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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鼎沸的嚷叫聲、馬聲嘶鳴充塞在市集的每一處角落。

    邊疆上連年的爭亂雖然嚇跑了多數居民,卻趕不跑華夏子民鑽營好利的天性。

    殺頭生意有人幹,因此,青秣鎮以西十里的每月市集並未因為治安的不穩定,而蕭條沒落。

    關外生活,最受居民歡迎的物品不外乎來之不易的生活必需物資。有鑑於交通往來方便,以及防身所需,近年來打鐵匠、兵器、與馬匹的交易也漸漸活絡起來。

    遠遠的,一縷黃煙騰揚在空間中,一些眼尖的販商和顧客率先瞥瞄到,自然而然停下討價還價的聲浪。這片沉默彷佛具有感染力一般,停寂的氣氛漸漸擴散出去,直到整片市集逐漸止息了聲響,上百名人眾屏住呼吸,靜待黃煙中的馬騎顯露出身分。

    一時之間,落針有聲……

    領頭一騎驃悍的白駒乘入大夥兒的視線,隨即,尾後的另外五匹輕騎也落入審慎的視點內。

    蠻夷?市集的交易者幾乎被這六位來客嚇壞了膽子。

    六匹高頭大馬穩穩叫停在集會邊緣。除了一位漢人模樣的小男孩較為秀氣之外,其餘五人莫不是威猛嚇人的。

    「噶利罕?」白駒的騎者--撒克爾渾然無視於眾人驚疑不定的眼光,翻身下馬。

    他已經習慣承受漢人們又駭又惑的打量。

    「老大,什麼事?」噶利罕笑——的。這傢伙天生喜歡湊熱鬧、逛市集。

    「我和小魚過去挑選幾匹健馬,其它的雜貨什物就交給你們負責採辦。」他隨口分配好工作內容,朝躲在弟兄們身後的矮個子招手。

    --我……我要跟噶利罕在一起。潤玉囁囁地比劃另外四名同夥,不敢抬眼瞧他。

    撒克爾眉眼一掀,有些生氣了。這尾發餿的臭鹹魚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過去三天來躲躲藏藏的,活像擔心他開口追幾百萬兩銀子的欠債似的。他走到東,小魚逃到西;他待在內帳休憩,小魚只敢留在外帳打掃。即使他們第一天被他俘虜之時,小魚都還沒畏縮得這等厲害。他越想越覺得懊惱。

    「我叫你跟過來,你就給我跟過來!」四個大步即刻縮短兩人的距離。撒克爾老實不客氣地扭高她的耳垂。「還告訴過你你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唔……」她痛得眼淚都迸出來了。

    「老大,別這樣。」噶利罕偷偷向他擠眉弄眼。「其它人在看着呢!」

    搞個不好讓市集的百姓以為他們欺負漢人,那就麻煩了。真要打起來還好,就怕那些小販暗地裏搞鬼,在他們採買的物品內動手腳,害他們白花了銀兩隻弄到一批廢物。

    「哼!」他重重噴了聲氣。「走!」

    潤玉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自己的皮肉過不去。走就走吧!她無奈,一步一捱地跟在蠻子頭頭身後。

    自從「那夜」之後,她鎮日裏心虛,盡是擔心撒克爾會認出她來,所以平常時分她能避就儘量避,然而,暗地觀察了幾日之後,她發覺他並未如意想中的蹦到面前,一把揪出她的長髮,暴露出女兒身。

    或許那天他真的醉暈了吧?放心之餘,她卻很奇怪地,感到一丁點空虛--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子,竟然認不出她……

    「你在發什麼呆!」一隻強悍的手臂突然將她揮退了三大步。

    潤玉愕然迎頭,迎上他怒氣中摻雜着擔心與不耐煩的視線。一抹莫名的彆扭使地無法正視他,她趕緊低下頭。

    「你險些被這匹大黑馬踩扁!」撒克爾已經對她的辦事能力相當不滿。「你要是再失魂落魄的,待會兒出了事可別怪我沒照看你。」

    潤玉含糊地發出應聲,頭低低的,臉頰一徑抹上一層輕淡的赧紅。

    兩人來到大型馬場前。

    為了方便顧客選買,十來匹健馬全部集中在廣場中心,以粗略搭成的柵欄圈圍起來,馬兒浮臊不安地踱腳、噴氣,揚起細細的黃土飛沙,將馬場籠罩成如煙如霧的舞台。柵欄場外正進行着活絡的交易。

    潤玉跟在他身側,只覺得濃厚沉重的馬味兒不斷撲向鼻端。她下意識抬起玉手,輕輕掩住唇鼻。

    撒克爾瞧見了,心裏打了個一突,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卻又説不出個所以然來。

    「嘿!」她的手突然被攫住。

    潤玉嚇了一跳,連忙眨着亮晶晶的眼眸衝着他瞧。

    --發生了什麼事?

