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煥藝進了八卦陣式的房屋,雖是由生門而入,因為已深入敵人的禁區,危機四伏,所以步步小心。
但是,他的心很急,怕諸葛湘青遭遇意外危險,急於找到她,引她避開。
迴環曲折的甬道中,細沙鋪地,極其黑暗,幸虧祈煥藝具有暗室視物的神眼,施展大幻步,依然左五右七,右七左五的生門轉法,疾行如箭。
一片春蠶食葉之聲。
他忽然驚覺,提氣凌虛躡空而行。
但,漸漸地——
他心裡發生懷疑,因為按照五行八卦走生門的轉法,和這一大片房屋中心的距離來計算,他應該已經“脫困”,何以仍如走入迷宮一般呢?
他開始著急起來,心氣有些浮動。
這是學武人的大忌,他的定力雖因年紀輕,還不太足,不毅力和胸襟是一等一的,提得起,放得下,一念之間,馬止又恢復神閒氣靜的狀態了。
繼續在兜圈子,一面想著不能“脫困”的道理。
忽然——
一絲光亮,由左面夾道中微微漏出。
他心頭大喜,大幻步發揮無上威力,如一陣勁風般卷向燈光明之處。
轉過兩重夾道,一盞明晃晃的牛油巨燈,就在前面,燈光之外,隱隱可以看到皚皚白雪,想來那就是陣圖中心的廣場。
果然是“生門”!他想。
就這時,突然聽得自背後發現腳步聲。
來人一定也具有造詣精深的內功,腳步聲如針墜葉飄落,非常輕微,可是那逃得過祈煥藝的耳目呢?
他的腳,自然而然慢了下來,無回身看清楚來人再說。
就這時,聽得後面的人,低聲喝道:“站住!”
入耳聲音好熟!
一剎那,心念電轉,他急急轉回身,驚喜你集的低聲歡呼道:“爺爺。”
可不是爺爺?諸葛玉堂一身行裝,站在他面前。
祈煥藝來不及先問諸葛玉堂,怎麼樣也會到此,先說道:“我看見小姊姊的身影,怕她誤撞險地,所以追了進來。”
諸葛玉堂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小姊姊在外面,快走吧!”
祈煥藝一聽湘青無恙,心頭異常快慰。
諸葛玉堂又說道:“虧得我及時趕到,遲來一步,你看看你會成為什麼樣子?”
諸葛玉堂要證明給祈煥藝看,他取下頭上三塊瓦的皮帽子,往牛燈前在一丟。
皮帽著地,立刻一陣絲絲破空之聲,夾道兩壁射出千萬細如牛芒的毒針,接著當頭罩下一座鐵籠,而前後地基,一齊下陷,同時噴出兩排密如珠簾的毒泉!
如果那皮帽子換了是人,任你再好的武功,不為毒針所傷,即為鐵籠所罩,幸而兩樣均能避過,毒泉沾身,也難以逃出這迷宮的地方。
祈煥藝這樣一想,不由得暗暗心驚,掌心冒出冷汗。
“這是反五行八卦陣,‘生門’正是‘死門’。也算是你宅心仁厚,沒有致秦斯於死地才讓我發現,解了穴道,問出真情,心裡猜想一定是你,加緊趕了來,總算硬把你從鬼門關口拉回來。”
諸葛玉堂說到此,掀髯大樂,形態極其欣慰,得意。
“到底老人家,經驗足,見說廣,看來自己空負一身絕藝,還得好好向爺爺虛心求教才是。”
祈煥藝這佯想著,一同隨諸葛玉堂離開“死門”。
轉眼間已到門口,門外大雪紛飛,當時傍晚,景色越顯得迷離。
忽然,諸葛玉堂驚叫道:“快!”
這時祈煥藝亦已看出,漫天飛舞的雪影中,正有兩條人影,搏鬥在一起,一個高大一個纖細,後者自然是湘青。
“小姊姊我在過裡!”
“湘兒別怕!”
祈煥藝和諸葛玉堂,不約而冊的喊了出來,替湘青助威。
湘青原是守候在“死門”以外的,不想行蹤不密,為“玄蜘教”門下“四大天王”坐第三把交椅的“天山毒龍”朱一木所發現,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論武功,湘青怎敵得住朱一木,吃虧的是女子力弱,因而三十餘招對拆下來,在這陰寒之地的大雪天,竟亦香汗淋漓。
正在堪堪不支之際,聽得爺爺和藝弟弟的聲音,芳心大慰,精神亦為之一振,嬌叱一聲,一抖雪白如銀,上鑲黑犀龍頭的“飛雲杖”,上打下鉤中攔腰,一招之式,虛實莫測,逼得“天山毒龍”朱一木連退五大步,方始封住門戶。
要知“天山毒龍”朱一木,亦非弱者,手中一柄“毒龍方便鏟”八八六十四路,招招毒辣,為朱一木的師父“修羅尊者”得意傑作,朱一木侍師三十年,盡得真傳,功力非常深厚。
這時穩住勢子,重翻身進撲,手法迅捷而沉猛,片刻間,湘青只看到周身無影數鏟影,不知何者是虛?何者是實。
湘青心知今天遇到強敵,暗咬銀牙,把潘七姑秘授的“黑犀飛雲杖”十七手以外,三大絕招,逐一施展,連綿不絕。
杖光鏟影,交織成一片光幕,三丈以內,雪花點沿滴不落。
諸葛玉堂沉得住氣,要看看湘青的功力,故而在旁凝神靜觀,祈煥藝要想出手援救,亦為他暫時止住。
飛雲杖三大絕招:“犀牛望月”、“回頭一笑”、“夜奉通明”,一招接一招,疾如電閃,三招化九,著著逼進,“毒龍方便鏟”的威力被壓制了。
祈煥藝方在暗暗心喜,那知朱一木捉住湘青三大絕招連發完畢,方待循環再發的一絲空隙,突然右足一頓,身鏟合一,直向湘青撲到。
這一招名為“窮蛇飛墜”,縱不能轉敗為勝,亦可同歸於盡,惡毒得不得了。
湘青陡見一溜金光,帶起一股勁風,不要命的兜頭撲來,嚇得芳魂出竅,但,到底是潘七姑的弟子,臨危不亂,猛一低頭,避開鏟力,伸手往上,去點朱一木右臂的“曲池穴”。
要知道這時的湘青,已整個兒為朱一木身鏟合一的強大威力所籠罩,除非點中穴道,可使他右臂麻木,緩一緩勢而趁機逃出,否則就再也沒有一點生路了。
那知就在這危機一髮之間,“砰”的一聲,“天山毒龍”朱一木龐大的身軀,竟然結結實實的摔在雪地上。
“天山毒龍”右半邊身子完全麻痺,知是對方僥倖走險招收功,湘青芳心暗喜,自以為點中了對方的“曲池穴”。
只有諸葛玉堂知道內中真相,是祈煥藝在緊要關頭,助了她一臂之力,暗用“書空指”以“隔空打穴”的上乘手法,點倒了朱一木。
湘青一點飛雲杖,縱身至“天山毒龍”朱一木面前,方待廢去他一條腳,作為懲戒,諸葛玉堂已自叫道:“且慢!”
祈煥藝目力奇佳,亦叫道:“爺爺,你看!”
只見遠遠飛來三點黑影,這一下,不知來者是敵是友,諸葛玉堂祖孫和祈煥藝都顧不得再處置朱一木,一齊加以戒備。
祈煥藝已看出第一個人,驚喜的叫道:“是粉面狼心劉喬!”
接著又叫道:“後面追的是嶽大爺和孫二哥。”
諸葛玉堂大喜,指著朱一木吩咐祈煥藝道:“把這廝帶走!”
說著,已橫刺裡去攔截劉喬,祈煥藝一把提起朱一木後背衣服,和湘青緊跟上去。
“站住!”
諸葛玉堂大喝聲中,裡頭飛奔的“粉面狼心”劉喬,猝不及防,一尺之下,身形停了下來。
接著他身後飛起一條灰色大鳥般的身影,兔起鴿落,一鞭打得劉喬悶哼一聲,栽身倒下!
“哈哈,都在這裡!”“此鞭”嶽胄大笑。
雙方五個人匆匆行了禮,諸葛玉堂笑道:“嶽大哥,小弟可是抱歉了。都只為藝兒一走,我這不懂事的孫女兒吵著一定要迫上來,我這才在客棧裡留書先走!仲武想是看到我留下的書信了?”
嶽胄衝湘青一笑道:“自然羅,湘姑娘怎放得下心呢?”
這一說,湘青嬌羞滿面,躲在諸葛玉堂身後不敢見人。
嶽胄又說道:“我正是仲武從大同回來,得知老兄已經先走,立即趕上來,湊巧遇見劉喬,一路跟隨,他倒做了我們的引路使者,感激得很。老兄和祈小俠搶著先鞭,想已有了收穫?”
諸葛玉堂道:“慚愧得很!我們也是剛到,正待看看動靜,不想遇見藝兒!”說到此,轉過臉來問祈煥藝道:“你這幾天耽擱在那裡?”
祈煥藝道:“說來話長,先回到虎洞謁見我外公沙風子再說吧!”
“什麼?”嶽胄和諸葛玉堂一齊驚叫道:“陰山活判是你外祖父?”
祈煥藝點點頭,方要答言,陡聞一聲異常宏亮的聲音喊道:“是那一路朋友光降天幽峰?請來敘話!”
眾人回頭一看,有人踏雪而至,腳下奇快,眨眼間來至近前。
這人年約六旬,極為魁梧,鷹鼻海口,雙目深陷,射出兩道微帶黃碧的光芒,親著連鬢而下的花白虯髯,相貌生得非常雄偉獰惡,手裡拿著一頂毒針刺滿,密如蜂窩的皮帽子,正是諸葛玉堂的東西。
在場諸人都未見過此人,只有祈煥藝聽秦玉陽談過,冷冷問道:“足下可是武當叛徒馮森白!”
馮森白一聽鬚眉箕張,日露兇焰,但他也知道跟他說話的少年,如玉樹臨風,必是江湖人稱“俊劍王”的祈煥藝,不是好吃的果子,只得忍氣吞聲答道:“江湖讕言,何足損我分毫?善者不來,足下想是看中天幽峰的風水,想找塊好地方埋骨,我馮森白在‘玄蜘教’雖是無名小卒,這點主還做得起,代敝教教主成全你便了!”
說話間,腳步一挫,已擋在朱一木和劉喬的前面。
這一下雖說是這方面的疏忽,但也是馮森白身法太快,才使人防備不及。光露這一手,已令諸葛玉堂和嶽胄等人,暗暗心驚!
