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老闆的辦公室,當然不可能有人鳩佔鵲巢,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正是蘇凝的老闆,嚇到她的是另一個,也不是因為長相恐怖,正相反,那男人看清她之後微微一笑,顧盼間風采卓絕。
這樣的風姿還會有誰?裴家美人大駕光臨,瞬時讓她覺得這間看得熟透了的辦公室蓬篳生輝。
只是裴加齊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老闆辦公室裡,老闆跟他相談甚歡不算,還特地叫她來旁聽,這也太奇怪了吧。
“蘇凝,這位是裴加齊先生。”站在美人身邊瞬間變得面目模糊的老闆不甘被遺忘,伸手給她介紹。
“不用麻煩啦張先生,我認識蘇小姐。”
“是嗎?那很好啊,蘇凝,我不是剛把凌小萌的項目交給你嗎?裴先生很欣賞凌小萌,想跟我們一起合作。”
“合作?”想起那天發生的情況,她還曾經一度認為凌小萌橫空出世是因為裴加齊的關係,後來峰迴路轉出來一個顧正榮,凌小萌自己也默認了,怎麼這時候他又一次在這種關鍵時候出現了呢?
混亂了,蘇凝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裴加齊倒是很輕鬆的樣子,拍拍老闆的肩膀,“我跟她談談?”
“行,”老闆答得很快,不過答完又遲疑了一下,“凌小萌——”
“放心,我是真的看好她,又不會吃了她。”裴加齊微笑,然後當先往外走,與蘇凝擦身而過的時候還不忘招呼了她一聲,“蘇小姐,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裴加齊說話客氣,蘇凝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又對這樣少見的男色適應不良,頭一暈就跟著他出去了。
他們在空無一人的小會議室裡面對面坐下,還早,透過磨砂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同事們陸續走過的人影,會議室另一面是玻璃,昨夜一場大雨,今早空氣涼爽,望出去天色是淡淡的蛋殼青色,舒爽宜人的感覺。
“蘇小姐,你這個表情,是因為見到我很意外嗎?”坐下以後裴加齊率先開口。
“裴先生,你來是為了小萌的事情嗎?”忙碌慣了,蘇凝一向直截了當。
雖然只見過一面,裴加齊對蘇凝倒是印象很深刻,想起凌小萌和她兩個站在一起對比強烈又意外搭調的樣子,他說話前忍不住微微笑,“是啊,不過我不是代表個人來的。”
“那是代表什麼?”
“不知道蘇小姐是否聽說過我的工作室?”
“工作室?”
裴加齊報了一個名字,然後蘇凝抽氣了,“那個是你的?可是我只知道徐——”
“徐程是我的partener,大師也是,都是朋友,我只是很少露面而已。”聽她提起自己朋友的名字,裴加齊解釋了一句。
看他的眼光變了又變,蘇凝知道裴加齊不會撒謊,他家在建築界地位不可動搖,家居設計相對建築來說,永遠都有花邊小菜的味道,他興趣來了跟朋友玩票搞個工作室也很正常。
但問題是那個工作室已經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風向標了,大師不提了,經過他手的傢俱都化腐朽為神奇,那個徐程,更是這兩年炙手可熱的設計新銳,國際上都很有知名度。
激動起來,不過蘇凝接下來努力鎮定,保持表情冷靜,“這樣啊,那你打算怎麼跟我們合作呢?”
“我想邀請小萌到我的工作室,然後我們會全程提供她所需要的各種資源,當然了,這次展會還是以她個人名義參加。”
“啊?”怎麼聽怎麼都是賠本買賣,蘇凝滿臉迷惑,“為什麼你要這麼幫小萌?”
她表情很有趣,裴加齊繼續笑,“蘇小姐,我不是生意人。”
“這我知道。”做生意有你這樣的嗎?
“我是因為欣賞小萌,所以才想幫她的,當然了,我也有自己的目的。”
“什麼目的?”有點警惕起來,蘇凝老母雞的表情又來了。
裴加齊莞爾,“第一,我看好凌小萌的發展前景,所以希望藉此機會邀請她加入我的工作室。”
瞭解,他是看好潛力股,這個理由還不錯,蘇凝點頭。
“還有一點,我本人對凌小萌很有好感,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想追求她,蘇小姐能夠理解嗎?”
原來是能夠理解的,但現在他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饒是出來摸爬滾打慣了的蘇凝也當場傻了眼,嘴巴張得大,心頭好像有一鍋剛開的水,咕咚咕咚翻滾得厲害。
眼神越過他的肩頭,蘇凝開始遙望某個未知的方向——小萌,你很牛啊,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偶像你是我的神,我要向你學習!
