時她已面呈青紫,縱然真有仙丹只怕也救她不活。
石楓痛苦得心如刀絞,但不得不安慰地道:“不要說了,妹子,待我再助你一口真氣。”
蜂腰六娘子道:“不,石……哥……哥,爹……說,忠王他是……是三國……演……”
她以生命的餘力,說出了她說的言語,意義雖欠完整,但總算使石楓獲得了一線曙光。
現在,她芳魂杏杏,已經離開了痛苦的人世,石楓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奔放而出。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他仍然摟住香消玉殞的蜂腰六娘子在淌著眼淚。
他悔恨自己何以不早點前來金陵,也許早來會阻止這場悲劇。
“石公子……”
過份悲痛,使他耳目失靈,直到別人呼喚他,他才發現身前多了一名灰衣老者。
“你是誰?”
“小的婁士選,是金陵府總捕頭。”
“你要捕我?”
“不,小的老眼不花,知道公子是為了救蜂腰六娘子才殺朱忌疾的,自然,朱忌疾也曾對公子行兇,自衛殺人,是無罪的。”
“那麼?你……”
“回去吧,公子,令友在等候你,這兒的事讓小的處理就是。”
對官場中人,石楓沒有好感,但此時此地,又不便開罪他,只好放下蜂腰六娘子的屍體道:“你要好好的安葬這位韓姑娘,墓前要立一塊石碑。”
婁士選道:“公子放心,小的一定遵辦。”
石楓依依不捨的回到家中,水紅蓮及秋、月二女像捧鳳凰般將他接了進來。
秋兒原想向石楓報告朱忌疾率眾夜襲的經過的。
但瞧到他沉重的臉色,只好讓它們憋在肚裡。
待石楓坐定,水紅微微一笑道:“蓮子湯可能早巳好了,三妹前去瞧瞧。”
月兒道:“好的。”
待他們吃過夜宵之後,水紅蓮才對秋兒道:“二妹家裡發生的情形向相公報告一下。”
秋兒報告經過之後,道:“相公,你怎麼啦,咱們都快急瘋了,別那麼悶聲不響的!”
石楓長嘆一聲,這才將金鎖樓的遭遇說了出來。
他自然保留了一點,與蜂腰六娘了的纏綿是難以宣佈之於口的。
水紅蓮忽然面色一整道:“相公,韓姑娘說忠王是三個眼?”
石楓道:“是的,但我只聽說英王陳玉成的渾號是四眼狗,卻從未聽到忠王李秀成有三個眼的傳說。”
石楓道:“是的,但我只聽說英王陳王的綽號是四眼狗卻從未聽到忠王李秀成有三個眼的傳說。”
水紅蓮道:“如若相公沒有聽錯,其中必定另有文章,不過,此事咱們可以慢慢的琢磨,而目前最要緊的,是咱們必須離開這兒。”
“是的,總捕頭婁士選吃了虧,他不見得會就此罷手,如若他知道秋兒是以王家玉唬他,他們的麻煩可能會接踵而來。”
石楓略作思忖道:“形勢既是如此,咱們遷地為良,不過我還想見見飄飄姑娘,她不是韓姑娘的妹妹麼?”
水紅蓮道:“風塵女人,多以姊妹相稱,如若飄飄當真是韓姑娘的同胞妹子,韓姑娘決不至始終沒有片言涉及,何況飄飄逃出鐵屋之後就再也不沒有現身,依我猜想,她可能是朱忌疾的同謀。!”
石楓道:“那麼咱們早天一亮就離開金陵,所僱的四名僕人,你給點錢打發他們吧!”
水紅蓮道:“這個我會處理的,離開金陵後,咱們的目標是那裡?”
石楓道:“我的老家是廣西潯州貴系,我想回去瞧瞧。”
水紅蓮道:“此去貴系,迢迢數千裡,為免旅途多生波折,咱們的裝扮還得改變一下。”
水紅蓮語音甫落,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剝啄之聲。
石楓喝道問道:“誰?”
“稟老爺,有一老婦求見。”
石楓眉頭一皺道:“你回了她吧,張嫂,在這般時辰我不想見客。”
張嫂道:“我已經對她說過了,她說有十分緊要之事,必須面見老爺。”
石楓沉吟一陣,道:“好吧,叫她進來。”
來人被張嫂帶了進來,她向石楓等襝衽一禮道:“老婆子見過老爺夫人。”
石楓一怔道:“你是……”
他忽然語音一頓,向張嫂擺擺手道:“這兒沒有事了,你去歇息吧。”
待張嫂退出,他才面色一沉道:“你是春兒?”
