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奴僕成群,金不換的如夫人現有五名之多,招待黃瑜,自然不須勞動那位老夫人。
後堂開出一桌山珍海味,是世伯為侄女兒洗塵,陪伴黃瑜的除了金不換,還有第三、第五兩位如夫人。第三名叫翻新,第五名叫獵奇,姿色不見得怎樣迷人,只是搔頭弄姿之際,有一股令人頭皮發炸,一眼難忘的妖氣。
翻新、獵奇爭著向黃瑜敬酒,她們不只是脫略形跡,簡直有點放浪形骸了,最後,五夫人獵奇乾脆一聲嬌笑道:“瑜妹子,咱們年歲相差不多,倒不如咱們三人結拜姐妹好啦,行麼?瑜妹子。”
黃瑜面色微變,道:“這是什麼話?江湖兒女,雖然不拘小節,但也不能這麼尊卑不分,枉顧人倫!”
三夫人翻新咭咭一笑道:“咱們非親非故,有什麼人倫不人倫的,說真格的,咱們老爺子看上了你,你能夠做金府上的六夫人,還不知是幾生修來的呢!”
這如同一記晴天霹靂,實在是一件令人難以思議之事,以黃瑜那火爆般的性格,怎能忍受這等侮辱!因此,她推杯而起,口中一聲嬌叱,揮掌就向三夫人抓去。
三夫人翻新眉兒一揚,一把扣著黃瑜的手腕道:“老實一點,瑜妹子,馬上要作新娘子了,應該收斂一點野性!”
黃瑜大吃一驚,這才發覺她含怒揮出的一掌,竟然沒有絲毫力道,而且明明知道翻新在抓她的手腕,她卻無力閃開那並不太快的一記巧拿。
在如此情況之下,不用猜,她是中了別人的暗算,但這位血刀門下,可也確非常人,她雖是急怒攻心,煞溢眉宇,仍有一股人所難及的雍容氣度。
她美目流轉,向金不換及三、五兩位夫人冷冷瞥了一眼道:“黃瑜應該告訴你們一點事實,血刀門下行道江湖以來,只有濺血橫死,決不委屈求全,至於血刀門的報復,你們應該十分明白,刀刀見血,除死方休,應該怎樣,你們估量著辦吧!”
金不換及三、五兩位夫人,同時面色一變,二十年前,鬼影血刀在江湖之上所掀起的血腥往事,仍然令人有著談虎色變之感,如果當真惹來鬼影血刀,金家莊只怕就會面臨滅門之禍。
但捉虎容易放虎難,樑子已經結上了,放了黃瑜又焉知血刀門不來報復!
金不換目光一轉,道:“三娘,你怎麼啦?瑜侄女雖是初見,你怎麼就開起玩笑來了!”
三夫人甜甜一笑,道:“還不是老爺子時常稱讚血刀門門下,所以我才試一試瑜侄女的膽識,現在,惹得瑜侄女生氣了,老爺子,你可得想個辦法才好。”
五夫人道:“我想瑜侄女不會怪咱們的,只是解藥最好即刻服用,拖久了總不太好。”
三夫人道:“五妹說的是,瑜侄女,這兒是解藥,快吃下去吧!”
黃瑜神色冷漠的接過解藥,同時翻腕一扣,一把將三夫人抓了過來,雙足一彈,跳退丈外,“刷”的一聲,寶刀出鞘,光芒閃閃的刀鋒,輕輕壓在三夫人那潔白如玉的脖子之上。
她這幾下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令人連轉念的機會也沒有,最使金不換不解的,是黃瑜已然身中劇毒,會經失去反抗之力,何以會忽然之間毒力失效,恢復龍精虎猛的活力?
這位心存鬼蜮的中原霸主,雖然滿復疑雲,神色上依然十分冷靜,他哈哈一笑道:“瑜侄女,適才之事,確是你三姨不該,剛才伯伯已經責怪她了,請你看在伯伯的份上,就放過她這一遭吧!”
黃瑜冷冷的道:“伯伯的命令,侄女怎敢不遵,其實侄女也沒有惡意,只是想請三姨替侄女先嚐嘗這顆解藥而已。”
金不換心頭暗懍,腳下踏前兩步,道:“瑜侄女千萬不要再開玩笑,這粒解藥極為名貴,糟蹋了太過可惜。”
黃瑜哼了一聲,仍以刀鋒壓著三夫人翻新的脖子,左手吐指如風,連點她兩處穴道,再一捏她的牙床,將那粒解藥投進三夫人的櫻唇之內。
金不換勃然大怒道:“小賤人,你太狠了,老夫如不活劈了你就跟你姓。”
“嗆”的一聲,金不換的點穴钁已攻了出來,上擊命門,下擊乳根,一招雙式,使得陰損已極。
黃瑜身形微仰,左手一抓一推,她將三夫人翻新的嬌軀用做了擋箭牌,金不換如非功力精湛,及時撤回雙钁,三夫人的嬌軀之上,必會連開兩個窟窿。
金不換氣得破口大罵道:“小賤人,你敢傷她一根汗毛,老夫就將你送到堂子裡去,不信你就試試。”
黃瑜粉頰一寒道:“姓金的,你再要不乾不淨,姑奶奶就先劈了這個賤貨!”