凌小萌今天進公司的時候先做的動作是深吸氣,給自己加油給自己鼓勁,然後走到辦公室打辭職報告,打字的時候她環視辦公室目光有些留戀,但是手中動作不停,短短的一封信很快就打完了。
打完之後她將信紙仔細摺好裝進信封裡,然後拿著它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設計部主管剛剛上班,辦公室的門還是虛掩著的,他坐下端起茶杯喝了第一口,聽到敲門聲只說了一聲進來。
看完凌小萌遞給他的東西之後這位主管一臉詫異,看了看她又回頭再看內容,看完又看她,來回數次都沒有說出話來。
他也不是看到凌小萌要辭職一時感情不能接受,說實話他一直看不慣這個整日飄來蕩去的凌首席。樣板房設計用不著什麼驚世才情,大家除了在換季的時候拼命一些之外,誰不是得閒就享受生活,只有她整日埋頭畫啊畫啊,平時不說話,討論的時候又喜歡固執己見,難搞得很。
但是她現在在公司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突然要走,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呆了一會又想起前段時間剛爆出的麥凱恩年會上凌小萌意外受欣賞的大新聞,皺了皺眉頭,他終於回了一點神,“淩小姐,這麼倉促辭職,公司需要一個好的理由。”
“是我的個人原因。”
這麼拽?他還記得這個小姑娘剛來的時候,害怕丟失工作害怕得要死,唉,時移勢遷啊,成名了就是不一樣。
有點鄙夷起來,他收起信封繼續說,“在工作沒有交接完成之前你是不可以離開的,這點應該明白吧?”
“我明白,這一季的方案我都已經弄好了,等一下我會把所有的東西交給其他人,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就行。”都已經想好了,凌小萌回答很快。
“我還要跟人事部聯繫。”
聯繫吧,只要不驚動顧正榮就可以,凌小萌有點急,“如果沒什麼問題,交接完我可以先離開嗎?還有些私事要辦。”
這麼急?“人事部會根據合同辦事,公司可能會要求你賠償——”
“我明白的,公司可以按照制度辦,我不會有異議。”已經轉頭開始看門口,凌小萌去意明顯。
就這麼想走啊,一時氣急,主管聲音直接冷下來,“淩小姐,既然如此,看來我只能祝你一路走好了。”
雖說急著走,但是等她交待完一切還是快到中午時分了,抱著東西走出側門的時候一路都很安靜,凌小萌平時與公司裡的人交往很少,又走得匆忙,無聲無息到門口,居然也沒什麼人注意到她離開。
側門外陽光刺目,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兩年來最熟悉的地方,然後再不留戀地往前走。
才走出第一步身後就有人喚,叫得急,轉眼聲音就靠近背後,
“凌小萌,喂,凌小萌,你別走那麼快啊。”
設計部和人事部主管在後面追得氣喘吁吁,看到她停下腳步都是一臉慶幸。說話前對望了一眼,臉上都寫著同一個表情——凌小萌,你牛,算你牛,看上去走路輕飄飄的,沒想到那麼難追,簡直望山跑死馬。
“有事嗎?”手裡還抱著東西,凌小萌問得小心翼翼。
廢話,沒事我們這麼跑?就怕把你丟了。那兩個人又對看了一眼,然後人事部主管率先開口,口氣相當客氣,“凌小萌啊,顧總找你。”
來了,來了來了!後悔自己剛才沒有逃得更快一點,凌小萌表情痛苦,“顧總為什麼要見我?我,我已經辭職了。”
“我知道,不過顧總已經看了你的辭職報告,一定要你走之前先過去一次,可能是想挽留你吧。”設計部主管表情也很痛苦,不過還是硬撐著把話說完了。
“我不——”不擅長拒絕,不過凌小萌這次逼著自己開口。
“快走吧,顧總在等了。”怎麼可能讓她把話說完,人事部主管是個中年婦女,剛才見識了她的速度,這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把就抓住凌小萌的手臂,未雨綢繆,預防她再次突然消失。
幾乎是被架到顧正榮辦公樓層的,凌小萌被鬆開的時候臉都漲紅了。
出了電梯人事部主管就放手了,不過還是堵在她身後,顧正榮的特別助理陳雲也迎了出來,顧正榮辦公室的門緊閉著,敲門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左右,所有人都虎視眈眈,怎麼看都是無路可逃了,凌小萌低頭認命。
進門以後她才發現一室的煙霧繚繞,顧正榮坐在辦公桌後抬頭看過來,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沉默地掐滅了手中的煙。
辦公室隔音效果好,門一關上就是一室安靜,顧正榮坐在那裡沒動,半晌之後才開口,“小萌,你過來一下。”
對於顧正榮的聲音,凌小萌條件反射地就要邁步子,不過這次還沒邁出去就清醒了,立刻剎住,剎住之後憋了一句話出來,“我辭職了。”
顧正榮的臉還在陰影裡,這個時候彷彿笑了一下,不過凌小萌自問此時此刻決不可能,一定是她的幻覺,所以決不受誘惑,定定立在他辦公室桌前會客沙發邊上,雙手抓住沙發背,手指都陷進去了,很堅決的模樣。
顧正榮不作聲,然後站起身走過來,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凌小萌只覺得自己的皮膚都開始緊繃,心跳得快,手指緊了又緊。
對,她是下定決心了,可是兩年來的習慣力量是強大的,面對顧正榮的時候她就是沒辦法鎮定自若。
“小萌,我已經看過辭職信了。”他走到沙發邊就坐了下來,然後示意她坐,見她不動,又伸手過來拉。
沙發寬大,手一碰到凌小萌她就坐下了,而且勇氣可嘉地開口說話,“我辭職了,還有那個車鑰匙,放在公寓的鞋櫃上,還有——”
“還有什麼?”他接下去,“還有你打算再也不接我的電話,再也不見我,再也不和我在一起了對嗎?”
