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腳一跺下來,沈鷹豔披在身上的長衫便抖散敞開,又展露出那一身羊脂白玉似的玲瓏體膚,她趕緊將襟口抓攏,怒衝衝地瞪著屈歸靈道:“看什麼看?才替你解了毒,莫不成就起了色心,想佔你家姑奶奶的便宜?”
屈歸靈深深呼吸幾次,氣定神閒地道:“我並沒有看你,只是你自己具有暴露身體的習慣,同時,你也不可低估了我,沈鷹豔,男人比較易起色心是不錯,我當然亦不例外,但似你這等對象,還不至於引發我興起什麼遐思綺念。”
沈鷹豔像驟然受了奇恥大辱,咆哮著道:“姓屈的,你敢侮辱我?”
屈歸靈道:“實話實說罷了,幸勿見怪。”
往後一撇腿,沈鷹豔大聲道:“好,我們總算交易過了,你已經換回你的性命,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屈歸靈道:“你可以走,但不是現在。”
一怔之後,沈鷹豔不由色變:“姓屈的,你打算在利用過我之後食言毀諾,將我強行留置?”
屈歸靈和悅地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僅是為了個人的安全理由,不得不屈駕三天。”
沈鷹豔的聲音迸自齒縫:“什麼個人的安全理由?”
屈歸靈道:“你已經給了我解藥,我也服食過了,而且效果顯著,是不是?”
沈鷹豔冷冷地道:“說下去呀!”
微微一笑,屈歸靈道:“問題在於——我服食下去的所謂解藥,到底是否為真的解藥,抑或某項暫時頂替的代用品?就算是真的解藥,你給的份量夠不夠?能不能長期祛除體內殘毒?這些疑慮必須加以澄清,而有關毒性的施解之道,我完全不懂,虛實變化的一本帳全在你肚皮裡,要澄清疑慮,只有一個方法——等待,我認為三天辰光,應可得到答案。”
沈鷹豔聞言之下,差一點氣瘋了心,她一步搶到屈歸靈身前,形容獰厲,張牙舞爪,模樣似是恨不能把屈歸靈生啖活吞了:“姓屈的,看你外表長得像個人樣,乾的卻全不是人事,分明雙方敲定的勾當,一朝成事,你揀著了便宜,居然說變卦就變卦,真正無情無義卑鄙齷齪之至,在道上闖混了這許多年,你屈歸靈就是這麼混法的?”
屈歸靈道:“我並沒有變卦,也決不會背信,沈鷹豔,我答應過以命易命,但至少要等我自認活得夠踏實了才能踐諾,我當然要放你走,只是留你三天做更進一步的保證而已,你如此惱恨不甘,莫非是真個心中有鬼?”
沈鷹豔大叫:
“我還有我的活幹,憑什麼被你挽留三天?我現在就要走!”
屈歸靈的語調變硬了:“沈鷹豔,你要搞清楚,以我的個性,實在不願意和你這種人相處一起,哪怕多裱上一分一刻,亦彌足令我厭惡,形勢所逼,方才出此下策,你可不要自以為奇貨可居,想豁了邊!”
僵窒片刻,沈鷹豔“嘶”“嘶”吸著氣道:“你又算什麼東西?自我標榜,大言不慚,當姑奶奶我稀罕你?”
屈歸靈道:“很好,我們彼此都不喜歡對方,這可以消除許多不必要的拘束,明來明去,最是乾脆不過;沈鷹豔,三天之後的此時,如果我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未見蘊毒徵候,你儘可自便,怎麼爬怎麼滾我全不管!”
沈鷹豔磨牙如挫,痛恨地道:“姓屈的,你絲毫不感念我對你的救命之情,反而處處在態度上奚落我,在言談間卑視我,這筆帳,你千萬要記牢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給我逮住機會,我將要連本帶利向你索討!”
屈歸靈不以為意地道:“多年來,我曾遭受過無數次恫嚇,你的威脅,僅算是最尋常的一種,沈鷹豔,我會牢記你的話,便等著你來討債便是。”
沈鷹豔板著臉道:“這三天裡,我們卻到什麼地方去消磨?該不會死呆在此地吧?”