諸葛玉堂心念電轉,自己這方面形跡已露,不如公開約定拜山日期,面見“玄蜘教”主決一高下。在這約定期間內的空擋中,見過陰山知判。商議對敵之法,比較妥當。
心中計議已定,當即朗朗對馮森白道:“在下諸葛玉堂,拜煩馮大俠轉陳貴教教主,就說祈煥藝、嶽胄諸葛玉堂因事拜山,請指定日期。”
馮森白哈哈狂笑道:“你也說得太容易了,‘玄蜘教’教主,豈是你們輕易見得的,這樣吧,見也不難——”
說著,他俯身抓了一大把雪,緊緊捏成一個雪團,託在掌心中,意態狂傲的說道:“那位能用內力,把我這團雪打一點到地上,我馮森白代敝教教主,約定接見日期。”
此言一出,各人都覺得他太張狂了一點,祈煥藝念頭一轉,計上心來,站出來指著雪團說道:“何用什麼內力,我輕輕—吹,準教你的雪團去了半個。”
話一完,暗運真氣,將“二陽炎罡”,運到“書空指”上,暗暗在雪團中間臨空一劃。
馮白森原已聚集內力,緊吸雪團,他不知道“二陽炎罡”,灼熱無比,一功之下,如滾湯沃雪,雪團下半部仍能吸住,上半部真氣已經隔斷,成為單擺浮擱的情況,三歲小孩,也能毫不費力的將它推倒。
馮森白又是一陣狂笑,但笑了一半,頓時面色慘白。
原來這時祈煥藝已隨隨便便一吹,半個雪團“撲託”掉在地下。
湘青一看馮森白吹了半天的大氣,原來如此不濟事,再一看他哭笑不得的臉色,更覺滑稽,忍不住格格的嬌笑起來!
馮森白臉色由白泛青,由青泛紅,咬一咬牙說道:“好,大丈夫一言,快馬一鞭,準定三天以後,午刻請各位在此等候,由敝教教主接見。”
諸葛玉堂接口道:“我等準時候駕,不過這兩位如何處置?該有個了斷。”他手指著劉喬和朱一木。
馮森白一楞,隨即冷冷說道:“一切既在三天以後作一解決,敝教的兩位兄弟,自然由我帶回。”
諸葛玉堂道:“不然,武林之中,強者為尊,今天的事今天了,這兩人自取其辱,那能就此讓你帶走!”說道向祈煥藝做了個眼色。
馮森白傲然問道:“那麼,你待把我這兩位弟兄怎麼樣——”
一語未了,猛覺眼前如一根巨木撞到,馮森白趕緊運氣抵擋,已是不及,登,登,登,一連退了三步,“噗”的一聲,一口鮮紅的血吐在雪白的地上,勉強拿樁站穩。
諸葛玉堂就趁祈煥藝“木兜羅”出手之時,飛身過去,用重手法給了劉喬和朱一木每人一掌。
同時,他以極快手法,從身上摸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硃紅丸藥,擺在朱、劉二人身旁,對馮森白說道:“這兩人被我震傷了‘三陰絕脈’,只有此藥可治,用滾湯服下,昏迷七天,自能痊癒,不必用內家推宮過穴的方法治療,反而無益有害。”說到此外,回身對大家說了一聲:“走!”
一行五人,由祈煥藝領先,如飛鳥般,消失在漫天雪影中。
祈煥藝領著眾人,故意兜了一圈,為的是怕馮森白及其他“玄蜘教”教徒蹤,發現了他們藏身的地方。
途中,祈煥藝將虎洞見到沙風子的一番奇遇說了一遍,大家聽罷無不驚歎。諸葛玉堂說道:“我已大略想到,沙風子必是遭遇到了叛門的劇變,你剛才在朱一木、劉喬二人面前,無意中洩漏了機密,故而我下辣手,傷他的‘三陰絕脈’讓他們昏迷數晝夜,彼時事情已經了結,就不怕他多嘴了。”
這番話說得嶽胄萬分佩服,諸葛玉堂老謀深算,有他在此策劃,決對可以翦除“陰陽脂粉判”耿瀆這個大魔頭。
談了一會,一行五人,往虎洞而來,一進後洞,即覺情況有異,滿洞火燒過的腐爛臭氣味,並挾著一陣甜津津的香味,中人慾醉。
諸葛玉堂大驚叫聲:“不好,趕快塞住鼻孔。”
祈煥藝一閉氣,搶身而進。甬道中禁制已撤,走進一看,沙風子倚壁而坐,混身灰頭土臉,鬚眉皆已燒去,形狀奇怖。
祈煥藝撲身過去,眼淚簌簌的流著,抱住沙風子的身子叫道:“外公!”
沙風子氣息奄奄,但一聽到祈煥藝的叫聲,心頭一振,張開眼,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微笑道:“好孩子,你回來了?你沒有遭遇什麼危險?”
祈煥藝急急答道:“孫兒沒有什麼危險,而且還遇到我諸葛爺爺,湘青姊姊,‘北鞭’嶽大爺和孫二哥。”
沙風子雙目大張,眾人急忙上前,沙風子身軀一動,用低沉但很有權威的聲音說道:“嶽大爺不必多禮!藝兒,你扶我坐好,我有話說,逆徒耿瀆……”
正說到此,猛然一記大震,滿洞陰寒之氣,除了祈煥藝,其他的人都被震倒。
這一下來得太突然,方在驚愕的時候,只見洞口人影一閃,如一溜輕煙,立即消失。
祈煥藝身形如箭,平地射了出去,到前洞“虎口”一看,那人以一飛沖天之勢,筆直的向上升去,輕功真個可驚!
祈煥藝料定這人,必是“陰陽脂粉判”耿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容他逃去,抖手一粒鐵蓮子,運足勁道,往耿瀆腳心湧泉穴打去。
那人正是耿瀆,俯身下望,獰笑道:“來得好!”
腳尖借鐵蓮子勁射的勢道,輕輕一點,身形上升得更快!
祈煥藝大為懊喪,想不到這粒鐵蓮子反助了他一臂之力,情急之下,集聚全身真力,身形往上一起。青霜劍撤在手中,一招“潛龍初用”,拔高三丈左右,再以劍尖在崖壁上一點,身形再次拔高。
這連番上升,因佔了兵器借力的便宜,祈煥藝已堪堪追及耿瀆,長劍起處,招演“天半龍吟”,三尺長的銀芒,直向“陰陽脂粉判”下盤捲去。
耿瀆一聲厲嘯,半空中雙足一拳,上半身倒翻過來,背上“青鋼百孔笛”順手一抽一打,只聽“嗆啷啷”一聲大響。劍笛相擊,各自往橫裡躍開。
兩交手的地方,乃是在峽谷中,各往橫裡躍開以後,用足在崖壁上一點,借勢上躍,又撲在一起。
如是一擊之後,各自躍開,彼此都起把對方找落萬丈深淵,而自己則借勢上躍,找到安全存身之處,誰知道,雙方的功力,錸錙相稱,誰也沒有落入深淵,但誰也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就這樣,彼此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在半空中拼命搏鬥,平時招數完全用不上,只是各憑真力賭賽,招招在性命呼吸之間,沒有閃轉騰挪的餘地、前洞“虎門”突出的崖石上,諸葛玉堂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孫仲武和湘青白然見識還淺,就是嶽胄和諸葛玉堂,縱橫江湖五十年,又幾時看見過這等懸空的奇怪打法?但是,這兩個生死之敵,慢慢發覺,彼此都需要互相倚恃,因為一劍一笛!都要成相擊之勢,才能橫躍至崖壁借力,如果一擊不中,身軀失去憑藉,便都粉身碎骨。
上蒼的安排,真個奇妙!
湘於看得一顆芳心,突突亂跳,但蘭心蕙質,加以全神貫注,到底讓她看出其中的微妙!她跟她祖父咬了一陣耳朵,諸葛玉堂點頭稱道,悄悄告訴孫仲武依計行事。
“藝弟弟,我給你一塊石子。”
湘青嬌喝聲中,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往上直射。
這時正當空中兩人,雙雙進撲的時候,祈煥藝一聽湘青的提示,右足往石子上點去,只要身形提高數尺,居高下擊,耿瀆的性命就算完結了。
那知耿瀆也要利用那塊石子,同時伸足往石子上便點,擠得祈煥藝無處容足。
他乖,湘青更乖,早巳算定他有此一著,只見孫仲武出手一枚綱鏢,疾如飛矢般奔向耿瀆。
耿瀆大吃一驚,空中發掌,打落鋼鏢,可是身形飄墜更快!
這時嶽胄看出便宜,一掌向耿瀆遙空擊去,恨不得將他立斃掌下,所以這一掌用足了九成真力。
孫仲武鋼鏢出手以後,立即拋出一根繩子,大聲叫道:“藝兄弟,接著!”
祈煥藝因一劍擊空,身形下墜,正感無計可施,著急萬分時,看見一根繩子往身邊飄來,趕緊一撈——
孫仲武身手極其靈活。見祈煥藝已握住繩子,立即使力一抽,功道用得極巧,祈煥藝輕飄飄穩落洞口,這時耿瀆受嶽胄一掌之擊,身形下落之勢已緩,就這剎那間,心念電轉,狡計頓生,故意在臉上做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嶽寅一掌已使他受了內傷。
嶽胄大喜,喝道:“看你往那裡逃!”
諸葛玉堂看破耿瀆的陰謀,剛要出手阻止,已是不及,“北鞭”嶽胄,雙掌上推,發出一股開碑碎石的掌力。
“多謝了!”
耿瀆借嶽胄雙掌上託之力,施展“懸瀑三疊”的輕功身法,躍至峰頂,得意萬分的奸詐長笑而去。
祈煥藝大怒,喝道:“耿瀆,你逃到地獄裡,我也要把你找出來!”
說罷,雙足一點,身子筆直的往上射去,因身形太快,無人阻擋得及。
諸葛玉堂一看事已如此,便即向嶽胄說道:“嶽大哥,我看留仲武在這裡照料沙老前輩,咱們趕去支援!”
“正該如此。”這是嶽胄的回答。
諸葛玉堂匆匆進洞內,向沙風子略一說明經過,留下三粒秘製多年,一直捨不得用的“九轉還魂丹”,囑孫仲武照料沙風子服用,然後由後洞出去,登上天幽峰。
居高臨下一望,東南方兩條影子,如星丸飛鴻,快得出奇。
但是,這後洞口,路程較近,因此諸葛玉堂等,由橫裡攔截,正好兜頭接住“陰陽脂粉判”耿瀆。
耿瀆忽地站住,手拈“青鋼百孔笛”臨空一揮,發出嗡翁的一片笛音。
這是他的暗號,“玄蜘教”徒雖不露面,已四下佈置妥善。
在兩面包圍下,“陰陽脂粉判”耿瀆神色傲慢的說道:“耿某掌下,不死無名之輩,報名納命!”
祈煥藝這時看清耿瀆的相貌,不男不女,一臉陰惻惻的表情,年齡看上去四十有餘,身段彷彿像女人,腰肢極緗,又聽他自稱“耿某”,那麼正是“陰陽脂粉判”無疑。當即大喝道:“無恥人妖,今天是你惡貫滿盈之日,給我祈煥藝拿命來!”
語聲中,一片其利如刃,凌厲無匹的“金兜羅”掌風,直拂過去。
耿瀆凹胸吸腹,卸卻掌力,面色微變的退後兩步,鋼笛一揮故作從容的說道:“原來是祈少俠要找耿某算帳。這兩位不用說,一定是嶽胄、諸葛玉堂兩位大俠,這位姑娘自然是湘青姑娘了。好,好。我耿某多年來開殺戒,今天成全各位,請吧!”
就這時,堡門八面,皆已聽從耿瀆適才的指揮,紛紛洞啟,群雄明知內中必有埋伏,亦復不懼,諸葛玉堂一聲長笑,擺手說道:“咱們領教領教‘玄蜘教主’的機關!”
