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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便沒來由地慌了,又不想他看出我的弱勢,哼了一聲從他身上下來,落地就指著那個已經被遺忘在場中的倒黴侍女叫。

    "怎麼還讓這個討厭的東西留在這兒,還不拖下去,一頓痛打,再也別讓我見著她。"

    皇兄見怪不怪,笑嘻嘻地走了,那侍女被立在門外的侍衛拖下去,一路還配合著慘叫,"公主,下次我不敢啦,讓我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吧吧……"

    旁邊眾人又抹汗,本宮待的地方整天都有慘叫,但其實是宮裡最安全的地方,不信去我那些兄弟姐妹待的地方看看,幾天就能換一批新面孔。上回我這兒有個侍女偷偷與人私會,也不過被嬤嬤飄飄地扇了幾十個耳光,豬頭一樣被趕出宮去了,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子孫滿堂。

    我這樣做,本意是想新來此地的季風知道本宮嘴裡的治死並不算真意,另外,最好不要隨隨便便惹怒我,沒想到他就立在我旁邊,看著那個侍女被拖出去,一個字都沒說,眼神自然也沒有一絲落到我身上。

    我嘆口氣,大概明白了朽木不可雕的意思,但是忽然一陣風,把他的黑衣的下襬吹到我手邊,碰到我的手指,我一恍神,低頭看到自己已經將它揪住,怕別人看到,趕緊撒手放開,臉上一熱。

    後來想想,本宮大概天性裡有個賤字,人人對我誠惶誠恐,我偏顛顛地想討一個永遠對我是一張冷臉的人的歡心,只想他對我笑一笑。

    可惜季風從來都不笑,也不說話,害我偷偷去問皇兄,他是不是一個啞巴。

    皇兄狂笑,對著我說,"平安,你真行,還沒治死他,先把他治啞了。"

    我大怒,原來他不啞,只是不對我說話,氣沖沖去找他算賬,鸞車起駕回宮,進了院子也不要別人跟,一個人衝進他屋子裡。

    不要人跟還是有些私心的,我怕自己怒起來又隨口說些不得不事後改口的話,跟著鸞車回來的還有皇兄的幾個侍衛,我帶的人少,他就多事讓他們跟著來了,順便帶點東西回去,他們不瞭解我,真要當場把我的話句句照做,再要我急著喝止,我皇女的威嚴豈不是掃地。

    其實季風的屋子就在我的左側,今早我去皇兄處的目的是為了問季風是否身有啞疾,怕他聽了傷情,出門時就沒讓他跟著,沒想到結果卻是這樣,想想我一心對他體恤,他卻如此對我,自然是把我氣得七竅生煙。

    院子裡非常安靜,隱約有水聲,我喜穿軟底鞋,走路也沒聲,他房門是合著的,我伸手去推,還沒搭上便停了。

    門縫裡有蒸騰水氣,他背對著我,正從木桶裡跨出來,我不欲出聲,卻聽到自己"噫"了一聲,鼻端一熱,雙手去掩,唇上已經沾到了,濃熱的血腥味。

    他一定是聽到聲響,猛地回頭,眉眼俱是一片寒霜,透過這樣狹窄的門縫,竟嚇得我倒退一大步,再抬頭門已經打開,他衣服穿得匆忙,腰裡只是隨便一束,領口微開,我眼前又有那個背影晃動,捂住鼻子的手就更不能放下來。

    他低頭看到是我,眉眼裡原有的寒霜突然化作風暴,只說了一句,"公主,請自重。"

    我被他看得渾身冰冷,這些日子的委屈突然湧上心頭,忍不住大哭起來,哭著還要端出公主的架子喝他,"你,你大膽,竟敢叫本宮自重,大膽,大膽……虧我還每天惦著你不說話,虧我還去問皇兄你是不是有啞疾……"

    我一開始還說得有點公主的意思,後來就語無倫次不象話了,自己都聽不下去,只好淚奔,還對他甩著袖子下了最後一個命令,"你,你不許跟過來,滾遠點,遠點!"

    我轉身往院子外跑,可恨微瘸著腿,怎麼都跑不快,還未到門口便撞到人。

    眼前一片黑,抬頭看竟是季風,我還未長高,或許是長不高了,仰頭才能看見他的臉,他卻已經蹲下來,皺著眉頭看我。

    我少有機會這樣近距離與他對視,一時呆住,又淚眼朦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些寒意漸漸消失,這才想起自己臉上應該狼狽到極點,又想伸手去遮。

    但是臉上一暖,是他用手來抹了一下,掌心裡自然是鼻涕鼻血眼淚混合在一起,一大把五顏六色。

    很少有人碰我的臉,我吃驚,又叫了一聲"大膽",聲音卻像蚊子叫。

    他好像嘆了口氣,無奈至極的樣子,最後伸出手來,問我,"抱?"

