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百靈堡”應是修羅場最殘酷的一面,火海中一片慘厲又尖銳的嗥叫聲,便應合著屋場梁斷碎瓦紛飛爆裂的混亂間,血肉橫飛,肢體拋舞,人在對著撲滾,刀刃在血裡激閃,看來彼此全亂成一團。
不待有人提醒,殺與罵全自然的結合在一起,彼此全到了一個交會點上,那便是陽間殺得不過癮又何妨一路殺到陰曹地府去。
“百靈堡”的第一座正廳已起火了……
適時的,“金刀太歲”勝英已自一片棍影中越上一段圍牆,“百竅通”水火的五節棍狂砸,那尺厚的牆頭“嘩啦”一聲便濺落一大塊下來。
遠處,“飛天虎”鐵石心已高聲喝道:
“怎麼的,老三手底下的玩意兒又見生疏了。”
“百竅通”水火叱叫一聲,道:
“勝老狗,你走不脫了,何不光棍些正面一拼。”
淒厲的一笑,勝英道:
“呸!你家勝老爺豈會輕言一走了之。今夜,堡在人在,堡亡人亡,唯此而已。”
揮動五節棍狂掃,水火已撲上牆頭,而勝英卻騰空而起。空中一挺身,人已落在那座正在燃燒中的大廳屋簷上面。猛回頭,他沉聲喝道:
“姓水的,勝老爺在此候教了。”
仰頭,“百竅通”水火見勝英一身是血的就在火苗子附近握刀閃閃,宛似書中火星真君,一愣,罵道:
“你嚇不住老子。”
五節棍上撩,他人已倒翻而落在屋面上——
金芒電閃,和身勁撲,勝英狂叫道:
“至死方休。”
五節棍急攔又掃,水火罵道:
“去你孃的蛋。”
立刻,便聽得一陣狂砸暴砍之聲——
下面,雙手託著“旋天”的鐵石心早將傷處紮好,正看到二人閃越騰撲在屋面火苗一邊,殺得難解難分……
大喝一聲,勝英兜攔住水火於屋面火頭方向,他似是認定機會已到,大吼著,手中全臂砍刀舞起一團金芒,宛似東方灑下金陽,光景是一生修為全在這一刻抖露出來了。
五節棍疾收猛截,水火也豁上老命地一頭便往那片金光拼去……
又是一聲淒厲尖笑,勝英殘酷的雙手力攪對方五節棍,同時足下挑踢十八腿,一心要把水火踢落在那片火海中……
“叮咚”之聲,加上二人對喝,只見二人正自劈砍得火辣辣血花四濺,突然二人站的那片屋面上“嘩啦”一聲便陷落下去……
隨著二人也落入那片火海中,激起丈高的一股火苗子……
宛如一頭火洞衝出的黑豹,“百竅通”水火竟然在鬚髮已焦中,一頭衝出火團——
他全身衣衫著火,面上蒙的青巾已被他匆匆拉下,就地連著胸臂濺流的鮮血,水火已連滾帶蹭的熄去身上火苗子,他已坐地喘息不斷……
越身到水火身邊,鐵石心道:
“老三,傷的如何?”
水火翻目上視,一對豹目厲瞪,道:
“稍作歇息,仍可一拼。”
“嗯!”鐵石心點著頭,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
附近,“百靈堡”兄弟們仍在拼殺,對於堡主的生死已不放在他們心上,因為誰都知道這是一場滅絕戰,一場至死方休的搏殺。
大吼一聲,“飛天虎”鐵石心道:“再把李傑的人馬召來。”
附近早有人應著往堡外跑去……
火光發出“呼呼嚕嚕”響,足有三十丈高的火苗子正順著山風倒向一個方向,啊!“百靈堡”一片火海……
突然,五條人影越到這座燃燒中的大廳前面,當先一人三角面孔,那張臉,上寬下尖,一雙奇大的眼睛正滴溜轉的四下觀望著,尖嘴巴翹起,幾乎上唇碰到垂下來的鼻尖——
這人一經出現,便立刻走近鐵石心面前,道:
“爹,可曾見到勝小玲?”