金不換果然不敢罵了,但他仍然緊迫著黃瑜,準備隨時出手搶救。
此時金家莊全莊震動,內堂的四周全是贊動的人頭,看來能贏得金不換,要全身而退,只怕還十分不易。好在她抓了一個人質,出困總算還有幾分指望,因而嘿嘿一笑,接道:“我不知你這位如夫人吃的是什麼仙丹,不過我提醒你一點,要是因為時間太久而使她香消玉殞,那可不能怪我!”
金不換怒喝一聲道:“你要怎樣?”
黃瑜道:“很簡單,一是真正的解藥,另一點就是由這位三夫人陪我安全離開。”
金不換道:“給你解藥,也讓你安全離開,但須先放下三夫人,否則一切免說。”
黃瑜撇撇嘴道:“那咱們就各恁手段了,血刀門下,還不致將金家莊放在眼裡!”
她左手抓著三夫人,右手執著光芒閃閃的寶刀,身形一轉,逕向前院闖去。
包圍者投鼠忌器,沒有人敢於攔阻於她,她逕自闖出重門,來到門外廣場之上,這才腳步一停,道:“姓金的,兩粒解藥換尊夫人一命,如此便宜之事,你還猶疑什麼?”
金不換哼了一聲,由懷中掏出一隻瓶,曲指一彈,將瓶扔入黃瑜的手中,道:“算你狠,黃丫頭,過了今天還有明天,你等著瞧吧!”
黃瑜冷冷道:“咱們還是先顧眼前的吧,這個解藥要是錯了,遭殃的可是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啊!”
她倒出兩粒藥丸,塞進三夫人翻新的口中,手握刀把,靜觀變化。
約莫一盞熱茶,三夫人臉色逐漸轉變,終於由白轉紅,恢復了正常臉色。
她知道這瓷瓶之中,確是真正的解藥,也就服下兩粒,道:“今日之事,咱們到此為止,以後你再要惹到血刀門,休怪黃瑜寶刀無情。”
她不再理睬金不換,轉身一縱,去勢若風,逕沿關洛大道,向鄭州一陣急馳。
驀地,她感到雙腿一軟,“噗”的一聲,竟然摔倒在官道之上,而且這一摔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她急忙運功一試,不僅全身真力無法提聚,一雙玉腿也麻木不仁。除了喪失武功,還變得雙腿癱瘓,一步難移,如此遭遇,真是生不如死了。
她以雙手撐著她的身體,盡力爬向路側叢林,但爬行不及五步,雙臂一軟,她又乏力的摔倒下去。
一陣急驟的足音,倏由開封方向傳來,這位叱吒風雲的一代俠女,不由發出一聲長嘆。
來人十分快捷,片刻之間便已到達她的身前,她猜的不錯,正是她的對頭金不換。
那副妖聲妖氣,令人作嘔的浪態,不必看,準是那五夫人。
一聲冷哼,接道:“可憐?哼!這小妖精的心腸可毒辣得很,咱們要不是棋高一著,嘿嘿……”
五夫人道:“反正她沒有逃出咱們的掌握,三姐也就不必再氣惱了,還是帶她回去,慢慢的消遣消遣吧!”
三夫人撇撇嘴道:“你別打如意算盤了,咱們老爺子收她做六夫人以後,恁這小妖精的一副模樣,還怕不寵擅專房?那時候咱們姐妹奉承她還來不及呢!是嗎?老爺子。”
金不換哈哈一陣狂笑道:“話不是這麼說,這小妞果然美麗,她卻缺少你們兩人的騷氣。老夫……嘿嘿……”
金不換語意未竟,一騎如矢,晃眼馳到他們的身前,金不換向馬上之人一瞥,急忙面色一整,越前兩步道:“原來是世子駕臨,小老兒這相有禮了。”
馬上是一個氣宇軒昂,面目森冷的少年,正是被瘋僧看不順眼,一氣而走的殷松風。
此人不僅武功不俗,還是當朝武威王爺的世子,他愛上了絕情宮主的愛女雲裳。千里追逐芳蹤,只落失意而回。當金不換向他低聲下氣問候之時,他連正眼也不一顧。口中哼了一聲,道:“閣下又在害人了,嗯?”
金不換身軀一震,道:“世子誤會了,老朽怎敢。”
殷松風道:“那位姑娘是誰?她欠了你多少銀子?”
金不換吶吶說道:“她叫黃瑜,是血刀門的傳人。”
殷松風啊了一聲,道:“血刀門的傳人?恁你這金不換就能夠擺平人家?”
金不換尷尬的一笑道:“是兩位小妾幫忙,否則她怎會上當!”
殷松風哼了一聲道:“這就是了,她中了什麼毒?”
金不換道:“先吃碎心散,後吃洗髓丹。”
殷松風道:“為什麼?一次下毒還不夠麼?”
金不換就將下毒經過扼要敘述,然後咳了一聲道:“老朽已是騎虎難下,才做出此等趕盡殺絕之事……”
殷松風道:“帶過來讓我瞧瞧。”
金不換應了一聲,立命五夫人將黃瑜抱到殷松風的馬前。這位血刀門下,此時蓬首垢面,滿身泥汙,形狀狼狽已極。
殷松風要五夫人代她攏上秀髮,抹掉臉上的泥汙,這位情有獨鍾的王世子,竟然雙目大張,瞅著黃瑜的粉頰,呆然的發起怔來。
他原以為雲裳是天地間靈氣所鍾,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了雲裳,天下女人都不堪一顧。
但黃瑜的粉頰,似乎是天際的月、雪山的冰、春天的花、冬天的霧所構成,她美極人間,卻又冷逾地府,這種女郎,才是真正超凡拔俗,蓬萊仙品。如果能有這麼一個粉紅知己人生還有何求?