沒想到他說得這麼直白,凌小萌反而無話可說了,直著眼睛看了他一會,漸漸眼前有霧氣,她垂下眼簾,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臉頰一涼,是顧正榮的手指,她瞬間眉眼驚動,可是接著肩頭一沉,居然是他傾身下來,臉頰貼在她的脖頸上,呼吸深而且長,陣陣拂過她的臉。
怕起來,凌小萌用手去抱他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覺得不應該,硬生生收住了手勢。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想靠一下。”顧正榮沒動,聲音也輕,隔了一會又緩緩吐出幾個字,“小萌,你要走了是嗎?”
下定決心離開之後,對於顧正榮的反應,她想象了很多遍。但是萬千想象中都不包括現在這個情景。
他是顧正榮啊,在她面前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對什麼事都鎮定自若,面對什麼人都談笑自如。現在居然這樣沉默地靠著她,她不是在做夢吧?這樣的動作,讓她有幻覺,幻覺他在依靠自己,幻覺他竟然要從她身上得到安慰和力量。
好像有岩漿流過,胸口燙得生疼,原本就顫顫微微的心幾乎要潺潺流出血來,凌小萌所有的力氣都被用來剋制自己不作回應,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用力太大,指尖都麻了。
試著張嘴說話,喉嚨口劇痛,努力了幾次都說不出來,有一瞬肩膀上的力道突然沉重,好像他把全身的重量都放了上來,撐不住,凌小萌的身子微微傾斜了一下。
接著顧正榮便抬起頭來,終於得以看清他的表情,卻是非常平靜的,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知道了,接下來你住在哪裡?”
昨晚電話都打到蘇凝手機上去了,你還不知道?凌小萌保持沉默。
臉頰上又是冰涼一片,熟悉的動作,是顧正榮的手指刮上來,“也好,你去吧,好好忙展會的事情,過段時間我去接你。”
這句話——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是,但是她不能理解啊。心還在痛,可是吸著氣讓自己鎮定,凌小萌雙眼睜得溜圓,正要說話,外面有敲門聲。
顧正榮的辦公室一向忙碌,她進來到現在也不過安靜了十分鐘而已,但在凌小萌覺得簡直已經過了十年八載,立刻站了起來,她指向門口,“你忙吧,我要走了。”
“我還沒有說完。”顧正榮還坐在原地,難得高下顛倒,他抬眼望過來,阻止她離開。
再讓他說下去那她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嗎?凌小萌就差沒有直接捂住耳朵表示拒絕。
敲門聲急了,顧正榮桌上電話又響,他回望了一眼,終於站起來去接。
他一轉過身就覺得壓迫感小了許多,凌小萌開始往門口走。
“等一下。”顧正榮一邊拿話筒一邊對她開口,心裡煩亂,又對她的反應覺得無力。
凌小萌到底是凌小萌,離家出走的反應也和別人大不一樣。別的女孩子到了這個地步怎麼也會豁出去表示一下自己的堅決,烈性一點的,說不定直接就把東西甩在男人面前瀟灑轉身,她倒好,到了這個時候還輕聲細氣,要不就沉默。
沉默好,沉默皇帝大,他服了。
不過她能夠有個安靜地方好好準備展會也好,他本來也已經打算讓她放棄公司裡的位置,只是要說的話什麼都沒有來得及說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混亂得很。
邊思索邊聽電話,那頭是特助陳雲的聲音,“顧總,有人找您。”
“讓他等一下,我現在沒時間。”
“這個,是您的太太和孩子,真的要讓他們等嗎?”
雅思敏和麥克?愣怔了一下,眼角掃到凌小萌已經趁他不注意把門打開,而敲門聲嘎然而止,門裡門外的兩個人都是表情詫異。
站在門外的正是雅思敏,看到凌小萌遲疑了一秒鐘,然後才出聲確認,“你是——小萌?”
