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別墅裡一片安靜。陽光照著微塵,空氣中彷彿飄著一朵朵微妙的花,數十年如一日的景緻,廚房裡燉著銀耳羹,紅棗的香味一直飄到客廳裡。
“美姨,你在嗎?”周在門口就略略抬高了聲音。
放下剝到一半的蓮子,美姨詫異地迎出來,“少爺,儂今朝嘎早就回來了?”
“有些事情想跟你打聽一下,美姨,你出來坐。”少爺跟她講話,總是客客氣氣的,不過她在這個家裡,工作了幾十年,規矩總是放在心裡,忙應聲,走到客廳裡,在沙發一角坐下來。
“美姨,我媽媽——”欲言又止,面前的少爺,微微皺著眉頭,好像心事重重。
“小姐?”心裡不安。少爺極少提起自己的母親,小姐是她一手帶大的,後來沒得早,她又把全副心思放在少爺身上,現在聽到他突然的一問,再看到他的神色不對,不由擔心起來。
“美姨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姓顧,以前和媽媽可能認識——”
“顧?”聽到少爺嘴裡說出這個字來,猝然驚起,美姨的嘴角不由微微一顫。
周的眼睛,緊盯著她,見到這樣的反應,皺眉更深,“原來美姨真的知道。”
“少爺,小姐出嫁前,往來的朋友也不多,常來往的,不過是一些學校裡的同學。有個姓顧的小姐,經常來這裡玩的,少爺是說她嗎?”
“顧小姐?不是,我今天見到的,是一位先生,年齡和父親差不多,應該不是媽媽的同學。”
“那或許是那位顧小姐的哥哥,少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仔細回憶,週迴答,“叫做顧遠之。”
“遠之?”美姨心頭一鬆,“顧小姐的哥哥,名字不是遠之啊。”
“什麼?”沒想到美姨這樣回答,周錯愕,“那他叫什麼?”
“少爺,那是小姐出嫁前的事情了,現在都隔了這麼多年,深究那些陳年往事有什麼意思?”美姨站起身來,“既然少爺遇到的不是一個人,美姨就什麼都不知道啦,蓮子還沒剝完,我進廚房了。”說完匆匆轉身走開,腳步急促,竟好像是倉皇避走。
不再追問,周坐在沙發上,皺眉沉思,不是顧遠之,怎麼回事?可是看到美姨這樣驚慌失措,想也知道當年的事情,絕不是同學的哥哥那樣簡單。不是顧遠之,那曼曼爸爸,和媽媽究竟是怎麼認識的?
曼曼媽從市場回來,剛放下買好的菜。身後門響,一回頭,詫異地看到丈夫和女兒,一前一後,竟一起回來了。
“遠之?曼曼!怎麼了?”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你不是應該在公司上班嗎?怎麼回家來了。”
“媽媽——”一路上委屈無限,這時候看到母親,曼曼情不自禁,上前拉住她的手,聲音哽咽。
“別哭曼曼,”摟著女兒心疼了,曼曼媽瞪著丈夫,“遠之,到底怎麼一回事?”
顧遠之臉色蒼白,一路急趕回家,到這時候微有些氣喘,看著妻子和女兒,剛才一團亂麻的心突然稍稍清醒,低低開口,“念如,我把曼曼帶回來了。”
“你在說什麼啊?”曼曼媽一頭霧水,“曼曼還在上班呢,你幹嗎把她帶回來?”突然想起早晨的事情,她不由自主低叫,“不會吧,就為了有人來接女兒上班,你就跑到她公司去?顧遠之,你當爸爸當得發神經了啊!”
“念如,你知道那個周,是誰?”
“是誰?是曼曼的老闆啊。”
“那個周,是小儀的兒子!”
一句話出口,曼曼媽突然安靜下來,攬著女兒的手,只是用不上力氣。小儀的兒子,跟曼曼在一起的,是小儀的兒子。怎麼可能?真是害怕什麼,還偏發生什麼,這世界這麼大,事隔了這麼多年,總以為那些塵封往事,早被鎖進盒子,塞入暗處,再不可能提起,怎麼突然之間,緊閉的盒子又掀了開來,暴露到陽光下,攪亂所有平靜。
50
“曼曼,你進房間去。”顧爸爸開口。
“爸爸,媽媽,究竟怎麼一回事?”事到如今,聽著父母的對話,看著父母的表情,曼曼已經開始清醒意識到這件事非同一般,但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她好歹也是當事人之一,至少讓她知道原因吧。
“讓曼曼坐下,我告訴她。”媽媽突然開口,“遠之,你出去一下。”
“念如!”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著面前妻子的表情,顧遠之突然語塞,轉頭就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裡安靜下來,曼曼咬著嘴唇,忐忑不安地看著媽媽。爸爸媽媽數十年來,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溫柔可親,從沒像這一刻那樣,讓她感覺如此遙遠,突然後悔,突然想阻止媽媽開口,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可以把幸福安穩的生活繼續下去,她寧願選擇做一個無知的傻瓜。
坐到女兒面前,念如拉住她的手,一時開不了口。相隔數十年,往事如煙,現在突然一切重現,她心裡只是翻江倒海,但是面前是捧在手心裡數十年的寶貝女兒,長痛不如短痛,無論如何都要說個清楚明白。措辭半晌,她終於低聲開口,“曼曼,你知不知道周的爸爸是誰?”