是的,這人正是“黑虎寨”少寨主“粉面鷹心”鐵少朋!
沉聲連哼,鐵石心道:
“出路已堵,‘百靈堡’已是一片火海,爹不信她一個姑娘會翻上天,看吧,爹一定為你把那眼高於頂的丫頭捆回‘黑虎寨’。”
鐵少朋急切的道:
“爹,聞得勝小玲的功夫不俗,她……”
“不俗?怎麼個不俗?她爹完了,‘鐵臂熊’石頭也被我們擺平在堡門樓下,連那‘絕斧’張彪也被一斧頭劈死,眼下就只有個‘追魂老六’君不豪,也許姓君的早死在亂刀之下。她一個姑娘,爹不信她逃得出去——”
鐵石心與兒子鐵少朋二人正說著話,大廳外面又是一片喊殺之聲,前面一個身形瘦長,顎骨奇大,面上陰寒無霾,形同一具殭屍漢子,雙手託著一根閃閃發亮的精鋼棍直衝到火場——
不錯,這人正是“黑虎寨”三把頭“雙膽”李傑。
鐵石心見李傑率領百名兄弟趕來,沉聲道:
“三把頭,立刻幫著大把頭、二把頭的兄弟們肅清‘百靈堡’餘孽,完成以後把‘百靈堡’所有婦女小娃集中在大宅前的廣場上,不得有誤。”
“雙膽”李傑咧著扁嘴,露出森森白齒,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舉棍施禮,道:
“遵命。”
猛旋身,他厲吼道:
“小子們,大夥剛才在外面閒得直跳腳,現在輪到你們表現了,給我殺。”
跟在他身邊的百名“黑虎寨”仁兄們立刻便應和著舉刀往後面衝殺過去……
就在第三道大廳前面,只見二把頭齊步前正督率著近兩百兄弟們一撥撥的直往一道迴廊上撲,再看對面,近七十名全身已灑滿鮮血的“百靈堡”大漢狂烈地肉搏著……
從地形上看,對面那些“百靈堡”仁兄們倒是自己把所有兄弟們集中在一起作殊死一拼了。
一越上前,“雙膽”李傑對齊步前道:
“老齊,不就是眼前這麼幾個人熊?”
齊步前見來了“雙膽”李傑,豹目一揚,指著正在拼殺的“百靈堡”一眾,罵道:
“看到沒有?一人拼命,十人難擋。別看他們個個武功平庸,卻抱著必死決心豁上幹了。”
鋼棍在地上一頓,李傑罵道:
“他娘,他們豁上命,俺們也不是省油燈,老齊快把你的人吆喝過來,換上我的人。”
齊步前嘿嘿一笑,道:
“什麼你的人我的人,孃的皮,全都是吃的一個大鍋飯。我只是覺得勝券在握,只把人頭分批輪流上,只待解決眼前這批敵人,‘百靈堡’也就全掌握在我們手中了……”
李傑指向前面,道:
“寨主與少寨主已在前面催了,怎的後面還沒完沒了的,這才把我召來了。”
齊步前道:
“既是寨主催促,走,跟我撲上房去,我們掩到後面殺,你看如何?”