屈歸靈道:“恐怕要委屈你枉駕一段路程,陪著我向‘海口集’淌過去,總之前後三天功夫,哪裡到了時間,我們就在哪裡分道揚鑣!”
沈鷹豔氣惱地道:“看樣子,你說了就算數,我並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屈歸靈笑道:“很抱歉,你大概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敵我交鋒,原本如此,贏家往往氣焰高張,比較能採主動,輸的一方,只好忍諱一點了。”
沈鷹豔不再說話,管自裹緊前襟,雙臂環護胸前,冷眼瞅著屈歸靈,態勢生像是怕屈歸靈過來剝了她身上的長衫一樣。
夜色初臨,屈歸靈歇馬在一片剛剛收割過的莊稼地邊,田角一偶,有幢孤零又殘破的草寮,他牽著馬,馬背上駝著沈鷹豔,踏過鬆軟的泥土來到草寮之前——意思很明顯,是要在這兒留宿一宿了。
進入這間散發著乾草氣味的田寮,屈歸靈轉到半坍的門後,伸手一摸,竟給他摸出半截蠟燭來,用火摺子點燃蠟燭,他又十分熟悉的把燭座插在左壁下的一方磨眼中,看他對此處環境之瞭解,宛若回到自己家裡一樣。
沈鷹豔打量著眼前的容身之處——屋頂早開天窗,間隙裡可見星光,四壁是以麥秸混合著泥巴糊成,亦已斑剝不堪,同樣的泥地上鋪著捆捆乾草,燭影搖晃下,幾同來到了什麼人家的牛棚馬廄,但瞧向屈歸靈,模樣卻自然順和,一付甘之若飴的形狀。
不禁又是心火上升,沈鷹豔冷冷一哼,鐵青著面龐道:“姓屈的,你把我帶來這裡,光景是今晚就在這個狗窩似的骯髒所在過夜了?”
屈歸靈正好盤膝坐下,先是舒了口氣,才安安閒閒地道:
“這裡不是挺好麼?地方雖然稍嫌簡陋,但有頂有壁,有門有窗,足以避風遮雨,比之露宿荒郊,蚊叮蟲咬,到底要受用多了……”
沈鷹豔怒道:“我看你是故意糟塌我,什麼地方不好住,偏偏揀了這個鬼地方來過夜?
你就算再是小器吝嗇,找片小客棧開兩間客房總成吧?像這種破損邋遢的茅寮草屋,也是人能住得的?“
屈歸靈微笑道:“既來之,則安之,你稍安勿躁,這一時你是剛進來,可能還不大習慣,再過一陣,就會覺得順當多了,老實說,我倒以為這個所在挺不錯,又清靜、又舒坦,也不算髒,而最近的鎮甸猶在四五十里以外,到了那兒,豈非三更半夜了?不如就在此處趁早歇下,省事省錢,兩全其美,有什麼不好?”
沈鷹豔沒好氣地道:“反正你是不把我當人看,存了心折磨我;姓屈的,你大概來過這片草寮不止一次吧?順手順腳,輕車熟路的,像是回了家那般自然!”
屈歸靈道:“這是第三次在此地留宿了,往‘海口集’,正好順路,琢磨著就又摸過來了。”
此時的沈鷹豔,早已換過一套屈歸靈的衣褲,穿在身上顯得寬大松跨,有些不倫不類,但赤身裸體她都不覺得有什麼尷尬,這種情形就更不會在意了;站著到底辛苦,她也索興一屁股坐在一捆乾草上,毫無倦怠地道:“姓屈的,你要是困,就先睡吧,我還想坐一會,盤算點心事……”
屈歸靈似笑非笑地道:“等我睡了,你好再來一記‘絕毒寒陰指’,而且這一次是對準我的心窩來?”
兩眼一瞪,沈鷹豔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豈是這種暗裡下毒手的角色?”
屈歸靈雙手撫膝,靜靜地道:“今天你已做過一次了,只一次,就差點要我的命,所以我不想再冒第二次險,沈鷹豔,容我坦白的說,小人也好,君子亦罷,我實在不能相信你!”
沈鷹豔咬著下唇,半晌,才沉沉的道:“這一輩子,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叫你信得過,姓屈的,我明白你這種人的心態,任是對誰,你都要防著三分!”