有些看不懂了,特助陳雲還站在門外,雖然極力剋制,但仍舊露出一絲好奇的表情來。
看到雅思敏立刻想起昨晚機場的那一幕,凌小萌瞬間窘迫非常,身子一偏,輕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舉步就要離開。
雖然滿腹心事,但是雅思敏這時候的反應倒是很快,一手就抓住凌小萌的手臂,嘴裡同時出聲阻止,“等一下,小萌,你等一下。”
顧正榮已經掛上電話走過來,陳雲跟著顧正榮工作多年,早已訓練有素,這時已經退了出去,凌小萌逃跑不及,被雅思敏拉進辦公室,最終一行人都進了總裁辦,門關上又沒人說話了,寬敞的空間整個安靜下來。
凌小萌嘗試抽回手,可是雅思敏抓得緊,抽不回來,一急她的臉又漲得通紅。
麥克已經六歲了,這時候又很清醒,站在旁邊也看得表情奇怪,但是看到顧正榮過來立刻忘了這兩個女人的拉拉扯扯,跟小時候一樣,撲上去就親熱。
伸手先把跑過來的麥克抱住,顧正榮接著對雅思敏開口,“怎麼突然過來了?剛到家裡不是讓你們好好休息?出什麼事了嗎?”
連著三個問題,凌小萌聽在耳裡彷彿是三下響亮的當頭拍打,覺得自己立在這裡荒謬又可笑,手上又加大了一點力氣去掙。雅思敏正抬頭要回答,手裡稍微鬆了一點,終於被她掙脫成功。
凌小萌一得自由便轉頭要走,雅思敏“哎”了一聲,又要拉她,一片混亂中有音樂響起來,凌小萌茫然了一下才發現那是自己的手機鈴聲,伸進挎包裡去掏,鈴聲持續不斷,眾目睽睽之下她接通放到耳邊,那頭聲音熟悉,微微含著笑,“小萌同志,你還在公司?”
裴加齊?一時也顧不上問他怎麼會打電話來,凌小萌答得直接,“是,我在公司裡,不過馬上就要出來了。”
說著捂住電話就開始亂講話,“顧總,顧太太,我真的要走了,接下來還有急事,而且我的朋友已經在外面等我了。”
反正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就算是美國總統打錯了電話到她這兒她也會這麼說,更何況是裴加齊,當務之急是離開這個地方,離開了再說,離開了再解釋也行。
可是手機裡清楚傳出裴加齊的回答,笑聲朗朗,“小萌,你不是這麼千里眼順風耳的吧?怎麼這麼準,一猜就猜到我就在你們公司門口?需要我進來接嗎?我很樂意繼續日行一善。”
“小萌,你別走。”雅思敏也急了,轉頭又看顧正榮,“正榮,是不是她還在誤會?我來說好不好?”
又要說?她真的不要聽,她怕死了,凌小萌一時情急,“不用說了,我沒什麼誤會,我的朋友真的在門口,不信我讓他進來接。”
自始自終,顧正榮一直都沒有開口,這時終於微微皺眉,“雅思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小萌,哪個朋友來接你?讓他進來。”
沒轍了,凌小萌一臉黑線條地對著電話說話,“你,你能進來接我嗎?”
倒是沒料到她真的這麼說,不過裴加齊回答得很快,“當然了,你在哪裡?”
“我在總裁辦——”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凌小萌實在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雅思敏還想說些什麼,顧正榮轉頭用瑞典語問孩子,“麥克,出什麼事了嗎?”
“吃飯的時候媽媽說有人盯著我們,就把我帶過來了。”男孩的聲音很脆,說起瑞典語來嘰裡呱啦的。
他們兩個人一問一答,雅思敏也沒閒著,“小萌,回來是為了告訴你我和正榮為什麼結婚,你別急著走,讓我說完。”
這年頭還有太太抓著第三者解釋自己為什麼結婚的,凌小萌徹底暈了。
“顧太太,我已經辭職了,正要離開公司,你們的私事我不想聽,我——”
話還沒說完顧正榮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她們兩個人一起看過去,顧正榮放下麥克去接,陳雲再次報告,“顧總,有一位裴先生,說來接淩小姐。”
“是嗎?你讓他進來。”顧正榮眉尖不為人知地攏了一下,然後回頭望向凌小萌。
雅思敏還毫無反應,但是凌小萌已經悚然而驚。
兩年的察言觀色,她太瞭解顧正榮每一個細微表情所代表的意思了,這樣的平靜無波背後不知道已經開始掀起多少洶湧暗潮,她忍不住想哆嗦啊。
門被推開了,一個男人跨進來,先看了一眼眾人,然後視線落在凌小萌身上,直接走過來到她身邊,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低頭彎起嘴角就是一笑,正是剛才還在電話裡說要日行一善的裴加齊同志。
這一笑光彩奪目,而他的動作親暱,就連剛才還抓著凌小萌情急解釋的雅思敏都呆了一下。而凌小萌被他的動作嚇到,對這樣的美色根本視若無睹,眼角直覺地往顧正榮那裡偷偷望了一眼。
偷偷一瞥而以,然後凌小萌就突然感覺六月飛霜,整個人都被泡在冰水裡了似的,再看裴加齊的眼神就有點不對了。