說罷,緊緊掇住耿瀆,一陣風似的由“景門”推進。
三轉兩折,“陰陽脂粉判”來至一座大廳內,相度居置,正是這一片房屋的中心,大廳內佈置得極富麗豪華,看來這耿瀆也是極會享福的人。
侍兒獻上茶果,群雄皆不敢沾唇,耿瀆奸笑道:“山居無可款客,只有一班歌樂略可娛客。”
就這時,清音細細,笛簧齊奏,令人如遇賣花天氣,懶懶的……
驀然——祈煥藝和湘青都記起巫山懸城朱家大院,救“苦老兒”時劉喬所施展的“摧心大歌樂”知道時間一長,非出危險不可,得趁早阻止。
心念一動,兩人不約而同的雙雙出手,祈煥藝更怒喝道:“你少弄那套鬼吹燈的玩意,看掌!”
祈煥藝發出形如巨木相撞的“木兜羅”,湘青發出綿裡針的“春蠶掌”,一左一右向耿瀆夾擊。
這下果然收效,耿瀆只好發掌抵敵,心神一分,“摧心大歌樂”難以發揮效用,便即停止。
祈煥藝已試出耿瀆的掌力,一招換過,第二招“水兜羅”,測隙遊鬥。湘青不願讓耿瀆譏笑以二敵一,撒手旁觀。
祈煥藝與耿瀆二人,一個是少年英雄第一,一個是海內魔頭無雙,內力深厚,掌法更是奇妙,“黑煞陰風掌”到了耿瀆手裡,威力不同,掌緣起處,帶動陣陣陰寒砭人肌膚的鬼風,嘶嘶所響。
祈煥藝更是舍死進撲,平生所學盡露於今朝,“金兜羅”如刃劈風,“木兜羅”質直雄猛,“水兜羅”遊滑靈活,“火兜羅”勢欲焚身,“土兜羅”沉穩如山,更番搶攻,綿綿不絕之中,變化無窮。
轉眼間,兩人對拆二百餘招,打得燈昏室暗,旁觀的諸葛玉堂祖孫和嶽胄,必須暗運真氣護體,以免為兩人掌風誤傷。
時間一久,旁觀三人,面有喜色,因已看出,耿瀆的內功掌法,都較祈煥藝略差半籌。
湘青高興的大叫道:“藝弟弟別急,慢慢的整好了,這老小子逃不出你的手去!”
就這時,忽見耿瀆面現獰笑,手下一緊,沒命的搶攻五招,祈煥藝被逼得退了半步,眩想:你槍攻過了,該輪到我了,那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那知耿瀆五招搶攻過後,忽地往後跳開兩步,舉手一揚,群雄皆未看出是何原因,祈煥藝卻已看著,一道極淡的黑色細網,夾著隱隱的腥味,當頭撲到!
“這是‘玄蜘魔肉’”祈煥藝深恐諸葛玉堂等人不明奧妙,遭受誤傷,大喝道:“快躲開!”
就在他說話時,一招“火兜羅”夾著“二陽炎罡”的功力,向撲來的“玄蜘魔網”襲去……一響,“嘶”裂帛,“玄蜘魔網”裂開一口窟隆!
“陰陽脂粉判”耿瀆以退為進,撒出最後這一記毒招,要把闖入“玄蜘教”總壇的這夥人,一舉殲滅在“玄蜘魔網”之下,可是他沒有想到會有眼前這樣一個轉變。
耿瀆是“陰山活判”沙風子的弟子,當然知道祈煥藝所使此“二陽炎罡”的來歷……這是“玄蜘魔網”唯一的剋星,也是師父沙風子的必門絕技。
昔年,“陰陽脂粉判”耿瀆派了“佛心青獅”杜萊江,要把祈煥藝之父祈麟全家置於死地,可是杜萊江並未完全行了他的命令,當時死去的只是祈麟,把妻小沙氏匿藏一座庵堂,還有留下一個人海遺孤的孩子……這孩子就是此番會同武林高手,闖入陰山天幽峰的祈煥藝。
顯然,耿瀆已清楚沙風子與祈煥藝的關係,現在祈煥藝施展出師門絕技“二陽炎罡”,他們已經認了祖孫之間的關係。
剛才“陰陽脂粉判”耿瀆,經馮森白的稟報已知道陰山幽峰發生變故,有人闖入。
耿瀆夢寐以求的是師父沙風子那部“天幽秘笈”,一聽天幽峰發生變故,自然地找來“虎洞”,要向乃師索取秘笈,可是發現禁錮師父的鐵鏈已除知道鎖能脫固情況嚴重,一顆“摧心脂粉彈”打進虎洞,乾脆把師父少風子滅口除去。
可是耿瀆卻把這一點忘了……沙風子是他的授業恩師,“摧心脂粉彈”可加害在其他人身上,但沙風子並不見懼逆徒這門歹毒暗器。
“陰山活判”沙風子一記“陰風掌”劈出,驅散了“摧心脂粉彈”的威力。
“陰陽脂粉判”耿瀆轉身離去,想到此暗器用在沙風子身上的後果,再來虎洞看時,發現眾人已都會集在洞穴裡,再次揮手一記威猛毒掌劈出。
現在耿瀆想用最後的毒招“玄蜘魔網”來挽轉他的危機,但這門毒厲暗器卻遭到唯一克星“二陽炎罡”,他知道大勢已去,但求日後東山再起,立即飄身疾馳逸去。
祈煥藝只將魔網襲破了一個口窟隆,還未脫身出來,見耿瀆已自窗離去,而“玄蜘魔網”仍自往下降落。
就在這時,突然一響“拍”的一聲,大廳牆落一隅的地上,裂開一口兩尺來見方的洞穴,從洞穴裡冒升出兩個人來……孫仲武揹著沙風子,從裡面跳出來。
祈煥藝大叫道:“外公,孫兒威力不夠,不能除掉‘玄蜘魔網’,您快發‘二陽炎罡’!”
沙風子雖然就在孫仲武背上,卻是掌出如電,“蹦”—聲大響,隨即起了一陣焦臭怪昧,“玄蜘魔網”已給“二陽炎罡”燒成塵埃。
這位老人有精眸閃轉,問道:“逆徒耿瀆在何處?”
諸葛玉堂一指大廳窗戶,道:“我等被‘玄蜘魔網’所罩,無法脫身,眼睜睜看人從窗口飄逸去。”
沙風子由孫中武扶著坐落大廳椅子後,聽諸葛玉堂說出此話,叫恨不迭道:“這孽障容他脫身胱走,可恨!可恨!”
“陰山活判”沙風子連連叫恨,“太極陰陽掌”諸葛玉堂,“北鞭”嶽胄二人,又何時不恨……
眼前,除了祈煥藝對耿瀆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外,諸葛玉堂單丁獨子“摘星攀虹”諸葛天龍,兒媳“金枝寒梅”孟昭儀,和嶽胄的愛婿“白馬銀鞭”石守雄,都喪命在耿瀆“摧心脂粉彈”下。
此番諸葛玉堂與嶽胄陪同祈煥藝來陰山,固然是替此人海遺子,向“陰陽脂粉判”耿瀆討回這個公道,而二老愛子兒媳,女婿的不白之冤,也要讓耿瀆有個交代。
最後卻是攻敗垂成,眼見此獠手到擒來,卻遭到“玄蜘魔網”所困,讓他從容脫身離去。
北鞭嶽胄向沙風子問道:“沙道友,令徒耿瀆此離陰山天幽峰,據你看來,他又會去往何處?”
陰山活判沙風子,雙眸精光暴射,吼聲道:“老夫與此孽障早已恩斷義絕,那裡還是我徒兒……”
恨恨嘆了口氣,又道:“孽障覬覦同門師妹,不惜殘殺無辜,派人將我女婿祈麟置於死地……,叛師反噬,形同梟獍,將老夫的鐵鏈鎖骨,錮禁洞穴十多年,自己潛居‘陰山派’掌門之席,自封‘玄蜘教’教主……”
諸葛玉堂聽來暗暗點頭……陰山活判沙風子,遭逆徒耿瀆禁錮“虎洞”十餘年,顯然這些年來,沙風子不會清楚耿瀆外間活動的情形。
陰山門中眾弟子,見“陰山活判”沙風子虎洞脫身歸來,各個跪倒大廳外石階,齊聲道:“弟子等拔開雲霧見青天,恭迎掌門人復掌‘陰山派’門戶。”
這時陰山門中眾弟子,除了少數助紂為虐,倚著“陰陽脂粉判”耿瀆倒逆行外,其中不少都是忠於陰山活判沙風子的。
可是耿瀆將帥父沙風子禁錮虎洞,鎖骨穿鏈,自己替居掌門人後,已大權在手,那些弟子們也只有敢怒而不敢言。
現在沙風子經武林俠義門中所救,恢復自由,脫險歸來,這些弟子們各個莫不相迎相賀。
祈煥藝看到大廳外眾陰山門中弟子時,突然想了起來,向沙風子道:“外公,有三個人可以找來問問,他們或許知道‘陰陽脂汾判’耿瀆的行蹤去處!”
陰山活判沙風子立即問道:“孩子,你說的那三人是誰,現在何處?”
諸葛玉堂,湘青祖孫倆,和嶽胄、孫仲武二人,聽到此話亦注意起來。
祈渙藝道:“武當叛門弟子馮森白,‘天山毒龍’朱一木,在‘玄蜘教’中列入‘四大天王’,另外一個‘粉面狼心’劉喬,是耿瀆的大弟子,現在他們都在這裡陰山天幽峰的總壇。”
諸葛玉堂接口道;“藝兒說的不錯,爺爺把他們三人忘了……”
大廳上石階上,其中一名陰山門中弟子,向諸葛玉堂躬身一禮,道:“這位前輩,馮森白已不用找,小的剛才看到他疾步離天幽峰而去!”
石階上另外一個接口道:“過去‘玄蜘教’中耿瀆心腹親信,知道耿瀆已離此天幽峰總壇,都已前後紛紛離去!”
陰山活判沙風子聽到此話,雙眸精光閃射,輕輕“哦”了一聲。
諸葛玉堂向石階上陰山門中弟子,道:“煩請你等將‘粉面狼心’劉喬與‘天山毒龍’朱一木招來此間,他二人給老夫震傷了‘三陰絕脈’,昏迷不醒中……把他們治救過來,不妨可以一問!”
數名陰山門中弟子應了聲,急步離去。
不多時,四名陰山門中弟子,抬著兩面門阪,把昏迷不醒中的劉喬與朱一木,抬進大廳來。
陰山活判沙風子,還不清楚其中經過情形,是以眼神閃轉,連朝大廳眾人看來。
諸葛玉堂給兩人分別服下兩丸丹,劉喬和朱一木從門板上悠悠醒過來……二人遭諸葛玉堂重手所傷,不知道後來情形的演變,看到大廳中座坐著的陰山活判沙風子,幾乎懷疑跌入夢中,給駭然震住。
沙風子朝二人嘿嘿一笑,道:“劉喬,朱一木,你二人可認識老夫?”
兩人從門板爬起來,口稱“師祖”,連連磕頭。
沙風子目注二人,道:“逆徒耿瀆去往何處?你二人趕快說來!”
劉喬,朱一木相視了一眼,卻給怔住了。
諸葛玉堂把剛才總壇大廳所發生的情形,簡短的告訴了兩人,接著道:“相信你二人一定知道,‘陰陽脂粉判’耿瀆離此陰山天幽峰後的行蹤去處!”