為什麼每個人都來問這個問題?曼曼嘆息,“我知道,他告訴我了。是因為這個,爸爸才把我帶回家的嗎?爸爸說高攀不上,可是我和他談戀愛,跟他爸爸有什麼關係。對了,爸爸是不是認識周的媽媽?他今天一看到她的照片,就很激動。”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聽到女兒這樣說,念如臉上還是難以剋制地出現了酸楚的表情,“是嗎?”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曼曼一臉懊悔,“沒有啦,可能是因為周突然說他媽媽很早就過世的關係,爸爸一時吃驚,才會那麼激動的。”
“什麼?”念如震驚,“小儀死了?”
“媽媽,你也認識她?”越來越複雜,曼曼一頭霧水。
記憶裡那個影像,仍舊鮮活得如同昨日。青蔥嬌嫩的少女,拖著烏黑的長長髮辮,雪白的脖頸,總是不自覺地微微仰著,天鵝般柔美的線條。念如,我們去看電影,今天有閃閃紅星。念如,放學來我家,美姨燒了蓮子羹。念如,一起去看顧新華哥哥打球好不好?然後是顧新華脆亮的笑聲,小儀,我就知道你暗戀我哥,別老拖著念如當擋箭牌。那些沒心沒肺快樂著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值得回憶的時光。青春年少,無憂無慮。就是因為太過完美,所以一切幻滅的時候,彷彿天崩地裂。
記憶里美好得不像真人的小儀,原來在他們所不知的歲月裡,早已經消失得灰飛煙滅。雖然沒想過能夠再見,但總以為她在某一個地方,繼續著屬於她自己的人生,就像她和遠之,最後的最後,還是從一片廢墟中站起,遺忘過去,互相扶持,繼續前行。
“媽媽?”長久等不到回答,曼曼輕聲催促。
回憶被打斷,念如回過神來,“曼曼,”她突然抓住女兒的手,聲音嚴肅,“你的爸爸,原來並不叫顧遠之。”
“啊?”曼曼愣住。
“他原來的名字,是顧新中,你還有一個姑姑,叫做顧新華,她和小儀,也就是周的媽媽,都是我的同學。”
“我有姑姑?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她。”
“她在你出生前,就過世了。”
過世了?一天之內,反覆聽到這個詞,曼曼只覺得心中淒涼驚惶,手指在媽媽的掌心裡,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
“曼曼,你進房間去。”顧爸爸開口。
“爸爸,媽媽,究竟怎麼一回事?”事到如今,聽著父母的對話,看著父母的表情,曼曼已經開始清醒意識到這件事非同一般,但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她好歹也是當事人之一,至少讓她知道原因吧。
“讓曼曼坐下,我告訴她。”媽媽突然開口,“遠之,你出去一下。”
“念如!”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著面前妻子的表情,顧遠之突然語塞,轉頭就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裡安靜下來,曼曼咬著嘴唇,忐忑不安地看著媽媽。爸爸媽媽數十年來,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溫柔可親,從沒像這一刻那樣,讓她感覺如此遙遠,突然後悔,突然想阻止媽媽開口,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可以把幸福安穩的生活繼續下去,她寧願選擇做一個無知的傻瓜。
坐到女兒面前,念如拉住她的手,一時開不了口。相隔數十年,往事如煙,現在突然一切重現,她心裡只是翻江倒海,但是面前是捧在手心裡數十年的寶貝女兒,長痛不如短痛,無論如何都要說個清楚明白。措辭半晌,她終於低聲開口,“曼曼,你知不知道周的爸爸是誰?”
為什麼每個人都來問這個問題?曼曼嘆息,“我知道,他告訴我了。是因為這個,爸爸才把我帶回家的嗎?爸爸說高攀不上,可是我和他談戀愛,跟他爸爸有什麼關係。對了,爸爸是不是認識周的媽媽?他今天一看到她的照片,就很激動。”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聽到女兒這樣說,念如臉上還是難以剋制地出現了酸楚的表情,“是嗎?”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曼曼一臉懊悔,“沒有啦,可能是因為周突然說他媽媽很早就過世的關係,爸爸一時吃驚,才會那麼激動的。”
“什麼?”念如震驚,“小儀死了?”
“媽媽,你也認識她?”越來越複雜,曼曼一頭霧水。
記憶裡那個影像,仍舊鮮活得如同昨日。青蔥嬌嫩的少女,拖著烏黑的長長髮辮,雪白的脖頸,總是不自覺地微微仰著,天鵝般柔美的線條。念如,我們去看電影,今天有閃閃紅星。念如,放學來我家,美姨燒了蓮子羹。念如,一起去看顧新華哥哥打球好不好?然後是顧新華脆亮的笑聲,小儀,我就知道你暗戀我哥,別老拖著念如當擋箭牌。那些沒心沒肺快樂著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值得回憶的時光。青春年少,無憂無慮。就是因為太過完美,所以一切幻滅的時候,彷彿天崩地裂。
記憶里美好得不像真人的小儀,原來在他們所不知的歲月裡,早已經消失得灰飛煙滅。雖然沒想過能夠再見,但總以為她在某一個地方,繼續著屬於她自己的人生,就像她和遠之,最後的最後,還是從一片廢墟中站起,遺忘過去,互相扶持,繼續前行。
“媽媽?”長久等不到回答,曼曼輕聲催促。
回憶被打斷,念如回過神來,“曼曼,”她突然抓住女兒的手,聲音嚴肅,“你的爸爸,原來並不叫顧遠之。”
“啊?”曼曼愣住。
“他原來的名字,是顧新中,你還有一個姑姑,叫做顧新華,她和小儀,也就是周的媽媽,都是我的同學。”
“我有姑姑?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她。”
“她在你出生前,就過世了。”
過世了?一天之內,反覆聽到這個詞,曼曼只覺得心中淒涼驚惶,手指在媽媽的掌心裡,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