美人,我知道你是來幫我的,可是你也用不著每次都出現表現得那麼驚天地泣鬼神吧?這個樣子的峰迴路轉,我實在是招架不住啊。
再也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凌小萌最後頭一低,推了推裴加齊就往外走。這次也沒有人出聲阻攔,她走到大門口腳步慢慢緩了下來,但是身邊有裴加齊微笑的聲音,“小萌,每次看到你場面都那麼精彩,我覺得很佩服。”
佩服?這樣的佩服,她承受不起啊。
立在陽光下茫然,裴加齊已經走到車邊拉開門,回頭看著她招呼,“過來啊,接下來還有很多事,別浪費時間。”
“很多事?”凌小萌一頭霧水,但是等她看到車上的蘇凝之後,茫然變成平靜,然後回頭仔細看了裴加齊一眼。
很亮的陽光,她皮膚白,看過來的時候角度斜而且偏,陽光好像在光潔的側臉上打轉,明明還是那個安靜又膽怯的凌小萌,但裴加齊卻覺得一瞬間她變了許多,耀目得很。
或者只是他的個人感覺,對一個人有好感,總是越看越喜歡。
蘇凝已經把門打開,坐在後座上對著凌小萌擠眉弄眼,看她還不動,跑出來一把將她抓進車裡。
一路解釋,最後到達那個她曾經到過的工作室的時候,凌小萌還宛如夢中。
人生真是峰迴路轉,上一次她覺得自己走到懸崖邊緣,不想放棄卻後繼無力,偏偏遇到了顧正榮,而這一次,她在自己快要陷入泥沼之前掙扎後退,茫然四顧的時候,又遇到了裴加齊。
蘇凝的聲音還在耳邊時響時輕,但她的思緒已經飛到很遙遠的地方,山下的遙遠燈火,壯麗的大海,抬頭有銀色的月亮,亮得妖異,顧正榮說,小萌,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車子停下來了,隱約可以看到工作室那棟漂亮的建築物,蘇凝盯著她看,裴加齊也回頭看過來,總是笑笑的表情,“到了,要上去嗎?”
月光一直漫進臥室裡,臥室裡沒什麼傢俱,那張床大得讓她感覺無邊無際,顧正榮說,小萌,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眼前卻是蘇凝和裴加齊的臉,她終於開口回答,聲音竟然很鎮定,她說,“好的,我要的。”
工作室在二樓,寬敞的空間整個打通,工作臺無邊無際的樣子,又四面環窗,陽光層疊鋪滿,三個人立在樓梯口的時候蘇凝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這麼大啊,贊死了。”
裴加齊笑著解釋說大師總是在自己的作坊裡忙,而另一位合夥人徐程早就去了國外,偶爾回來而已,他純屬玩票,所以這裡空置很久了。
凌小萌立在當中靜靜聽著,又走過去立在桌邊,偏頭看了裴加齊一眼,輕聲問,“可以嗎?”
他點頭,然後她便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雙手在桌上按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
小萌,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在一起又怎麼樣?她在陽光裡把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動折起來,團起來,按下去,按到自己都看不到的角落裡,就算忘不掉,盡全力去忘,總有一天會忘記的。
又想起自己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話,我懂得之後的黑暗冷落,確定無疑,但是煙花已經在頭頂劈頭綻開。
一瞬即逝而已,再燦爛又能如何?糾纏於感情沒有任何用處,她真正想要的,是自己的夢想!
一切按部就班,凌小萌在工作室裡每天埋頭修改畫稿,時不時也到大師那裡去看看進度,看到自己所設計的東西一日日成型,她每每手指滑過那些傢俱邊角的流暢線條時,都會有暖暖飽漲的喜悅感。
裴加齊還要工作,也不是每日過來,偶爾突然跑上來看她,拿起一張稿子兩個人就可以討論上半天。
到後來就連齊格格都知道了這個好地方,有一次跟著裴加齊一起上來,熱熱鬧鬧地講了半天,臨走又拖她一起參加派對,聽到拒絕就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最後拗不過她答應了,齊格格的臉上瞬間雲開霧散。
後來齊格格就來得勤了,反正她也學設計,閒著也是閒著,有時候甚至抱著自己的電腦過來寫作業,一坐就是半天,有一次突然談到顧正榮,說你以前的老闆突然回國了你知道嗎?人家都傳說他是不是要下臺了,所以才突然就消失不見。
那個時候她正在埋頭畫一張z型書架的畫稿,筆下一滑,原本往左的折彎突然往右斜偏,齊格格就站在旁邊,看得有點奇怪,“小萌,這樣子的書架還能站得住嗎?”
