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當高興之時,忽的一陣微風,從外面飄進一張白色紙條。
長孫驥正欲飄去接,猛見眼前人影交錯,一條迅厲無匹的影子,已飛出門外,其他數條人影,卻在那白色紙條附近,圍了一圈,正是“大同一怪”湛無塵“洱海漁隱”“仙-姥姥”“千毒人魔”徐引“五臺一魔”皮羽虎,-有“靈鷙生”原地未動,他們數人同時發動,一時被別人的身形怔住,因此誰也沒用手撿那字紙。
長孫驥就在眾人一怔之間,已將那紙條抓在手中,打開一看,朗聲念道:“今夜三更,小心偷襲!”眾人齊是一驚!
“靈鷙生”道:“那上面有落款麼?”
長孫驥回道:“甚麼也沒有?”
“靈鷙生”皺起眉頭,沉思半晌道:“這是別人跟我們開玩笑呢,還是真的有心示警?”
此際數人皆已歸位;“大同一怪”湛無塵道:“這西涼山區,除去“八卦門”而外,就是我們這些人了,還有誰會跟我們開這個玩笑?”
孔二先生沉思一下道:“以我們這麼多老不死的在此,來人身臨屋頂,尚不自知,此非丟臉之事,在我看,來人的武功,在坐的人,恐怕無一是人家的對手。”
“五臺一魔”皮羽虎怪笑一聲道:“我是不見真章,絕不罷手!”
正說間,門外飄進一人,就是適才剎那間閃身而出的“通齊道人”手中正抓著一塊衣襟。
“靈鷙生”-嘆道:“蒼龍嶺一別,想不到你功力進境如此之速,可喜可賀,淮陽派的復興,將來非你莫屬了。”
“通齊道人”一笑道:“貧道自歸隱之後,確曾練過幾項奇功,不過那淮陽派的復興之事,自有掌門人處理,我不想再捲入是非之圈了!”他講到這裡,突然一揚手笑道:“貧道施盡看家本領,-抓下一角衣襟,仍被那人脫逃,不知那紙條上說些甚麼。”
眾人微微一驚,來人那快的身法,仍被他抓下一角衣襟,可見他功力已超越三老之上了。
長孫驥忙將紙條遞過,“通齊道人”看了一遍,笑道:“這倒不是危言悚聽,人家好意而來,我卻毀了他的長衫,在禮數上說不過去,不過這紙條上寫的三更,倒不能不小心防著!”
“靈鷙生”正色道:“以你現在武功而論,不在我們三個老不死之下,如五十年前蒼龍嶺之會延到今日,則又不可同日而語,那淮陽復興之事,你倒不可推託。”
“通齊道人”一愕道:“紀大俠此言何意?”
“靈鷙生”紀一非道:“難道你不知貴掌門已經過世了麼?”
“通齊道人”猛的一愕說:“紀大俠是說我那師兄!”
“正是!你那師兄受孽徒李翔之害,毒斃山谷之中,已快三年了。”
“通齊道人”突然眼睛一酸,流下兩行淚水來道:“當年師兄收那李翔之時,我曾再三相勸,說此子心術不正,應另擇徒,師兄當不聽貧道之言,今日果遭其害,只不知紀大俠從何處得來這個消息?”
“靈鷙生”道:“驥兒,將詳細情形,說與道長聽聽!”
長孫驥應了一聲,便將如何墜谷,如何為淮陽掌門所救,如何傳授武功,如何貫輸真力之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通齊道人”一聲長嘆說:“老弟可有證據麼?”
長孫驥從懷中掏出一物,道:“此物晚輩已保管了三年有餘,如今也該還給前輩了!”
“通齊道人”接過一看,正是淮陽掌門歷代留傳的鐵烏骨摺扇,忙道謝接過道:“當年淮陽派的左扇右劍之術,名震一時,如今卻一落千丈,唉!師兄!小弟定為你雪此血仇!”他講完又向長孫驥道:“小兄弟!只不知那李翔現在何處?”
長孫驥道:“李翔為“百毒門”掌門倚仗半部毒經,為非作歹,道長遇上之時,尚得小心為上。”
“通齊道人”冷哼一聲,卻未答話,此際外面漆黑一片,小道童又打了二更,眾人酒席方罷。
“通齊道人”又道:“三更將屆,諸位明日尚有“八卦門”之約,不必與宵小周旋,依貧道看還是一效當年諸葛武候的空城之計!”
“仙-姥姥”道:“道長此言何講?”
“通齊道人”一笑道:“姥姥一看這裡便知!”講著他走進土牆,用手在牆上一按,現出一道狹門笑道:“這是貧道練武的地方,裡面設備皆全,異常周密,各位如不嫌委曲,可平安歇過一宵,養足精神,明日赴約!”