兩人又相視了一眼,吶吶不知所答。
沙風子嘿嘿陰笑,道:“你二人助紂為虐,幫著逆徒耿渡把陰山派攬得天翻地覆,該是百死難贖,現在耿瀆潛往何處?還不說個清楚明白!”
饒是“粉面狼心”劉喬,“天山毒龍”朱一木二人,都是江湖上魔中稱煞的人物,現在看到陰山活判沙風子那付凌厲駭人的兇相,都不禁給嚇得索索直抖!
“天山毒龍”朱一木磕了個頭,道:“回祖師爺,晚輩實在不知道!”
“陰山活判”哼了一聲,道:“你不知道,你先回去!”
話到這個“去”字,振腕推臂,“陰風掌”劈出……一響結結實實“砰”的一聲,朱一木身形飄而起,撞著大廳石牆,已裂成一堆血屍。
沙風子一指劉喬,問道:“你知不知道?”
眼前大廳上包括“太極陰陽掌”諸葛玉堂,“北鞭”嶽胄在內的所有人,看到沙風子如此凌厲的出手,才始理會出他在江湖上有“活判”稱號的由來。
“粉面狼心”劉喬已給嚇得心顫膽裂,搗蒜似的磕頭,一面回答道:“祖……祖師爺,晚……晚……晚輩說……”
沙風子“嗯”了一聲,道:“你說來聽聽,逆徒耿瀆逃出陰山天幽峰,他去了什麼地方?”
劉喬連連磕頭,道:“祖師爺要找師父耿瀆行蹤,可以向此人探聽……”
陰山活判沙風子,從牙縫裡擠出一個聲音來,冷厲的問道:“找誰?”
劉喬頭額連連撞地,一面回答道:“‘孔期山’!”
諸葛玉堂聽到此名字,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不由詫然一涼,接口問道:“劉喬,你是指山西大同府,武林中有‘玉柱擎天’之稱的孔期山?”
祈煥藝見諸葛爺爺問出此話,不亦由暗暗驚住了,孔期山不就是孔美鸞孔姑娘的父親?
匍跪地上的劉喬連連頭,道:“不錯,正是。”
“陰山活判”沙風子聽到此話,暴怒之餘,“嘿嘿嘿”狂笑起來,一指劉喬道:“孽障,你想死還不容易,幹嘛信口胡扯,把大同府的‘玉柱擎天’孔期山找來充數?”
他已不耐煩聽劉喬說下去,再次“陰風掌”推出,又是一響結結實實“砰”的一聲,粉面狼心劉喬跟朱一木一樣,橫屍在大廳牆腳處。
諸葛玉堂想要阻止已是不及!那玉面狼心劉喬雖然死有餘辜,可是也得問個清楚明白才是。
“玉柱擎天”孔期山身懷絕藝,北地江湖中一位傑出人物,家居山西大同南門外“孔雲山莊”。
諸葛玉堂對劉喬臨死前所供認的話,聽來似乎不是空穴來風,找來“充數”的。
誰都不願意死,劉喬見天山毒龍朱一木已橫屍大廳,現在沙風子凌厲駭人的問到自己身上,他儘可能找出些資料給沙風子,可以讓自己這條命留下來。
同時諸葛玉堂也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就是孔期山的女兒美鸞姑娘,告訴祈煥藝有關他父親祈麟與“玄蜘教”教主“陰陽脂粉判”耿瀆的這段恩怨,而且還繪了上陰山天幽峰的地圖給藝兒。
孔美鸞是個年輕女孩子,不敢貿然做出這樣的事來,顯然是經過她父親“玉柱擎天”孔期山的授意。
對方此舉是出於何種用意,目前還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孔期山與“玄蜘教”跟“陰陽脂粉判”耿瀆之間,有極不尋常的關係,是以劉喬在“陰山活判”沙風子前,指出“玉柱擎天”孔期山此人,顯有若干蛛絲馬跡可尋,偏偏沙風子暴怒之下,一掌斃了劉喬,卻斷了這條可循的線索。
沙風子吩咐陰山門中弟子,把大廳上兩具死屍移走,猶是餘怒未息,氣虎虎的道:“耿瀆此孽障,即使逃去天涯海角,老夫也要把他揪回來……”
話到這裡,看到自己兩條行動不便的腿時,輕輕嘆了口氣,話頓了下來。
祈煥藝心智乖巧,看到他老人家此神情,接口道:“外公,待藝兒把‘七妙居士’孫師叔請來,替您老人家治療傷處。”
沙風子聽到小外孫說出此話,不禁撩起一絲感觸,道:
“時間過得好快,‘江湖六強’之會,有孫寒冰在內,似乎沒有多久,可是眨眼已二十多年過去了!”
諸葛玉堂見沙風子盛怒中心情松馳下來,試探地問道:“沙道友跟‘虯雲山莊’的孔期山,昔年是否有交往?”
“陰山活判”沙風子似有所思的頓了頓,才道:“彼此都是北地江湖中人物,深厚交往談不上,卻也認識。”
沙風子年輕時名“沙嘉那”,是“維吾爾族”人,家居漠南青海南端重鎮“佳木黑”,他雖出身維吾爾族,卻精通漢語漢文。
沙嘉那行事任性,不計後果,而且出奇古怪,是以漠南江湖上送他一個“沙風子”的稱號,而他對“沙風子”此綽號,亦不以為悖,欣然接受下來。
沙嘉那無師無門,由於酷愛武術,一身武技都是自己研練得來的,可是,在冥冥中似乎也替他有個安排……
有一次,沙嘉那出佳木黑鎮效獰獵,駿騎馳騁山道,看到前面遠處有紅紅一點,閃晃竄躍,行動快速至極。
馬騎上的沙嘉那看得心裡不由稱奇:“咦?那是什麼……不像鹿,也不是兔……”
他雙腿一夾馬腹,卸尾緊緊追上去……遊俠騎士固然須要一匹名馬駿騎,可是本身“騎術”也十分重要,不然即使再好牲口也無濟於事。
沙嘉那自小就在馬背上翻滾的,他這一追不到盞茶時間,已追上前面那紅紅的一點,原來不是兔,也非鹿,那是漠南草原上少見的“紅麂”。
沙嘉那看到距離漸漸接近,振弦一箭,電射而出。
果然,箭無虛發,他這一箭射出,中著紅麂的一條後腿上。
紅麂雖中一箭,還是疾馳往前面奔去,拐向山麓山道上一條岔路。
沙嘉那策馬追去,拐進那條山路,卻是硬生生把馬勒停下來。
那頭紅麂後腿中著一箭,這時並不仆倒地上,四腿峙立,站停了下來,它兩顆墨玉般烏亮發光的眼珠,一眨不眨望著勒馬停住的沙嘉那。
沙嘉那不禁怔了一下,這頭紅麂為何不向前面逃命,中途停了下來,向自己瞪眼息視?
紅麂中箭那條後腿,血水直流不止,一響“叭”的聲,它四腳一卷,已倒斃地上。
沙嘉那心裡暗暗稱奇不已:“怪,怪……這頭紅麂剛才兩眼直直地望著自己,好像認識我沙嘉那——難道前輩子還有一段因果種下?”
沙嘉那心念閃轉,有了這樣的想法,不忍心把這支已倒死地上的紅麂,拿回去宰了來吃。
他朝這條山道岔路回頭一匝,喃喃嘀咕自語:“這頭紅麂不拿回去宰了吃掉,曝屍在此地山徑亂地,也地給野狼諸類所吞,不如替它挖口洞穴,掩埋起來。”
沙嘉那看到不遠處路邊山壁,有一口現成的洞穴……只要再挖一些,堵上山岩石塊把洞口封住,就可以把紅麂埋進裡面了。
沙嘉那下了坐騎,拔出長劍,來到山腳處那洞穴前,用劍撥出洞裡泥土。
劍尖挖到尺來深時,響出“錚!錚!錚!錚!”的聲音,似乎觸著洞裡面堅硬的東西。
沙嘉那換用手掌,把洞裡鬆土刨出外面。手指碰上滴滑猶若鐵板似的東西……
“咦!洞穴裡怎麼會有一塊鐵板似的東西擋著?”
他挖出洞裡鬆土,從裡面發現一支似鐵非鐵,似木非木黑色的盒子,這個盒子有寸許厚,兩掌寬,不到一尺長,分量並下重。
沙嘉那捧起這支盒子,心自忖道:盒子裡藏的是什麼……分量不重,不會是金銀珠寶等珍珠,那又是什麼呢?
沙嘉那把紅麂埋進山洞壁穴,將盒子帶回家,小心翼翼橇開看去,原來裡面是一部經書。
經書上面正中,有“寒羽劍譜”四字,另外又沾上一張色呈枯黃的紙箋,上面寫著“寒羽劍譜留給有緣人”,留名的是“乙休生”。
沙嘉那獲得這部“寒羽劍譜”,細心研習參悟之下,卻學到一套“寒羽劍法”。
沙嘉那有“沙瘋子”之稱,由於他行止古怪——就由於他古怪的行止中,使他逢不可思議的遭遇。
佳木黑是漠南重鎮,街市繁榮,沙嘉那是本地人氏,鎮街經常有他蹤跡走動,而在他無意中,卻發現了一件使他值得注意的事。
佳木黑鎮街橫巷靜僻一隅,盤膝趺坐著一個老者,這老人臉色削瘦枯黃,宛若深秋樹上墜地的一枚枯葉,年紀看來有七十開外,眼皮低垂,不言不語。
沙嘉那一次發現,再次發現,繼後每次經過鎮街,旋首看去,就看到此盤膝趺坐的老者,他有了這個發現後不禁注意起來。
他走近跟前,問道:“老丈,你何方人氏,何以跌坐在街頭巷尾?”
老者輕聲回答道:“老朽從外地來此,沒有去處,身無分文,只有流落街頭。”
沙嘉那豁然會悟,道;“老丈,你是乞求佈施,一個要飯的?”
老者微微一點頭,道:“公子爺如此動問,老朽也只有承認。”
沙嘉那詫異的問道:“你要求人佈施,該找個大街熱鬧去處,怎麼在此冷清的小巷?”
老者道:“大街往來行人眾多,阻了人家腳程,老朽趺坐這裡小巷,不會使人不便。”
沙嘉那輕輕的“哦”了一聲,這老人家自己落到此地步,還關心到人家身上。
他朝老者枯黃削瘦的臉注視一眼,不禁問道:“老丈,看你這付臉色,是否抱病在身?”
老者雙瞼低垂,還是輕輕回答道:“多謝公子爺關懷,老朽生的是‘窮病’,只要一日三餐把肚子填飽,就沒有病了!”
沙嘉那暗暗叫聲“可憐”,問道:“老丈,你是給飢餓所折磨,才落得面黃肌瘦的?”
老者輕輕嘆了口氣,替代了回答。
沙嘉那心自思忖:“此老人孤苦零仃,三餐不繼,如若賙濟他銀兩,異鄉客地把錢化完,依然流落街頭。
我沙家門第,雖然並不富有,多添一口人,卻也可以做到。”
他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即道:“老丈,我叫‘沙嘉那’,你年邁蒼蒼,流落異鄉客地,實在可憐,不如隨我回家,不會少你的吃的住的,你看如何?”