於是他雙腳甩鐙,伸手一撈,一往一返,疾如閃電,人只感到眼前一晃,他已將黃瑜帶到馬匹之上了,跟著雙肘一叩馬腹,揚起一股塵土,在急驟的蹄聲中,傳出一陣低叱“限二更之前將解藥送到王府……”他便挾著黃瑜絕塵而去。
在開封皇城東端,距鐵塔約莫半里之處,聳立著一幢美奐美崙,偉岸無比的建築,那就是武威王府所在地。
在王府西南一角,古木參天,紅樓掩映,景物清幽已極此時正是更鼓初傳時分,環玲叮噹之聲,不斷由紅樓之中霜出。這幢王府內眷所在,像是發生了什麼事端。
紅樓底層燈光輝煌,王世子殷松風在皺眉呆坐著,他身旁侍立著兩名侍衛模樣的大漢,及三名美麗的丫環。
良久,一名身著長衫,年約六旬的老者,由樓上匆匆奔來,他向殷松風躬身一禮,恭聲道:“稟世子……”
殷松風道:“怎樣?”
長衫老者道:“連吃金不換送來的兩種解藥,似乎都至不對症……”
殷松風霍的立起,厲聲道:“將金不換給我抓來!”
一名侍衛應聲退下,殷松風回頭對長衫老者道:“走,咱們去瞧瞧。”
在繡廉深垂,蘭香細細的一間深閨之中,銀燭高燒,照得滿室通明。
緊靠梳妝檯前,是一張錦被繡帷,華麗無比的牙床,一個冷豔絕俗的紅衣女郎,正秀目向他敬禮,他那森冷的面頰之上,顯出一片沉重之色。
他輕輕走到床前,目射奇光,凝視著紅衣女郎略顯憔悴的粉頰,良久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嘆。
紅衣女郎雙目倏睜,向殷松風冷冷一瞥道:“你是誰?”
殷松風道:“我叫殷松風。”
紅衣女郎道:“是你將我帶來此地的麼?”
殷松風道:“是的。”
紅衣女郎道:“為什麼?”
殷松風微一錯愕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紅衣女郎道:“這是什麼地方?”
殷松風道:“一待姑娘傷勢好轉,你就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姑娘吃過解藥。傷勢還是沒有起色?”
紅衣女郎一哼道:“金不換何等狡詐之人?他豈能將解藥隨便給你!”
殷松風面色一變道:“我倒要看看金不換長了幾個腦袋,海師父,你再去瞧瞧。”
長衫老者名海山,是王府的護院,他正要應聲奔出,適才去抓金不換的那名侍衛在房外報告道:“稟世子,金不換到。”
殷松風向紅衣女郎一頷首道:“姑娘安心靜養,我去問問金不換就來。”
語音一落,立即匆匆下樓而去。
紅衣女郎目送松風的身影消失,才回頭向一名丫環道:“這位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丫環道:“小婢名叫文蘭,姑娘今後就叫小婢的名字好啦,千萬不能那麼稱呼。”
紅衣女郎向另一名丫環道:“你呢?我該怎樣叫你?”
那名丫環道:“小婢名叫小菊,姑娘就叫小菊好啦!”
紅衣女郎道:“此地是開封麼?”
文蘭道:“是的。”
紅衣女郎道:“他們稱殷松風為世子,他爹必是一個大有名氣之人了?”
文蘭道:“是的,咱們主人是一位王爺。”
紅衣女郎道:“此地必然是王府了?”
文蘭道:“正是。”
紅衣女郎就是黃瑜,她知道自己在王府,心中不由極感不安,所謂侯門一入深似海,一個纖纖弱女子,置身在如此環境之下,很難不任人擺佈的。自然,如果她武功尚在,縱然是燕宮大內,她也會來去自如,現在她半身癱瘓,武功盡失,就不得不對當前的處境而大感尤慮了。
尤慮並不能解決問題,如何自救,才是當務之急,因而,她咳了一聲道:“文姑娘……”
文蘭道:“小婢在。”
黃瑜道:“我想坐起來。你能幫我一下麼?”
文蘭、小菊二婢,立即將她扶起,並以枕頭及棉被替她墊好背部,使她的坐姿得以安穩。黃瑜謝了一聲,就按本門真力作重點運用,一刀揮出,勢如狂飆,就是這個道理。
黃瑜是鬼影血刀的獨生愛女,一身功力,較兩位師兄還要高明,她能以極短的時間將碎心散逼入大敦、天衝二穴之間,扭轉第一次中毒的危局,但在毒上加毒之後,她卻無能為力了。
現在她嬌軀輕顫,汗被粉頰,費盡了全身的氣力,繞在丹田之中找到一絲絲內家真力,照如此情形推演,縱然毒勢不再變化,三年五載之內也難以復原。身在虎穴,心念丈夫,內心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血刀門下就有那麼一股子狠勁,她不放棄希望,也不向環境低頭,仍然日以繼夜向劇毒搏鬥著。
王世子殷松風每日必到,每天必然要盤桓一兩個時辰,他用盡了王府珍藏的名藥,但對黃瑜的毒傷絲毫沒有作用。
這位王世子也下了狠心,他不惜任何代價,採購療毒靈藥,少林寺、石弓山,以及四川唐門,他都派了人前往求藥。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黃瑜坐著一輛特製的小車,由文蘭推著在園林中漫步,王世子殷松風跟在小車之旁陪伴著,他以誠摯神態,柔和的聲調,在講述著官場趣事及江湖見聞。
良久,黃瑜輕輕一嘆道:“世子……”
殷松風道:“黃姑娘有事麼?”