雖然她化裝,但改扮得並不怎樣高明,再加上她熟習的語聲,石楓自然能夠一語道破。
是的,她確是春兒。
“小婢參見公子。”
她低著頭,似乎是愧見故人。
石楓哼了一聲,道:“你已經是五聖府的少奶奶了,還來見我做什麼?”
春兒幽幽道:“小婢是下人,身不由己……”
石楓怒叱道:“秋兒不也跟你一樣麼?你為什麼不跟她學?”
石楓這麼聲色俱歷的斥責,使得春兒無地自容,如是地下有洞,她必然會一頭鑽下地去。
月兒瞧得有點不忍,起身牽著春兒的手道:“大姊遠來是客,相公你就少說兩句話吧!”
秋兒接道:“相公不要怪大姊,實在是那姓方的不是人。”
石楓一嘆道:“好吧,你們聊聊,紅蓮,咱們歇息去。”
待石楓與水紅蓮離去,月兒不勝關切的詢問道:“大姊,你從那裡來?怎麼找到咱們的?”
春兒熱淚盈眶的一嘆道:“說來話長,待我慢慢的告訴你。”
她自她們主婢被逐出五聖府說起,至王家玉以色相誘,制服一樓一堡的兩大高手為止,作了一番扼要的敘述。
秋兒道:“大姊就是說小姐要來對付相公?”
春兒道:“是的。”
秋兒哼了一聲道:“難道一樓一堡的藝業還會高超五聖?”
春兒道:“他們自然無法高超五聖,但無極樓主詭計多端,其陰險狠毒之處,五聖府無人能及。”
秋兒道:“就憑這個?”
春兒道:“三妹不要小看了詭計,所謂明槍易射,暗箭難防,咱們如若不是中了方濟的詭計,何至於弄得這般下場!”
輕輕一嘆,接道:“據我暗中觀察,發覺無極樓主公冶異人有一個十分龐大的組織,我想他是準備對付五聖府,以爭取武林霸業的。”
月兒道:“相公毀了五聖府,他就轉而對付咱們了?”
春兒道:“我想是的。”
秋兒道:“大姊瞧出了一些什麼?”
春兒道:“公冶異人到達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有人跟他聯絡,而且,那般人對他全是極為恭敬,像是奴才對待主子一般。”
月兒道:“金陵城裡,也有他的部屬嗎?”
春兒道:“有,金鎖樓的老闆朱忌疾,就是他的部屬之一。”
月兒一懍道:“有這等事?此人實在可怕得很!”
春兒道:“四妹說的不錯,你們化裝隱居,自以為秘密得很,其實你們到五聖府索仇,以及改扮容貌,前來金陵,沒有一樣能逃過無極樓主的耳目。”
秋兒道:“大姊不是在陳留就離開他們獨自上路了麼?這些你怎麼知道的?”
春兒道:“在陳留之時,公冶異人就曾經說過他已知道你們去了金陵,以後他又當面告訴我,我自然會知道了。”
秋兒道:“大姊是說小姐與無極樓主已來金陵?”
春兒道:“是的,如若不是他們已到金陵,我怎會知道你們在此隱居?”
月兒道:“小姐不是要你獨自居住的麼?”
春兒一嘆道:“小姐是要我藏著解藥,免被無極樓主找到,但此人人手眼通天,我怎能逃出他的掌握!”
月兒道:“解藥被他要去了?”
春兒道:“沒有,他向我說出他的一切,目的在討好我,也是在向我示威,但我始終未被他所屈。”
月兒道:“他就這麼輕易的放過大姊?”
春兒道:“我毫不理會他的威協利誘,在解藥尚未到手之前,他怎能奈何我?”
月兒道:“小姐與這待豹狼為伍,我真替她擔擾!”
春兒道:“我曾勸解她,但良藥苦口,她全然不予接受。”
秋兒嘆息一聲道:“小姐決定之事,他人無法動搖的。”
一頓接道:“咱們準備明早離開金陵,大姊認為怎樣?”
春兒道:“公冶異人要求小姐召見金陵總捕頭婁士選,明早離開只怕為時已遲!”
秋兒面色一變道:“那……咱們就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春兒道:“與官府相鬥,不是明智之事,依我說你們還是稟明公了,最好立即啟程。”
月兒道:“大姊說的是,我去找相公。”
春兒掏出一個紙包交給月兒道:“這是無極樓主的獨門解藥,我只能分出兩粒,請交給公子留作必要之需。”
月兒道:“多謝大姊。”
春兒幽幽道:“願你們平安離開金陵,我走了。”
月兒說道:“大姊,你何不跟咱們一道走?”