“雙膽”李傑托起鋼棍,道:
“說走便走。”
二人動作快逾電掣,“嗖”的便上了大廳頂上,翻過屋脊,只見後院兩邊廂屋的門全關牢,後院門處已無人再往外面逃出,近二十名大漢正在黑暗中奔跑著,不知這些人吆喝什麼……
齊步前低聲對李傑道:
“撲下去,解決這些人。”
“雙膽”李傑手指遠處,道:
“兜起來殺,我從那面撲下去。”
齊步前點點頭,那李傑已騰身在五丈外……
院子裡,忽有個大漢指著屋上叫道:
“夥計們,小心房上有人……”
一聲梟笑劃過夜空,李傑便在這時怒矢般地一衝而下,鋼棍勁旋,迎面舉刀殺來的兩名灰衣漢已腦漿迸流的倒在血泊裡。
李傑人剛落地,四面又見五個漢子過來——
怒喝一聲,丈二精鋼棍怒打狂搗,轉眼便又被他砸死三個——
兩個灰衣大漢狂罵道:
“你奶的,老子同你拼了。”
“雙膽”李傑活脫像個殭屍般身法輕靈,精鋼棍縱橫交織,彩芒四射,勁風呼嘯,帶起滾滾強風氣浪,就聽他棍影中冷笑,道:“什麼東西。”
“當”聲連響,火花噴濺,李傑怒喝一聲:“去你的。”
“噗叭”!只見一個大漢肩上的頭忽然消失不見,代之的是漫天碎肉鮮血,腦爛骨裂……
緊接著施一個大旋踢,另一大漢已滾在三丈外,只“吭”了一聲便氣絕而亡。
“雙膽”李傑是“黑虎寨”的主將,一經出手便似生龍活虎,這些久戰精疲的漢子們如何能擋。
那邊,六七名大漢圍上齊步前,就在齊步前飛撲而下的同時,四把飛刀已自出手——
一連三聲悶吭,迎面便見三名大漢翻滾在地,有一把飛刀打中一名大漢上唇,兩顆門牙已被打落,但他卻悶在嘴巴里不即吐出來,雙手握刀,狂殺而上……
齊步前雙腳落地,一個彈腿空翻,雙手探腰不由一怔,他的二十四把飛刀已被他打完——
落地再起,齊步前躲過四把鋼刀劈砍,順手在腿上又抽出一把短匕。
沒有飛刀,齊步前只能憑一把匕首應敵,於是他的攻勢立刻間被對方一輪搶攻所遏阻。
李傑一舉擊斃五人,轉身見齊步前被圍,大吼一聲騰空直撲過來——
兩名大漢迎過來,狂亂地叱叫著,暴搶而前,兩把砍刀已橫了心豁上命的連帶人直撞而上。
波波眩閃,溜溜交織,李傑大吼一聲,一輪兇猛的暴砸又掃,兩名大漢幾乎同時悶哼著滾跌在地。
齊步前把握這機會,擰腰閃踢,“叭”的一聲,直把一個大漢踢翻,就在另一大漢奮力舉刀當頭砍到,齊步前已幽靈似的閃人大漢懷裡,他那把短匕也就在這時送進對方肚子裡。
一聲招呼,齊步前到前道:
“這個院子真靜,這座大廳必然有秘密。”
點點頭,李傑道:
“大廳與廂門全關得緊,定然有詭。”
現在——
李傑撲到大廳後門,伸手未推開門,齊步前低聲道:“放火!”
李傑搖搖頭,道:
“老齊呀!你可別忘了,萬一少寨主要的人也在這大廳裡,到時候少寨主向你要人,怎麼辦?”
齊步前道:
“很簡單。”
李傑一怔,道:
“怎麼簡單?”
齊步前道:
“我就說是你老李放的火。”
“雙膽”李傑笑罵道:“去你孃的那棵蔥!快想別的方法吧。”
齊步前笑道:
“你為何還要用火?”