她不抬頭,用力去擦,一邊擦一邊輕聲回答齊格格,“站不住的,是我畫錯了。”
齊格格不疑有他,片刻就忘了這個話題,繼續說得興致勃勃,凌小萌其實很羨慕這樣的女孩子,蘇凝也好,齊格格也好,做什麼事情都是生氣勃勃,跺腳就出發的感覺,就算是陰霾天裡也好像有陽光熱烈照耀在自己身上。
有時候她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們相比,比完就覺得自己真的很異類,差不多的年齡,別人都是陽光下蓬勃的植物,她卻像山谷裡的一顆草籽,獨自長在石縫中,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伸展根部,全力抓住每一滴水和養料,儘管那些東西對她來說是如此遙遠。
石縫中的草籽,終於可以慢慢伸展葉片,偶爾被陽光籠罩,還要擔心自己會瞬間乾枯,所以不得不緊緊縮起身子,把自己伏到最低的地方去。
當然了,除了這兩個女生,她的生活中還多了一個裴加齊,相處時間長了,她越來越覺得他除了乍一眼令人震驚的美色之外,根本就是個很普通的男人。喜歡藝術,跟她在這方面很談得來,又跟齊格格一樣,生來就是一帆風順沒有受過什麼挫折,因此看世界都是明亮的,包括看她。
在他們眼裡,她的膽怯是可愛的,懦弱是可愛的,埋頭勤力更是可愛的,但是凌小萌心裡清楚,那只是因為她在他們的世界裡是個異類而已,這世上多得是如她這樣的平凡女子,而更多的只是無聲無息地過完了這一生。
日子過得流水般平靜迅速。她刻意與過去斷了一切關係,換了手機號碼,清空通訊錄,找到一間小小的公寓,帶著自己簡單的行李很快安頓了一個家。
上海是個大而無邊的城市,但是對於沒有能力或者能力欠佳的人來說,哪裡都不是久留之地,還好她前兩年就有小心打算,每月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一筆一筆的存下來,租個小屋子還是力所能及的。
反倒是蘇凝捨不得,才跟她住了幾天就習慣了滿室清爽,睡前有宵夜起床有早餐的好日子,所以凌小萌整理行李的時候一直在旁邊繞來繞去滿臉痛苦。
但是凌小萌自然有她與眾不同的堅決方式,最後還是提著行李搬到自己所租的小屋子裡,那天是週日,除了蘇凝她誰也沒有通知,考慮到交通方便,屋子在市中心,老式的公寓樓,還有張愛玲時代的電梯井,不過已經改裝成小小的電梯,很方便。
她住三樓,房間很小,但是裡外都乾淨整潔,房東是一對和善的老夫妻,看到她的樣子就覺得很滿意,談租金的時候非常爽快。
一切整理完畢已經接近傍晚,她站在小小的露臺上看夕陽,額頭上有汗,她自己用手去擦。
夏日傍晚,夕陽是橙紅色的,周圍沒有一絲雲,天是一汪淡灰的水,連綿起伏的建築物線條彷彿波濤翻滾,露臺上窗全開著,還是很悶熱,她抓著欄杆深深吸氣,空氣裡各種氣味交雜,紅燒鯽魚,清炒蔬菜還有筍炒肉的味道,香味誘人。
樓下行人步履匆匆,還有提著滿手塑料袋剛從菜場滿載而歸的主婦,遇到鄰居,停下來匆匆地聊幾句家常,然後各自歸家。
趴在露臺上不知不覺看得出神,原來這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美,而她總是一個人留在那個寂寞悽清的高閣裡,所以永遠都看不到。
這天傍晚,凌小萌飢腸轆轆地在小露臺上看了很久,一直到夕陽落盡,街燈亮起。她想自己很幸運了,以後說不定老天還會繼續照顧她,在她年華老去之前遇到一個很平凡的男人,不是所有人在一起都要愛得死去活來的,有些只是真正想要一個家,有一份安心的陪伴,就跟樓下的那些人一樣。
只是突然而然的,這麼想的時候她眼前又開始有幻象,顧正榮冰涼而堅定的手指,嘴唇柔軟,還有糾纏在一起的舌尖——
她返身回到屋裡,不開燈,也不拉窗簾。月亮升起來了,但露臺太窄太小,那光只蔓延到門前,再沒有往裡延伸的意思。
屋子裡空蕩蕩的,凌小萌站在沙發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很涼,還有嘴角微鹹的味道,再抿就變成了苦的。
第二天凌小萌起了一個大早,跟蘇凝一起到會展中心去確定展臺安放模式,她們兩個在路上聊天,說到一半凌小萌電話響,裴加齊說他正要去大師那裡,問她有什麼需要。
凌小萌說自己正和蘇凝在去會展中心的路上,沒什麼需要,謝謝了。說完就掛電話,
蘇凝已經和她熟稔無比,這時候在旁邊聽得眉毛皺得一彎一彎的,一邊開車一邊給她洗腦。
“小萌啊,不是我說你,裴家那位對你很不錯了,這樣的男人哪裡去找?換了我,早就撲上去了。”
凌小萌坐在副駕駛座上不說話,兩隻手順著包沿摸來摸去,最後在蘇凝以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時候才來了一句,“我沒想過那麼多。”
蘇凝聽完了眥著牙吸氣,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開口,“別告訴我你還想著過去啊,都過了快20天了,我們是現代女性,告別過去給個兩禮拜已經很給面子了,懂不懂?”