黃瑜道:“我到王府已經有十多天了吧?”
殷松風道:“十四天了,你不要為這個擔憂,住多久都沒有問題的。”
黃瑜道:“謝謝你,我想我該走了。”
殷松風一怔,道:“你毒傷未愈,雙腿行走不便……”
黃瑜道:“我知道……”
殷松風道:“我雖是王府世子,但也是江湖中人,希望黃姑娘不要見外。”
黃瑜道:“世子救命之恩,黃瑜粉身難報,只是我不想再打擾了。”
殷松風道:“未能替黃姑娘早日治好毒傷,我感到十分歉疚,但金不換害了姑娘,他已自食其果了。”
黃瑜道:“世子殺了他麼?”
殷松風道:“沒有,我只是要他先吃碎心散,再服洗髓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黃瑜道:“後來呢?”
殷松風道:“後來他服用自己的解藥,結果還是武功盡失,半身癱瘓……”
黃瑜長長一嘆,道:“那必是兩毒混合,就變為另外一種劇毒了,金不換並非使毒名家。對藥理的生奧變化,所知只怕與咱們相差無幾。”
殷松風道:“不錯,否則他也不致落得癱瘓床褥而束手無策了。”
語音一頓,接道:“姑娘不必擔憂,我已派人分赴少林寺、石弓山,及四川唐門求醫,前往少林之人,不出數日準可回府,務請暫屈芳駕,待治好毒傷再走不遲。”
黃瑜道:“世子這等雲誼高情,黃瑜不知何以為報。”
殷松風咳了一聲道:“黃姑娘千萬不要如此想法,要是施恩望報,殷松風豈不成為無恥小人了。唉!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能得到黃姑娘這樣一個紅顏知己,殷松風於願已足……”
黃瑜粉頰微紅,欲言又止,良久,才輕輕一嘆道:“世子!我想回房歇息。”
殷松風道:“好的,文蘭,送黃姑娘回房,我到前面瞧瞧再來。”
此後一連數日,殷松風並未前來,黃瑜雖然感到有點詫異,但又不便詢問,直到第五日傍晚,他才陪著一個方面大耳,長髯拂胸的老者前來,瞧他滿面風塵,像是經過長途跋涉一般。
五日小別,殷松風似乎經歷了一段難以忍受的煎熬,他衝到床前,執著黃瑜的纖纖玉手,以一雙熱情似火的目光,向她呆呆的凝視著。
黃瑜粉頰微酡,急縮回雙手道:“世子!你怎麼啦?”
殷松風啊了一聲道:“黃姑娘!你的傷勢沒有什麼變化吧?”
黃瑜道:“謝謝你,我很好。”
殷松風指指身後的長髯老者道:“這位前輩是石弓山的查神醫,我請他來給你療傷的。”
黃瑜哦了一聲道:“如此勞動世子,黃瑜心有難安。”
殷松風道:“咱們之間,似乎勿庸客套了,是麼?姑娘。”
語音一頓,回頭向查神醫抱拳一揖道:“一切拜託前輩,晚輩立候佳音。”
查神醫微微一笑道:“世子放心,包在老朽身上就是。”
這位神醫果然名不虛傳,黃瑜服用他的特製靈藥後,當日便見起色。
王世子殷松風更是噓寒問暖,晨昏相伴,為了贏得美人芳心,他幾乎放棄了其他一切應酬。
七天之後,黃瑜癱瘓已愈,功力也能夠提到七成,是一個傍晚時分,殷松風伴著她踏著輕鬆的步伐,在冰雪滿園的荷池假山之間漫步著。
“瑜妹妹……我能夠這樣叫你麼?”
“當然可以,這是我的榮幸,但……”
“怎麼?瑜妹妹,有什麼不妥?”
“沒有,我只是感到咱們身分懸殊,恐怕有點高攀不上。”
殷松風道:“不,瑜妹妹,你應該瞭解我,唉!榮華富貴,不過是煙雲過眼,小兄從來沒有以王世子自居。”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有此顧慮。”
“我說過,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能夠獲得你這樣一個紅顏知己,總算不是虛度此生。”
“那麼,哥哥請受小妹一拜。”
不待殷松風作任何表示,黃瑜已盈盈拜了下去,當她拜罷起身之時,殷松風仍然目瞪口呆,像一個失魂落魄之人。
半晌,他忽地一把抓著黃瑜的手腕,大聲喝問道:“瑜妹妹!殷松風當真配不上你麼?”
黃瑜目蘊淚水,悠悠一嘆道:“那隻怪小妹命苦,但決無輕視哥哥之心……”
殷松風道:“我不信,你必須說出咱們不能結合的理由。”
黃瑜抽回玉腕,身形一轉,緩緩邁向一座八角涼亭,她迎著尖銳的北風,瞅著那高插雲表的鐵塔,淚水不斷的飄動著,在作無言的飲泣。
殷松風跟在她的身後,雙目中也是一片滾滾欲落的淚水,良久,他一聲輕嘆道:“我那妹夫想必是一株武林奇葩,人間神龍了,他是誰?”
“冷瑤光……”
“什麼?”
黃瑜嬌軀陡旋,雙目大張,訝然道:“哥哥認識他?”