齊步前道:
“說你狗屎,你還真的一腦袋幹拉拉的,退一邊,且看我的手段。”
李傑把鋼棍扛在肩頭站一邊,咧著大嘴,道:“黑虎寨你還是精不過三寨主,我看你的。”
齊步前掠入暗中,不旋踵間,便見他雙手捧著一捆乾柴,取出火摺子點著,立刻對李傑道:
“你給我大聲嚷嚷,就說火燒起來了。”
李傑立刻敞開喉嚨狂叫,道:
“大廳燒起來了。”
齊步前便配合著李傑的喊叫,把那些熊熊大火盡在大廳門窗前閃晃不已……
後院灰暗,前宅大火,護守在這座大廳前面的六七十“百靈堡”兄弟們,前仆後繼,殘烈地死守著不讓敵人越雷池一步,慘烈辛辣地轉殺,皆踏著兄弟們的鮮血行走,沒有一個人身上不染血跡,不論這些血是自己身上還是敵人的……
如今,突然聞得固守的大廳著火,一個個回頭望去,果見後門窗有火光——
立刻,便聽得一人高聲道:
“褚老三領二十名弟兄快迎出去,千萬不能叫敵人放火,快。”
一聲粗暴地厲喝,一個粗壯怒漢拎著兩把鋼刀,道:
“走!殺向後院,孃的,他們十二個到哪裡去了。”
這人正是褚老三,屬於“百靈堡”二管事項中手下猛將。項中負責支援行動,如今正困守“百靈堡”這座最後大廳。這些人全不知道前面戰況如何——
現在,所有女眷全下了地室,而地下室的出入口便在這座大廳中。
褚老三哪會想到後院中防守的十二名弟兄已全被殺死,這時,他當先拉開後廳門,迎面一團火光流星般地便送上他的臉,“噝”地一聲,褚老三的鬚髮被燎著一片,不及還手,大叫著橫撞在那巨大的柱子上昏了過去。顯然,他的雙目也被燒瞎了。
李傑便在這時衝入這座大廳裡狂掃狂砸,宛如虎入羊群,齊步前也一手舉火一手掄匕,殺入人群。
前面正在拼命的怒漢,忽聞大廳內已有喊殺聲,二管事項中一驚,立刻又撥出二十人往大廳上殺回去。
於是,前面“黑虎寨”仁兄們立刻發一聲喊,狂風雪般的立刻衝到了大廳廊上,“百靈堡”的人幾乎是十與一之比,如何擋得住洪水般衝擊,殺時便全被活活圍砍死在這座大廳之上。
搏殺便在這時靜止下來,除了前面兩座大廳燒燬,連帶的十幾間廂房被燒外,“百靈堡”一切如舊……
天上的圓月移向西,滿天的星斗更見亮……
閃身躲在亂石旁芒草堆裡的君不豪與勝小玲,遙望著附近一撥撥的黑影在奔跑,這些人全是“黑虎寨”的,從他們的現身處看,二人已知黑虎寨這次行動的周詳。
是的,這是一次滅絕行動,“黑虎寨”不單是毀了“百靈堡”,更決心在這次完美行動後面去掠奪“百靈堡”的三州七縣十八堂口。
突然,遠處有個婆娘聲音傳來:
“寨主有令,要我們守在外圍,這時未見有漏網之魚,大概不會再有人走脫了。”
另一男子聲音,道:
“百靈堡,被我們殺絕,江湖上就看我們黑虎寨了,哈……”
不遠處,有條人影飛一般的自“百靈堡”圍牆邊衝來,這人似歡樂已極地大叫:
“快!寨主請二寨主撤回堡內去,‘百靈堡’已全部落入我們手中了。”
一聲女厲喝,道:
“別他娘失心瘋似地大叫嚷,老孃不是來了?”
那人一越三丈地早到了一個身材婀娜,一身勁裝女人面前,施禮不迭地笑道:
“二寨主,我們勝了,‘百靈堡’數十年基業盡入我們手中。快,寨主在堡內請姑奶奶去呢。”
不錯,這個面似桃花,身材嬌柔,手提青月刀的女子,正是“黑虎寨”二寨主“笑羅剎”鳳依依。
這婆娘三十五六歲,生了一張娃娃面,笑起來兩眼眯成一條縫,她除了一個鼻子小了點,餘下的可全透著迷人樣;一雙大腳丫子,穿房越脊,如履平地,論輕功,“黑虎寨”就屬她第一,所以鐵石心把她埋伏在“百靈堡”外圍,準備擊殺漏網的……
現在,她眯眯笑的一路走向“百靈堡”……
黑暗中,從四下裡上百名“黑虎寨”仁兄們一路歡叫著跟向這位“笑羅剎”鳳依依身後走。
隱在暗草堆中的勝小玲幾次欲衝出去迎殺鳳依依,卻都被“追魂老六”一把拖住——
勝小玲雙目盈淚,道:
“二叔,我難忍這口氣……”
君不豪道:
“難忍也得忍,別忘了,二叔不比你好過……”
勝小玲咬牙咯咯響,道:
“二叔,我們怎麼辦?”