懂不懂?這句話很熟,過去也經常聽到。顧正榮說起來的時候總是聲音很確定,尋求認同的味道都沒有,好像只要是他所說的就毋庸置疑。
她不知道別人會用多久忘記一個男人,但是對她來說,忘記就是回頭的時候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看前方。
這條路那麼漫長,又不能回頭,回顧沒什麼意義,只是用另一種方式的遺忘而已。
那就算忘了吧,側頭看到蘇凝還在等她的回答,凌小萌微笑起來,順從地點點頭。
到了會展中心之後凌小萌在規定區域裡看得仔細,草圖已經擬好,她拿在手裡丈量尺寸,想著怎樣才能將那些傢俱放得更完美。
蘇凝在旁邊不停接電話,聲音又脆又快,聽上去連綿不斷的感覺。突然之間她的聲音就斷了,凌小萌正低頭在圖上修改,這樣的安靜讓她詫異,抬頭望過去的時候正看到筆直走過來的男人。
“真巧啊,蘇小姐,小萌,今天過來看展臺嗎?”男人長得很斯文,說話的時候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大拇指露出來,白而且修長。
是董亦磊,蘇凝立即進入備戰狀態,眼睛都眯了起來,倒是凌小萌開口回應,“是啊,真巧。”說完又低頭去繼續手中的事情。
董亦磊這天是帶著設計師過來的,其實對他來說也就是走個場子,晚上安排很多,他和會展中心的負責人剛剛談完正要離開,沒想到意外看到了凌小萌,還沒有走過來前心裡就是一陣驚喜。
其實他已經找了她很久,自從上次驚鴻一瞥之後,凌小萌好似人間蒸發,她原來的公司說她辭職了,問別人也說不出所以然,蘇凝肯定知道,但是如果跟這個小辣椒一樣的女人套口風,他估計還沒開口就被嗆得腦充血,因此這件事情就一直擱了下來。
但是畢竟在同一個圈子裡,她又能夠跑到哪裡去?因此他後來索性等她自己出現,再不行展會那天總能遇到。
果然,初一十五而已,同一個地方,他又遇到了她。
快一個月沒見過她了,凌小萌還是一如既往地穿著最簡單的淡色T恤,立在那裡垂頭描畫,抬頭看他的時候眉眼都沒有動過。
還沒有對答一句他就覺得吃驚,感覺中上次見面時她還是記憶中那個安靜羞怯的女孩子,可是剛才抬頭匆匆一瞥而已,她的表情客氣而疏離,彷彿眼中看到的只是一個路人,直接視他為無物。
吃驚過後他開始在心中咬牙,凌小萌,你可以用一萬種方法來表達對我的怨恨,但是絕對不包括這一種,絕對不。
蘇凝已經迎上來,擋在他身前沒話找話說,隨便聊了幾句,他又看著凌小萌說話,“小萌,我有些事想跟你單獨聊兩句,行嗎?”
“單獨聊,董先生你不是這麼不給面子吧,我一個大活人在這裡,當著我的面就想私聊了呀,呵呵。”蘇凝搶著回答,臉上是笑著的,眼睛裡卻已經開始飛刀子。
姓董的,挺厲害的啊,居然想當著我的面搶人,別做夢了,除非我死。
直接跳過她的眼神,董亦磊微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蘇小姐,我只是想和老朋友敘舊而已。”
說著又看凌小萌,“小萌,月初的時候我偶然在你們公司附近的小區裡看到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孩子,也開著一輛黑色的polo車,是不是很有趣?”
“是嗎?”問到頭上來了,凌小萌不得不再次抬起頭來,敷衍地答了一句。
“是啊,”這麼寡淡的回答,可董亦磊仍舊是饒有興致的樣子,“還有更有趣的呢,當時有人來接她,那個男人說起來我們還都認識,想不想猜猜他是誰?哦,蘇小姐也要一起猜一猜嗎?”