老老道:“沙公子菩薩心腸,老朽感激不已,只是打擾尊駕,心裡感到不安。”
沙嘉那搖搖頭,道:“不必客氣,老上貴姓,從何地來此佳木黑鎮?”
老者道:“老朽‘莫懷古’從黔南來此,探訪友不遇,盤纏化完,以至流離失所!”
沙嘉那聽到“黔南”二字,不由暗暗的一驚,此莫老丈竟然如此遠路程來這裡,就即微微一點頭,道:“莫老丈,你就跟我回去吧!”
莫懷古從地上站起,搖搖晃晃似乎站立不穩,沙嘉那一手把他扶住,問道:“莫老丈,你怎麼啦?”
莫懷古輕聲道:“眼冒金花,一陣暈弦,肚子裡咕咕直響!”
沙嘉那聽到莫懷古此話,知道是由於腹中飢餓所致,回家去給他飽餐一頓就會沒事了。
他把莫懷古馱到背上,背了他回家來,佳木黑鎮上鄉民,看到沙瘋子背上背了一個老人,他們比手劃腳,雙雙矚目注意起來。
沙嘉那把莫懷古接回家來,這是他直覺上的感受——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人,該有個安身之處。
沙嘉那的家並非廣廈千間,在佳木黑鎮東銜只是一院一廳,東西兩廂。
他父母業已去世,那時尚未娶妻成家,跟老管家康二住一起,莫懷古來後,就把空著的西廂房騰出來,給這個流浪街頭的老人住。
沙嘉那一身武藝無師無門,都是從自己研習中得來,自從無意中獲得那部“寒羽劍譜”後,他細心加以參悟,每天大清早起床,就在庭院裡研練這套“寒羽劍法”。
這天晨曦初曙時分,沙嘉那又來庭院……
他照著劍譜所戴的“寒羽劍法”一招一招的練下去,“一陽初生”,“寸乙轉舟成”,“一里樓臺”,“萬流歸海”……
沙嘉那這招“萬流歸海”,劍走身前,劍尖振腕而去,呀,執劍的腕肘僵持了!
這是沙嘉那從未有過的觀象——難道是“抽筋”?
可是抽筋不會抽到腕肘上來的。
沙嘉那正在暗暗驚詫之際,傳來輕輕一笑,出自西廂房間,那個過去流落街頭的老人莫懷古,走來庭院。
沙嘉那看到是莫懷古,就招呼了聲,道:“莫老丈,你也這麼早起床?”
莫懷古沒有把這話題接下,一指他手中長劍,道:“沙公子,你剛才那式劍招,很像昔所‘乙休生’的‘寒羽劍法’中‘萬流歸海’—式,但只是你劍走身前,劍尖該挫身回腰振腕而去,而你少了‘挫身回腰’此一過程!”
沙嘉那抱拳一禮,道:“多蒙莫老丈指點!”
他這話甫出口,倏然想了起來,不禁詫然怔住,指了指,道:“你……老人家怎麼知道‘寒羽劍法’,怎麼又知道‘萬流歸海’的這一式劍招?”
沙嘉那想問的還不只這些……你孤苦無依,我從街上揹回來的,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莫懷古微微一點頭,道:“沙公子不但資質稟異,且是心上善良,只可惜缺少了一位明師指點。”
沙嘉那兩眼直直地望著莫懷古,道:“你……”
莫懷古接口問道:“沙公子,你在此間漠南江湖上,可有岡聽到‘伽藍叟’莫申此人?”
沙嘉那沉思了下,道:“不錯,‘伽藍叟’莫申,傳聞是中原武林一位前輩人物…‘莫申’,‘莫懷古’……您……?”
老人緩緩點頭,道:“老朽來自黔南吉牛嶺長庚峰,江湖上有‘伽藍眼’之稱……”
沙嘉那聽到此話,並非是他懷疑,而是困惑不已道:“莫前輩,您老怎麼會流落佳木黑鎮的街頭巷尾?”
伽藍叟莫申道:“老朽浪跡江湖各地,要找一個資質稟異,宅心仁厚的弟子,卻是可遇而不可求,迤邐北上,來到此地漠南的佳木黑……”
沙嘉那聽到這裡,就在莫申面前跪了下來,道:“弟子少了聽師指點,求莫前輩收錄門下。”
莫申有所感觸地道:“老朽來到漠南,已聞聽到有關沙公子名號——沙公子是‘維吾爾’族年輕一輩中傑出人物,只是老朽不便收錄異族弟子作傳人!”
沙嘉那聽來不禁一怔,可是他心眼乖巧,就即道:“莫前輩,弟子將‘沙嘉那’改名作‘沙瘋子’,離維吾爾族,歸藉漢族!”
莫申見他如此,聽來感到有點意外,卻又微微一蹙眉,道:“沙公子,漢人沒有取用‘瘋子’這樣的名字。”
沙嘉那知道這位老人家已答應下來,心裡十分高興,是以婉轉的道:“晚輩取用‘沙風子’此名字,‘風’是一陣風的‘風’,不是瘋癲的‘瘋’!”
伽藍叟莫申見他不惜換過自己名字,歸藉漢族,也就答應下來。
沙嘉那酷愛武術,苦無明師指點,歸入伽藍叟牆門,易名“沙風子”後,悉心精研,而莫申對此愛徒亦傾囊傳授。
沙風子從伽藍叟莫申處,除了學得其他各門武藝外,也學到了莫申秘門絕技“陰罡剪風掌”,此就是後來沙風子叱吒武林的“陰風掌”。
沙風子學得一身武技後,辭別師父,流跡江湖各地,聲譽也跟著漸漸響亮,繼後在陰山天幽峰札下了基業,他娶妻成家收列牆門弟子,在北地江湖中豎起了“陰山派”的這樣一個門派。
“陰陽脂粉判”耿瀆,就是沙風子當年所收下的其中一名弟子。
沙風子成立“陰山”一派,由於他行事任性,出手酷厲,江湖上就給他一個“陰山活判”的稱號。
陰山天幽峰相隔由西大同府並不遠,在大同城南門外“虯雲山莊”,住了一位稱雄北地江湖的傑出人物,就是“玉柱擎天”孔期山。
一座山不能盤踞兩頭虎,“玉柱擎天”孔期山稱雄北地江湖,陰山天幽峰的“陰山活判”,沙風子,又豈是肯雌伏?
“陰山活判”沙風子,行事任性,不計後果,收了耿瀆這樣的弟子,結果卻是引狼入室,使他罹上十餘年虎洞的“牢獄”之災,若不是他小外孫祈煥藝相救,說不定抱恨終身,埋骨這座深山洞穴。
“陰山脂粉判”耿瀆,雖然手段歹毒,但八面玲瓏,他把師父沙風子鎖骨錮禁,囚入虎洞,即以是輩之禮來見大同南門外“虯雲山莊”拜訪“玉柱擎天”孔期山。
孔期山對這位不速之客來訪,感到突然而意外,肅客請入大廳,一番寒喧過後,問道:“令師沙風子多時不見,近況如何?”
耿瀆欠身一變腰,十分禮敬道:“有勞孔前輩動問,家師現在閉關入定,有關‘陰山派’中之事,暫時由是輩負責。”
“‘閉關入定’?”孔期山聽來不由暗暗詫異,這四個字雖然並非出奇新穎,卻是用在玄門僧道,出家人的身上。
“陰山活判”沙風子並沒有投入空門,怎麼會有“閉關入定”此舉?
“玉柱擎天”孔期山雖然心自猜疑,但跟自己並無緊身關係,也就沒有緊問下去。
“陰陽脂粉判”耿瀆,來“虯雲山莊”回去不多久,孔期山從北地江湖傳聞,已知道耿瀆逆倫叛師,將“陰山活判”沙風子鎖骨錮禁,囚入虎洞這回事。
同時,他也知道耿瀆不但潛居“陰山派”掌門之席,而創立“玄蜘教”,以教主自居,收羅天下英豪,共襄盛舉。
孔期山將情形前後一研判,“陰陽脂粉判”耿瀆上次來訪“虯雲山莊,並非僅是禮貌上拜訪,那是有為而來的。
耿瀆以晚輩之禮來訪虯雲山莊”,對這位稱雄北地江湖的“玉柱擎天”孔期山,有一份尊重的意味。
可是在另一角度,也可以作此解釋……我耿瀆禮到人到,拜山“虯雲山莊”,你“玉柱擎天”孔期山以後也別抽手管“陰山派”的閒事。
孔期山經過這番研判,知道耿瀆胸府深沉,工於心機,不是個輕易所能對付的人物,而耿瀆所創設的“玄蜘教”,在江湖上勢力逐漸伸展擴大,幾有“君臨天下”之勢。
孔期山與沙風子在北地江湖,原來就是兩虎對峙一山之勢,現在發現耿瀆此一情景,益發不敢輕舉妄動插手和這一件事了。
孔期山雖然並不插手“陰山派”的家務事,可是也想到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的“陰山活判”沙風子。
他知道沙風子已給逆徒耿瀆,囚禁陰山天幽峰虎洞,就派了女兒美鸞姑娘偷偷上了虎洞數次……相信沙風子知道,這女孩子是經過誰的授意,來此虎洞的。
“陰山活判”沙風子見自己“陰山派”發生這等逆份變故,近在咫尺,北地稱雄的“五柱擎天”孔期山,卻不伸張武林正義,來個袖手不理,心自感到憤懣。
美鸞姑娘來虎洞探望,他知道出於她父親的授意,是以說出如脫身虎洞以“天幽秘笈”相贈的諾言,希望引起“玉柱擎天”孔期山的注意,當時沙風子在虎洞告訴藝兒的,卻又是另—番的措辭。
但事實的演變,卻又“陰山活判”沙風子的意料之外……
殲滅“玄蜘教”,救“陰山活判”沙風子脫身虎洞的,並非“玉柱擎天”孔期山,而是他小外孫祈煥藝,和俠義門中英豪諸葛玉堂等眾人。
“陰山活判”沙風子掌斃“粉面狼心”劉喬,他這股怒火該是由孔期山而起……
至少在沙風子想來,孔期山即使知道逆徒耿瀆行蹤去處,也不會說出箇中真相,何必把了找來充數,暴怒之下,推出“陰風掌”將劉喬置於死地。
是以諸葛玉堂問到“虯雲山莊”孔期山身上時,他無法說出其中真相,只有輕鬆幾句,簡短的回答:“彼此都是北地江湖中人物,深厚交往說不上,卻也認識。”
諸葛玉堂從沙風子這份臉色神情中,回答出此話。他就沒有把這話題繼續下去。
江湖恩仇,繫於髮絲之間,沙風子重見天日,脫身虎洞,說不定跟“玉柱擎天”孔期山,尚有未了的公案。
沙風子與耿瀆師徒之間,只是其中一的環,藝兒不共戴天殺父之仇,嶽胄愛婿石守雄喪命,還有自己子媳天龍與昭儀的遇害,天涯追蹤,斷斷乎不能放過此獠。
諸葛玉堂心念起伏,朝大廳上嶽胄、孫仲武,和藝兒、湘青二小遊轉一匝。
北鞭嶽胄接觸到諸葛玉堂投來的視線,顯然已會意過來。
他微微一點頭,接口道:“諸葛大俠,此間陰山天幽峰之事,業已有了個交代,不如我等暫且告退,讓沙道友靜心養傷!”