孔二先生呵呵一笑道:“蒼龍嶺別後,你不獨武功精進,連心思也周密起來了。只是這樣又得麻煩你在上面為我們應付了。”
“通齊道人”一笑道:“你這樣不感到見外麼?”
“靈鷙生”道:“不妨,久聞道長精於奕術,我老頭子今夜願與道長對奕守夜!”
“千毒人魔”徐引道:“提起了對奕,可少不了我,這樣吧,我們打擂臺戰!”
他們一言講定,其餘眾人皆入密室休息;草堂之上,-有“靈鷙生”與“千毒人魔”徐引“通齊道人”三人對面而坐,桌上高燒著一支紅燭,爐中焚著清香。
徐引與“通齊道人”對奕“靈鷙生”在一旁觀戰。
長孫驥此時已隨著眾人進入密室,一見這密室有五丈方圓,二丈高下,地面上墊著厚厚的草毯,四周排列著許許多多的奇怪的練武工具。
長孫驥仔細看去,見匡家堡堡主夫婦,及六堂堂主坐西首打坐,在練那歸氣調元的功夫。
湛無塵與孔二先生“五臺一魔”皮羽虎“洱海漁隱”“-瘋道長”“神偷”何六“俠乞”等人,在東首打坐。
“仙-姥姥”與“追風劍客”武建德夫婦、武卿雲、閻小鳳、秦素娥、匡秀華、鄂逸蘭、鄂逸雲“駝龍”伏雄等在南邊坐著。
小和尚慧性、陳寬仁、白雲飛,王六子,與長孫驥等在北面休息,這北面緊貼入口處,因此地方較小。
長孫驥坐了一會,但覺心緒如潮,不由稍稍起身進入草堂之中,見徐引與“通齊道人”正下得出神的時候“靈鷙生”正呆呆的看著。
長孫驥走近兩步,忽聽後有人叫道:“驥弟弟!”
回頭一看,卻是“無影女”秦素娥,忙道:“娥姊!你怎的不休息!”
秦素娥眼眶一紅道:“我……我有話跟你說!”
長孫驥猛的一怔,難道發生了甚麼!忙道:“你有話儘管說出來,放在心裡是不好受的!”
“無影女”眼睛飄了三人一下,卻不說話。
長孫驥會意,當先向草堂外走去。
秦素娥亦隨著他身形,緩緩而出。
“靈鷙生”突叫道:“驥兒!”
長孫驥一駐足道:“恩師有何吩咐?”
“靈鷙生”道:“如今已近三更,外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透透空氣亦無妨,只是要多加小心!”師生之情,沛然流露。
長孫驥一陣感動的道:“弟子遵示!”
“靈鷙生”又道:“娥兒亦要小心!”他這小心兩字,可是一語雙關,因他知道長孫驥是三房妻室的人,秦素娥對他這樣鍾情,將來終非善局,故而多說了一句。
長孫驥雖然未聽出對方語意,秦素娥卻是心中一寒,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
“無影女”秦素娥一陣黯然,默默隨著長孫驥,走向茅屋之外,一陣微風過處,使兩人神志,清醒了許多。
秦素娥仰首看著天上的星光,但見銀河耿耿,迢迢萬里,牛郎織女雙星隔岸而立,不由一陣感慨,微微一聲輕嘆道:雙雙牛女會神仙,一道紅橋有雀填,巧成天地巧姻緣,三星拱照共嬋娟,一年一度又相逢,此是佳期不是夢,雖是別離長,卻是天長久。
她本是有感而發,語聲-楚,長嘆了一下又道:“驥弟弟,你說牛女二星,隔河遙對,雖是七月七巧,一年一度,但他們這樣會幸福麼?”
長孫驥被問得一怔,他雖已是三房妻室的人,但自小便混身武林之中,所見到的,所聽到的,不是喊殺之聲,便是奪寶之舉,這種溫柔諱中的生涯,可以說一天也未享受過,隨道:“他們雖是一年一度,卻是天長地久,永無了期,不像人間夫婦,雖能日日長相-守,卻是年華易老,歲月不容,此情此景,不可同日而語!”
秦素娥嘆道:“能得一度,已是三生有幸,何必朝朝暮暮!”
長孫驥聞言又是一愕,淡月下,隱隱看出“無影女”流出亮晶晶的淚珠,心中一驚,說:“娥姊!你怎麼哭了!”秦素娥經他這一問,不覺哭出了聲。
長孫驥更覺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秦素娥哭了半晌,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長孫驥這才鬆了口氣道:“原來你是騙我?”