    「看看-的手。」撒克爾笑謔道。「我以前怎地沒發現,-的爪子白兮兮的,活像個沒做過粗活的女人家。」

    啊!她今早忘記在兩隻手掌擦上黃泥了。

    潤玉忙不迭地將手抽回來,兩撇淡顏色的紅暈化為晚霞。

    --選馬去。別理我!她拚命揮開他。

    「怎麼,害羞了?」他很壞,就是不讓她好過。

    其實,撒克爾也不曉得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何格外喜歡注意小魚的一舉一動。

    尤其小傢伙方才的舉止展現了不經意的柔弱姿態,看起來竟然出奇得像個女孩兒家,真是見鬼了。

    莫非他這幾日找不着那夜的夢中佳人,終於失心瘋,開始疑神疑鬼了?

    「這位客倌,您買馬嗎?」馬販子大着膽子過來兜生意。

    罷了!撒克爾趕緊將雜亂無章的思緒逐出心海。辦正事要緊。

    「介紹兩匹上好腳程的馬兒來瞧瞧!」他隨意吩咐。

    馬販子發覺他會説漢話,暗暗鬆了口氣,滿臉的歡笑登時推擠上台面。

    「有有有,客倌這邊請。」

    馬場的柵欄分格成兩個區域,資質較駑劣的馬种放養在正中央的大圈子,而身價較昂貴的良駒則圈放在左側的小框框裏。

    馬販子哨來一匹全身棕褐的牝馬。

    「您瞧,這匹『天山飛塵』可是我花了個把月光景才馴服的,-的腳程、性情,保證讓您挑不出毛病,價格又便宜。」小販拚命吹噓。

    邊疆小鎮的市集,自然販售不出什麼良種,撒克爾挑剔地打量幾眼,勉強湊和着也就算了。

    「嘶--」棕馬不安地跳腳。還説已經馴養了呢!

    「多少?」他簡潔有力地問。

    「十兩銀子。」小販獅子大開口。

    「五兩。」他不由分説地掏出紋銀,拎在手中-丟着。

    「公子,你這不是要割小的心頭肉嗎?」小販涎着臉討價還價。

    「隨你愛賣不賣。」撒克爾轉頭就想走。

    他算準了附近的窮苦人家決計出不起五兩銀子買馬,這個價格已經算讓小販佔便宜了。

    「好好好!」馬販又何嘗不瞭解有行無市的情形。「客倌,算您狠,就五兩銀子吧!你還再多瞧瞧其它馬匹吧!小的保證算您便宜一些。」

    他的眼光掃到大圈子裏的畜牲,忽爾想到是否該為小魚選購一匹代步用馬。

    牢頭替俘虜採買逃跑的工具?也虧得他有這一份好心。他啞然失笑。

    對了,小魚呢?

    他納悶地放眼打量了一圈,卻不見她的身影。隨口向馬販子交代幾句,他轉身就步入人羣,尋找失蹤的小逃犯。

    四周,馬蹄揚起黃沙滾滾的煙塵。撒克爾隔着霧濛濛的視界望出去,來來住住的交易客、討論聲此起彼落,突然,幾句令他震撼得無以復加的對話卻克服總總干擾,飄進他的耳內。

    「哎喲!」一個小孩跌倒了。

    「啊……」一個年輕姑娘家輕呼,半晌,才以極端遲疑的語調開口:「小朋友,你摔疼了沒有?」

    「哇--好痛。」小孩兒唏哩嘩啦地痛哭起來。

    「別哭別哭。」那位語意輕柔的姑娘顯然被她弄慌了手腳。「你的爹孃在哪裏?」

    「嗚嗚……爹爹和娘娘在張鐵匠的鋪子裏。」

    「走!姊姊帶你回爹爹身邊。」

    這串女音!

    撒克爾猶如五雷轟頂,動彈不得。

    這串聲音分明屬於和他一夜春宵的美佳人。

    她在這裏!在他左近!與他相隔幾十名過路人而已!