陰山活判抄風子似有所言,結果卻是沉默下來。
祈煥藝走近沙風子跟前,道:“外公,藝兒此去後常會來看你的……”
沙風子臉上展出一縷笑容來,握起祈煥藝手,拍拍他手背道:“好孩子,你是外公唯一留下的骨肉了,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祈煥藝又道:“待藝兒把‘七妙居士’孫師叔請來,替您人家治傷。”
沙風子道:“好孩子,這是以後的事,你自己的事比外公更重要!”
旁過諸葛玉堂聽到此話,卻激起一份微妙的感觸。
沙風子在藝兒跟前所指“你自己的事”,就是天涯追蹤,搜找“陰陽脂粉判”耿瀆的下落,了斷他不共戴天殺父之仇。
但耿瀆是沙風子逆倫殺師的弟子,現在脫身逸去,這樁公案不能沒有個交代,沙風子話中含意,顯然也寄望在小外孫藝兒身上。
祈煥藝道:“外公,藝兒要找到耿瀆,替您老人家一吐錮禁虎洞十多年的這口氣!”
沙風子輕輕一聲“好孩子”,沉默下來。
眾人向“陰山活判”沙風子告辭,離開陰山天幽峰“陰山派”總壇。
來到山麓,湘青向諸葛玉堂問道:“爺爺,咱們現在去那裡?”
諸葛玉堂道:“去大同‘虯雲山莊’找‘玉柱擎天’孔期山,他可能知道耿瀆的行蹤。”
北鞭嶽胄道:“諸葛大俠,嶽某的看法,‘陰山活判’沙風子與孔期山似乎並不熟切,而且還有什麼誤會似的?”
諸葛玉堂道:“這並非誤會,也不是仇恨,那是雙方猜疑相妒……天幽峰陰山派總壇發生這樣的一件慘厲變故,孔期山不但不仗義勢辭,卻來個袖手旁觀……”
孫仲武接口道:“諸葛前輩,這就像一座山上兩頭虎,各個瞪了眼看著對方。”
諸葛玉堂一點頭,道:“不錯,沙風子與孔期山之間,雖無仇恨,卻有這樣情形。”
祈煥藝問道:“爺爺,‘虯雲山莊’的孔期山,會不會知道耿瀆的行蹤去處?”
諸葛玉堂道:“這情形目前還很難推斷,不過在爺爺想來,孔期山可能會知道耿瀆的行蹤去向。”
湘青接口道:“爺爺,如果孔期山知道耿瀆去那裡,他肯不肯告訴咱們呢?”
諸葛玉堂沉思了下,道:“若是循著剛才仲武所說的那個比喻,孔期山會告訴我們的。”
山西大同城南門外“虯雲山莊”,是座巍峨寬敞的大莊皖,這天來了五位不速之客。
美鸞姑娘正在莊院裡大廣上練她的那套“越女劍”,看到其中一個是祈煥藝,收起劍脆生生一笑,道:“咦,你來啦……”
當她看到跟煥藝走在一起的湘青時,收起臉上笑容,話也跟著停了下來。
祈煥藝走前一步,含笑道:“美鸞姑娘,我們來拜訪令尊孔老英雄!”
孔美鸞又朝湘青這邊看了眼,道:“噢,我去告訴爹,您們稍等等!”
話落,急步走進大廳。
不多久,一陣“呵呵呵”的朗笑聲,自大廳而出。走出一位身穿華袍,頭留清髯,體態魁偉的老者,向諸葛玉堂抱拳一禮,道:“諸葛兄,久違了……這幾位嘉賓,您替孔某引見一番吧!”
諸葛玉堂含笑答禮,替北鞭抽胄、孫仲武,和藝兒、湘青引見介紹過後,笑著道:“孔兄,我等不速來訪,打擾您清靜了。”
孔期山連聲道:“不敢,不敢!”肅客入內。
賓至大廳坐下,寒喧過後,“玉柱擎天”孔期山含笑道:“寒舍不敢喻作‘三寶蓼’,諸葛兄與四位嘉賓來至此,敢情有需孔某效勞之處?”
話葛玉堂點頭道:“不錯,‘無事不登三寶殿’,玉堂等五人來此,向孔兄探聽一人?”
孔期山目注一瞥,道:“諸葛兄所探聽的此人,不知是誰?”
諸葛玉堂道:“‘玄蜘教’教主,‘陰陽脂粉判’耿瀆。”
美鸞姑娘坐在爹旁邊,一又黑白分明的眸子,原是不想看的卻又不時地朝並肩坐在一起的煥藝、湘青那邊看了去,她聽到諸葛玉堂此話後,收回視線轉向父親看來。
“玉柱擎天”孔期山,似乎不作任何隱瞞,朗聲一笑道:“您五位失之交臂,如若早一天,你等昨天來此,可以見那位耿教主了!”
話到這裡,接口問道:“您五位探聽耿瀆行蹤,是為了何事?”
諸葛玉堂道:“敢情‘陰陽脂粉判’耿瀆,沒有將陰山天幽峰所發生的事告訴孔兄?”
孔期山頓了頓,才道:“說是說了一些,只是他們‘陰山派’的家務事,孔某不便插嘴多問。”
靜靜聽著的祈煥藝,接口道:“孔前輩,這情形相信您老以後也會知道的,此已並非僅是陰山派的家務事了。”
微微一頓,又道:“陰山掌門‘陰山活判’沙風子是晚輩的外祖父,除了家親喪命耿瀆之後外,諸葛爺爺一對兒媳,北鞭嶽老英雄女婿‘白馬銀鞭’石守雄,都遭耿瀆所害……”
孔期山輕輕“嗯”了一聲,道:“耿瀆手段似乎也過分了些。”
諸葛玉堂問道:“孔兄,‘陰陽脂粉判’耿瀆離陰山天幽峰後,他有沒向您留下行蹤去處?”
孔期山有所遲疑地一頓,道:“耿瀆並未說出往後行蹤去處,不過在孔某研判之下,倒可以找一點端倪來。”
北鞭嶽胄接口問道:“據孔莊主的推斷,耿瀆脫身天幽峰後,他會去往何處?”
孔期山道:“耿瀆離天幽峰後,可能會去川北羅浮山巫甲峰找‘竹笠山翁’谷真……”
“‘竹笠山翁’谷真!”諸葛玉堂昔年遊俠江湖,西南武林曾聽到過此名號,是以不禁問道:“孔兄,耿瀆不畏路途遙遠找去四川,他與谷真是何種淵源?”
孔期山道:“耿瀆受業師父有兩人,一個是‘陰山活判’沙風子,另一人就是‘竹笠山翁’谷真了。”
諸葛玉堂不由輕輕“哦”了一聲,孔期山對“陰陽脂粉判”耿瀆的情形,委實知道不少,他心念閃轉,接口問道:“孔兄所說此事,我等並未聽‘陰山活判’沙風子提起過!”
孔期山一點頭,道:“不錯,那是‘陰山活判’沙風子被錮禁天幽峰虎洞以後的事。”
北鞭嶽胄似乎有跟諸葛玉堂同樣的想法,是以接口問道,“孔莊主,耿瀆拜‘竹笠山翁’谷真為師,是誰引見介紹的?”
孔期山道:“並未有人介紹引見,是他們自己認識的。”
一笑又道:“也可以說是由誤會而起的。耿瀆慧眼識英雄,知道是一位絕世高手,才拜‘竹笠山翁’谷真作師父的。”
眾人聽來詫異不已!
“陰陽脂粉判”耿瀆其人,如若以光明磊落,俠義門中來說,該是個雄才大略,胸懷抱負之人,可惜是他欲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錯用了天賦的智慧。
耿瀆錮禁師父“陰山活判”沙風子於天幽峰虎洞,潛居陰山派掌門人,且創設“玄蜘教”自封教主,準備君臨天下,稱號武林。
他要伸展“玄蜘教”勢力,以軟、硬、誘、騙等手法,收擾武林中人物,加入“玄蜘教”。
耿瀆要鞏固“玄蜘教”總壇地盤,在天幽蜂之麓,設下爪牙眼線,山麓的出入口“石亭”是一處繁榮的鎮甸。
快將晌午時分,石亭鎮大街“四海樓”酒店進來一位客人,是個看來年有六十多歲的老者。
老者頭戴一頂竹笠,身一件灰布大褂,不用釦子纏上一條師帶,足登網口的布鞋,從他這付打扮看來,那是鄉巴佬來鎮上。
老者進入四海樓酒店,不是隨便找個座頭,“蹬蹬蹬”跨靈樓梯而上,來樓廳雅座,找了靠窗一張桌子座下,吩咐店小二端上吃的喝的。
這老人點的酒菜是一壺白乾,兩碟子花生米,黃瓜,店小二端上酒菜,兩顆眼珠卻是直瞪出來:“這老頭兒,吃的是這些東西,可以樓下隨便找張桌坐,來個窮搖闊,到樓廳坐下這付雅座?”
老者似乎並不理會這些,舉杯獨酌,一面眺看窗外街上景色,一付怡然自得之狀。
一陣“蹬蹬蹬”樓梯聲起,上來了兩位客人,一個身穿長袍,年有四十餘,那份相貌不男不女,看了叫人刺眼,另外那個卻是個魁梧大漢,虯髯盤結,一臉橫肉。
店小二看到兩人!一樓來,連連哈腰,堆滿笑臉招呼道:“兩位爺,請坐,請坐。”
大漢朝樓廳環顧一瞥,一指窗攔處老者那張桌座,吼聲向店小二道:“你這狗才,那張桌座是耿爺來此四海樓常坐的座頭,你怎麼隨便叫人佔去?”
來四海摟樓廳的這二人,那個身穿長袍的中年人,就是“玄蜘教”教主“陰陽脂粉判”耿瀆。
那個虯髯盤結的大漢,是“玄蜘教”中四大天王之一的“碎骨掌”範通。
範通有“碎骨掌”之稱、由於他那手碎骨掌威盛、狠毒,擊上人人身,裂膚碎骨,因著他這門功夫,江湖上給他此稱號。
店小二見範通喝聲問出此活,連連點頭道:“是,是,待小的叫那老頭兒換張桌座就是!”
這名小二到老者前,兩手一叉腰,瞪眼道:“喂,老頭兒,你一壺酒兩碟小菜,隨便可以找個吃喝地方,把你這張座頭,讓給二位大爺!”
老者側臉哈哈一笑,道:“小二哥,生意買賣大小不論,進門就是客人,這裡四海樓酒店,又不是私家大廳,誰先到,誰先坐,那有讓座之理!”
店小二聽到此話,兩眼發直,愣住了,本來就是嘛,飯館酒肆那有讓座之理?
老者此話,顯然“碎骨掌”範通亦有聽到,頓時“哇啦啦”一聲吼叫,走來老者前,戟指道:“你這老王八蛋,不睜眼看看爺們是誰,還不替我乖乖滾向一邊!”
老者朝範通目注一瞥,冷冷“哼”了一聲,轉過臉來個不理不採。
範通乃是“玄蜘教”教主座下四大天王之一,那能受得下這股窩囊氣。
他一聲吼喝:“老傢伙找死!”
範通這個“死”字出口,就沒有想到這老者是否跟自己有夙怨新仇,一記“碎骨掌”朝老人背上襲下。
耿瀆想要阻止已不及,他知道這門“碎骨掌”,範通的一身功夫,就在左右雙掌。
他這一掌打下,不說千斤也有八百,老人捱上這一掌,就是一條命案。
範通一掌朝老人背上疾落而下!