伸了個懶腰,屈歸靈有意無意地道:“長夜漫漫,你既沒有睡意,我也還能挺上一會,橫豎閒著亦是閒著,何妨聊聊?沈鷹豔,這次你賣力賣命,不惜犧牲色相來算計我,背後那位唆使你的主兒,卻是何方神聖?”
“噗嗤”笑了,沈鷹豔斜挑雙眉:“看你蠻機靈老成的,怎麼會問出這樣一個傻問題?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屈歸靈道:“假如我一定要得到答案,我自信可以得到,但我不大願意那麼做,沈鷹豔,你知道那麼做是十分粗魯,而且又傷感情的!”
一揚臉,沈鷹豔道:“你想拿刑逼我?姓屈的,你說過只是以命易命,不會傷害我的身體,不會以暴力要我屈從,這三天的強行霸留,已算外搭,怎麼著?你還打算食言背信?”
搖搖頭,屈歸靈道:“所以我剛才說過,我不大願意那麼做,當然,內心卻有些不情願!”
沈鷹豔重重地道:“一言九鼎,不是一般王八兔子賊辦得到的,那得有極崇高的人格品節才行!”
知道這娘們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皮裡陽秋,別有陰損;屈歸靈淡淡一笑道:“放心,我不會在你身上施虐行暴,你也用不著出言無德;沈鷹豔,‘黃香社’和你有什麼關係?是否別具淵源?”
沈鷹豔眼珠子一轉,哈哈笑道:“‘黃香社’是‘黃香社’,在黃河充他的大霸天,我們沈家人是沈家人,與‘黃香社’是河水井水互不相犯,彼此連邊都沾不上,何來關係,又會具有哪門子淵源?”
口風是如此之緊,越顯得這女人不簡單,屈歸靈眼見套話不易,卻礙於先前的承諾,難以行強,只好故作淡然地道:“你不肯露底,其實也無所謂,等我到了‘千帆幫’,一切真象即可大白,差的僅僅是個早知道,晚知道罷了。”
略略向前傾俯著上半身,沈鷹豔扮出一副關切又誠懇的表情:“屈歸靈,事到如今,你要不要聽我幾句金玉良言?”
屈歸靈笑道:“倒要請你多加教示。”
沈鷹豔不悅地道:“我可是真心誠意要點化點化你,你別嬉皮笑臉的不識好歹,要聽就正經聽,不想聽拉倒,死活是你的事,反正也扯不到我頭上!”
屈歸靈和顏悅色地道:“你說吧,我這不正在聽著?”
先把兩隻過長的袖口卷捋起來,露出左右一雙雪白如藕的手臂,沈鷹豔模樣像是要和誰打架似的,一副女混混的形狀:“屈歸靈,人吶,得要識時務,知道看風色,你抵死抵活抱著那封信不放,等於扛著一道催命符在肩上,我不知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老實說給你聽,你若是不早早交出那封信,決計活不到‘千帆幫’的窯口,隨時隨地都會有人在半截腰上對付你,你再有登天的本領,卻難防那麼些明槍暗箭,所謂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姓何的婆娘又不是你什麼姘頭情婦,為她冒這種險,上算麼?”
屈歸靈道:“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她,對一個垂死的人最後的要求,肯定的承諾乃是神聖不過的,否則,活著的人良心難安,九泉之下的魂魄亦將怨恚不寧,沈鷹豔,立信是處世的根本,我不能有頭無尾,半途而廢!”
哼了哼,沈鷹豔譏誚地道:“九泉之下的魂魄怨恚不寧,你看見了?聽到了?姓屈的,我勸你還是多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如今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猶在那裡悲天憫人,憐香惜玉,豈不是愚蠢加上莫明其妙?”
屈歸靈嘆喟地道:
“沈鷹豔,我們同為江湖人是不錯,但層次與境界卻大不相同,你的思想觀念裡壓根就沒有仁義信守這一套,只知趨炎附勢,弱肉強食,你我好似身處兩極,實在難以相互溝通。”
沈鷹豔生硬地一笑:“別以為只有你才明白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人家就全是橫眉豎目、惡狀惡形的牛鬼神蛇,屈歸靈,道理是空的,看不到摸不著,充其量僅是掛在嘴皮子上的說詞而已,現實卻四楞四角的擺在眼前,你要空談道理,不顧現實形勢,我包管你會碰得頭破血流,甚至碰掉老命!”