    他陡然發出莫名其妙的喝聲,埋頭朝聲音的源處搜索過去。

    「姑娘!」他焦急地高呼,擋路的人客被他一一推開。

    他本來就人高馬大,此時像蠻驢似的一股腦兒往前鑽,聲勢更是驚人。

    「姑娘!」撒克爾順利排開人羣,卻沒見着任何佳人與小孩的蹤跡。

    張鐵匠的鋪子!他們倆一定到那兒去了。

    他不暇細想,隨手扯過一名路人。

    「張鐵匠的鋪子在哪裏?」

    路人眼睜睜衝到一名凶神惡煞,命都嚇走半條。

    「在……在下條街角轉……轉口。」顫抖的手指比向目的地。

    他扔下對方,繼續不屈不撓地奔近。

    ※※※

    潤玉扶着淚漣漣的小男孩進入打鐵店,莫名的不安感卻攫獲她的理智。

    一路走下來,她總覺得身後彷彿掀起了騷動。然而雜沓的人聲卻掩蓋了騷動形成的原因。

    八成是做賊心虛吧!她想。為了瞞過撒克爾的耳目而採選一些婦道人家的用物,她趁着他專心選馬的時候,偷偷溜出馬場,現下也不曉得他發覺自己走失了沒有。時間不多,她必須趁早把握。

    打鐵鋪門外,一對粗布衣褲的莊稼夫婦正在尋找合適的鐮刀。小男孩遙遙望見爹孃的形影,拔起小腿便衝過去。

    「爹、娘!」可憐兮兮地引人同情。

    她停下步伐,帶着一抹不自覺的恬靜笑容打量着一家三口。

    有爹、娘依靠的感覺真好。

    她和哥哥失蹤了這許多時日,不知親長急成什麼樣子了。

    她想回家……

    「姑娘!」熟悉而雄渾的嗓音一路追趕過來。

    撒克爾!他怎麼來了?她大驚,趕緊彎進鐵鋪旁的小路。

    前進了二、三十尺,她的心猛然寒了下來。死巷!

    這下可好,沒路跑了。

    巷子口,撒克爾偉岸的身形閃了過去。

    好機會。潤玉來不及思忖太多,小心翼翼地溜出巷子,現下變成她留滯在撒克爾身後了。

    「姑娘?姑娘?」撒克爾沒頭蒼蠅似地四處亂鑽,眼角餘光瞄見匠店門口的小娃兒。

    一家三口眨巴着眼睛畏覷他。

    「小朋友,」他突然蹲低在三尺小娃娃面前。「叔叔問-一句話好不好?」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莊稼婦人深怕衝撞了殺人不眨眼的番蠻。

    「我沒有惡意。」他拚命放柔聲音,以免嚇了人家,啥也問不到。「我只想知道,剛才是不是有位姑娘領這位小朋友回到你們身邊?」

    「我……我們不曉得。」莊稼漢哪敢和他多話,匆匆丟下幾錢銀子,拎起鐮刀,擁着妻小就往外鑽。「大王饒命,我們什麼都不曉得--咱們快走!」

    「喂,等一下,等……」撒克爾氣結地目送三個人逃離自己的視線。

    他只想問個話而已,有這麼恐怖嗎?

    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線索,又斷掉了。唉!

    頹喪的氣息呼出他的牙關。

    一根指頭從身後戳了戳他的肩膀。

    「誰?」他大喜回頭,又馬上泄了氣,換上一副陰沉相。「是你,小魚!剛才你跑到哪兒去了?」

    --我去解手。她頭低低地比劃。

    「下回再亂跑,當心我一個不痛快,砍了你哥哥的頭作數。」他怨怪的口氣分明是遷怒。

    --天色不早了。她暗示。

    希望撒克爾能早早起程,她才能藉故躲開他,省得自己平白地心慌意亂。

    撒克爾抬頭瞄了一下天色,再打量周圍的街道。

    正事辦完了,他們確實該起程回營,噶利罕可能已經在村口等待他們會合。

    可是--那位佳人正與他站在同一處地點,僅僅欠缺臨門一腳就能見着面。放過今日的大好機會,還不曉得要等到何年何月,他該離去嗎?