老者手執酒杯,恍若無觀。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一響結結實實“砰”的聲起!
老者一口酒送進嘴裡,接著筷子挾起一顆花生,似乎根本未曾覺察到發生了什麼事。
範通一掌落在老人背上,激起一股雄渾無比的彈性力,不但那條出掌的右擘,連整個身子也彈飛而起。
緊接著又是一響“砰”的聲音,四海樓酒店果然發生了命案,但死的不是老人,而是出手“碎骨掌”的範通。
範通的手臂連身子彈飛而起,撞上樓廳合抱的紅漆石柱,頭壺裂碎,一命嗚呼。
石亭鎮在天幽峰山麓,“玄蜘教”總壇設在天幽峰,喪命四海樓的是“玄蜘教”中自己人,這樁命案沒有人敢向官家報案。
“碎骨掌”範通如何回去姥姥家,恐怕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陰陽脂粉判”耿瀆,折了麾下一員大將,不但不遷怒老身上,而是認為自己有眼無珠,此真人不露相的老人,原來是一位絕世高手。
耿瀆吩咐店家將範通屍體移走,上前向老人抱拳一禮,道:“方才在下隨從,冒犯了虎威,猶希尊駕勿以為怪!”
老者雖然錯不在己,但“陰陽脂粉判”耿瀆以這份神態對自己,使他感到有點意外。
老者哈哈一笑,道:“閣下有這份容人之心,不是老朽錯眼的話,該是‘玄蜘教’教主,‘陰陽脂粉判’耿瀆耿英雄了!”
耿瀆未經相邀,橫邊一椅坐下,吩咐店小二添上酒菜,這才欠身一禮,道:“正是區區在下,請前輩名諱見告,在下可以有個稱呼。”
老者道:“老朽‘谷真’,蟄居川北羅浮山巫甲峰一軒茅舍,蒙武林同道不嫌送了個‘竹笠山翁’的稱號。”
耿瀆這才看到方桌一端,放有一頂竹笠。
“竹笠山翁”谷真此名號,耿瀆聽來並不陌生,過去師父沙風子曾有提到此人,乃是西南武林中一位傑出的人物。
耿瀆酒過一巡後,問道:“谷前輩遠居川北羅浮山,路程迢迢,怎會來此北地江湖?”
谷真目注一瞥,道:“訪友來此?”
耿瀆聽來暗暗注意——北地武林中知名之士,即使並無勻往,亦知道此人,不知為位谷前輩來找何人?
他有此想法後,試探問道:“不知谷前輩所訪何人,能否見告?”
谷貞一笑,道:“知其名,不認其人,乃‘玄蜘教’教主‘陰陽脂粉判’耿瀆。”
耿瀆愕然一怔,倏即含笑道:“區區辱蒙谷前輩愛戴,幸甚,幸甚!”
谷真朝已移走範通屍體樓廳石柱那端望了眼,感到遺憾的道:“只是發生了剛才的誤會,老朽心裡十分不安。”
耿瀆道:“谷前輩,別將此事放在心上,錯不在您,範通出手也太過分了些。”
耿瀆將竹笠山翁谷真邀去天幽峰的總壇,發現這位老人家博古通今,文學武學上的修養,遠在“陰山活判”沙風子之上。
至少在當時的“陰陽脂粉判”耿瀆想來,不管沙風子是否願意交出“天幽秘笈”,不會容他活著離開虎洞的,要他埋骨在天幽峰這座洞裡。
武藝這一門,沒有止境的,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
耿瀆發現竹笠山翁谷真,不但身懷之學在沙風子之上,而且涵養深詣,不任性行事,是以他向此老人,提出拜師的要求。
谷真謙沖地道:“老朽平生凡庸俗,並無突出之處,如何能作為人之師——教主日後君臨天下,稱號武林、老朽怕誤會你的前途!”
誰都有這樣的心理,一件愈不容易達到目的的事,愈希望能夠順利完成。
耿瀆見谷真謙沖,婉拒,認為他虛懷若谷——而谷真在他一片誠心之下,終於答應下來。
就在這天幽峰陰山派總壇,谷真傳授給耿瀆,昔年自己成名江湖的絕學“鶴唳鳴風掌”。
這套“鶴唳鳴風掌”,跟過去沙風子所傳的“黑煞陰風掌”正巧相反,而且-是以柔克剛,需要經年累月不斷研練,方始達到火候。
是以那次耿瀆在天幽峰山崖絕壁,激戰祈煥藝,“鶴唳鳴風掌”猶未抵達火候,沒有施展出來!
竹笠山翁谷真在天幽峰逗留一段時間後,即告辭離去,臨行時谷真告訴耿瀆:“賢徒,川北羅浮山巫甲峰山腰為師一軒茅舍,如有避風躲雨之需,隨時歡迎你去。”
“玉柱擎天”孔期山說出有關“竹笠山翁”谷真,與“陰陽脂粉判”耿瀆之間的這段淵源關係。
北鞭嶽胄接口道:“聽孔莊主如此說來,耿瀆已投奔他第二個師父‘竹笠山翁’谷真那裡去了!”
孔期山臉色神情閃轉,含笑接上一句,道:“那倒也說不定。”
諸葛玉堂目注孔期山,問道:“孔兄,敢情‘陰陽脂粉判’耿瀆,另外尚有更安妥的去處?”
孔期山道:“據孔某所知,浙西宜陽東郊四里‘廟口堂’鎮上,有一座‘十普寺’,裡面主持‘弘法禪師’,跟耿瀆交往不錯!”
嶽胄問道:“敢問孔莊主,‘十普寺’弘法禪師跟耿瀆又是何種關係?”
孔期山道:“八拜之交”。
諸葛玉堂詫異道:“一僧一俗,作八拜之交?”
孔期山一點頭,道:“不錯,弘法稱兄,耿瀆按弟,二人是八拜之交。”
諸葛玉堂、祈煥藝、湘青、和嶽胄、孫仲武等五人,來訪“虯雲山莊”就是向孔期山打聽“陰陽脂粉判”耿瀆的行蹤去處。
現在經孔期山知無不言,言無不詳,說具清楚明白後,再沒有可說的話題就告辭離去。
孔期山送五人到莊門,美鸞姑娘悄悄的跟在爹後面,賓主雙方,抱拳道別,美鸞之前一步,不管湘青在旁邊,輕輕向祈煥藝送上一句:“祈少俠,有時間來‘虯雲山莊’玩!”
祈煥藝含笑點頭,應了聲。
孔美鸞的聲音再是輕,湘青就在旁邊,不會沒有聽到可是,她是個有修養的女孩子,雖然酸溜溜的滿肚子不是味道,但並不顯於臉色神情上。
五人還是投宿大同城裡那家客店,晚膳過後,他們都在諸葛玉堂的客房,談著白天去“虯雲山主”拜訪孔期山的那件事情。
女兒家心細,她想到那回事上,湘青一努嘴,道:“爺爺,那個‘玉柱擎天’孔期山,跟咱們談話時,他那張臉有點怪怪的!”
“怪怪的”?煥藝聽到小姊姊這句話,無法會意過來。
諸葛玉堂若有所思中緩緩一點頭,道:“不錯,爺爺正發現到這上面。”
北鞭嶽胄見爺孫二人說此話,接口道:“諸葛大俠,你是說白天孔期山所說的,盡是空穴來風,胡扯出來,沒有這回事的?”
諸葛玉堂道:“那倒不是……他眼神閃轉,臉色不寧,他跟我們談話時,可能是為他自己在打算!”
祈煥藝困惑的道:“爺爺,孔期山又替自己打算些什麼?”
諸葛玉堂道:“這是爺爺的猜測,孔期山想借人之手,除掉他自己眼中之釘!”
北鞭嶽胄聽完後緩緩點頭,接問道:“諸葛大俠,孔期山指出川北、浙西這兩個地方,如若他所說的真的其事,可是‘陰陽脂粉判’耿瀆天幽峰漏網脫走,不會同時去了兩個地方!”
諸葛玉堂道:“是的,我們不妨分兵而下……一撥找去川北羅浮山,一撥找去浙西宜陽……耿瀆再是肘生雙翅,不讓他脫也天羅地網。”
他話到這裡,向湘青問道:“湘兒,那次分手後,你師父潘七姑是不是回去‘富貴幫’總壇?”
湘青道:“那次師父是為了調信武當門中秦玉陽之事出來的,現在此事已有一個交代,師父他老人家該回去總壇了。”
“富貴幫”原是武林中人對他們一種尊稱,後來沿用下來,其實不但並不“富貴”,窮得可憐。
“富貴幫”就是“窮家幫”,也就是江湖上的“丐幫”,弟子穿百結鶉衣,手執打狗棒,大街小巷要飯的。
諸葛湘青是“富貴幫”掌門人“追命俏羅剎”潘七站的嫡傳弟子。“富貴幫”中包括末代弟子,手上都執根打狗棒……是以湘青使用的兵刃,不是刀劍,而是一根“黑犀飛雲杖”。
“富貴幫”雖然窮得可憐,但組織嚴密,勢力極大,江湖每一個角落,都有富貴幫中弟子。
富貴幫總壇在豫南大洪山“碧螺宮”,平時運用一種“雞毛報”傳遞消息,頒佈命令。
所謂“雞毛報”,就若江湖上的飛箭按驛投書相仿,由於富貴幫中弟子,蹤遍江湖各地,是以他們“雞毛報”投書迅捷快速,無遠勿屆。
諸葛玉堂聽孫女兒這樣說後,視線轉向北鞭嶽胄處,道:“我等向‘富貴幫’常門潘七姑取得連絡,借用他們幫中‘雞毛報’傳遞耿瀆的行蹤消息。”
孫仲武道:“諸葛前輩,分作兩撥追蹤耿瀆下落,這兩撥如何分法?”
祈煥藝朝湘青這邊望了眼,接口道:“爺爺,藝兒跟小姊姊找去川北羅浮山……孫二哥和嶽前輩往浙西追蹤耿瀆的下落!”
諸葛玉堂見祈煥藝提出這樣的建議,聽來也有道理,卻又一笑,道:“藝兒,你怎麼把爺爺漏掉了?”
祈煥藝道:“爺爺,你暫且回去商山‘諸葛醫廬’,聽候我和孫二哥兩撥的消息。”
他有條不紊的又道:“耿瀆不但武技高強,而且狡黠無比,咱們不一定會順手擒來,可能還會岔出其他枝節!您回商山後,跟侯爺爺、孫師叔連絡一下,現在離端午節還有一段時間,我和孫二哥兩撥,就在端竿節前,往商山您那裡會合。”
北鞭嶽胄聽來連連點頭,道:“祈少俠想得有條有理,十分周到,這個主意不錯!諸葛大俠,我們就這樣決定行了。”
一頓,又道:“我女兒婉貞,眼前還逗留在長安城裡‘安平漂局’這件事也要讓她知道才是。”
眾人經過這一番商議後,就這樣決定下來。
行程匆匆,煥藝、湘青二人經過一番腳程後,改換船支,由長江水路入川……這裡是越過長江三峽後的一段水路。
二人這趟水程是包下這條小船,後面船家是個四十多歲中年人,除了送這對男女小客人入川,沿途上還照顧他們的宿食。
晚飯過後,船泊岸邊,煥藝、湘青兩人坐在船頭處,這時一輪圓月已自東山冉冉而升掩映在薄雲後,素月流輝,照得岸邊山野,宛如銀妝玉砌。
湘青依坐在煥藝旁邊,輕輕道:“藝弟弟?月缺月圓也不知看到多少次了,就覺得現在的月色,比過去格外美麗!”