殷松風面色數變,最後長長一嘆道:“我認識他,果然是人間大丈夫,混世奇男子,不過,他似乎過分一點了!”
黃瑜道:“怎麼說?”
殷松風面現怒容,道:“似乎天下之間,只有他才是人間蛟龍,而天下女人,他都要兼收幷蓄似的。”
黃瑜眉峰輕皺,說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哥哥。”
殷松風沉默良久才道:“有一個雲姑娘,妹妹是否認識?”
黃瑜道:“是雲裳麼?小妹與她,曾有數面之緣。”
殷松風道:“不錯,就是她……”
黃瑜道:“哥哥與那雲姑娘,必然有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了?”
殷松風長長一籲道:“雲裳的恩師絕情宮主就是小兄的姑母……”
黃瑜道:“原來如此,令姑母一定同意哥哥與雲姑娘的婚事了,但這又與拙夫何涉?”
殷松風就將雲裳屬意冷瑤光,因而對他冷顏相向,最後,被瘋僧熱嘲冷諷,負氣而走之事全盤托出。
黃瑜道:“哥哥,不必為此灰心,此事還大有可為。”
殷松風精神一振道:“當真麼?小妹。”
黃瑜道:“自然是真的了,第一、拙夫並非好色之人。第二、他們不過相識而已,並未談到婚嫁之事。第三、冷家莊正處於四面楚歌,風雨危摟之中,拙夫哪有兒女之私的心情。第四、還有小妹替哥哥牽針引線,成功之望,應該可以看到八成。”
殷松風一揖到地,道:“那麼小兄先謝大媒了。”
黃瑜抿嘴一笑道:“謝媒可沒有這麼簡單,現在也言之過早,你只是先將謝媒的大禮準備好就是了。”
一頓接道:“小妹毒傷已愈,我想明天離開王府……”
段松風道:“你不能再呆一段時期麼?你還沒有完全復原呢!”
黃瑜道:“拙夫日處危境,小妹實在是呆不下去。”
殷松風道:“小妹既然去意已決,愚兄倒不便強留了。”
黃瑜道:“謝謝哥哥,咱們明兒見。”
離開殷松風,黃瑜回到紅樓,她遣走文蘭、小菊二婢,獨立窗前,不由興起一股落寞之感。
人非草木,熟能無情,殷松風不僅救了她的生命,相待之情,可以說海無其深,如果她是一個雲英未嫁之身,她會毫不考慮而委身相事的。現在她好辜負殷松風那一番彌足珍貴的情意了。
悽迷的月色,怒吼的寒風,在園林之中構成一幅慘淡的畫面,但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似乎都有著一份難以言宣的情感。以冷酷兇狠馳名武林的血刀門下,估不到依然有她脆弱的一面。
她感慨良久,正擬轉身就寢,倏見一條人影,疾如隕星劃空,向王府一閃而沒。
她微微一愣,暗忖:“此人輕功之高,在武林中尚不多見,他趁夜潛進王府,只怕不是什麼好事,既已被我發現,焉能袖手不管。”於是,她佩上寶刀穿窗而出,向那人隱沒之處撲去。
但奔出未及十丈,忽地腳下一滯,嬌面之上,也現出一片迷惑之色。
原來紅樓與王府之間,還隔有兩箭之地,其間除了亭臺水榭,時草異卉之外,還有不少參天古柏。紅樓雖然同屬王府,卻是一個鬧中取靜,別有洞天的所在。
最令人詫異的,是柏林之外隔有一道高牆,牆上遍置箭壕,刁斗森嚴,如臨大敵一般。
在當時之世,江湖中固然動亂相循,時常會有血腥殺伐之事,但整個大局,竟惹上了江湖恩怨不成?
她關心殷松風,也對這座王府發生了好奇的念頭,因而悄然接近高牆,決心探查一個究竟。
她找到一個隱秘之處,終於溜了進去,但回廓百轉,大廈千間,她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連天南地北的方位也迷失了。
更鼓在不停的響著,一隊隊勁裝武士,在不斷的往返巡行,面對如此森嚴的戒備,她後悔了,要是被巡邏之人所發現,可能會惹來意想不到的麻煩。因而她小心翼翼的,向那無人之處前進。
經過不少房廓,她走到一個十分恐怖的所在,僅僅瞥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嬌容失色。
那是一片監牢,但比地獄還要恐怖幾分,如非親眼所見,她決難相信,人世之間會有如此殘酷之事。
每一間牢房都十分高大,內中關的是一獸一人。人,是當今武林的知名之士,每一個都有一身不凡的修為。獸,全是咆哮山林,兇猛無比的龐然大物,獅、虎、豹、蟒,及猩猩、狒狒等野獸。
黃瑜瞧看之處,正有一頭猛虎與一名老者在近身肉搏,牢房近門之處,放著一塊獸肉,人獸相搏,可能為了爭奪那塊食物而引起。
那名老者白髮皤皤,一身功力卻極為驚人,他雙手抓著猛虎的前爪,頭頂撐著它的下頷,口咬虎頸,狂吸鮮血,弄得滿嘴毛血,形狀獰惡無比。其他牢房,情形大致相同,不是人食獸,就是獸吃人,殘酷之狀,令人難以卒觀。
血刀門下,生性冷酷,但對面如此殘酷的景象,黃瑜卻沒有瞧看下去的勇氣。
她奔出那片人間地獄,良久才將激動的心情平定下來,只是那一幅難忘的駭人景象,依然佔據著她整個心神。
武威王爺是勳爵,並非官位,王府設有監獄,已經令人難以理解,何況人獸同監,那是何等的殘酷!