    我原想硬氣地拍開他的手,但身體不爭氣,轉眼便攀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還有些怨氣,索性埋下頭,把臉上的一塌糊塗全擦在他脖子裡。

    第3章

    七月流火,暑氣蒸騰,我最恨這種時候,因為整天都被困在院子裡,想出去逛逛都很難,有時候就忍不住發脾氣,把藥碗掃下桌去。

    嬤嬤一向是倚老賣老的,立在旁邊訓我,"公主啊,這毒日頭你怎麼好出去?中了暑又讓皇上怪罪我們。"

    我想說"廢話,不怪罪你們難道怪罪我?"但是側頭看到立在旁邊的季風,就咽回去了。

    最近我越來越像他,話少,少說一句是一句。

    上週我終於打聽到季風家關在天牢裡的人數,三百二十七,仍是皇兄告訴我的,皇兄大概怕我搞不清這數字所代表的含義,特地讓一大內侍衛揮劍削了一大捧竹籤子給我,密密麻麻攤在桌上,讓我數著玩。

    皇兄變態成習慣了,我也沒當一回事,捉起袖子將那些竹籤子攏了捧給坐在旁邊的小侄子,跟他說,"你爹給你玩的,學著點算數啊,下回我來考你。"

    小侄子才三歲,聽完本宮的話哇地一聲就哭了,我便趁亂走了,可惜沒人抱,走不快。

    我來皇兄這裡從來不帶著季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回去後再看到季風就覺得他頭上總是盤旋著三百二十七條陰影,看著看著便甚覺佩服,壓力這麼大,難怪他不肯笑,換了我,一定早就因不堪重負而每日貼地而行。

    我跟季風撒嬌,說我再不跨出這院子就快悶死了,季風一開始全不理睬我,後來經不住我纏功,只說,"中暑了怎麼辦?"

    我鬱悶,本宮是極易中暑的體質,有次暑日裡跟父皇在御花園裡賞花,他牽著我在日頭下走了幾步,父皇雖疼我,但極少有機會與我這樣親密,我自然是高興至極,還指著那花賣乖,說父皇摘給我,一仰頭便覺得這世界都是白茫茫的,再睜開眼已經躺在床上了,身邊一堆御醫,誠惶誠恐地看著我。

    晚上我在床上發悶,嬤嬤守在旁邊,睡得比誰都香,我偷偷爬起來想出去透口氣,她卻突然睜開眼睛,"公主不睡覺要去哪裡?"

    我氣餒,"出恭行嗎?"

    嬤嬤爬起來,從床後捧出金馬桶來,絲絹都準備好了,就等我完事。

    我看著這套東西悲從中來,只好裝模作樣在那上面坐了一會,最後說,"本宮又突然沒那個想法了,行嗎?"

    爬回床上的時候我極想撞床柱子,好歹忍住了,窗留著一絲縫,我看著一角月亮發呆,直到嬤嬤的鼾聲再次響起,突然間那一角月亮變大,窗戶無聲無息地大開,一輪圓月出現在我面前,隨即便是一道黑影。

    我想尖叫,卻已經被人從床上抄了起來,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這身子抱得習慣成自然了,我甚是歡喜,伸出雙手便去摟他的脖子。

    低頭看到嬤嬤仍是原樣地歪在腳凳上,鼾聲卻沒了,我嘆口氣,"季風,明早誰給我穿衣?"

    他伸手把衣掛上的披風提起來,替我包上,然後才開口,聲音極低,"點穴而已,明早還是嬤嬤給你穿衣。"

    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神奇的事情,抓著他的手指看,還往自己身上戳,"哪一根點的?點哪裡?那麼好?教我。"

    他表情有點扭曲,只是不開口了,我終於放棄,把頭靠在他肩上講話,"帶我出去逛逛吧,我快悶死了。"

    宮裡有宵禁,我也從來沒在晚上出過院子,御花園裡暗影重重,不時有巡夜的大內侍衛成隊走過。沒辦法,我家招刺客,到了晚上規矩就多。

    季風抱著我一路點著屋脊,我渾身被包得嚴實,頭也被埋在披風裡,什麼都看不清,也不知他要帶我去哪裡,但我竟只有興奮,一絲害怕的感覺都沒有,他最後停下打開披風,看到我的眼睛,向來八風不動的表情再次裂開一小條縫來。