    思忖半晌,他終於作出決定。

    「小魚,你替我到馬場取馬,然後回村口和噶利罕碰頭,今晚我要留在這兒,不回去了。」

    什麼?她一怔。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回話。」他不願再多化時間與她閒耗。

    今日,即使翻遍了整片村鎮,他也要搜出那位美夢中的甜蜜佳人。

    ※※※

    銀月悄悄移上中天。夜深了,青秣鎮沉沉陷入無邊無境的寂寞。

    潤玉輾轉在雜物帳的睡鋪上,只覺得睡不安穩,卻又説不出個所以然來,好象少了些什麼東西。

    撒克爾獨留在市集小村裏,不曉得如何度過今夜。他會不會耐不住寂寞,大采香噴噴的「野花」?

    「活該他得花柳病。」她悶悶地翻了個身。

    撒克爾夜不歸營,幹她什麼事,誰理他!

    「對了。」她猛然坐起身。

    大頭頭夜不歸營,豈非她入帳搜索失物的大好良機。她還磋跎些什麼?

    良機再不可得,潤玉立刻撈過薄薄的外衣披上。

    今夜的巡索,應該不會再發生「意外」吧?

    思及上一回的「突發事件」,她清靈的容顏悄悄轉紅了。

    順着熟悉的道路,她悄悄摸向中央的大頭頭營帳。幸虧今夜風平浪靜,守衞們的警戒心稍微降低了一些,她沿路並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力。

    來到主營帳口,輕巧的身影翩翩閃入。帳幕內的黑暗包裹住她。

    同樣的夜訪情節,這回的心情卻比較松馳,因為她知曉,內帳裏不會再同上一回一樣,躺着一個令人心驚膽顫的男子。

    她不再花費時間在已經尋找過的地點,直接摸索向牀榻。

    如果她料得沒錯,玉墜子應該遺失在鋪榻的內側角落,甚至隱藏在牛皮帳邊緣的死角,因此撒克爾才遲遲未曾撿拾到。

    玉手小心翼翼的沿着牀角往地下摸去……

    「喝!」一隻突兀的巨掌卻從寂靜-處撈抱起她的纖腰。

    背後有人!她先前竟未察覺。

    「你來了?」愛撫般的氣息吹向她的鬢際。

    這是不可能的!撒克爾!他不是待在市集上沒回來嗎?

    「你……你……」閏玉抖顫着嗓音,霎時失了主意。

    「我早有預感,今夜-應該會再度出現。」兩片温熱的唇貼向她的頰畔。

    「你……怎麼會知道?」連她自己都是臨時決定的。

    下一瞬間,她的背脊已經躺靠在牀榻上。

    還説什麼歷史不會重演呢!現世報,還得快!她又落入人家手裏,任人「宰割」了。

    「小有靈犀吧!」他低啞的回答含着明顯的笑意。

    話説他獨自在小村落繞了兩圈,依然遍尋不獲佳人的芳蹤,而村內的客宿又因為市集的緣故,已經住不到好棲所,他尋思了半晌,只得無奈地驅駕回到營地。既然夜色已深,毋須驚動任何人服侍。

    沒想到外衣才剛剛解下,帳門即靜靜被人掀開。他敏鋭的嗅覺立刻捕捉到一抹極淡雅熟悉的體香。

    踏破鐵鞋無覓處,誰想得到他回到自居後反而遇着神秘的芳客。

    幸好他今夜臨時趕了回來。

    「請你……請你放開我。」潤玉無助地抵着他胸膛,卻撼不動他堅硬如山的鐵軀。

    「為什麼?」他好整以暇地反問,鼻端深埋進她的青絲中,嗅聞她清新自然的髮香。

    「因為……因為……」這等曖昧的姿勢,教她如何能清晰地思考和交談呢?

    「是-自個兒溜進我的帳子,可不是我強迫你來的。」他低笑。

    「不、不,你不瞭解--」她急切地想解釋。

    「噓,咱們待會兒再談話……」

    極度幽暗中,他深沉的語調蒙上含含糊糊的輕哄。潤玉無力地察覺,衣襟微敞的酥胸被他灼熱的手心撩得更開。

    又來了!