冷沉的望向天空,君不豪道:
“血——債——血——還!”
勝小玲點點頭,道:
“是的,二叔,我們一定要‘黑虎寨’遭受相同的殺滅,一定——”
“甚至十倍,百倍。”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群尖號泣叫聲……
草窩中,勝小玲泣叫道:
“二叔,不好了,這群魔鬼找到地道口了。”
君不豪沉痛地點點頭,道:
“是的,他們找到女眷們的藏身地方了。”
勝小玲哭泣地道:
“怎麼辦,二叔,我們該怎辦呀?”
雙手放在勝小玲肩上,君不豪安慰地道:
“孩子,衡情量勢,這時候我們一點救人的希望也沒有,但我們還是有希望,別忘了我們有三州七縣八堂口在,只要你仍在,‘百靈堡’就有希望……”
指著仍在尖號的“百靈堡”,勝小玲道:
“我娘他們,還有張叔、關叔的內眷孩子們……”
黯然一嘆,君不豪道:“且看天意了,實在說,二叔不指望姓鐵的會放人。”
勝小玲一頭撞向君不豪懷中哭道:
“我爹,我娘……”
君不豪沉痛已極地道:
“孩子,這時候你一定得聽我的……”
淚眼婆娑地點點頭,勝小玲道:
“我會的,二叔!”
輕輕拍著勝小玲,君不豪道:
“好,你且在這裡別動,由我摸進堡內看看,如果情形許可。”
勝小玲道:
“我跟二叔一齊去。”
搖搖頭,君不豪道:
“不,你絕對不能去。”
勝小玲抹著一臉淚痕,道:
“為什麼?二叔,我應該去呀。”
君不豪道:
“別忘了,他們是衝你而來,萬一你被識破,再想走怕不容易了。”
勝小玲道:
“我不怕,大不了同他們拼了。”
君不豪沉聲道:
“有何益處?你還不明白,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有道是:江裡浪,湖裡濤,江湖就是浪和濤,今夜他們‘黑虎寨’濤捲浪,他日我們便能衝濤。當然,堡主命我護你逃出來,便也是這個意思,孩子,你爹的遺命重要啊。”
勝小玲噎著氣,聳肩想哭,君不豪一咬牙,道:
“等我!”
“我”字出口,他人已夜貓子投林般的直往堡牆那面疾撲過去。
“追魂老六”君不豪對於“百靈堡”地勢當然熟悉,他知道何處能藏人,哪裡是捷道——
現在他已隱在“百靈堡”馬廄與左面的一棟舊瓦屋簷處。馬廄前的馬場上,“黑虎寨”的四五十名仁兄正歡天喜地的在上鞍套車,有個仁兄尚且得意地笑道:
“兄弟們,這次血洗‘百靈堡’收穫上自不必說,單就金銀財寶,古玩玉器,怕不得拉上十大車的……”
另一個也笑道:
“百靈堡這批狗種,偏就遇上爺們是狠角色,兩下里兜上幹,他孃的皮,他們是死絕了,可是我們也死傷兩三百。”
那面傳來一聲尖笑,道:
“原本套車是把傷的運回寨裡的,寨主卻突然改變了,車運財寶,傷的就留下來了,就不知派哪位把頭駐守了。”
暗處“追魂老六”君不豪冷厲地一抿嘴,心中已有了決定——
順著一道山牆,君不豪已溜到了那座巨宅右後側,灰濛濛中,一堆草窩裡突然有人喝問:
“喂!人全進入宅子裡幹活去了,你怎的溜出來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暗吃一驚,知道自己穿戴著黑虎寨的衣衫,否則必被識破——
君不豪忙著望向發話地方,見是個青裝漢子在方便,立刻自己邊解褲子邊笑道:
“殺了一夜,肚子油水全變成屎,不拉不舒服。”
那人嘻嘻一笑,道:
“這地方清靜,快拉吧,完了有得忙的。”
君不豪道:
“兄弟們死傷兩三百,單就善後也夠忙的。”
那人“唔”了一聲,見君不豪已蹲下去,便匆匆拉好衣褲往裡面走去。
君不豪見那人消失在角門裡,立刻騰身而起,繞著牆邊到了一片竹林內。那是一片巨竹林,碗口大的根根巨竹,每一根足有十幾丈高。