屈歸靈道:“那得要看形勢是否真有這麼強硬才能確定,沈鷹豔,我的腦袋,可也不軟!”
唇角微撇,沈鷹豔道:“這只是你一貫的自大狂所帶給你的幻覺罷了,姓屈的,你想和人家比,還相差了老大一截呢,不信,到時候怕你哭都哭不出來!”
“要這封信的人——也就是幕後指使你的那個主子,真有這麼厲害?”
沈鷹豔惱怒地道:“他可不是我什麼主子,我也不受他的指使,姑奶奶要的是錢,誰付銀子替誰辦事,你少在這裡狗眼看人低,小覷了我!”
屈歸靈略一沉吟,道:“沈鷹豔,既然有錢好辦事,我們彼此何妨打個商量?”
沈鷹豔的臉上掠過一抹狡詰的神色,先打鼻管裡發出一聲笑,才慢吞吞地道:“商量什麼?”
搓搓手,屈歸靈道:“我也付錢給你,你與我合作,怎麼樣?”
沈鷹豔挑著雙眉道:“你打譜給姑奶奶我多少銀鈿?”
屈歸靈伸出一隻巴掌:“如何?”
眨眨眼,沈鷹豔道:“這是多少?”
屈歸靈道:“五百兩。”
“呸”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沈鷹豔面上變色,尖起嗓門道:“五百兩?姓屈的,你以為我是哪一等叫花子臭要飯?居然想拿五百兩破銀子收買我?好大爺,留著你那五百兩銀子,自己買付棺材用吧,個殺千刀的,找消遣人也不是這種消遣法!”
屈歸靈卻不以為忤,他道:“那麼,你想要多少?”
沈鷹豔不屑地道:“老實明說了吧,姓屈的,姑奶奶我這次犧牲色相,破開這一身白肉給人端詳,可是三萬餘銀子換來的,成事與否,都是這個價錢,而且金額預收,概不退還,你五百兩銀子想幹什麼?頂多老孃露個腳趾頭給你看!”
屈歸靈苦笑道:
“你這樣的價碼,未免高得離譜,我不搶不偷,既未開賭包娼,又不曾走鏢護院,只靠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收租過活,慢說三萬兩銀子,就算三千兩,我也一樣拿不出來……”
不覺睜大了眼睛,沈鷹豔有些意外的瞧著屈歸靈,納罕地道:“敢情我們大名鼎鼎,桀驁不群的‘孤鷹’,竟是一個窮措大?姓屈的,憑你的本事聲威,發橫財的機會所在多有,你真會那麼清貧?”
屈歸靈正色道:“不錯,這些年來我的確有許多發財的機會,也有不少來錢的路子,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無功便不能受祿,尤其非份之財,更難領受,銀子是好的,卻須拿得心安,用得坦蕩,否則,人格就次了!”
沈鷹豔吃吃笑道:“無怪你這麼窮,姓屈的,裝一腦袋這種迂腐觀念,恐怕你還要繼續窮下去,人生美好,來日無多,不用金多銀子點綴著,活得有什麼意思?你算白挨這幾十年光陰啦……”
說到這裡,她忽發奇想,興沖沖地道:“喂,你既然窮到這副德性,我給你一個發財的機會怎麼樣?”
屈歸靈平靜地道:“什麼發財機會?”
沈鷹豔忙道:“我付五萬兩銀票,換你身上那封信對你而言不值半文的信件,如何?”
五萬兩銀子,合算當今的市價,足足可買好多頃肥沃良田,也足以令一大家子人口享用終生了,委實是一筆大數目,然而對屈歸靈來說,卻似與他毫無關連,像是在談論一樁別人的閒事一般,他淡若白水,心如古井地道:“你知道,我不能賣。”
沈鷹豔立道:“再加一萬兩?”
屈歸靈道:“不必枉費心思了,沈鷹豔,哪怕你再加十萬兩,我也決不會出讓!”
沈鷹豔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罵著:“真正食古不化,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是?姓屈的,此刻你不要錢,一朝到了關節上,我怕你連命都保不住,人財兩空,那才叫冤!”