    「別這樣--」她的身子骨軟綿綿的,無法抵禦他的入侵。

    輕輕夜風,彷佛吹進羅幃中……

    ※※※

    暗潮洶湧的蚊帳內,終於平息下來。

    依然是絕端的黑暗,依然是嬌喘細細的氛圍。薄而濕濡的汗珠罩裹着兩副緊密貼合的軀體。

    強猛的昏眩感依然在潤玉的腦海內肆虐,讓他暫時無暇去感應上方的重壓。

    撒克爾緊緊擁着身上的温潤女體,一股濃濃的滿足充斥着心田。

    終於,終於再度擁住這副纏繞他數個無眠夜的女孩。她不意間流露出的嬌弱,引起他從未有機會湧現的憐惜。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准許她再度離開自己身側。

    他開始挪動身子,探向牀角的小盞蠟燭。今夜非弄清楚她的身分不可。

    「別!」潤玉發覺他的企圖,連忙阻止了。

    「我要看看-!」他很堅持。

    「不行!千萬不行!」她着慌了,死命推開他的重量。

    「為什麼?」撒克爾為她強烈的反抗而愕然。

    「我……我……」她一個翻身坐直了,捲起牀角的小毯包裹住自己。「我有難言之癮--求求你,不要掌燈。」

    撒克爾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個容易心軟的男人,然而,在這樣親暱幽暗的時刻,夢中人柔弱而慌亂的懇饒卻出奇地觸動了他的心。

    「告訴我-的身分,我就不燃燈。」他退而求其次。

    唉!潤玉只能急得嘆氣,如果能讓他知道身分,她又何必央求他保持黑暗。

    「我……我不能説。」她怯怯低語。

    「那就恕在下失禮。」他雖不願破壞目前的親密氣氛。可是,今晚不弄清楚她的身分,誰曉得日後還有沒有機會。

    「不要!」潤玉大驚失色,緊緊地抓抱住他的手臂。「求求你,別再逼我了……」

    兩顆水珠子沾上他的臂膀。今夜無雨,帳頂又沒破孔,怎麼會沁出水滴呢?

    克爾心頭一緊,橫強的臂肌軟軟垂了下來。

    她哭了?真的這般害怕讓他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嗎?

    「噓,別哭了。」他輕輕將佳人帶進懷中。「我不掌燈就是,別哭了。」

    她一時止不住慌亂的啜泣。濕潤的臉頰伏在他廣闊結實的胸前,靜靜讓他平穩的心跳安撫住驚臊的情緒。

    「多……多謝。」半晌,她低喃着感激的謝語。

    「起碼告訴我-住在何處。」他要求。

    潤玉搖着螓首,無法回答。

    「-這樣神秘難測,教我將來如何尋找-呢?」

    「你千萬別找我。」她不能再接受他的質問了,彎身撿拾着自己的衣物。「我……我該走了。」

    「不行!」環繞着她柳腰的手臂又是一緊。「如果-沒能留下讓我滿意的解答,今晚絕對不放-回去。」

    「你何必強求--如果我們有緣,自然會再見面。」天色即將轉明,她不能再和他拗下去。

    「我不信漢人的那一套緣法宿命!」他的心意已定,不容她更改。

    第一聲公雞的鳴叫喔喔敲入兩人耳際。

    她隱身的時間即將用盡,再不走就會暴露身分了。

    「你--你--」潤玉又氣又急,偏偏奈何他不得。這個人還真是堅如鐵石,半點也講不得情。「你先放我回去,我……要不然我入了夜再來找你。」

    撒克爾先是歡喜了一會兒,復又感到懷疑。説不定這是她隨口哄哄他而已,一日縱虎歸山,即使她沒再出現,他也拿她沒辦法。

    「真的嗎?」他仍然箝制住她的嬌軀,不肯放人。

    第二聲雞鳴嘹響了她的驚慌。

    「真的。」她萬般哀求的嗓聲已經透露出哭音。「我發誓,今晚一定再來找你--求求你放我走吧!天色就要亮了。」

    她惶急的語調絕非作假,撒克爾的心登時軟了。

    「不騙人?」

    「騙你我是小狗!」她保證。

    其實,他若真要留她下來,她也沒法子反抗的,可是他不想。

    他寧願懷中人兒是心甘情願地伴在他身畔。

    「好,我讓-走。」撒克爾撂下一句但書。「如果今夜-沒有現身,明兒個一早我就差人將整個青秣鎮翻過來,知道嗎?」

    「你--」潤玉無奈地嘆氣。這男人實在太難纏了。「我一定會遵守約定,可是你必須保證不會查探我從何處過來,或者遣人跟蹤我。」

    「成交!」他終於滿意,快速而猛烈地吻了她的櫻唇一記。

    潤玉悚然感到心驚。

    這個烙吻恍如封印一般,讓她不知所措。

    這場與蠻子的暗夜之約,顯然又將形成複雜危險的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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