在神思恍惚之中,她踏進了另一個迷離世界,黯然的燈光,濃烈的酒氣,以及狂放的嬉笑之聲,充塞著每一個角落。
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所在,但有一股惴惴難安的感覺,因而提足功力,手握刀把,戒備著向前面走去。
走過一條長長的通道,也瞧見了不少房間,她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座妓院。王府之中會有妓院?她雖然瞧得千真萬確。但卻羌法相信,不管怎麼樣,此等藏汙納垢之地,總以及早離開為宜。於是,她腳下加勁,衝向另一個出門。
驀地,一條人影,捷如幽靈,由身側一個房間之內奔了出來,道:“小婊子,你逃得了麼?大爺還沒有過癮,你就掛免戰牌了!”
此人出語雖是粗野,功力可不容忽視,他一把抓向黃瑜的粉臂,出手巧妙無比。
黃瑜嬌叱一聲,“刷刷”兩刀閃電揮出,她雖然只有七成功力,出招之快,似有疾雷撼山之勢,再加上那人作夢也沒有想到會恁空鑽來一個煞星,一聲慘呼還沒有叫出,便糊里糊塗的作了刀下之鬼。
刀式出手,黃瑜並未作半分停留,纖足輕點,已然滑出丈外。
倏地……
“姐姐,請隨我來……”
黃瑜舉目一瞥,瞧見一個纖細的人影,在向她招手呼喚。
她暗忖:“對方既是女人,可能不會有什麼惡意。在這幢八陣圍似的房廓之中,也應該找一個熟識環境之人才對。”
心意既定,她逕向那人奔了過去。
那人不待她走近,便已返身急奔,約莫頓飯時間,才脫出那幢房屋之外。
此時銀河皎潔,明月在天,那人衣袂飄飄,奔到一個涼亭之內,黃瑜到達那人身前,才瞧出她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
那少女向黃瑜打量了一眼,道:“姐姐是外來的?”
黃瑜點頭道:“小妹黃瑜,是世子殷松風的友人。”
那少女啊了一聲道:“原來是血刀門的傳人,無怪適才那兩刀有如此的威勢了。”
黃瑜道:“小妹失手傷人,內心十分不安。”
那少女道:“這般人沒有一個不是死有餘辜,何況姐姐還為小妹解除了一次厄難,不過……”
黃瑜道:“姑娘不必擔憂,殺人之事由我承擔就是。”
少女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姐姐千萬不要誤會。只是……”
黃瑜冷冷道:“要怎樣姑娘但說無妨,幹嘛棕麼吞吞吐吐的?”
少女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姐姐還是趕緊離開王府吧!”
黃瑜道:“就是為了殺人之事?”
少女道:“殺人還在其次,擅闖雙鵲堂姐姐已犯下六赦之罪了。”
黃瑜面色一變,道:“雙鵲堂就是我適才殺人之處麼?”
少女道:“正是。”
黃瑜道:“那擅闖二字,是不包括姑娘芳駕在內了?”
少女道:“小妹奉命前往,自然又當別論。”
黃瑜輕蔑的冷哼一聲,道:“原來如此……”
少女咳了一聲道:“小妹雖然只是一個侍婢,還不致像姐姐想的那麼下賤,我到雙鵲堂,只是奉命送一個人前去享樂罷了。”
黃瑜再向少女打量一眼,只見她滿臉稚氣,還是一個天真未的小姑娘,不由歉然道:“適才出言無狀,請姑娘不要見怪。”
少女道:“此間情形特殊,任何人都難免生疑,我怎能怪罪姐姐?”
黃瑜道:“謝謝你,姑娘,你叫什麼名字?能幫我找到世子麼?”
少女道:“我叫銀簪,是伺候王妃的,本府關防極嚴,禁區又十分之多,在這等深夜找世子極為不便。”
黃瑜道:“既然如此,就請銀姑娘指示我出府之路吧!”
銀簪尚未答言,暗影之中忽然傳來一聲輕哼,銀簪身軀一震,便向輕哼之處跪了下去道:“婢子參見王妃。”
王妃應該是一個錦衣玉食,尊榮無比的貴婦,在奇寒侵肌的深夜,王妃居然悄悄出現,就不得不便黃瑜大為錯愕了。她向輕哼之處凝目瞧看,但見臘梅數株,迎風傲立,那裡還有半隻人影。
這位一向傲視江湖的血刀門下,不由大為栗駭。敢情,那武威王妃,還是一位深不可測的武林高人。
她正想問銀簪,一縷清音,又遙遙飄來,道:“請黃姑娘到我這兒談談……”
銀簪應聲道:“婢子遵命。”然後身形一轉,向黃瑜襝衽一禮道:“黃姑娘請。”
對這座武威王府,黃瑜感到滿腹疑雲,能夠瞧瞧王妃是怎樣一個人物,倒是她十分樂意之事。因而微微一笑道:“請帶路。”
在一間精美無比的暖室之中,黃瑜見到了這位當朝命婦,但她那粉頰之上,卻顯出一股難以相信的神色。
由王世子殷松風的年齡推算,武威王妃應該已屆知命之年,而眼前的這位王妃,卻只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美麗少婦,怎能不令黃瑜大為牙異。
雖然訝異,總不能失掉禮節。因此,她襝衽一禮道:“民女黃瑜參見王妃。”
王妃向她打量一眼道:“不必多禮,請坐。”
黃瑜坐下,說道:“深夜打擾王妃,實在有點不該。”
王妃淡淡一笑道:“不要緊,我睡得很晚,正想找一個人聊聊。”
一頓接道:“黃姑娘血刀門下?”