春兒悽苦的一嘆道:“大姊命薄如紙,不願牽連公子,再見。”
身形一晃,勁自穿窗而出。
春兒走了,但她卻留給秋、月二女一片哀傷。
不是麼?她們同是一樣的身份,曾幾何時,幸與不幸的差別竟如此之大,姊妹情深,怎能叫她們不感慨萬千!
良久,秋兒長長一嘆道:“走,咱們找相公去。”
在內室,秋兒將春兒所說的一切,一字不遺的告訴了石楓,月兒也將兩粒解毒丹交了出來!
石楓略作沉吟道:“無極樓主果然是一個可怕的敵人。”
水紅蓮道:“咱們是走是留,相公應該早做決定。”
秋兒道:“咱們還是及早走吧,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金陵的總捕頭插上了手,咱們留下似乎不太適宜。”
石楓道:“你認為咱們現在就能安全離開麼?如果你是這等想法,你就小看公孫異人了。”
秋兒一怔道:“難道春姊姊會騙咱們?”
石楓道:“春兒沒有騙咱們,是公冶異人騙了她,如若不信,你可以暗中到房子的前後瞧瞧。”
秋兒道:“三妹,你去後面,我到前面,瞧到了就給他們一點教訓。”
石楓道:“先不要找草驚蛇,瞧清楚了咱們再作研究。”
片刻之後,秋、月二女回來了,石楓說的不錯,前後各有兩名監視之人。
秋兒不見明白石楓的打算,撇著嘴詢問道:“四個狗腿子罷了,我與三妹還不能一拳打發?”
水紅蓮微微一笑道:“他們有沒有隱蔽身形?”
秋兒道:“沒有。”
水紅蓮道:“那就是了,你可以一舉制住兩人,那隱身暗處的怎麼辦?”
秋兒一呆道:“大姊怎知道還有人藏身在暗處?”
水紅蓮道:“這是必然的,那有暗中監視會這麼明目張膽的?”
秋兒道:“那咱們怎麼辦?”
水紅蓮扭對石楓道:“你說呢?相公?”
石楓道:“我有幾點想法,不知道對是不對。”
水紅蓮道:“說說看。”
石楓道:“王家玉不見得會動用官家之力,不則,她也就不會跟我闖蕩江湖了。”
水紅蓮道:“對,她要的是半壁山河圖中的秘密,目的不在對付你。”
石楓道:“不錯,現在的形勢與以前沒有兩樣,她要求的還是圖中的秘密。”
水紅蓮道:“她召見婁士選,可能是叫他對咱們之事不得插手過問。”
石楓道:“這是我第一個想法,其次,表面上王家玉已控制了公冶異人,實際上只怕不是這麼簡單,如若我不幸言中,咱們要注意的不是王家玉,而是那詭計多端的無極樓主。”
月兒道:“這還不是一樣麼?他們已經攜手合作了。”
石楓道:“不一樣,如是王家玉,她對咱們多少還殘留一點情份,公冶異人就不同了,此等奸險陰毒之人,什麼事他都能做出來。”
—頓接道:“此人擁有一個龐大的秘密組織,咱們無論走向何處,都難以逃過他的耳目,如若有第二次殷村之事發生,咱們就會生死兩難了。”
水紅蓮道:“相公說的是,我也是這般想法。”
石楓道:“好,咱們既是意見相同,你說說怎麼辦?”
水紅蓮道:“咱們不走,只是化明為暗,與無極樓主鬥一鬥法。”
石楓哈哈一笑:“那麼女諸葛不妨調兵遣將,咱們聽你的。”
水紅嫣然一笑道:“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才能,只是一個建議罷了。”
秋兒道:“時辰不多了,快說你的建議吧!”
水紅蓮道:“此地已不能再住,咱們轉移到武定門內的小石霸街去,我孃舅是那兒的首富,食宿都方便得很。”
月兒道:“可是……”
水紅蓮道:“三妹別急,我有對付那般狗腿子的法子,咱們拾奪一下,相公與二妹前門,我跟三妹走後門,只須略施小計,就可以連明椿暗卡一起拔掉。”
他們接受了水紅蓮的錦囊妙計,分批由前後門撤出住處。
前面的兩個明椿,由石楓突施奇襲,一起點上了他們暈穴,然後張望了一下,便一直向前急馳。
他走不過十丈,黑暗中忽然閃出兩條人影,一個跟蹤石楓,另一個則轉身飛奔而去。
跟蹤石楓的是一名年逾五十的老者,瞧他那輕靈巧快的身手,功力必在不弱。
但他追出過數丈,目標忽然消失。
因為前面是一個拐彎之處,卻有三條不同的岔路。
他方自神色一呆,一縷指風已點中了他的氣海大穴。
這出手的自然是石楓了,他見此人獐頭鼠目的,必然不是一個好東西,廢了他的武功,好讓他少做一點傷天害理之事。
然後他奔回原處,由秋兒留下的暗記追上了她,兩人跟前面的黑影,讓他帶上他們的巢穴。
水紅蓮與月兒依樣葫蘆,此時也追著一條黑影向前急馳。
最後,前面的兩人會合了,石楓與水紅蓮等也聚在一起。
但前面的黑影忽然停了下來,他們好像在商討什麼。
石楓也停止了前進,他們同樣在討論問題。
“紅蓮,他們為什麼不走了?”