選了一處較密的地上,君不豪順竹而上,剎時便在七丈高下,於是“百靈堡”的後大廳前面他可看了個仔細——
大廳前的院子裡,“百靈堡”的婦女小孩二十三個全被一群大漢圍在中央。大廳四周盡是“黑虎寨”仁兄們,他們有些搬掠財物,有的為傷者包紮,近百名大漢站滿了四周迴廊——
雙手託著“旋天環”,“飛天虎”鐵石心在怒罵著。
現在——
在上面的君不豪幾乎目中崩血,如果他不是身負重任,難說他不衝下去拼命。
大廳廊上,“笑羅剎”鳳依依代傳令,道:
“把那個小娃兒拉出來。”
有個大漢一躍上前,從個女人手中一把便把那小娃兒拉到廊前臺階下,而臺階前,地上面,這時已有兩個孩子躺在血裡,身首異處。
就聽得“笑羅剎”鳳依依輕鬆的道:
“孩子,你幾歲了?”
其實那娃兒頂多五六歲,頭上紮了個朝天辮子,一雙溜圓的大眼睛暴翻,肚子一挺便罵道:
“臭女人,我不告訴你。”
鳳依依指著地上屍體,道:
“你不怕我殺了你?”
那孩子厲叫道:
“我不怕,我死了一定有人會替我報仇的。”
鳳依依笑道:
“誰會替你報仇,是勝小玲嗎?”
孩子嘴巴一緊,又道:
“我不告訴你。”
鳳依依一笑,道:
“好個不知死活的倔強頑童。”
只見她對大漢一點頭,便見冷芒激盪,宛如西極一現,那孩子便倒在地上,孩子連哭叫也沒有,他的母親卻立刻雙手捂面抽噎起來……
“笑羅剎”鳳依依突地沉聲道:
“說,勝小玲躲在什麼地方?”
鳳依依走近一位半百婦人面前,青月刀盡在那婦人面前閃晃,邊沉聲厲喝道:
“說,你女兒呢?”
“噗”地便是一口吐沫吐在鳳依依面上,那婦人厲喝道:“想找我女兒嗎?這輩子你們休想!”
狠狠便是一個大嘴巴,打得那婦人順口流血,鳳依依一把揪住婦人衣領,怒罵道:
“孃的,小心我零碎了你。”
不錯,這婦人正是勝英妻室,也是勝小玲的母親。那面,隱身在巨竹上的“追魂老六”君不豪幾乎急昏過去,他絕對想不到“黑虎寨”破了“百靈堡”之後,竟還一心要捉拿勝小玲,這光景別說是找機會救出堡主夫人,便設法混進去也難上難——
一院的火把照耀得如同夕陽落日,那麼多黑虎寨仁兄們把守,自己又是孤掌難鳴……
突然,大廳廊上,有個年輕人上前對鳳依依道:
“鳳姨,暫別對勝夫人下手吧。”
嘻嘻一笑,鳳依依望著年輕人,道:
“孩子,難道你真的把她當成你岳母泰山大人?別忘了她已把女兒藏起來了。”
那年輕人正是“黑虎寨”少寨主“粉面鷹心”鐵少朋,只聽他緩聲道:
“不急,不急,我預測她熬不過多久便會說出她女兒的藏身之地。”
鳳依依回頭對廊上的“飛天虎”鐵石心道:
“寨主的意思……”
鐵石心沉聲道:
“你就看著辦吧。”
點點頭,鳳依依笑道:
“少寨主,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偏就死心眼的盯上那個驕橫自大的勝小玲,那有什麼意思,鳳姨老實對你這後生小子言,真正夠味的女人還是那徐娘老人,我說這話你不信,往後天你自會體會出來的……哈……”
她說出這話極其平淡自然,宛似喝碗涼水般,四周已有不少大漢哈哈笑了……
鐵少朋道:
“鳳姨,情人眼裡出西施嘛。”
鳳依依口角一牽,道:
“好吧,鳳姨一定成全你。”
緩步走上臺階,鳳依依望向一堆婦女中,已有三個孩子躲在大人身後面,側著小臉,驚駭地露出一隻泛白小眼在偷窺——
伸手一指,鳳依依道:
“把那個女娃兒拉過來。”
兩個大漢立刻便衝過去,小女孩隨著她母親身子躲,一個大漢一掌便把那女人打倒在地,一把搶過孩子拉到了臺階前。
鳳依依伸手摸著女娃臉蛋,道:
“這孩子長的可真甜,幾歲了?”