“哼!誰騙你!這又不是好玩的!”
“那你為甚麼要哭啊?”
“難道你不知道?”
長孫驥怔怔的道:“你不告訴我,我又豈能知道,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麼?”
“無影女”秦素娥道:“我在此地事了之後,想去一趟北天山!”
長孫驥奇道:“千山萬水,異地風寒,你一個人到那種地方去幹甚麼?”
“無影女”-然的道:“我現在心理上很矛盾,也許那種冰天雪地,會給我一個明智的抉擇!”
長孫驥明知她此語是對自己而發,但卻又無話安慰,呆呆的怔著!
秦素娥又道:“驥弟弟,你可以陪姊姊坐一坐麼?”
長孫驥點點頭,兩人隨在不遠處的一條大石上落坐,這時雖是夏天,但在西涼山區,天氣仍舊是很冷。
秦素娥沉默半晌又問道:“驥弟弟,你對師姊有甚麼看法想法麼?”
長孫驥一怔道:“我們同出三老門下,論關係是師姊弟,但長孫驥出生之時,只有兄弟二人,哥哥已死於仇家之手。”
他講到這裡,眼眶一紅道:“因此我一直對你當作親姊姊一樣看待,我的任何事情,也從來未瞞過你?”
秦素娥微微一嘆道:“這一點我很感激你,能得你這樣個弟弟,尚有何憾,不過……”
長孫驥道:“師姊有話請說!”
秦素娥道:“你鄂姊姊怎樣!”
長孫驥知她問此話的目的,怔了一下道:“蘭姊姊對我很好,但我也-能將她當姊姊一樣看待,這一點,兩位姊姊,定會原諒我的?”
秦素娥嘆道:“你能知道就很好,不過我有一句話,早就想跟你說了!”
“姊姊有話,但說不妨!”
秦素娥嘆道:“蘭姊姊很可憐,她是個無父無母的人,雖然目前跟她哥哥在一起,但女孩兒家,這樣下去,終不是長久之計。”
“娥姊姊的意思是?”
“我要為她打算,打算!”
長孫驥沉思一下道:“將來如有機會,我定會給她找個好的歸宿!”
秦素娥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長孫驥又是一怔!
她又道:“如果你娘和你那三個妻子不反對的話,你就收了她吧!”
此語一出,秦素娥一陣感慨,湧上心頭,這種事豈獨蘭姊姊想這樣,就是她自己本身而言,還不是有此願望麼,她如今捨己從人,這種胸襟,豈非常人所能趕得上的!
這時忽聽暗影中有人哭泣起來,兩人同時大驚,立起身形,向哭聲處走去,見一個白色的幻影,正斜在一株小樹之旁,那哭聲,顯然是發自那人之口。
秦素娥微微一驚道:“驥弟弟你看,那不是蘭姊姊麼?”
長孫驥留神看去,不是鄂逸蘭還有誰呢?心中一陣難受,躍身近前叫道:“蘭姊姊,你怎麼啦?”
鄂逸蘭微微轉頭,突然撲在秦素娥身上哭道:“姊姊,你對我太好了!”
秦素娥嘆道:“你不能跟姊姊相比,姊姊上有父母在堂,隨時隨地,皆有人關心著,你卻不同了,雖屬有云師哥,相依為命,但非長久之計,你得應該有個好歸宿!”
鄂逸蘭幽幽的看了長孫驥一眼道:“不!這是不可能的事啊!姊姊,我很贊同你的意見去北天山!”
“怎麼?”
“讓那冰天雪地中的氣氛,將我們情懷冰結起來,這樣也許還有勇氣活下去。”
長孫驥在一旁聽得一陣感動的道:“兩位姊姊,除此而外,如果尚有別的辦法,小弟萬死不辭。”
鄂逸蘭一聲慘笑道:“弟弟,能得你這話,我們雖死何憾?”
長孫驥道:“話不是這麼說,一件事情總得求出解決的辦法,空談和不談,都是與事無補!”
“無影女”秦素娥道:“驥弟弟!你的話雖說得不錯,但你得知道情之一字,撓人之深,這種東西既打不破,也放不下,有時柔軟之極,也有時堅硬異常,提不起,丟不掉,任何東西,皆有旁通側擊之法,唯獨情字是無法彌補的!”
長孫驥雖未深受到情的干擾,但他意會得到,不由一聲長嘆!
三人默默的在月下沉思了半晌,卻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來。
長孫驥看看天色道:“現在已是四更左右,我們該回去了!”
三人剛剛轉身之際,忽聞靜夜中傳來了兩聲厲嘯,由遠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