    "你倒是不怕我會將你帶出宮去殺了。"

    第4章

    我覺得季風可愛,三百二十七啊,我這條命,三百二十七啊。

    想起這個數字我便想起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籤子,也不知道小侄子有沒有弄斷一根兩根的。

    夜風吹過來,御花園裡很安靜,濃蔭疊翠,日間的花團錦簇全不得見,暗夜裡漆黑一片,風過處樹浪起伏,彷彿墨色的海。遠處有侍衛巡視的點點燈光,這是我在世上最熟悉的地方,今天卻覺得陌生。

    但我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有季風在我身邊,月色明亮,我第一次在這樣的光線下看他的臉,更覺得秀色可餐,自然是開心得眼睛都不想眨,季風一直看著遠處的那些燈光,最後開口,也沒看我。

    "公主,要是你只想看著我,那就回去吧。"

    我說,"本宮哪裡在看你了?本宮在看月亮。"

    他嘴角一動,原本刀削般的剛毅線條頓時化開來,豔色無邊,我怕自己是幻覺,抱著他的手臂問他,"你在笑嗎?再笑一下,我要看。"

    他臉上原本柔軟的線條突然一硬,轉過臉去,再不看我。

    我嘆口氣,心裡默唸那個數字,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七,以此安慰自己皇女的尊嚴。

    喜歡一個人,尊嚴便可掃地,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近我已經掃得很順手了。

    我跟他坐在樹上聊天,他是不肯再開口了,只好我自言自語。

    "季風,你知道宮外是什麼樣的嗎?我看過一本書,說宮外有個地方叫酒樓,賣白酒,還有一斤牛肉,很好吃,你吃過嗎?"

    他不答,我也不惱,今晚月色撩人,身邊又是無邊美色,我坐著坐著便覺得暈陶陶的,一個人也說得很開心,自己回答自己。

    "一斤牛肉,一定是很好吃的,每個進酒樓的人都要點,坐下來把包袱扔在桌上,拍桌子,叫,-小二,上三碗白酒,一斤牛肉-"我回憶著書裡的字字句句,悠然神往。

    他嘴角又動了,這次是略為扭曲,看得出忍我忍得很辛苦,我拍他,語重心長,"季風,你有什麼話就說好了,在本宮面前,不用忍得那麼辛苦。"

    他的反應是突然把我抱緊,因為我的動作太大,保持不好平衡,差點一頭從樹上載下去。

    他動作雖快,但我的上半身已經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頭暈腦脹,因為是張著嘴的,冷氣倒灌進嘴裡,忍不住咳嗽起來。

    有人聲,"誰在那裡?過去看看。"

    我努力捂嘴,眼前一黑,又被他用披風兜頭罩了,然後身子騰空飛起。

    回到臥室之後一切都與我離開時一模一樣,嬤嬤仍歪在踏腳上熟睡,床上被褥蓋得好好的一個人形,是我們離開前我讓季風弄的,他雖比我年長,但躺在床上的時間一定不如我多,欠缺從床上逃走的經驗,需要多方指導。

    被放下之後我嘆氣,心裡痛恨那個耳目太過靈敏的大內侍衛,盤算著要不要尋個理由,給他們點苦頭吃吃,季風在黑暗裡看我,無聲無息地示意我躺好,我不甘心,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

    "月亮還在,我們再出去吧,這次我保證不說話了,就看看,就用眼睛看。"

    他蹲下來,用很低的聲音講話,大概怕被人聽見。

    "下次,好不好?"

    他這樣講話讓我覺得很有必要告訴他誰才是這裡的老大,但做出來的動作卻比他還小心,頭一側貼在他耳邊咬耳朵,順便提要求。

    "那下次本宮要去吃一斤牛肉,一定是一斤牛肉,聽清沒有。"

    季風明顯僵硬了一下,我把這當作他的正常反應,笑納了,只是他薄薄的耳廓在我唇下突然燙了,很燙,我吃了一驚,想伸手去證實,他卻突然躍出老遠去,窗戶合上的一瞬間,一縷勁風斜刺裡射過來,嬤嬤身子一動,揉著眼睛抬頭,見我坐在床邊,立刻翻身爬起來,拿出那個金馬桶。

    "公主還是有那個意思的吧,讓老身服侍您出恭。"

    我倒塌,終於沒能忍住,一頭撞在床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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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人家第一次寫古代,就不能多點精神鼓勵嘛……嗚嗚

    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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