一雙大眼睛直翻,小女孩腮幫子鼓得高,就是不開口說一句話……
猛地一抬頭,鳳依依怒對一堆婦女喝道:
“真是一群鐵石心腸,難道你們不管這些孩子的死活?難道真的要我們滅絕你們?”
鐵少朋也叫道:
“只要有人說出勝小玲藏在哪裡,我保證要我爹放了你們,絕不失言。”
冷哼一聲,勝夫人厲喝道:
“殺吧,何必再多-嗦,我百靈堡只有斷頭鬼,沒有怕死人!你們今日已遷天怒,更難道江湖公道,哼,虧你還說我們鐵石心腸,你們連幾歲大的小孩也不放過,虎狼之心是你們,是你們這群畜牲……”
抖手便是十個嘴巴子,打得勝夫人東倒西歪口吐鮮血,但勝夫人就是用力挺身,不即跌倒。
“笑羅剎”鳳依依沉喝,道:
“殺!”
那邊早越過一個大漢,他可真夠狠,一把拉住那女娃髮辮,鋼刀倒送疾閃,女孩只“啊”了半聲便倒在地上,大漢手中拎著小孩人頭,狠狠地甩在地上。
遠處巨竹上面,“追魂老六”君不豪幾乎泣血,他如何再能看下去?
既是無希望救人,又何必再往下看去?
這是一筆償還不清的血債,但有一口氣在,誓報此深如淵血如海的大仇。
緩緩的又下得巨竹,“追魂老六”君不豪閃身越出竹林子,沿著牆邊他又找到了那處藏身的草窩。勝小玲已急急地問道:
“二叔,怎的去這麼久,我爹,我娘——”
“追魂老六”君不豪冷冷地道:
“孩子,你一定要堅強……”
勝小玲點頭,道:
“二叔,我會的,啊……二叔哭了。”
君不豪抹去淚痕,道:
“孩子,你爹死得英雄,死得轟轟烈烈;你媽更是貞烈無匹,死得令二叔感動啊。”
勝小玲道:
“百靈堡沒有孬種,人人死得壯烈,足以驚天地而泣鬼神,二叔……”
忽然,君不豪似是想到什麼,立刻拉著勝小玲,道:
“快走,我們趕往最近的滄州去。”
勝小玲道:
“二叔是說去青龍集陶大叔那兒?”
君不豪道:
“不錯,是去找陶勇,‘百靈堡’被血洗,下一個便是滄州青龍集,我們得儘快趕去。另外……嗯,我得設法弄幾道小菜先叫‘黑虎寨’這批狗雜碎嚐嚐。”
勝小玲一向最敬愛這位二叔,雖然二叔的年紀不過三十出頭,但武功與江湖閱歷可算得一等一的人物,處在這種逆境,也只有聽從二叔的了。
已經越過“百靈堡”的後山了,山嶺上回頭望下去,只見一大片堡內宅子仍然火光隱現,人影晃動……
君不豪心中仍然在求告上蒼,希望“百靈堡”內的那些內眷們真能逢凶化吉的逃過一劫。
勝小玲抽噎幾聲,道:
“二叔,我成了‘百靈堡’罪人了!”