屈歸靈一笑道:“為信求仁,何冤之有?沈鷹豔,你的想法才叫髒,以為天下事都能拿財帛來做行事的準則?你錯了,錢不是萬靈丹,人世間,也有財帛買不到的東西!”
一陣鳥啾,便在這時突然掠過草寮的上空,啾音尖銳急促,清亮繞旋,彷彿人的唿哨聲相似,連串的激盪出去。
屈歸靈側耳聆聽,臉容上不禁流露出疑惑的神氣,沈鷹豔卻精神倏振,笑眯眯地道:“這是一種名叫‘金眼雕’的奇種異鳥,目力絕佳,長於追蹤獵物,雖在數里高的天空,也能發現它要找尋的目標,就算夜暗之下,亦可透視隨循,百不失一,當我們離開山坳子的時候,我已經看見它在天上的影子了。”
屈歸靈形色不動,淡淡地道:“你是說,你的同夥業已跟蹤來到了這裡?”
沈鷹豔得意地道:“不止來到了這裡,據我看,大概已將這片草寮包圍啦!”
仍然盤膝坐著,屈歸靈也笑了:“你很高興?”
沈鷹豔一挺豐滿的胸脯:“我當然高興,姓屈的,給你金子銀子你不要,給你蟒袍玉帶你懶上朝,好,如今便給你當頭來一刀,看你還狂不狂?”
屈歸靈安詳地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麼高興,沈鷹豔,你總是免不了犯老毛病,永遠都高興得太早了……”
沈鷹豔陰著臉道:“屈歸靈,你用不著貶損我,這一遭,就是你的大限到了;他們知道你是誰,也清楚你的能耐如何,所以,一旦圍上來,便必然有十足十的把握治倒你,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
拈一根草梗在手指間搓揉著,屈歸靈好整以暇,不緊不慢地道:“世間事,常常會有意外發生的,沈鷹豔,眼前可能又是一次意外。”
重重一哼,不待沈鷹豔回答什麼,草寮之外,已響起一個沉渾的腔調:“屈歸靈,是你出來,還是要我們進去?”
沈鷹豔驟然燦笑如花,嬌生生地道:“好叫你得知,姓屈的,外頭說話的這一位,名叫甘元鬥,人稱‘白額王’,是‘大蒼山’‘五虎將’中的頭一號人物。
緩緩站起,屈歸靈道:“你似乎和他們很熟?”
沈鷹豔哧哧笑道:“我們同被安排在這次的計劃中,原先說好,如我萬一失風,他們就接續第二波行動,卻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快法,節骨眼上打了我的翻天印,使他們措手不及,難以援助,不過呢,錯開這個村,尚有下座莊,遲早仍得碰上,你瞧瞧,不是全來啦?”
屈歸靈搖頭道:“你又開始高興了,嗯?”
“虎”的站起身來,沈鷹豔怒道:“死到臨頭,猶在賣弄你的風流倜儻,坐懷不亂?姓屈的,你栽定了,我看你再怎麼裝扮那份灑脫?”
於是,草寮外再次傳來原先的那個沉渾聲音:“屈歸靈,我們已經把這個地方重重包圍,哪怕你脅生雙翼,亦難以飛遁,光棍點,自己出來交待吧!”
屈歸靈衝著沈鷹豔露齒一笑,語氣中充滿了溫柔,而內涵卻殺機盈溢:“在催了,沈鷹豔,我們便一同出去會見好朋友,記得你要走在我前面,相距不可近於三步,遠於五步,如果你在任何情況下逾越我所規定的範圍,就打算來生再見嘍。”
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沈鷹豔已能感受到屈歸靈言詞中那股陰森的殘酷意韻,她非常明白,人家決不是說著嚇唬她的,若是到了那一刻,屈歸靈勢必出手奪命,而且,連眼皮都不會撩一下!
屈歸靈又輕輕地道:
“你聽清楚了?”
乾乾嚥著唾液,沈鷹豔這一時竟變得出奇的馴服!
“聽清楚了。”
屈歸靈伸手做了個“請”的表示,沈鷹豔只好硬起頭皮,按照交待走在前面,卻不知怎的,雙腿拉動間,像煞系連著千斤鐵錘。
草寮外面,一片黑沉,只有寮內的一抹燭光搖曳晃動,把走出來的兩條人影,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