“這般人比狐狸還精,他們是怕將咱們引上門去。”
“那可糟了,咱們不能夠跟他們乾耗著。”
“不錯,天快亮了,耗下去對咱們是不利的。”
“這樣吧,你們先去小石霸街,你孃舅那兒我會知道的。”
“不,如果天亮了,你留下來也沒有用,不如再等一下,他們如若還耗著咱們就走,反天上此地離他們的巢穴必然很近,咱們明晚再來會找到的。”
又耗去半個時辰,那兩人還是不走,石楓知道無望了,瞧了一下天色道:“無極樓主果然不好鬥,咱們走吧巴!”
秋兒道:“何不抓著他們問問?我相他們會說出來的。”
石楓道:“抓他們不難,只要使用一點手法,他們也會說出來巢穴的所在的,但這有什麼用?明天他們只要搬一次家,金陵這麼大,咱們到那兒去找?”
水紅蓮道:“相公說的是,咱們走吧!”
由水紅蓮領頭,在小石霸街找到了她的孃舅。
這是一位長相忠厚的長者,年歲已有六十出頭。
他名叫帥安東,是一個精於買賣的殷實商人。
只是這位富甲一方的長者,卻偏偏生了一個不孝的兒子,提起帥振鐸,在金陵城的土混混之中,還是一個頗有名氣的地頭蛇。
水紅蓮帶著石楓等不速而來,使得帥安東大為訝異,但他對於甥女兒的前來,還是高興的,並立即吩咐僕人,收拾偏院的幾間精舍讓他們安歇。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石楓等略作調息便已紅日盈窗了,早餐之後,水紅蓮道:“相公,你們聊聊,我去見見孃舅。”
石楓道:“在禮貌上我也應該拜候他老人家一下,咱們一起去吧!”
水紅蓮道:“孃舅多年不見,可能有些事要詢問我,你如是在場,他老人家就不便詢問了。”
石楓道:“好吧,你代我問候一下,別讓他老人家說咱們不懂禮。”
水紅蓮道:“知道啦,相公,瞧你婆婆媽媽的。”
她離開偏院來到上房,帥安東正在天井中澆花。
“舅舅早。”深深一禮,再問一句早安,水紅邊的禮貌算是周到了。
但帥東安卻眉頭一皺道:“紅蓮,你知道舅舅金盆洗手,已多年不問江湖是非了。”
水紅蓮道:“甥女兒知道,但他們不是外人。”
帥安東道:“他們是誰?”
水紅蓮道:“男的是甥女兒的丈夫,女的是甥女兒的妹妹。”
帥安東愕然道:“你在說些什麼?紅蓮,你的丈夫不是中原五聖的老五麼?”
水紅蓮道:“他死了,甥女兒就改嫁了。”
帥安東面色一變道:“紅蓮,你爹孃雖已過世,可是還有我這個孃舅。”
水紅蓮一嘆道:“舅舅不要生氣,甥女兒是情非得已。”
接著她將與方關山貌合神離的夫婦生活,以及方濟陷害石楓,強佔王家玉等一連串的往事,毫無隱飾的全盤說出。
自然,她也有隱瞞之處,那是因為關係太過重大了,雖是親如孃舅,在未獲石楓允許前,她不敢隨便說它出來。
然而帥安東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由水紅蓮的述說,他已聽出了許多漏洞。
因引,他面色一沉道:“那王家玉必然是國色無雙,豔絕塵寰了,否則方濟為何會單單找上姓石的?”
水紅蓮道:“其中另有隱情,但甥女兒不便宣之於口。”
帥安東一怔,說道:“連舅舅都不能說?”