君不豪安慰地道:
“孩子,不可有此想法,黑虎寨狼子虎心地血洗我們百靈堡,表面上看他們是為你而惱羞成怒,才興起這場殺戮,但實際上誰都心裡明白,百靈堡三州七縣十八堂口的買賣,黑虎寨早有覬覦之心,‘飛天虎’鐵石心打的可是如意算盤,他知道提親不會成功,但他還是來了——”
勝小玲道:
“他那個寶貝兒子我沒有見過,聽說是愣頭愣腦叫什麼‘粉面鷹心’的吧。”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不錯,那野種是有個‘粉面鷹心’外號,提親那日他也來到‘百靈堡’,那雙賊眼……哼。”
緩緩地,勝小玲道:
“萬一那日爹要是答應這門親事……”
君不豪道:
“當然,萬一堡主答應,‘百靈堡’有一日便全歸‘黑虎寨’所佔擄。你知道,堡主就你一個女兒呀。”
勝小玲冷笑,道:
“姓鐵的父子可想的美。”
嘿嘿一笑,君不豪道:
“二叔猜想,替鐵石心那老賊出這餿主意的人必是那‘黑虎寨’三寨主‘百竅通’水火,這個傢伙一肚皮鬼主意,是個名副其實的害人精。”
現在,君不豪與勝小玲二人的心情都十分沉痛,因為照眼前的形勢來看,可也真不能有所耽誤,情形十分明顯,“黑虎寨”必然會挾其血洗“百靈堡”餘威,立刻派人趕往三州七縣十八堂口,接收“百靈堡”買賣。
“追魂老六”君不豪邊急急地往前趕,一面對勝小玲道:
“孩子,我們得連夜緊著趕,二叔我擔心‘黑虎寨’會派出人馬走在我們前面……”
勝小玲點頭道:
“二叔,滄州青龍集離此七十八里遠,午前我們一定會趕得到的……”
君不豪道:
“我在想,中途你最好暫時隱起來,由二叔一人趕去青龍集!”
勝小玲道:
“二叔的意思……”
君不豪道:
“二叔是想,你可曾吃過這種苦,連夜奔波對你而言是一種折磨,再說……”
勝小玲道:
“二叔,打從今夜起,我勝小玲要吃人吃不了的苦,受他人受不了的罪,臥薪嚐膽,誓報此血海大仇。”
君不豪點點頭,道:
“但願上蒼不負你這片人子苦心。”
滄州青龍集的最大一條街上,從南到北三里長,另有幾條橫街卻都沒有半里長,市集不算大,卻是相當繁華,這兒屬於滄州,但卻是三個縣份的交會處,有不少生意買賣就在這青龍集割交轉運,因而也造成了青龍集常有著些兒畸形的鬧囂與擁塞。
便是這種熱鬧擁塞吧,總也得有個時辰。青龍集的最熱鬧時刻共分成兩次,一次是午時前一個時辰,另外便是晚飯以後的時辰。
一般來說,辦正經生意的常在上午,晚上多一半人們是往秦樓楚館找風流,飯館酒肆買個醉的尋樂子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與勝小玲二人匆匆撞進青龍集那條長街最北頭第一家的“四方京廣什貨棧房”時候,大樓房裡正有三十多人在樓房忙進出,人多,誰也沒看清來的是什麼人,直到——
裡面,那間豪華的廳上,一個六尺高大的紅面大胖子抹著油嘴巴走到廳門口——
君不豪已低聲道:
“陶堂主。”
濃眉一揚,大胖子面上驚異地發出個乾笑,“鬼使”陶勇伸出雙手,笑道:
“是二堡主,怎的不見騎馬……”
另一側,勝小玲道:
“陶叔!”
陶勇猛地吃一驚,道:
“是小姐,怎麼你們——”
伸手一指,君不豪道:
“陶堂主,我們裡面說去。”
“鬼使”陶勇已看出“百靈堡”必然出了大事,急急地把君不豪與勝小玲領至後面自己書房內。
滿面怒忿,勝小玲已是雙目見淚……
於是,陶勇真的吃驚了——