煥藝道:“小姊姊,你藝弟弟也有這樣的感覺,月兒還和過去一樣的月兒,可能是我們現在心境不一樣,是以看來感到特別美麗。”
湘青接口問道:“如何又是心境不一樣呢?”
煥藝道:“你我雙雙在江邊圓月之下,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來干擾,現在心境,自然跟過去不一樣了!”
湘青輕輕的“嗯”了一聲,她眺覽江上月色之際,突然指著前面,道:“藝弟弟,你看江面上……”
祈煥藝循著她纖手所指,縱目向江面看去,見上流江水面上,一抹黑影如飛而來。
他心裡正在暗暗猜疑時,月色下已看出此黑影,原來是一個身穿八卦道袍,揹負長劍的道士。
湘青看得驚奇不已:“藝弟弟,這道士竟懷有登萍渡海,爐火純青的輕功造詣!”
祈煥藝目注前面看去,一面道:“登萍渡海,充其量只能超越十丈的水面,再遠就不行了,眼前那道士在萬丈洪波,幌作康莊大道,這似乎就不可思議了!”
煥藝正說著時,就在這剎那之間,水面那道士疾如奔馬,分波逐浪,如箭似的已來到相隔二人小船的四五丈之處。
水面道士突然向左一轉變,“嘩啦啦!”濺水破浪之聲,帶起一陣水花,擦過小船旁邊,直向下流江面上如飛奔而去了。
就在這目擊一瞥,短暫的眨眼之間,祈煥藝看出是怎麼回事,恍然大悟過來。
原來水面那道土兩足之下,登著兩片板,才能水面凌波飛馳。
祈煥藝雖然揭開門道士水面凌波飛馳之謎?心裡還是稱奇不已,他來到後舵,問船家問道:“船家,剛才我看到一道士,腳登木板,踏波而過,此人行動十分古怪,你知不知道是誰?”
這船家叫尤七,在小船的後艙,剛才水面那一幕,顯然也有看到了,他見祈煥藝問出此話,臉色神情接連數變,最後勉強地一笑,道:“客官年紀輕,平時可能很少出門,所以看來會感到驚奇,其實出門是遠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耳不聽,心不煩,吃喝趕路,就不用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祈煥藝見船家尤七說出這些話,聽來心裡很不高興,就即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告訴我,我可以去問其他人。”
船家尤七又道:“小客人,你也不用去問其他人,我告訴你就是……”
這時,湘青也從船頭走向後艙來。
尤七接著義道:“剛才凌波飄行在江面上的道士,並非正派中之人,所以我勸小客人不必問到這種人身上。”
尤七叫他別問,煥藝卻又問道:“那道士是何等樣人物?”
尤七微微一皺眉,道:“是個殺人越貨的大盜。”
湘青聽到此話,一聲輕“哦”的,接口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類強徒橫行?”
祈煥藝亦跟著道:“官府衙難道視若無睹,不加逮捕?”
尤七嘆了口氣,道:“提起官府衙門,令人叫恨……別說縣正堂老爺,就是四川省巡按,何嘗不是酒囊飯袋!”
微微一頓,又道:“此道士叫‘毛森’,外號叫‘紅蠍真人’,出現在此地長江一帶,已有兩三年光景了,此紅蠍真人一身本領出色,別的不說,單的腳上縛著兩方要板,往來江上,凌波如飛,像這等功夫,已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了。此惡道是個有名的劊子手,劫貸殺了,長江上游下游來往船支,一旦遇上他,絕少倖免,為免發生意外,所以我剛才勸小客人,別管人家的閒事!”
祈煥藝星眸凌芒閃射,冷冷“哼”了一聲,道:“那紅蠍真人,是否會來此般上打劫?”
船家尤七道:“惡道劫貨眼界很高,單身客人他不會光顧,大批財寶才會引起他的注意……”
尤七正說到這裡時,艙外浪花湧起,駛地一支大官船,官船的船頭,站起幾名兵勇,其中兩個握著兩支燈籠,燈籠上有“徐州府柳”四個大字。
江流湧急,就在轉眼之間,那艘官船已從他們小船,擦身而去。
這艘官船向前面駛去,隔不多外時間,紅蠍真人雙腳踏著木板,又出現在水面上,就像脫締弦之失似向那艘官船卸尾追去。
船家尤七這一發現,噤若寒蟬,已嚇得面無人色,不敢再出聲說話。
煥藝朝小姊姊湘青這邊眼色示意一瞥,接著向尤七道:“船家,我等二人要連夜趕路,不能耽誤時間,多給你一些船錢,你能否連夜趕路,趕上駛往前面的那艘官船?”
船家尤七是過水上生活的人,顯然閱歷甚廣……他發現這對年輕男女,男的腰佩長劍,女的帶了一根黑烏烏的杖棍,已看出他們是身絕技藝的武林中人物,他一聽要解繩趕往前面那艘官船,心中已明白過來。
他抑低了聲音,道:“小客人,你是想要跟那惡道較量一下,照我看來,萬萬不可!”
尤七是這條水路上討取生活的船家,對紅蠍真人毛森的情形也知道一點,接著道:“此惡道橫行水上多年,犯了不少血案,過去也有好人跟他較量,但惡道一身本領不能小看他,尤其是他那口劍,運用起來一身劍光閃閃,而且會打各種暗器,就是千百個人也近不得他身,那些前去跟惡道較量的人,少有活命回來的……”
這船家心田善良,苦口婆心地又道:“小客人,你前途無量,還有這樣一位如花的美眷,你又何必跟此種江湖亡命之徒拼命?”
湘青聽到船家尤七後面那幾句話,不禁臉一紅,朝旁邊煥藝脈脈瞥了眼。
祈煥藝知道船家尤七,勸阻自己的這份好意,他搖搖頭替自己解釋似的道:“船家,那是你猜錯了!我並非是找上那道士去較量,我等確有要事,漏夜趕程前去,要你多辛苦了!”
話落,探囊取出一兩白銀,給了船家尤七,這算是額外另賞的酒錢。
船家尤七並不貪圖額外的賞金,而是無可奈何的只有解纜,“款乃”一聲響,船身順流而出。
小船泛波如箭,行不到三里路水面,果然隱隱可以望見前面那艘官船……祈煥藝這一發現,心中十分高興。
這時官船已經落帆,緩緩駛入一個沙灘,已是靠岸泊下來。
祈煥藝向船家尤七問道:“前面官船停泊的地方,是什麼所在?”
尤七道:“那是‘白市口’鎮”。
旁邊湘育接口道:“藝弟弟,我們也找個地方,把船停下吧!”
祈煥藝就吩咐船家停船,距離那艘官船十丈左右,拋錨泊岸。
這時船家尤七已完全清楚,這對年輕另女並非漏夜趕路,乃是要跟紅蠍真人毛森較量一下?
尤七對他們路見不平的義舉,固然十分欽佩,卻又暗暗擔心不已。
眼前已是四更過後,祈煥藝進入船艙,換上疾服勁裝,向湘青道:“小姊姊,此惡道我一人足可應付,你不用助陣。”
湘青關切的道:“藝弟弟,你要小心才是。”
“我知道!”祈煥藝點頭應了聲,揹負“青霜寶劍”,佩上鐵蓮子袋囊,回頭向湘青道:“小姊姊,你等我的佳訊就是。”
話落,已躍身縱到岸上。
湘青知道以藝弟弟身懷之學,要對付這樣一個江洋大盜,相信不會有問題,是以就不上前助陣。
祈煥藝來到岸上,縱目回顧一匝,看到那邊有棵大樹,樹陰枝椏濃密,他就拔身而上,藏入樹陰,暗中注意官船的動靜。
相隔沒有多久,岸上自遠而近,像頭飛鳥似的一抹黑影疾飛而來。
藏身樹陰的祈煥藝注目看去——不錯,正是那個紅蠍真人毛森。
毛來到岸邊,又足一頓,一個“燕子飛雲縱”之勢,疾如鷹隼,向官船的船頭落去……這樣一個寵大的身體,猶若風中落葉,絕無一絲聲息下,已飄落到船頭的甲板上。
這時船頭處有兩名抱刀甜睡去的兵勇,旁邊還有一個守護船艙的鏢師。
紅蠍真人毛森下手不留情,飛起一腿,一響“撲通”聲起先把一個兵勇踢入滾滾江流中。
另外兩個倏然驚醒,張眼看去,“有賊”二字還未出口,已經給毛森一掌,劈下江中。
那鏢師已跟著驚醒,似乎練有一點武藝,跳起身來,揮刀出手……但只是一個照面,也給毛林飛起一腳,踢落單刀,接著戟指疾吐,點上鏢師穴道,這名鏢師已躺下船頭上。
紅蠍真人毛森收拾船頭三人,猶若秋風掃落葉,就在舉手投足之際而已。
這時船艙裡的人,都已紛紛夢中驚醒。
毛森在船艙外,一聲暴喝道:“呔!你們這一些瞎了眼的聽著,你家道爺是巫山惡鬼峽紅蠍真人毛森,今日特地來到此船上,要發一筆財,你等如果要保命,快叫姓柳的狗官出來,不然道爺進入艙裡,把你等殺個不留一個活口”。
毛森這幾句話,猶若響雷震耳,船艙裡已有幾個女人的聲音,哭叫起來。
紅蠍真人毛森,又一次的吼叱聲,道:“狗官,你在船艙裡聽到沒有,還不快快替我滾出來!”
毛森這陣叱喝過後,船艙門啟開,一位官員戰戰兢兢的膝行爬了出來。
毛森就若七煞瘟神似的,將手中寶劍晃了晃,道:“該死的狗官,你在徐州府上,吃了多少民脂民膏,實話實說,快拿出來。”
柳知府已給嚇得面無人色,顫聲道:“下官在徐州任內,為官清正,從不擇取當地百姓錢財,所以並不寬裕,不敢瞞騙好漢,只有千兩銀子,另外一些古玩書籍而已,望好漢高抬貴手。”
紅蠍真人毛森“嘿嘿”聲一笑,道:“狗官,你家道爺劫財不劫色,劫色不劫財,你身上銀財不豐裕,你兩個女兒生得還漂亮,快把她們交出來!”
藏身樹陰的祈煥藝,這些話已聽得清清楚楚,不由激起一股怒火:“賊道,不但殺人越貨,原來還是淫賊,朗朗乾坤,豈容得了你!”
他心念閃轉,伸手取出一塊飛蝗石,照準了毛森的腦後打去。
紅蠍真人毛森武藝上確有造詣,眼看四面,耳聽八方……忽覺身後勁風襲來,急一挪身扭頭,一響“叭”的一聲,一塊飛蝗石落在艙板上。
毛森一見發生變故,倏然一個翻身,連劍帶人,舞起一道凌光,縱身躍到岸上,喝叱聲道:“何方鼠輩,敢來暗算道爺!”(瀟湘子提供圖檔,xie_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