黃瑜道:“是的。”
王妃道:“血刀門的掌門鬼影血刀黃前輩是黃姑娘的尊翁吧?”
黃瑜道:“正是家父。”
王妃道:“聽說黃姑娘受人暗算,是被世子救進王府的?”
黃瑜道:“世子救命之恩,民女不敢或忘。”
王妃道:“些許小事,黃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過……”
黃瑜道:“王妃還有什麼指示?”
王妃面色一正,道:“我想問黃姑娘幾點問題,如果言語上有什麼冒犯之處,請黃姑娘不要見怪。”
黃瑜道:“民女不敢。”
王妃揮手命隨侍身後的婢女退下,才咳了一聲道:“黃姑娘是怎樣來到此處的?你瞧到了一些什麼?”
黃瑜微一遲疑道:“民女偶然瞧到一個夜行之人進入王府,唯恐那人對王府不利,才跟蹤進來瞧瞧……”
王妃點點頭,雙目炯炯,靜待下文,黃瑜只好接著將沿途所見一切,全盤說了出來。
王妃冷冷道:“黃姑娘對王府一切,有怎樣一種看法?”
黃瑜道:“民女只是有點奇怪而已,王府之事,民女怎敢臆測。”
王妃面色一沉道:“不錯,過問王府之事,確是不智之舉,姑娘是聰明人,自然不需我多費唇舌了。”
一頓接道:“聽說世子對姑娘百般呵護,你們必然有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了?”
黃瑜粉頰一紅道:“是的,承世子不棄,已與民女兄妹相稱。”
王妃一怔道:“只是這樣麼?”
黃瑜道:“世子對民女恩同再造。只是……民女已羅敷有夫,不得不辜負世子的情意了。”
王妃啊了一聲,道:“尊夫是誰?”
黃瑜道:“他姓冷,也是武林中人。”
王妃道:“姓冷?他必然是一個名門望族的後人了。”
黃瑜道:“是的,在洛陽一帶,他確是名門望族。”
王妃似乎十分關心黃瑜的夫家,迫不及待的道:“洛陽世家,我都有過耳聞,他究竟是誰?”
黃瑜道:“冷家莊的少莊主,冷瑤光。”
王妃面色一變,呼的站了起來,一雙充滿憤怒、幽怨、迷惘的目光,向黃瑜投來短暫的一瞥,在一聲悠悠的嘆息之後,她無力的坐了下去,粉頰之上,是一片令人難以理解的奇特表情。
黃瑜訝然道:“怎麼啦?王妃,你認識他?”
王妃哦了一聲,道:“不。我不認識,只是……聽說那冷家公子超凡逸俗,無怪姑娘視一般男人如糞土了。”
黃瑜道:“謝謝王妃的誇獎,民女可以離去了麼?”
王妃道:“可以,但我對黃姑娘,還有一點要求。”
黃瑜道:“王妃但請吩咐。”
王妃道:“姑娘對王府所見一切,最好能三緘其口,今後縱然見到世子殷松風,也不可說出本晚所經之事……”
語音一頓,忽然目現淚光的一聲長嘆道:“人世之間變幻莫測,美滿姻緣常遭天妒,只要能與相愛之人長相廝守,人生還有何求……”
黃瑜不明白這位美麗的王妃,何以會說出如此幽怨的言語,侷限也許是一樹梨花壓海棠,她在怨恨武威王爺年事過高吧!但她與王妃身份懸殊,縱然有心相勸,也不便宣之於口,只好淡淡道:“王妃的吩咐,民女記下了。”
王妃由梳妝盒上取出一枚圓牌,上刻雙龍,栩栩如生。
她將圓牌交給黃瑜道:“這是王府的雙龍令,你拿著它總能安全出府,希望你好好珍藏這八雙龍令,切不可輕易示人,今後,你們也許還能用用它。”
黃瑜接過雙龍令,王妃再要她作男子改扮,待一切妥當,天色已然接近黎明。
一聲長嘆,王妃握著黃瑜的手道:“走吧!黃姑娘,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這位當朝命婦似乎多愁善感,她對萍水相逢的黃瑜,有著一份親切而依戀的感情,她語音未落,便哽咽著前轉身去。
黃瑜呆了一呆說道:“謝謝王妃,民女告辭了。”
王妃道:“你走吧!記著,走小石小徑,出西側門直赴官道……”
黃瑜走了,離開了她滯留了一月的武威王府,但情感上的負荷,離奇恐怖的遭遇,使她無法忘懷。
她出道以來,縱橫江湖,寶刀一揮,任何問題都迎刃而解,似乎天地之間沒有什麼難以解決之這事。但這座武威王府,卻為她帶來剪不斷的煩惱,使她對人生有了一種新的看法和轉變。
她經鄭州,過虎牢,直赴偃師。雖然風雪載道仍然曉夜奔走,現在洛陽在望,她的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
惟一令她擔憂的,是一路之上,遇到不少武林人物,她冷眼旁觀,發覺那些江湖豪客。幾乎全部衝著冷家莊而來,他們為了天殘絕學,將冷家莊當做逐鹿的場所。
按她往日的性格,她早已寶刀揮舞,染上了少血腥了,現在她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意,一切待見到冷瑤光再作區處。
在偃師歇息一晚,翌晨她撇開洛陽,沿伊水奔向龍門街,這是一條到達冷家莊的捷徑。
晌午時分,她到達了柏樹莊,此地距離冷家莊不過二十來裡,她打了一個尖,就立即匆匆上道。
走出未及一里,一陣震耳的蹄聲,忽由身後響了起來。
她神色微微一怔,仍然不急不徐的向前走著。
來騎十分快捷,眨眼擦身而過,衝出約莫一丈,馬頭一圈,竟然攔住黃瑜的去路。
他們是一十五名騎,前七後八,將黃瑜向中間一夾,顯然,這股勁裝騎士是存心找碴來的。
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神態威猛的大漢,腰間跨著一柄古色斑斕的帶鞘長刀,頓盼之間,有一股不怒而威的神韻。他向黃瑜瞧了一眼,道:“姑娘可是姓黃?”