水紅蓮道:“此事對甥婿關係太大,未得他同意之前,請舅舅加諒解。”
幽幽一嘆道:“紙包不住火,遲早舅舅終會聽到江湖傳聞的。”
帥安東道:“舅舅與江湖隔絕已久,既是不便,你就不必說了。”
水紅蓮道:“多謝舅舅。”
帥安東道:“紅蓮,舅舅有點不解。”
水紅蓮道:“舅舅,可有什麼不解之疑?”
帥安東道:“姓石的多大了?”
水紅蓮道:“他比甥女兒小了五歲。”
“桉東道:“江湖兒女,這點半歲上的差距,倒也算不了什麼,而且他能力挫五聖,也有資格做你的丈夫,令人費解的是他那身武功,難道他在孃胎中就在學習?”
水紅蓮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舅舅相信麼?”
帥安東道:“信,舅舅相信。”
語音一頓,忽然長長一嘆,說道:“舅舅自問平生做事,無愧於天,無愧於地,上天卻偏偏叫我生了一個不孝的兒子,唉……”
水紅蓮明白帥安東是因石楓的少年英俊才感而發,但她並不知道帥振鐸是怎樣的不肖,因為他們表兄妹不見已經五六年了,據她所知,帥振鐸只不過是一個不善守成的花花公子罷了,情形並不如帥安東說的這麼嚴重。
這時,水紅蓮微微一笑道:“舅舅是望之殷,難免會責之切,表哥只不過不重視金錢而已,舅舅財富如山,讓他花一點也沒有什麼要緊。”
帥安東苦笑一聲道:“好啦,咱們不要再提那個畜生,去叫你的丈夫來跟我聊聊。”
水紅蓮道:“是,舅舅。”
片刻之後,她領著石楓及秋、月二女來見她的舅父。
雙方禮貌一番之後,帥安東道:“晨間接待不周,希望石公子不要見怪。”
石楓道:“不敢,老人家就叫晚輩的名字好啦,適才打擾老人家的睡眠,晚輩正感到歉疚難安。”
水紅蓮道:“是嘛,那有舅舅對甥婿稱公子的,名份攸關,你老人家可客氣不得。”
帥安東豪放的一笑道:“這當是女生外嚮,人們夫婦這麼一唱一合,舅舅只好聽你們的了。”
水紅蓮道:“舅舅……”
帥安東仰天找了一個哈哈,說道:“楓兒……”
石楓道:“舅舅有什麼吩咐?””桉東道:“聽紅蓮說你力挫五聖,破了他們仗以成名的獨門兵刃,令尊想必是一位武林高人了。”
石楓道:“先父略懂技擊,但不是武林中人,楓兒的武功是跟家師學的。”
帥安東道:“尊帥是哪一位高人?”
石楓道:“家帥是道家弟了,法號修真,她老人家從不涉足江湖,舅舅可能沒聽說過。”
帥安東道:“真正高明之士,大都隱遺蹟泉林,令師能調教出這麼一位高足,必然是一位神仙中的人物了。”
水紅蓮道:“舅舅真會說話,世間那會真有神仙。”
帥安東微微一笑,正待與秋、月二女聊聊,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忽然傳了過來。
“爹……”
來人身材修長,穿著一件寶藍色的長衫,手中搖著一張描金摺扇,打扮得一副文皺皺的樣兒。
可惜尖嘴猴腮,鼠目亂轉,論長相,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他向帥安東叫了一聲爹,忽然發現在座的還有表妹水紅蓮,及兩名絕色女郎,他不由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其實他最為注意的是還是石楓,幾乎時時都在以眼角向石楓瞄射。
瞧到他這副德性,帥安東就大為氣惱,所幸水紅蓮盈盈含笑的起身招呼,總算將一頓責罵擋了回去。
“表哥你好,咱們好多年沒見了。”
“啊,表妹,果然是你,多年不見,你越來越美麗了,如果你不叫我,我真還不敢相識呢!”
帥安東怒叱道:“畜生,你還有沒有正經話好說?”
這位與水紅蓮表兄妹相稱的仁兄,自然是帥振鐸了。
對帥安東的責罵,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聳聳肩,道:“爹就是這麼不講理,表兄妹寒暄幾句是人之常情的,我又沒有說什麼難聽的。”
水紅蓮微微一笑道:“表哥是沒有說什麼,舅舅就不要生氣了。”
帥安東哼了一聲道:“你們聊聊,我要去歇息一下。”
水紅蓮道:“舅舅請。”
帥安東不願意多瞧他這位寶貝兒子一眼,逕身內室歇息去了,這倒對了帥振鐸的心意,老頭子離去,他正是求之不得。
他回頭向身後跟隨的一名大漢道:“叫廚房裡準備一桌酒菜,我要替表小姐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