蘇凝忍不住了,別過頭去翻白眼,直接對著空氣罵了聲無聲的“無聊”。
可凌小萌卻聽得清楚分明,這時停下手中的筆筆直看過來,隔空與他打了個正正的照面。
凌小萌看到的是這個男人死死盯著她的眼神,裡面赤裸裸寫著千萬句話,但在她眼裡卻只覺得蒼白。
“蘇凝,我和董先生單獨說兩句話就回來,你稍等一下。”
蘇凝驚詫,但是凌小萌已經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走,董亦磊對她聳肩笑笑,拋下一句解釋,“不好意思蘇小姐,我和小萌老朋友了,難得遇到總要敘敘舊。”
他們走到中庭,會展中心是環形而建的,中庭有小花園,夏日裡香氣馥郁,也有樹木,但絕不高大,綠葉低垂觸手可碰,親和無比的樣子。
“你要跟我說什麼?說吧。”凌小萌停下步子回頭。
董亦磊是走在她身後的,表情有些恍惚,他不記得凌小萌曾經走在自己身前過,過去她總是走在他的旁邊,掌心裡就是她的手,他比她要高出許多,一側頭就能看到她黑色而且順滑的頭髮。
“小萌,我一直沒有問過你,這兩年你住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有必要嗎?我記得上次你說自己已經打聽過了,我是有名的獨來獨往,朋友都沒幾個。”她天生拖來拖去的嗓音幫了倒忙,本來是很乾脆的回答,到了她嘴裡就是餘音嫋嫋。
“是,你是有名的獨來獨往,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獨來獨往,朋友都沒幾個的人能夠在兩年之內做到一個大公司的首席位置,說實話,我從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就很好奇。”
“現在已經不是了。”
“聽說了,你不是辭職了嗎?正好,到我這裡來吧,上次我的提議仍舊有效,如何?”
“董先生,我記得上次我就拒絕過了,你忘了嗎?”
“那是上次,現在你還要拒絕我?”
“為什麼不?我不認為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能夠讓我答應你。”
為什麼她能夠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彷彿面前只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只是駐步隨口說了幾句,又對聊的話題全無興趣,只想著迅速結束。
恨急了,董亦磊終於直接說出口,“顧正榮都走了,你還在想什麼?難不成短短兩個多星期,你又找到了新人?”
隱約已經猜到他要說些什麼,只是沒想到董亦磊居然會如此直接,凌小萌眼睛睜得大,瞪著他不說話。
他的眼光毫不避讓,“讓我猜猜,是裴加齊?凌小萌,那個男人能給你什麼好處?你又看上他什麼?”
他們在花草蔥蘢中對視,記憶裡那個瘦高少年的羞澀笑容已經遠去了,她知道每天都有人失去初戀,每天都有人告別過去,在自己看來慘絕人寰驚天動地撕裂世界的痛苦,在別人眼裡不過只是成長的一個部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凌小萌,別裝了好不好?沒有他,你能站在這個地方?”
最後看了他一眼,凌小萌扭頭要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顧正榮不是已經走了嗎?你連一個已婚的男人都要,為什麼不考慮回到我身邊?”
這種心態她明白,我可以丟棄你,但是當我想要撿的時候,最好你還乖乖在原地等,別讓我費太多功夫。
她明白的,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在面前,卻還是恍如一場夢。
夢裡有自己的青蔥歲月,還有在一起的他,那個時候世界是完美的,但是後來,一切煙消雲散。
真的煙消雲散倒也好,但現在卻是同一張臉下的全然陌生,死死在眼前徘徊不去。
“說完了嗎?我要走了,蘇凝還在外面等。”
他卻不放手,凌小萌用力掙了一下,耳邊突然聽到急促腳步聲,一條人影衝到面前,一把將董亦磊拉了過去。
跑過來的是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凌小萌得救之後撫著自己的胳膊看過去,覺得很眼熟,但是倉促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董亦磊叫了她的名字,“商子祺,你又跑出來發什麼神經?”
想起來了,這是商子祺,她前公司的老闆千金,不,前前公司的老闆千金。
然後那兩個人開始爭吵,一眼都不想多看,凌小萌回頭繼續往外走,但是一聲尖叫在後面響起,“是不是她?是不是因為她?”
那聲音太尖銳了,沒辦法不注意到,凌小萌強迫自己放棄掩住雙耳的慾望,加快步子離開。
她沒有好奇心,不想管閒事,一切都和她無關,上帝讓她順利消失吧。
當然,後來發生的情況再一次驗證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才走到門口身後就有人追上來,有經驗了,這次凌小萌回身的時候迅速後退一步,抱著胳膊才看過去。
果然是商子祺,匆匆一個對面,她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女人了。雖然記憶中也她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像,但永遠都是下巴微抬,趾高氣昂的樣子,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從來不會多注目一眼。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彷彿要把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凌小萌從未希望過自己被任何人這樣注目,尤其是商子祺。
兩年前她和董亦磊親暱糾纏,還時不時刻意從自己面前走過,身邊所有人都在不動聲色地看著,竊竊笑著等待精彩,明明每個人都安靜地做著手頭的事情,但在她回憶裡卻是連空氣都漲滿了壓抑的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