黃瑜道:“怎麼?姓黃的犯了法?”
那大漢嘿嘿一陣冷笑,道:“你說對了,姓黃的正是犯了法,在下是開封府的總捕頭,車展,是奉命前來迎接黃姑娘的。”
黃瑜愕然道:“原來是車總捕頭,小女子失敬了。”
車冷聲道:“姑娘不必客氣,請回答我的問題。”
黃瑜道:“不錯,我是姓黃,天下姓黃的十分多,總捕頭不要找錯了對象。”
車展道:“黃姑娘是血刀門下?”
黃瑜道:“正是。”
車黃展道:“這就對了,請黃姑娘隨咱們到開封走一趟吧!”
黃瑜道:“就這麼簡單?”
車展哼了一聲道:“車某不願使人太難堪,但願黃姑娘能夠合作一點。”
黃瑜道:“問問犯了什麼法總該可以吧?”
車展道:“黃姑娘既敢王府殺人,又何必明知故問!”
黃瑜一怔道:“誰說的?”
車展道:“王府護院燕北豪,在武林中也是一個知名的人物,目前被發現喪身在王府花園之中,由傷口判斷,血刀門下應有行兇之嫌。”
黃瑜道:“那是說燕北豪是死於刀下了?”
車展冷哼道:“如非死於刀下,也不曾找到姑娘了?”
黃瑜撇撇嘴道:“如果使刀的就有行兇之嫌,閣下不也是兇嫌之一麼?”
車展怒叱一聲道:“車某會過不少桀驁不馴之徒,還沒有一人能夠逍遙法外,黃姑娘是聰明人,何必自討苦吃!”
黃瑜道:“開封名捕車老總,黃瑜早有耳聞,只是小女子並未殺人,總不能平白的任你們胡來,何況關洛一帶,群雄雲集,使刀的難以數計,如果硬指小女子為殺人嫌兇,閣下不認為太過武斷?”
車展道:“黃姑娘說的是,可惜你時運不佳,行兇之後,有人目睹你由王府逃出。”
黃瑜一呆道:“誰?”
“是我,黃姑娘……嘿嘿,在下有幸能瞧到凌厲的刀法,當真是……咳,咳,開了一次眼界。”
黃瑜見那說話之人,獐頭鼠目,眼光亂轉,就知道不是一個良善之輩。所謂賊咬一口,入木三分,何況她確曾在王府之內殺過人,看來這一場官司,是武威王府有意的安排,不僅洗刷不易,還可能為冷家莊帶來麻煩,在如此情形之下,她就是不得不作深長的考慮了。
車展道:“黃姑娘是要拒捕?”
黃瑜道:“誰說我要拒捕了?不過,天殘絕藝,我勢在必得,任何企圖阻止之人,黃瑜都不惜一戰!”
車展雙眉一挑道:“如此說來,咱們只好各憑手段了,上!”
這位開封名捕,自己並非動手之意,他指使兩人撲向黃瑜,單掌一提馬疆,讓到官道之旁。
撲來的是兩名四旬以上的中年大漢,一個使用萬字奪,一個使用鬼王撾,他們身形展動,疾逾奔馬,圍著黃瑜,一陣遊走,速度之快,令人眼花撩亂。黃瑜心中暗暗一驚,心知遇到了前所未有見的武林高人,她手握刀把,凝立如山,卻不敢輕易出招攻敵,一盞熱茶之後,萬字奪忽地光芒暴漲,閃電般攻向她的咽喉,她正待一刀揮出,身後勁風如矢,已逼向她的脊心大穴。
這是一個十分巧合的配合,身前先攻是虛招,身後趁機下手。直取她的要害大穴,但高手過招,虛實難測,估計稍有失誤,就可能落得濺血橫屍,因而黃瑜粉臂輕顫,寶刀卻未能揮出。
她剛剛避過一記夾攻,鬼王撾已遞到她乳根之下,舊事重演,不過身後的攻擊者已換了萬子奪。
一連十餘招,黃瑜的髦角淌下了汗水,雖然險象環生,她卻一刀也未能攻出。
晃眼又是十招,黃瑜似乎已陷入必敗之地,對方更是得心應手,攻勢較適才更加凌厲。
危機迫在眉睫,黃瑜的粉頸之上也迸射著駭人的煞氣,忽地刀光電閃,鬥場響起一股扣人心絃的厲吼之聲,惡鬥停止了,結果卻令人觸目驚心。
萬字奪成了兩截,鬼王撾跌落之處,還躺著一條斷臂。
血刀門下,刀不虛發,黃瑜雖然碰到兩名功力驚人的高手,她終於能夠揮出了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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